《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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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下-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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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接下来的一个月里要和谁见面都不容易了。

预先为明天一早的值班收好了行李,他才带着孩子前往母亲住处。母亲在他十五岁的时候再改嫁,他寄居在新家里其实也只有不到三年的日子,那个被他唤作继父的人对他冷淡得很,他便是忍到成年就迫不及待地搬到外面住,在考到空少资格之前担任过一年多的学徒,之后年年月月地在云上来来去去,他更是鲜少踏入这里,只有逢年过节时才会见上一面,只是见了面也不过是相对无言。

遗传这东西很可怕,不知情的人从妇人徐娘半老却仍细致风韵的容貌就会明白,温如予的外貌是怎么来的也一目了然。

毕竟是华人家庭,聚在一起还是秉承着传统围着餐桌进食。这晚上的气氛很平和,继父是个很严肃古板的男人,无人敢有夸张的谈笑,即便交谈也都是淡淡的,幸好有小孩子增添一点可爱的笑声,缓和了稍微死寂的氛围,可温如予还是觉得无法忍受,事隔九年他依然感觉到一种厌恶的压迫感。

这顿饭他吃得有些无味,就算眼前有他最爱吃的甜点也一样,他的母亲年轻时弄甜点很是上手,他也是这样耳濡目染下才会特别钟爱。

「杨漾呢?没来?」温母执拾饭桌时忽然问道。往年她那儿媳就算再怎么在外面泡,到了圣诞前夕这等重要日子总会现身,今年连个人影都没了?

「妈,我们已经协议离婚了。」温如予愕了一瞬,微微苦笑。

「啊?」温母震惊了好一会儿,要不是知道儿子的性情准要以为是说笑,「这是怎么了,说离就离了,事前也没听你吭一声。你结婚那天我就说了,你们长不了的,先不说她一个模特儿,才交往两个月就决定结婚,又是以貌取人的年纪,懂得甚么?你这人性格又闷,谁受得了你,就你贪人家长得漂亮,美女是这么好养的吗?」

温如予没有说话,他并不想听到这些。旁人说的都是风凉话,纵然今天他和杨漾走了下去,局外人还是有别的闲话要说,所以现在说甚么都不过是充当事后孔明而已,如果他跟母亲说他刚开始和一个男人交往,他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他母亲同样会冷言冷语毫不看好,甚至可能比对象是杨漾更加激烈地反对。再怎么文明的西方社会,对于同性之间的爱欲也总有些心理上的抵触。

最后他甚么也没有说,不提杨漾的背叛,不提孩子的抚养,不提利哲的存在,他沉默得象是在自舔伤口,温母见他这样,也不好真的再说话刺激他,好歹是自己的儿子呢,再怎么不亲也是亲情血肉,更何况她对这个儿子还是有一丝关爱,不然今晚也不会邀他回家团聚。

「我不说你了,该讲的以前还讲得不够多吗?你是个大人,要结要离都是你个人的选择,妈管不了你了!性格这么温和,偏偏碰着这种事就拗得很,认定了就钻牛角尖,当初死活都要结,还以为你有多爱人家呢,结果说离就离了,那你以前都在撑甚么呢?」

「我们之间还有小晨,我怎么能不撑下去?」

「你啊以为自己多牺牲奉献是不是?亏你还是在温哥华土生土长的人,怎么思想比你妈还老旧?爱跟谁一起就跟谁一起啊,你以为结婚的家才是家吗?就算结了婚两个人一天到晚都在天上飞算甚么?一个月能见几次面?有温暖的才是家啊,傻孩子!」

温母年轻时正是为爱情不要面包的烈性女子,带着未婚时生下的儿子嫁过三次,因为对爱情有一番追求屡结屡离,甚至任性得不顾儿子的感受,说起来似乎也没甚么资格说她儿子盲目地结婚又离婚。在这事上,可说是有点遗传的因素。

可人生的经验不是假的,温母也是好不容易才嫁到这个她难得还没有起过离婚念头的现任丈夫,对感情方面也是有些心得的,如今这番话可谓苦口婆心,让温如予一时怔了,像不认识自己的母亲。

温暖吗?

「爸爸……」怀里的男孩早就睡了去,小手扯着父亲身上的毛衣,依赖怯懦的举动让他心中一软,他忽然想起那个人恶意欺负孩子的画面,彷彿定格在他脑海深处抹之不去,以至于想到温暖就只想到这一幕。

「妈,如果我……」温如予鬼使神差地开口,随即已有些后悔却已来不及,「如果是男的也可以吧?」

「啊?你说甚么啊?」

「没事,我先把孩子送回去吧。」几乎是慌张失态一般,温如予不知自己在逃离着甚么。

他离开后把熟睡的小孩送回杨漾那里,可以想象当明天一早小孩醒来后不见他会是怎样的哭闹,往往要哭到中午还不见父亲身影才会死心,直到他下一次再出现在小孩面前。

他真的不是一个好爸爸。

他一只一只掰开小孩紧捏着自己衣衫的短小手指,就像掰开小孩对自己的信任一般,霎时间一阵痛心袭来,让他红了眼眶。

疏落的一柱柱街灯在雪地上晕开一圈昏黄的朦胧,光柱里飘雪细细,拉出影子长长的寂寞,不知怎的他忽然就有一种不知何去何从的感觉,胸口慌得紧。

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他从兜里掏出手机,迟疑地拨了一通电话。

☆、053

「怎么,你不是说要带他来?」

兄弟相聚的劈头一句,瞬间就让利哲的脸色黑到极点。

利维挑了眉,识相地住了口,明白今晚话里的「他」大概是弟弟的地雷了。身为大哥的他与弟弟外貌相差了几里,一人像父亲一人像母亲,就连性情也像了十足,如果说利维拿的是母亲秀气的五官和温和的脾气,对面那位出了名机车的弟弟想当然便是继承了父亲的特质,不管是充满压逼感的锐利眼神还是闷骚难相处的性子,都似有青出于蓝的态势。

不怕说出来让人笑话,他就是忌讳这个弟弟。

唉……谁叫自己不务正业,伸手张口问着弟弟要钱,人说寄人篱下矮人三分,他再怎么不想忍受弟弟的冷脸也不得不贴着热脸。当然他也绝对不是不喜欢这个弟弟,毕竟天底下没几个弟弟愿意这样无条件地担下本该由兄长承担的家族生意,每月给他存家用不止,分红总少不了他这一份,更别说前些日子还威胁了一部跑车,怎么算他受一点气也是应该的。

利维一向自诩好脾气,不似弟弟翻脸比翻书还快的阴晴不定,多么不招人疼。就算是一同长大的哥哥也实在难想象他这弟弟对上在意的人时会是怎样的表情。

本来今天便是抱着一副看好戏的心情赴餐,怎知道没戏看就算了,还要对着一张不时在放冷气的臭脸吃饭真可说是自讨苦吃,这说明做人不能太八卦,可是不打听实在又太对不起自己。

「到底怎么了?还没追到手?」好奇心过重的利维冒着踩地雷的高风险试探着开口,不意外看到弟弟的脸色更黑,视线也像刀片子似的,要他闭嘴的暗示意味显而易见。

利维在心里忍笑,心想这弟弟的性格真不是一般的差劲,除了对家人还算不错之外,基本上对谁都不讲理不留情,这从他对待感情事便可观一二。相比自己身边女伴换个不断的花花行径,弟弟从不和任何一人有超过一晚的情义,上床前还要约法三章不拖不欠,就算没有亲耳听过也能想象到此等机车行为,那些男人或女人没有立即翻脸揍他一拳或甩他巴掌直到现在还是他想不透的奇迹,不过最大的奇迹当然还是弟弟说愿意为了帮一个男人而甚么都肯答应的时候。

他知道弟弟男女不拘的性向,他自己虽然不至于但对男人也不会反感,而那个让弟弟现在心情糟糕透顶的人自己也是见过的。

「他确实是你喜欢的类型啊。」利维倒了杯红酒,轻轻摇了摇高脚杯,浅浅呷着,「一见钟情?」

「算是吧,可又不完全是。」憋了很久的男人低低地答道。

「别说做哥哥的不够了解你,我当时跟那个人一见面就晓得了。你那时候是不是明明对人有好感还摆臭脸?他知道你有那意思是不是很震惊?我说对了吧,你不用瞪我,你的嘴有多讨人厌谁都懂得,他一开始一定也很讨厌你,你死不悔改还欺负人家了是不是?」

「我哪有欺负他的能耐!」利哲火了,恨得牙痒痒的,「他不欺负我就万幸了!」

「他对你来说……真有这么大的吸引力?他不是比你大,还有个孩子吗?你不介意?」利维是真的好奇,就算一个人长得再怎么顺自己的眼,有家庭有孩子换作一般人也是会退却,至少也应该犹豫一下,也只有他这个弟弟会倒贴上去,处处为对方着想打算。当然,他并不晓得利哲和温如予之间的瓜葛,要是知道了,恐怕还要比现在惊讶十倍。

「介意又怎样?小屁孩是不是就可以消失?」利哲冷冷应道,说完就把燃上的一根菸叼在嘴里,接下来的话因此变得含糊不清。

「所以你还真让我刮目相看,帮人家养孩子这种事也做,所以这是……真爱?」虽然觉得这个字在现代社会、在他们口中说出来有点可笑,利维还是忍不住往这个方向猜测,毕竟弟弟这一面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实在是有趣得很,不好好八卦一番也对不起自己。

利哲只是恨恨瞪他一眼,重重吁出一口二手烟。不想再纠结于这种再怎么谈论也没意思的感情问题,他把夹在指间的菸往烟灰缸抖了抖,表情虽仍是臭着,声音却已经冷静如常,「这次回国,会待上多久?」

「两三个月吧,顺便看看小妹。你呀,除了经济上的支持,偶尔也要关心一下。」

「那是后妈生的女儿,我出钱供养她唸书生活就已经仁至义尽,还要我怎么样?我的爱心还没有泛滥,自己人和外人我分得清清楚楚,而我无法将一个害我妈郁郁而终的女人生的女儿当作自己人。」利哲的话说得冷淡,神情也冷淡得很。

他向来对这个相差十载的妹妹没甚么好感,在他眼里就是自小被金钱纵坏了,甚至会问出「为甚么老婆婆要上街拾纸皮而不回家吹暖气」这种蠢问题。利哲虽然自己也是富二代出身,因为居于海外生活倒是和普罗大众差不了多少,至少走到街上如若不说没有人会猜到他的家底,因此他很是看不起会卖弄财富的无知人们。

后母不喜欢加拿大,嫌闷,在利父逝世后便拿着分到家产带女儿回国定居,和两个无血缘的儿子们自然不会有联络,倒是利维自小也算疼着小妹长大的,每年一度回国也会前去探望,相比起来二哥利哲就冷淡得多,除了会让利维转交一点生活费零花钱之外,半句关心的话也没有。

「反正就去看看而已,也没甚么。」利维耸耸肩,心知弟弟小气记仇,虽然自己说不上有多善良,至少年月过去有很多事都淡了,就只有弟弟始终记着,性情仍如小时般偏执。

「随便你。」彼此不干涉是他们兄弟俩之间的默契。

利维在家烘了几个杯型蛋糕作饭后甜点,利哲因为不尝甜就不赏脸,却还是打包了几个说要带回家去,利维刚才就取笑弟弟够了,现在看到这一幕也没说甚么,一边咬下半块蛋糕,一边笑觑着弟弟的举动。

☆、054

吧台上的手机响起,并不是自己的铃声,那么就是弟弟的了,利维替他抬起,眼角余光瞥见来电显示,不由挑了眉等看戏。

「你家那位。」利维笑得促狭,将手机递了过去。

闻言,讶异的却是利哲,他是没想到那人会打电话给自己,应该说他从未主动联络过自己!利哲心中忿恨,却还是接了手机,按到耳侧接听。

「怎么,今天不回来?随便你。」利哲冷笑,劈头便是尖刻讽刺,未听原由就酸了这么一句,分明是在宣泄不满。

彼方一迳沉默。隐隐有几道雪风刮过收音器,在寂静无声中放大。

「怎么了这是?」利哲蹙眉,无人听得出他的担忧。

「我现在去你哪里还来得及吗?」

利哲听着不觉冷笑一声,「你当我是家佣?家佣还收钱办事的呢!就算我不是甚么少爷公子,也没道理让你随传随到不是?你答应了和我试试,该不会以为我就得时时用热脸贴你的冷屁股?你要我走就走,突然想来了就来了,当我是甚么了?你在哪里?要我接你吗?」

最后一句突兀得让利维听着听着就差点噎住,怎么本来十分具有弟弟风格的刻薄语调会彻底大转弯,明明一副随时会生气得挂电话的盛怒模样,就连他也觉得要是他是电话里的那个人恐怕听不到中段就会尴尬得想哭,可是他还未等到苦主听不下去的一刻骂人的那位竟就松了口,纵然语气仍是又硬又冷,气势还是一整个弱掉。

不过前提是对方要先忍受了前面占了百分之九十的冷言冷语才能听得到重点。

话说得难听,显然彼方的人也差不多听得习惯,所以才能在听了这么多之后仍未挂线,不过看弟弟的脸色似乎也没有因此缓和,沉得像甚么一样。过了一会儿,也不知电话彼端的人说了甚么,只见利哲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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