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恨狐狸不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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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恨狐狸不成仙-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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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前他从不这样,还常常指责爱好美酒佳肴的本仙耽于口腹之欲。
  
  莫州城里,行脚商人多是生面孔。不多时便有一个兵士模样的人坐到旁边桌上,瞧见紫曜,笑着对他端起酒碗致意。紫曜也端起酒碗回敬。
  
  兵士笑道:“大哥从哪里来?”
  
  紫曜道:“从南面来。”
  
  兵士道:“许久不曾去过南面了,可有什么新鲜事?”
  
  紫曜摇了摇头:“每日都是那样。”喝了一大口酒,又道:“非说的话,就是前几日听说,王面前最得用的那个郭禄喜突然不省人事了。”
  
  兵士奇道:“那个奸臣?为何?”
  
  紫曜摇了摇头:“无缘无故。听说王震怒,正在排查前些日子与郭禄喜有接触的人,非要找出害他的凶手来。已经放了话要夷九族了。”
  
  那兵士的眼神闪了闪,不再问这事,转而与紫曜聊些其他事情来。紫曜今日也颇为好脾气,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聊了许久,这期间将面前的菜都一口一口吃完了。
  
  晚上紫曜进了客房,将房间周围下了结界,这才将半面须臾幻镜从腰间解下来挂在床头。那镜子被他修长手指轻轻一抹,又是原本的大小。本仙正飘在窗前,看方才与紫曜搭话的那个兵士从楼下客栈大堂出来,急急走了。
  
  叹了口气回身望紫曜:“莫州是谁在此处?”
  
  “之前要杀你那两人。”
  
  “你要逼反他们?”
  
  “他们注定须反。”
  
  紫曜从不做无缘无故之事。他既来莫州,莫州就必定有他要出手纠正命数的地方在。
  
  那日本仙被景白扔到狩猎林间,中途遇上欲射杀本仙的两人,原来便是莫州守将。
  
  紫曜故意说郭禄喜之事,刚才那兵士又必定是那两人手下,则他们很快便会知道,景白欲将之前与郭禄喜有接触、涉嫌谋害他的人夷九族之事了。——当时景白被刺客所杀之时,本仙可是当着他们的面,吼了一嗓子“王,那两人就是欲杀奴婢之人”呢。
  
  这一句之后,本仙却再想不出什么别的话题可以与紫曜说了。
  
  从前本仙不是没有和紫曜单独相处过,那时几乎都是本仙滔滔不绝,紫曜偶尔接上一两句。如今本仙对着紫曜,已经再无起话题的心思。摸摸鼻子斜眼看紫曜,他只是如以前一般不言不语微垂着眼,睫毛在烛火下投出长长阴影,看起来竟似有些伤感的模样。
  
  本仙心中七上八下,借口乏了,又缩回床头的镜子里去。
  
  不曾坐稳,镜子里忽而一黑,再然后,紫曜便也到了镜子里。
  
  本仙有些傻地看着他,摸了摸鼻子,颇觉尴尬。他却恍若不觉,径自过来,微抬手,面前便多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上面一壶酒,三四个菜,竟是刚才他刚刚吃过的一模一样的。再看四周,果然已经全变成了方才客栈里的模样。
  
  本仙又想起,须臾幻镜里,确是想见何种情景,便能见何种情景的。之前紫曜喝醉的时候,也曾在镜中变出碧水桃花那千年佳酿,邀本仙共饮的。
  
  紫曜已经在桌边坐下,又从容地招呼本仙也坐。
  
  “我刚刚仔细尝了又记住,这些的味道与方才应该没有太大差别。都是本地的特色菜,你且尝尝看。”
  
  当时他那么认真地一口一口品尝那些菜,难道是为了此时让本仙也尝一尝这些菜吗?
  
  本仙有些狐疑,却也不好拒绝他的好意,遂在桌边坐下。紫曜亲自为本仙斟了一碗酒,本仙谢过,端起喝了一口,是极烈的烧刀子。
  
  三个菜,一碟卤马肉,一碗大葱烧羊肉,一碗炖羊杂,再配两张油饼。俱是极粗糙的作法,入口辛辣厚重,带着戈壁滩风沙的味道。
  
  紫曜只是看着本仙,并不动筷:“如何?”
  
  本仙又喝了一口烧刀子,放下酒碗:“与你的碧水桃花自然不能相比。——但甚好。”
  
  他定定看着本仙,微微笑了起来,刚才的伤感再寻不见踪影:“——如此便甚好。”




☆、第三十四节

  紫曜在莫州盘桓了五日。他包了客栈的房间,白日并不出门,只在清晨和傍晚的时候,重新幻化成行脚商人的模样,挑着货担,慢慢行过大街小巷,市井集市。
  
  本仙自从又变成一缕孤魂,虽然有紫曜与须臾幻镜护着,却仍因失了身体,有些畏惧正午的阳光。清晨与傍晚天光未明的时候却是无碍。紫曜在莫州的街道上行走时,本仙也从镜子里出来,一同看市井风情。莫州的街道皆是用戈壁上稍平整的石块拼砌而成,风起时,满街黄沙,不知是从石块街道的间隙里扬起,还是从城外万年戈壁上吹来。
  
  第五日,紫曜又在客栈里设了结界,将之前本仙见过一次的司命卷轴取了出来。那上面泛着光亮的文字一行一行泛出,比本仙上次所见之时似乎又增加了几行。
  
  紫曜轻轻抚过最后那几行,眉间几乎不可察地松开了几分。他轻轻合手,将手中卷轴隐去,转而对本仙道:“我们明日去顺州。”
  
  晚间,紫曜盘腿打坐,本仙总觉得心神不宁。进了须臾幻镜,又忍不住往外望去。从前,须臾幻镜乃是整个一块。自从被紫曜一分为二之后,镜内望镜外便成了两个半圆。本仙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往另外那个半圆飘去。
  
  另外半块镜子,被紫曜留给了苏景白。
  
  本仙出了镜子,先是眼前一片昏黄,片刻之后才适应过来——原是夜间的灯光。
  
  苏景白仍旧在藏书阁里,伏案夜读。手边的书堆得如山一般,已经换过了一批。
  
  本仙心头微微地揪痛,不知不觉间已经伸出手去,想要抚平他紧皱的眉间。然伸出的手只是如流风一般消失在他额际,无法触到他分毫。
  
  本仙愣了愣,将手收回来。
  
  灯花偶尔噼啪响一两下。带着寒意的夜晚气息从窗楹流转进来。本仙立在苏景白身边,与他一起看着案头那本发黄的古籍。立在他身边,心头出乎意料地安定下来,一片宁静。
  
  那是与紫曜并肩走过壮阔的戈壁风景时,就着辛辣厚重的菜馔把酒痛饮时,也都不曾有过的宁静。
  
  第二日,紫曜带着本仙,往顺州而行。
  
  顺州与莫州隔着轩辕山脉,洵水河从轩辕山上流下,蜿蜒而过,境内半边沙壁,半边草甸。晚间投店,本仙转了几圈,没忍住,问紫曜:“顺州你要呆多久?”
  
  他微抬眼看来:“怎么?”
  
  本仙摸了摸鼻子:“……味儿不大好,满城都是牛羊膻味。”
  
  紫曜轻笑起来:“你当了鬼,鼻子倒是还跟从前一样灵。”他居然开起了本仙的玩笑来。
  
  本仙面色古怪地看着他,想看看他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紫曜却不计较本仙有些无礼的打量,自顾自将那半面须臾幻镜从腰间解下,细细擦拭镜面:“顺州是牧城,本就盛产牛羊。不若我请你吃一道本地的全牛羊席?”
  
  ……或许他被砸到脑袋了也未可知。
  
  本仙瞧着他:“如何请?跟上次一样,在须臾幻镜里么?”
  
  紫曜轻笑,略挥手,桌上倏忽摆满了碗碟,烩牛羊肉的浓香一刹那充满了房间。
  
  “不在须臾幻镜里也可,只是这些,你身为魂魄,未必能享用。”
  
  本仙面色估摸是更加古怪了,紫曜垂了眼,声音也有些轻下去:“怎么,你从前不是最爱这些珍馐美味的么?”
  
  ——从他带着本仙走过莫州那一片戈壁的时候,本仙就有些怀疑。如今这疑虑越发地明显了。
  
  “你……若是为了我的话,实在不必做这些。”
  
  本仙心头微微苦涩。他从前不是这样的,他从不分心在山川景致上,亦从不关心口舌之欲,连笑也不像现在这样多——就他今日一天笑的次数,抵得上从前三年。
  
  喜爱人间各处景致的人是本仙,喜爱人间美食佳酿的人亦是本仙。那时本仙心中最大的梦想,是有朝一日能够与他一起,行遍人间名山大川,尝遍天下珍馐美味。
  
  本仙从不曾想过,这梦想真的有实现的一天。更从不曾想过,这一天真正实现的时候,本仙并不欣喜,却只在心中满满当当惦念着千里之外的另一个人。
  
  比起走过天下,如今本仙更愿意在那人身边守着藏书阁的三尺烛光,寸步不离。
  
  屋子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冷落。
  
  最后,紫曜轻叹了一声。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如今多说也无益。只这两年时间,你就当陪我一趟吧。”
  
  从顺州出发,下一站是寰州。
  
  紫曜瞧见本仙有些犹疑,便开口问。本仙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元归在寰州……”
  
  紫曜看了本仙一眼:“做都做了。”
  
  也是,做都做了,还后悔什么。
  
  不过本仙与紫曜都未见到元归。去得他从前闲谈时所说的家中时,那村落已经荒废大半,原应是元归家的地方,变成了一片焦土。
  
  紫曜寻了一个还在村中的老人询问。那人摇摇头:“莫提,莫提了。自从那昏君在寰州遇刺以来,迁怒百姓,将寰州的税赋又往上提。如今日子根本过不下去,能走的都逃走了,只剩下我们这些半截入土的还留着。”
  
  紫曜看了本仙一眼,复又转而问那老人:“这家儿子叫元福的,从前我与他也曾相识。如今怎么房屋都毁了?”
  
  老人又叹一声:“你问福小子?他就更命苦,本是在元大人府上当差当得好好的,那昏君一来,不知怎么就得罪了昏君跟前的那个阉货。被赶了出来不说,官府还见天的来找麻烦。他家中一个老母,自昏君来了之后连老人妇孺都要交税,如何交得出来?那日他不在,官兵一把火将屋子都烧了。他老母后来没寻着,想也是死了——那么大火,怎么逃得出来?”
  
  老人喘了口气,又道:“自那之后,便再没见过福小子。——他是我们从小看大的,最后却是如此下场。烧死的怎么不是那昏君与阉货呢。”
  
  紫曜轻声道:“老人家,慎言,慎言。”
  
  老人冷笑了一声,浑浊的眼光看着紫曜:“活都活不下去了,还怕说吗?苍天当死,苍天当死了!”
  
  那晚本仙忍不住又回去看了苏景白。许是去得晚了,他并不在藏书阁。本仙从半面须臾幻镜里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入睡,镜子被他小心地放在枕边。
  
  可他睡的这个房间却十分眼熟。本仙立在床前,见他内侧还躺着一个人。——这房间是从前本仙的房间,床上另一个人,自然就是本仙从前的身体。
  
  苏景白将手搭在毫无知觉的郭禄喜身上,头埋在他肩窝里。即使在熟睡中,他紧皱的眉头也不曾松开些许。睡着的姿势,仿佛怀里抱着的就是世上仅存的重要的东西,无助而委屈。




☆、第三十五节

  得知寰州元氏率游民起义的时候,紫曜与本仙正在邗州。
  
  那时已经到了第二年早春,江南二月,正是春江水暖的时节。听到这个消息,本仙愣了愣,转头问紫曜:“三年之期,还有多久?”
  
  那时本仙与紫曜正在茶楼上。他不方便与本仙一个旁人看不见的魂魄说话,故只用手指蘸了水,在桌上划了一个“一”字。
  
  本仙看了看那个字,又看了看他:“一年,够吗?”
  
  不是本仙怀疑元归。只一年的时间,他这匆促拉起的队伍,如何能突破京城重重防卫、攻进王宫?
  
  紫曜不曾再写字。只在无人注意这边的时候,极快地轻声说道:“且静观其变。”
  
  不日,莫州兵变。
  
  景白调南北两支大军,分头堵截莫州与寰州叛军,因莫州是军队反叛,调集镇压的兵力尤多。不足一月,莫州军大败,退入轩辕山中。派去围剿寰州的军队却意外溃败,其中一部还叛入了寰州军。寰州军胜后,南下与增援军队正面相遇,一战之后互有死伤,转而西进,亦入了轩辕山。
  
  紫曜带着本仙,落到了轩辕山里。
  
  元归的营帐不难找。这山中驻军总共就这么大点地方,他又是寰州军首领,找他不费什么事情。
  
  深夜里,大营的灯火依旧通明。本仙飘进营帐,见元归坐在灯下,凝眉看着面前地图。
  
  一年未见,他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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