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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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烬-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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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恋爱的人,他的南方纯粹是一块新大陆,他种下什么都能长得枝繁叶茂。后来他们人前人后都不去掩饰那份亲厚,若寻根溯源就是从这时开始的,作为路程顺从南方的无数事例之一。
  在他们为数不多的亲友中,大多数人都觉得南方是温柔和善的好情人,路程是需要被照顾、被顺从的那一个。其实什么事情都是相互的,路程在细节上喜欢挑剔,但南方往往死守着许多关键的原则,寸步不让。比如就寝时间,南方自幼有早睡早起的好家教,独立生活后也严格遵守着。他经常纵容路程睡懒觉,但决不允许他晚上超过十二点才想起该睡觉。
  一个人睡的时候,睡觉就是两眼一闭等天亮的事情,但两个人睡就完全不同了。南方过了午夜就要犯困,无论谁想做点什么都最好赶在这时间之前开始,否则南方必定不在状态。等那几个月格外兴奋的时期过去了,路程蓦然回首,发觉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了按时上床的好孩子,十几年的习惯被改得一干二净。
  诸如此类的例子不胜枚举,总之生活需要的是双方的妥协,缺一不可。或许从第一夜开始,关于两个top今后怎么过日子的探讨就给他们开了个好头:既然这种问题都能让步了,那别的就一概不值一提了。
  事实上,由于南方的体贴精细,路程食髓知味,回布朗的第二天入夜就找上了南方,犹犹豫豫啃着他的耳垂道:“我……想再试试。”
  南方已经把一部分生活用品搬到了路程的房间里,包括被子和毯子;再加上夜里两个人相拥而眠,原先冷入骨髓的感觉荡然无存,连心情都跟着轻快起来。路程主动求欢,南方心底里立马烧起一把火来,声音磁得令人心醉:“那你来啊,我不要紧的。”
  “不是,我是想让你来。”路程的手钻进他睡衣里,寻得了胸口一侧的凸起就慢慢揉起来:“我还是觉得很新奇。”
  这就是身为伴侣能够给予一个男人的最高礼遇了:直白地、毫不扭捏地承认他的魅力,并且邀请他共赴巫山。南方受到了鼓励,这一晚愈发尽心尽力起来,始终从后面贴合着路程的背,来来回回地亲吻。
  “……是不是这里?”事先已经用手指探过了,南方这是明知故问。更何况那后面正在自觉自愿地不断收缩,怀中之人的腰身也软了下去,明摆着是夸他恰如其分。
  路程把脸埋在枕头里,身体随着喘息而一起一伏,半天才应了一声“唔”。
  那声调软绵绵的,自有一番不胜欢情的旖旎滋味。南方不由想起平日里面无表情的路程,只牵着自己的手是温热的,证明这还是一个有感情变化的大活人。不想倒还好,一念既动,身下的攻势立时延续了下去,原先想接着撩拨路程的念头不翼而飞——
  这时候还忍得住,那就真不是人了。
  南方以前总以为自己不算保守,真等他得到了路程在下的第一次、第二次之后,他才惊觉自己骨子里的忠诚观念。因为爱他,所以想要霸占他的身心,恨不得将他从今往后的一切都拴在自己身边。如今再问他,他是断然无法再认同什么身心分离的理论了:光是想象一下路程这个样子会让别人看到,南方就完全按捺不住心里的冲动。
  深埋在路程体内,那灭顶的愉悦来得令人心满意足,并且会让他们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心无旁骛。南方缓过神来,这才觉得那里面紧得有点不像话,高温里带着柔软的粘腻,就像眼前这个人一样顺服。
  “对不起,我忘了戴……”南方忽然想起路程的洁癖,有些不安地用纸巾帮他简单清理,并准备跟他一起去洗澡。
  没想到路程翻过身来抱紧他,脸上并没有不悦,只是恋恋地亲着他的嘴唇,似乎还不急着洗掉这一身的证据。
  南方的回应毕竟迟了几秒钟,路程懒散地缠住他,轻声说道:“别用你以前对我的印象来衡量现在……你最干净了,我只喜欢你。”
  “这个因果关系,是不是应该倒过来?”
  “……”要是让他多想想,恐怕路程自己也说不出到底是先觉得南方干净才喜欢他,还是先喜欢他才觉得他干净。或许在他眼里,这二者就是同一个概念,实在难分彼此。
  “我看你是情令智昏了。”南方拉起这个巴不得别人抱他进浴室的懒鬼,半搂半哄地把他弄到莲蓬头下,亲自动手清洗他刚刚侵占过的身体。
  “我好像喝过酒之后,痛觉就不会那么敏感了。你可以下次试试看……我知道你想要的。”
  路程安然享受他的按摩服务,还有免费附赠的建议,一双眼睛随之灼灼发亮,看得南方都忍不住笑起来,正要伸进他体内的食指都顿住了:“……你要不要自己来清理?”
  路程两手一伸就勾住了他的脖子:“不要不要,你自己做的事情,你就要负责到底。”
  就在那一刻,南方眼里的路程神似一截圆润润的白藕——
  自然、坦率、情意盎然,在他面前随波荡漾的姿态亦浑然天成。所谓美而不自知,大约就是如此。

  2

  不幸的感情各有各的不幸,但幸福的感情却是大同小异的。路程与南方像是两块拼图,自从见了对方就怎么看怎么顺眼,后来严丝合缝地搭在了一起,从此万事大吉。他们身处异乡,没有任何纷繁复杂的人际关系需要处理,于是索性坦坦荡荡,光明正大地过了几年甜蜜日子。
  恋人之间本来应该维持一定的距离感,至少不能像他们这样,把生活中所有的一切都糅合起来,不分彼此。但在上大学那几年里,路程和南方谁也不觉得腻味,日日夜夜地形影不离,以至于快毕业的时候,两人完全不能想象日后那种存在着“正常距离”的生活。他们总是选修同样的课程,每天同时出门、上课、讨论作业、熄灯安寝,周末就开着那辆两个人一起攒钱买的二手丰田去看艺术学院那帮华裔学生排戏,或者携着手四处闲逛,打发掉闲适的辰光。
  年华匆匆而逝,这两个人之间什么都刚刚好,顺理成章相互依赖得好似已经相处了好几世。或许共同生活得久了,人就会渐渐忘记自己原本是一个人的时候该怎么过,自然而然把身边这人也看作自己的一部分,血脉相连。
  当然争执也是有的,总归会有。有时候路程写得正兴起,夜深了还不肯安心睡觉,南方只好开着灯等他,一个人裹着被子蜷在那里,一直一直睡不着。只要他一生气,路程原本扑在小说上的心思就完全稳不住了,过不了多久就会主动收拾了东西,在关灯后的一片黑暗里抱住南方,闷闷地跟他说一两声“对不起”。
  而南方在路程面前从来是无限度的心软,只要他躺下来了就不再追究这已经几点了,依然安安静静与他相拥而眠,次日又会以一个浅尝辄止的早安吻为开端。
  学业和感情都顺利得很,这样的日子自然过得像飞一样,转眼就到了大四,所有人都顶着senior的名头开始奔忙,为了几个月后的出路使尽浑身解数。路程的世界观里从来没有出现过找工作这个概念,南方忍不住找他商量以后打算做什么,他只管笑眯眯地搂着南方,问他愿不愿意跟自己继续在一起。
  南方当然点头,然后路程就不再细说,只道家里都会有安排的,一天一天还是这么心安理得地过。直到大四那年的圣诞假期,一池静水般的生活才正式起了波折。
  而往后所有的一切,都起源于那个阴冷的冬夜里,来自顾修齐父母的一个电话。
  南方记得很清楚,那时候路程刚拿到一个分量颇重的年度短篇小说金奖,而且还成了几十年来第一个获得此项殊荣的非美籍作者。饶他性子再淡,总也希望在最擅长的领域里得到世人的承认,所以嘴上虽然不说,行动上还是能看出兴奋来的。
  奖金照例是汇过来的,路程还是不愿意出面领奖。南方那天一回到公寓就看到满桌的热菜,其中包括价值不菲的小牛肉和一整条金黄酥脆的松鼠鳜鱼。那是隆冬十二月的罗德岛,并不是中国哪一个濒临淡水水域的城市,他甚至想不出他们的生活区域内哪里能买得到鳜鱼。路程捧着本厚厚的精装硬皮书坐在桌边,见他回来了便迎上去吻他,然后把他摁到椅子上,命令他尝尝那条来之不易的鱼。
  南方一边吃一边问,这才知道具体的原委:路程估计着最近会得到那笔相对丰厚的奖金,就预支了一部分给中国超市的老板,托他务必想办法买一条像样的淡水鱼来。南方喜欢吃淡水鱼,尤其是肉质细嫩的品种,可平日里就算路程愿意烧给他吃,附近买到的也大多只能是咸腥粗糙的海鱼。
  至于这条七十美元买来的鳜鱼味道如何,那就只有哭笑不得、心里却按捺不住甜蜜的南方才知道了。
  到了晚上,南方从包里拿出事先买好的一瓶酒来,拉着路程到卧室里慢慢庆祝。两个人心情都不错,先做了一回,然后谁都懒得穿衣服,卷在被子里喝着酒聊着天,顺手在枕边人身上摸来摸去,真是心旷神怡的夜晚。
  路程趴在枕头上,让他自己拿酒杯都懒得动,只等着南方时不时喂给他一口。作为福利,南方一直用手摩挲着他的背,视线被羽绒被阻断,但这并不影响他享受那一大片皮肤的触感。路程是不喜欢室外运动的,一身皮肉养得很精细,尤其是背。肌肉的线条拉得极流畅,看着光洁白皙,抚上去能让人想起上好丝绒。这向来是南方爱不释手的部位,为此时常把他翻过来细细抚摸,甘愿给他喂这个喂那个,或者代劳别的什么事情。
  那天南方去买酒的时候,正好看到店里进了一种新鲜货,酒瓶不是标准规格的,圆圆胖胖,里头的酒液泛着淡淡的蓝色。因为看着好玩儿而买回来,喝着喝着却很快见了底,胃里也不见得多么舒服。既然如此,南方就掀了被子起身,打算去厨房冲一壶热饮拿进来。
  路程看到他就这么裸着下床,自己想想都冷得慌,赶紧把床上压着的大衣拎起来,自后面整个拥在他身上,然后才拍拍他的腰示意他可以去了。南方回头瞧他一眼,又忍不住给他掖好了被子才走,两个人黏得简直令人发指。
  正因为他们在布朗过得辛苦,路程在布置家里给自己的那栋房子时就根本不顾忌花费了,反正自毕业起他就可以动用归在他名下的财产,现在问路衔借的到时候立刻就能归还。想到他订购的那条澳毛地毯,还有到时候南方赤脚在上面踩来踩去的样子,路程在接过杯子时笑得异常温柔,勾得南方都把持不住了,低下头来亲了亲他的额头。
  那要命的手机铃声就是这时响起来的。路程接电话从不避开南方,于是他也一起看到了屏幕上的一长串数字,竟是个国内的座机。除了家里,路程想不出还有哪台座机有可能拨通他的手机,于是十分疑惑地接了起来,听到那端自报家门后竟立刻坐直了身子:“……伯母您好。您,您先别哭,有事慢慢说。”
  那场景其实挺荒谬的,路程变得完全不像平日那个倨傲慵然的路程,一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分一分冷下去,眼里是说不出的幽暗。南方捏着路程那个杯子的手柄把它顺过来,跟玻璃壶一起安顿在床头柜上,然后静静地在床沿上坐下来,握住路程的手。
  要不是深知路程待他的坦诚,南方简直要怀疑那声“伯母”喊的是未来的丈母娘。一分多钟以后,那边夹杂着啜泣的叙述逐渐平息下来,路程也沉默了良久,最后答应下来立刻回国,并承诺“一定会尽力而为,让他好好地回到您和伯父身边”。
  手心里路程的指尖都已经凉了,半点生气都没有,握得南方自己都心慌。幸好路程很快就缓了过来,一把拽过他压进自己怀里,连续几次深呼吸后才开口道:“顾修齐……一个星期里自杀了三回了,他妈妈让我去上海找他,无论如何把他活着带回家。”
  南方也吓了一跳,顿住半天才想起要拥紧他,急急发问:“顾修齐不是在北京读书吗?这年还没过呢,怎么就跑到上海去了?还是……他在上海有亲戚?有朋友?”
  “不,只是罗祈衡忽然不辞而别去了上海,他就跟着去找他了。据说两个人莫名其妙就分手了,顾修齐……”
  南方难以置信地挣开路程的胳膊,看着他的眼睛:“他们两个会分手?他们两个好成那样,居然能分手?”
  路程有些迷茫地摇摇头,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你问我也没用啊。只是可怜伯父伯母了,之前顾修齐都没出过柜,忽然有人通知他们顾修齐为了男朋友自杀……”
  话说到这里,简直惨烈得难以启齿了。路程仿佛难以忍受这种焦灼的情绪,眉心皱得死紧,下巴抵在南方肩上,呼吸声沉得如同灌了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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