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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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判日-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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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玩具
  玩具
  
  “你确定这里是花园?”克里特问,“看起来倒像是一座荒草丛生的木材加工厂。”
  
  弥迦戴上斗篷,反正主持婚礼的法袍上刚好什么都具备,他小心翼翼地遮住自己的脸,回答说:“不只是木头,往里走你会发现更令人惊喜的东西。”
  
  “你的意思里面可能会有一只西班牙人的海盗大帆船或者一头鲸?”
  
  弥迦突然站住,小声说:“有人在笑。”
  
  克里特立刻安静下来,他们静静地站在原地,只有三裂叶在风里的沙沙声。
  
  “走吧”克里特说:“或许你听错了。”
  
  弥迦狐疑地说:“可是我确实听到了。”
  
  “不走进去我们永远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克里特把弥迦推到自己前面。
  
  弥迦偏过头斜视克里特:“你怕这些植物?”
  
  “这种喜欢在潮湿的地方攀附生长的诗人常春藤,虽然散发着难以察觉的幽香,但是叶面上的星型鳞片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它的果实、种子甚至叶子都是有毒的哦。当然,用法正确的话,它也是天然药品。”
  
  弥迦从手套里抽出自己的手,用指尖抹掉植物上一层白色的绒絮:“他们都说医生缺乏情趣,我曾以为您是个例外。常春藤是酒神迪奥尼索司在人间的化身,它让人充满欢活力和快乐,人们把它放进麦子中,于是粮食就变成了酒。在医生您眼里的药品,对于我却意味着不朽与永恒的青春。”
  
  “别想感化我,我可是个拿着手术刀的冷血疯子。”克里特将弥迦腰间的金丝带解下来,捆住他的手腕。
  
  “您觉得这就叫信任?”弥迦嘲讽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这让我们的合作很难往下进行。”
  
  克里特伏在弥迦耳边说:“为什么忽略掉另一层花语呢?忠诚、友谊还有结合的……爱。”
  
  弥迦低下头微笑:“您表达爱的方式还真特别。”
  
  不远处突然传出一声尖叫,克里特猛推弥迦,压低声音说:“快过去!”
  
  藤蔓的深处是一栋木房子,房子上没有刷任何瓷漆,有些木头已经腐烂了。
  
  弥迦推开房门,本来在植物的遮挡下显得柔弱的光线在这里更是没了踪迹。他们走进屋子,弥迦突然被脚下的东西绊了一下,因为克里特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他才没有摔倒。
  
  “先别进去,等几十秒,眼睛就会适应。”
  
  弥迦似乎比克里特更心情急迫,但是在未知的情况下冲进去显然不是个好主意,他感叹:“黑暗也是生活的一部分,可神却没有赐给人类蝙蝠的本领。”
  
  克里特的瞳孔慢慢变大,他受过的军事训练让他能更迅速地适应环境。很快,他意识到,绊倒弥迦的并不是什么危险物品,而是一个发条跳舞娃娃,只是娃娃已经生锈了,肢体被绿色的锈齿粘连成了一块。
  
  弥迦说:“欢迎来到黑暗中的童话王国。”
  
  “应该是废弃的玩具仓库”,克里特纠正。
  
  堆满小喇叭的乐箱,破书架上的杂技猕猴,一只尾巴折断的木马,散掉的摇椅,跳板小丑以及各种各样布满灰尘的玩偶被遗忘在这里。
  
  “叫声好像是从这个地方发出来的。”弥迦指着一块被人移动过的地板说。
  
  地板下面是木制的楼梯,蛛网连接了楼梯间的缝隙和裂纹,让它看起来像裹在孩子的蜡笔画乱糟糟的云团中。
  
  克里特作出决定:“这次我走在前面,跟紧我。”
  
  “我有一个疑问,既然秘密对男爵来说如此重要,他甚至想对我隐瞒,但现在为什么没有人追进来?”
  
  “我猜是因为这是一次通往地狱的冒险之旅。”克里特把金丝绳的另外一头绑在自己的手腕上,叮地一声甩开刻着蛇纹字母的打火机:“美人,跟上。别在我回头的时候消失了。”
  
  “寂静是可聆听的……”弥迦踏上向下延伸的第一段楼梯时,开始慢慢地吟诵:“黑暗是可触摸的,古老的圣像被遗弃,心灵的归宿在何方?那些曾经对我们意味着生与死的信仰,在干涸之海沦为了尘埃和垃圾,永远在沉睡中被遗忘……”
  
  漆黑中弥迦只能隐约感受到克里特宽厚的背,而克里特看不见弥迦却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声音,虽然那声音一点也不大。
  
  克里特明白,这是弥迦在黑暗中联系两人的方式,也是驱散恐惧的一种优雅手段。但他还是不喜欢那些带着神秘色彩的腔调,于是他故意接道:“勤劳的耗子在圣女的两腿间搭了窝,永远警惕的蜘蛛在神伸出的两臂上结了网。”
  
  弥迦笑了起来,问:“我们往下走了几段了?”
  
  克里特说:“中间停了四次。”
  
  “这些台阶让我想起了圣劳伦斯教堂的塔楼,我五岁的时候第一次上去。”
  
  “一个是往上爬,一个是往下走,你觉得有相似的地方?”克里特停下脚步问道。
  
  “都是木制的梯子。只不过当时如果一直往上,梯子会变的异常干燥而容易断裂;现在我们一直往下,梯子也会因为潮湿腐朽而变得容易垮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下面没有路了。”
  
  克里特侧过身,弥迦看见了塌陷的前方。
  
  “你不但美丽,而且很聪明。”
  
  弥迦谦虚地说:“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比如说,在圣劳伦斯大教堂塔楼的最高一层,有许多灰色的鸽子,它们总是发出含糊不清的咯咯声。但是在这个阴暗潮湿的地堡里,我不明白是不是依然住着许多鸽子,为什么我们的脚下还是传出这种模糊的咯咯声呢?”
  
  他的话刚说完,一个东西子弹一样从他们之间飞过。确切点说,那东西更像石头,硬邦邦的速度却很高,火苗顷刻间被扑灭了,随着一声尖利的鸣叫,打火机掉磕磕碰碰地掉进了断梯下的黑洞。
  
  “小心!”克里特喊出的同时迅速去抓弥迦的肩膀。弥迦却没有回答,克里特手腕上的金丝带飞快地绷紧又无力地垂了下来。
  
  他明白,最不想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弥迦不见了。
  
  希望这个接引亡灵的大祭司能保护自己,克里特叹气。
  
  他用手摸了摸墙,木板很湿,几乎渗出水。上面甚至长出了一层黏腻湿滑的植物,这种感觉令他想起了培养皿里的胚胎。他从裤管里取出一把匕首,那是穆的匕首,他很轻易就把这精致的小东西弄过来了。和匕首一起被摸出来的还有两只银勺子和一把叉子,是婚宴上的餐具。克里特拿起叉子,在自己的鞋底使劲刮起来,很好的一双小牛皮鞋,鞋底立刻变得破烂不堪。他用手腕上剩下的一截丝带将匕首紧紧绑在自己手中。然后把匕首□墙壁,小心翼翼地踏上只剩下骨架的踏梯主架。
  
  与此同时,乌列和男爵女儿的婚礼还在继续进行。即便有一点勉强,但晚宴上他们一家也算全在,不过除了他们,再没有其它人了。
  
  男爵为女婿斟上一杯冒着泡沫的香槟,那架自动钢琴被打出了几个枪眼后坚强地演奏着乐曲,而四位乐师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为了你们的幸福,干杯!”男爵送出祝福。
  
  新娘眼皮耷拉着,露出难过的神情,今天的事情对她刺激有点大。
  
  乌列阴沉地看着自己的岳父:“你答应过,穆和源泉都归我。”
  
  男爵不在乎地笑起来,他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捻着自己鼻尖上那颗最大的肉瘤:“所谓的源泉不过是获得财富的手段,而你的财富也就是我女儿的财富,我当然不会和你争抢。至于那个小子,只要他能活着出来,你想怎么处置都行,但是我认为,你得到恐怕只能是尸体。过了今晚,我给女儿的礼物就能完成蜕变,到时候我们打开门走进去,你选择你要的,我选择我要的。”
  
  听到这番话,乌列靠向椅背,朝男爵举了一下手里的酒杯:“老家伙,希望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为什么要欺骗你?我送给女儿的都是最好的,包括选中你做他的丈夫,蒙卡达家族的执政者。”
  
  乌列将酒一饮而尽,靠在椅背上,他慢慢地笑起来,笑得不能自已,笑得像只虾子蜷缩起身子,眼泪淌进了酒杯:“……我的,都是我的了。”
  
  克里特每往下走一步,就向前不可抑制地滑半步。要不是手中钉在墙上的匕首,可以说他几乎是滑下去的。空气中布满了陈腐的气息,那和福尔马林的味道很相似却并不一样。福尔马林里什么都不会生长,但在这里却是许多生物的天堂。
  
  刚才或许是蝙蝠,克里特惊吓到了那些什么都感应得到的瞎子。现在他手臂上的可能是墙壁上的水滴,也有可能是一种大红蚂蚁,鬼知道是什么东西。他讨厌那东西顺着他的袖口贴着皮肤爬进来的感觉,但是他一直在忍耐,脚下太滑了。在很久的时间里他只能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
  
  “活着被埋葬”,闪现在他脑子里的是这样一句话。
  
  忽然腐烂的木墙再也承受不住他了,匕首就像是插在布丁里,墙和梯梁一起像融化掉了。在摔下去的瞬间克里特出了一身冷汗,以至于他重重地掉到底之后,坐在那儿搞不清楚自己背上到底是汗还是地下室底层积攒的污泥。
  
  “咯咝咯咝”
  
  他飞快地贴着地面蹲下,这不是笑声,而是气流通过穿孔的肺叶时发出的声响。但是体积多大的动物才会有这样的喘息呢?起码……对方的个头应该比自己大。
  
  声音就在不远的处,克里特把匕首在身上擦了擦,屏住呼吸。
  
  那个声音忽然停止了,一切归于寂静。克里特无法判断准确的方向,他摸出一把勺子,朝着自己的右边扔出去。
  
  黑暗中那东西翻滚起来,许多烂木头和腐败的植物叶子摇晃着滚落下来。克里特等了一会儿,又扔出一把勺子,那东西立刻又挣扎起来,但是位置依然没有变化。
  
  克里特想,或许守护永生的野兽也在害怕。
  
  他决定过去看看,但是他的脚从淤泥里抽出来的时候,鞋子被吸掉了。他露出恶心的表情,考虑回去要不要用消毒水洗遍全身。
  
  他一点点靠近对方,尽量减小动静。那个大家伙似乎慢慢适应了,咯咝声又断断续续地响了起来。
  
  当他终于看清那是什么的时候,这位专业的病理医生还是忍不住觉得胃部不适。那是栗树的根,巨大的根须里包着一个人。或许不应该说他是个人,它有着圣婴的身体,却保留了一颗人类的脑袋。下半身深深地卡在缝隙里,就像是德普拉女王王冠上的钻石被溶入了金子。它的身体仿佛盐腌过似的,皮肤上长出了一层霉菌,仿若穿着一件老式的沾满污垢的大衣。从它□出的半片肺叶,克里特可以在没有解剖台的情况下,就能观察到它呼吸循环系统的一部分。脓水顺着它的胸腹流下来,流到它身下的食物,一只死狗的尸体上。而它则睁开附着着一层薄膜眼睛,撕咬着沾满了自己脓液和蛆虫的死狗,并且吃得津津有味。
  
  咯咝声是从那片肺叶和咀嚼的嘴巴发出的,同时散发出的还有牲口熟睡时那股臭味。
  
  克里特捂住鼻子,皱着眉头伸出手,极力压低声音严厉地说:“还不过来,你想变成它的餐后点心么?”
  
  穆在离那怪物不到两米的地方,他歪靠在隆起的树根上,毫无感激之意地看着克里特,朝他竖起了——中指。
  
  “见鬼”,克里特转身就走:“我一定是产生了幻觉。”
  
  “回来!”穆终于忍不住叫出了声。他不该发火的,可是他忍不住。为什么他会掉进这里,为什么他会被卷入混乱,为什么他会碰上克里特这个家伙!哦,不对,是克里特的车撞上了他。
  
  怪物被这突然发出的声音惊吓,猛地扔开死狗,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探身。但是它的眼睛上长满了绿膜,它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靠气味和声音寻找危险。穆紧绷着嘴唇,那东西的脸几乎贴在他的耳朵上。克里特看着怪物伸出的舌头上的脓液滑过夹着尸肉的牙缝,掉落在穆的胸口。只要再靠近一点点,那液体就会流满穆的脸。
  
  克里特抱着胳膊,欣赏着穆那恶心到死却又痛苦的面孔。多漂亮,高傲的小狗要被吃掉了呢。
  
  穆想挪动身体,但却力不从心。真后悔听克里特的跑进这个后院来,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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