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恨狐狸不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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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恨狐狸不成仙-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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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仙如今既然已经是个游魂,自然又恢复成了从前清微仙君的样子。走上前盯着紫曜胸口看,他从善如流地将怀中的须臾幻镜拿出来给本仙过目。本仙忍不住就有些嘴角抽搐:“你一直把这镜子缩小了随身带着的吗?”
  
  “从天界下凡之后就如此。”他看了看本仙,叹了口气,“那身体终归不是你的。——我只是担心。”
  
  “那个身体……现在怎么了?”
  
  “活着,但是和死了差不多。”紫曜看向本仙,“方才和那只狐狸说的话你应该也听到了——你替他做了原本该由他动手的事情,所以相应的业报亦报在你身上。那身体,一两年之内是容不下你的魂魄了。”
  
  本仙嘴角抽了抽:“那我须得一直呆在你的镜子里吗?”
  
  这话本仙是十分悲愤地问出来的,紫曜却像是心情颇好,竟微笑了起来:“不是很好?——或许能为你寻一个另外的契合的身体也不一定。”
  
  本仙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哪里好?”
  
  “自然好。——两年之后,你便不用作为郭禄喜陪景白一同死了。”




☆、第三十二节

  本仙郁郁得很,又飘回去看郭禄喜的身子。
  
  郭禄喜的身子还躺在原先西侧殿的屋里床上,无声无息。若不是还有轻不可闻的呼吸,便当真如同已经死了一般。
  
  本仙不死心地往他身上飘。朝他身上躺下去,再坐起来,反复再三,左右看看,仍旧本仙是本仙,郭禄喜是郭禄喜。
  
  凡人所谓的魂魄,其实是两种东西。其中七魄是依附身体而生,身在则魄在,身死则魄消。本仙当初能附在郭禄喜身上,一是因他身体与本仙三魂还颇为契合,二是那时他本尊刚死不久,七魄仍在身中,所以这个身体才没有随着三魂消散而一起破败。
  
  但如今,这身子里的七魄已经飘零无几,就算与本仙再契合,也动不起来了。
  
  本仙很忧郁。不仅忧郁,还有些隐隐约约的头昏体乏。
  
  紫曜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在了本仙身后,轻微的一声叹气,将本仙的思维拉了回来。
  
  “你如今三魂只能寄附在须臾幻镜上,离开镜子太久了会虚弱,还是赶快回来。”
  
  照这么说,本仙只能附在须臾幻镜里,然须臾幻镜又是被紫曜随身带着。如此说来,本仙岂不是要与紫曜朝夕相处,形影不离?
  
  “……我还是想陪着苏景白。”
  
  紫曜深深地看着本仙,眸色深得本仙看不出他是什么情绪。俄而他淡淡开口:“先回来,此事从长计议。”
  
  本仙又窝进了须臾幻镜里。
  
  当初在天庭的时候,常常有事无事窝进镜子里看幻景,那时哪里想得到会有今日这般的一天?
  
  紫曜将镜子缩小了,束了一条丝绦挂在腰间,这样本仙在镜中时也能看到外界情形,不致过于无聊。
  
  紫曜这几日一直逗留在宫里,就在本仙屋子隔壁随便找了个房间。无人的时候,本仙瞧见他指尖法力微吐,有淡色光亮泛起,手间便多了一卷长长的卷轴。
  
  他在桌边随意坐着,将卷轴打开在两手,用指尖一点一点地移过去。那卷轴上就随着他指尖的移动,一行一行地显现出泛着光亮的字来。
  
  紫曜眉头微微地锁着,专注地一行一行看过去,间或手指在某几处,停顿的时间长一些。
  
  本仙心头微跳。这卷轴本仙不曾亲眼见过,但总有所耳闻。没有猜错的话,这当是唯有司命帝君方能阅览的,司命之卷。
  
  天君会命紫曜下凡来拨转命数,也许本就是因为,他即将成为司命帝君了吧。
  
  司命帝君配北冥公主,倒也不算辱没了公主的身份。
  
  可本仙却觉得舌尖微微苦涩。司命帝君看似高高在上,甚至超然于天君掌管之外,却必须冷情冷性——否则掌管天下命数,又如何能做到不偏不倚、不为私情所困?
  
  一旦成为司命,他从前那已是为数不多的喜怒哀乐,怕是也要如昆仑冰下的土地一般,永远冰封起来了。
  
  可是,这毕竟是他自己所选择的道路。
  
  等他将卷轴收起,本仙终于忍不住,从镜子里飘出来。看了紫曜半天,想问的话最终没有勇气问出口,只能转而问道:“你既然有司命卷轴,可知苏景白未来命数如何?”
  
  紫曜道:“天机不可泄露。”仍旧是从前那样冷淡的模样。转眼看过来,好在加了一句:“我既然应承过你,就会保得他平安。”
  
  本仙不死心:“那本仙呢?”
  
  他不说话。本仙有些讪讪,以为他又要来一句“天机不可泄露”,他却忽而道:“……我看不到。”继而便垂眼不再说话了。
  
  本仙呆了半天,突然想起来:……据说司命帝君,是看不到最亲近之人的命数的。
  
  屋子里的气氛,忽而就有些尴尬。本仙摸了摸鼻子:“我去看看苏景白。”
  
  本仙心中,如今最担心的就是苏景白。但是却不怎么有勇气常去看他。苏景白看不到本仙。他以为本仙已经长眠不醒了,紫曜也没有告诉他。
  
  往正殿里走了一圈,没有看到他。回来的时候,却发现他原来就在郭禄喜的屋子里。
  
  天色已经渐暗,他却没有点灯。郭禄喜躺在床上,他就坐在床边,握着床上人毫无知觉的手。
  
  本仙立在他对面看他,忽然便觉得心中酸楚。渐暗的天色里,他面无表情的模样,越来越不像从前那只无忧无虑的狐狸,反倒是一天比一天像景白这个身体的本尊。
  
  抓着郭禄喜的手握得很紧,像是要把那只手捏碎,融进骨血里。
  
  时漏一点一点过去。不知多久,他才起身,深深地看了床上的人一眼,这才转身离开。走到院子里,他的脚步又缓了一缓,眼神看向紫曜所居的屋子,眼中挣扎。许久,还是没有往那里迈开步子,而是径直离开了。
  
  本仙心中担忧,不知不觉便跟着他一路走去。苏景白却没有回寝宫,而是往另一条路走去,渐渐地一座高阁立在眼前,是本仙从前扫了三个月地的藏书阁。
  
  藏书阁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打扫一新,正中放上了书案与座椅,案头堆了许多七零八落的书籍。苏景白走过去坐下,早有内侍上来燃起灯,他便将最上面一本书拿下来,翻到折页的地方,开始往下看。
  
  从前他刚变成景白的时候,本仙恐他露馅,教他识了一些字,不过毕竟教得不多。这时候他看起书,也分外地慢,眉毛都紧皱在一起。本仙看了看那本书,却是一本讲如何治昏厥之症的医书。
  
  他认得的那几个字,知道的那几样人间的东西,如何能看得懂这么高深的书?
  
  苏景白却似毫无所觉,眉头越皱越紧,却始终不曾放下手中的书,间或翻一翻旁边的说文解字,眉头仍旧是皱着的。
  
  宫中最资深的太医与紫曜都说过,郭禄喜已经醒不过来了,他却仍不愿放弃。
  
  许久,苏景白终于疲惫地合上眼,把那本书合起放到一边,揉着额角往后靠在椅背上。只是没歇多久,他又睁开眼,从左手边的书堆最上面拿出了一本书翻开。
  
  本仙再看了看,这却是一本史书,讲的是前朝的昏君是如何亡国的。
  
  忍不住伸出手去,可仍旧如同以前许多次一样,只是徒劳地穿过了苏景白的手,而他连一点都感觉不到。
  
  离开须臾幻镜太久,本仙愈来愈疲累,终于支撑不住,只得回去。飘出去许久,回头看时,藏书阁的灯光还在黑夜里亮着。
  
  紫曜对于本仙回来时这副疲态并不惊讶,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明日我们去莫州。”
  
  本仙往镜子里冲的脚步就停了一下,回过头看紫曜:“我要留在这里的。”
  
  他看过来,没有说话。
  
  本仙已经十分累了,但没有得到紫曜的回答,却无论如何放不下心回镜子里去,只得强撑着回望他。
  
  最后,许是本仙面上的疲色太过明显,紫曜终于不忍心地垂下眼,让了步。
  
  “我留半面须臾幻镜在这里。”
  
  第二日起身,紫曜将须臾幻镜拿出来,指尖轻点,那镜子就从中间分成了两面,每面一个半圆。
  
  本仙跟着紫曜,往苏景白的寝宫走去。刚出了院门,却看见苏景白已经站在门外。
  
  他穿着黑色绣着金龙的常服,头发用金龙簪束得齐整,双手负在身后。一群内侍宫女低着头侍立在身后。猛一见,几乎就是之前那个活脱脱的景白。
  
  “先生请留步。”
  
  有外人在,他没有点破紫曜的身份,只是恭敬而又疏离地问:“可否借一步说话?”
  
  一众内侍宫女们都很识趣地没有跟上来。走到院子角落,苏景白站定,看向紫曜:“仙君上次曾说过,他是为我背负罪孽才耗尽阳寿的。”
  
  紫曜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那么,如果我将该做的恶行都做完,他是不是,就能再醒过来?”




☆、第三十三节

  最终,紫曜也没有回答他。
  
  只是留给他一句:“自有天命,勿多此一举。”并将那半面须臾幻镜给了他。
  
  须臾幻镜两镜相通。在镜中的本仙能感觉到,苏景白将那半面镜子握在手中,握得死紧。
  
  与紫曜一起往莫州去的途中,本仙忍不住问:“你就不能……告诉他?”
  
  紫曜仙君——或者现在应该叫紫曜帝君——头也不曾回:“这样对那只狐狸是好事。”
  
  ——或许是好事。逼着他从一只不谙世事的狐狸,硬生生地成长起来。可这成长的过程也未免太过残忍——何况,本仙亦希望他能永远是那只撑着荷叶的狐狸,不需面对这些人间的残酷与黑暗。
  
  “若是从前,你尚有能力保他。如今你自顾不暇,他再不成长,谁能保得了他一辈子?”
  
  紫曜帝君像是看透了本仙心中那些不曾说出口的心思。本仙皱着眉头,却无从辩驳。心中某处知道紫曜是对的——他替本仙做了一直犹豫不决狠不下心的决定。
  
  能够保护苏景白的能力,终究是本仙亲手放弃的,怨不得旁人。而彼时彼刻,谁又能想到本仙与苏景白,会有现在如此的这一天?
  
  不多时,紫曜帝君便降落在一片荒野之中。他轻轻在镜子上弹了弹,本仙知他意思,便自动自觉地飘了出来。四处瞧瞧,这地方颇为眼熟。
  
  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红得似血的阳光斜斜穿过远方刀劈一般的石砾山脉,落在一望无际的戈壁上。大大小小的石块遍布着戈壁,零落而强韧的荒草从石块间隙里顽强地生长着,在夕阳下,像是被无数人的鲜血染红。
  
  本仙跟着紫曜往前飘,飘不到两步,眼角便瞥到一旁石砾中的东西,折断了已经生锈成暗黑色的刀戟,从森白的马骨中穿出来。不几步,又是一个只存小半的锈黑头盔,旁边掉落着已经看不清颜色与形状的配饰,依稀是个同心结的模样。
  
  在夕阳中慢慢往前走的紫曜,开口问道:“清微,你觉得这里如何?”
  
  本仙苦笑了一下:“想忘记都难。”
  
  这是本仙与狐狸掉落到人间的所在地——莫州城外的那一片战场。
  
  自从铁弗部降后,当地的兵士与苦役陆陆续续将战场清理,双方阵亡的将士各自烧化,能用的刀剑也被清理回去。然战争的痕迹却烙在这片戈壁上,或许将千百年不消。
  
  紫曜没有接本仙的话,却有些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天庭是没有如此的地方。”
  
  本仙心中微动,似有什么念头极快地掠了过去,却捕捉不到。紫曜也不再开口,只是在如血的夕阳中,慢慢与本仙一起走过这一片旷野戈壁。
  
  赶在莫州城门关闭之前,紫曜化作一个行脚商人,带着本仙进了城。
  
  莫州是座兵城。自前次大战以来,城中本来不多的百姓就更所剩无几,整个城里只有一家客栈兼酒家。紫曜在大堂里找了个角落的座位,吩咐小二:“拣几个特色的菜上。”
  
  小二干净利索地应了一声。很快便上了一壶酒并两三个菜。紫曜给自己斟了一大碗酒,就着菜,慢慢地品。他吃得极慢,一口一口,像是在仔细分辨菜肴的味道。
  
  从前他从不这样,还常常指责爱好美酒佳肴的本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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