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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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猎人-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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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两天,他跑了不少地方,每一次返回裕丰客栈,他脸上的气色就差一两分。



这天午后不久,他进入客店的店堂时,脸色已是青中带灰,灰败的脸,无神的双目,艰难的步伐,以及浑身散发出来的药味与腐败味,皆说明他已是一个与阎王爷攀上亲的人了。他腰佩的长剑,似乎快要将他压垮啦!与他出现在老蛟矶时的神情判若两人。



“客官,你……你怎么啦?”扶住他的店伙关切地问:“你的神色真不好,是不是伤口又发作了?”



他受伤店伙是知道的,每天都由店伙替他请郎中来诊治,上药服药愈治愈糟。



“我真有点支持不住了。”他喘息着说。



“客官,支持不住就该好好歇息呀!”店伙扶住他往里走,走向他的客房,一面走一面埋怨。



“我不能歇息。”他有气无力地说:“我知道我快要死了,但未死之前,我要查出暗杀我的人,不手刃他们死不瞑目。”



“客官……”



“我不会死在你店里。”他痛苦地喘息:“劳驾叫人去请罗郎中来,他的草药凉凉的,对伤口比较适宜。还有那位庄郎中,劳驾派人一起请来。”



“好,我这就吩咐小伙计去请。”



罗郎中的店在裕丰客栈东西半里地,在本地是颇有名气的草头郎中,对治跌打损伤学有专精。



罗郎中离开客栈返家时,已经是申牌左右了,前脚进门,后脚便跟入一位高高瘦瘦的中年人。



“罗郎中吗?”中年人入店便出声叫唤:“辛苦辛苦,刚从裕丰客栈回来?”



“是的。”罗郎中转身,将药囊信手交给照料店面的伙计:“兄弟有何见教?请里面坐,请!”



主客双方客套一番落坐了小伙计奉上茶水退去。



来客自称姓孙,来自南京。



“罗郎中,在下是从客栈跟来的。”姓孙的开门见山道出来意:“你那位病患与在下不但是同行,而且同是一条街的邻居。他这人性情乖张,好勇斗狠,不易亲近。但忝在同行,我不能搁下他不管,所以打算私底下雇艘船,请几个人强迫他回南京,如果不用强,他是不肯走的,报仇的念头太强烈,他不会听从任何人的劝告。”



“是的,他不会走。”罗郎中说:“有时候昏迷,仍然口口声声说什么贱女人,莫非他的伤与女人有关?”



“不知道。”姓孙的说:“在下来拜晤的目的,是希望知道他的病况,以便有所准备。如果带他走,他在船上的两天中,会不会有危险?”



“这个……很难说。”罗郎中沉吟着慎着地说:“他的胸口共割开了三条大缝,深抵胸骨,上了几天药,就是合不了口,毛病出现他不肯躺下来,天天往外跑,说是找什么线索吃下的药,还不够他消耗,高烧不退浑身如火,怪的是他仍能支撑得住,但……在船上如果他肯休息,大概无妨。”



“他死不了吗?”



“也许,问题是他能否定得下心,放弃疯狂的报复念头,静下来好好医治,死不了的。”



“哦!这我就放心了。”



“孙兄,你要知道,药治不好不想活的人,按他的伤势看来,早两天恐怕他就得躺下来了,他所以能支撑到现在,也可以说那是他强烈的求生欲望与报仇意念超人一等,才支撑着不倒下。南京有的是好郎中,带他走吧!他会活下去的。”



“谢谢你的忠告,我这就回去设法把他带回南京。”



不久,姓孙的告辞出店走了。



两个水夫夹杂在行人中,远远地紧蹑在姓孙的后面。



夜来了,但裕丰客栈客人进进出出,直至凌晨子牌末,方人声渐止。



符可为住的是后院第三进最后一间客房上



一进的旅客大多数是下江来的商贾。



四更天,负责照料符可为的两名店伙出房,带上了房门,沿走廊返回宿处。



廊下的气死风月白色灯笼光度有限,旅客们皆梦入黄梁,不见有人走动。



两个黑影从西面飘落在院中,一个掩身在廊口的转角处,一个悄然到了符可为的客房外,无声无息地推开房门,一闪而入。



房内黑沉沉,店伙居然没有留下灯火。



“我……我要水……”床铺方向传来了微弱的呼叫声,有气无力有如呻吟。



孤零零的旅客,没有朋友照顾,景况必定凄凉。



“我给你水喝。”黑影说,向声音来处走去。



噗一声响,黑影向下一挫,被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所抓住,无法倒地。



在廊口负责把风接应的黑影,贴在墙角戒备,目不转瞬地注视着房门,随时可以快速冲进接应。



同伴进出片刻,按理,不管是否得手,都应该出来了;正想离开隐身处准备离开,身后突然传来低沉的语音:“阁下,在等人吗?”



黑影吃了一惊,倏然转身,手中已多了一把匕首,不假思索地欺进,一匕急攻,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只要发现有人,杀人灭口势在必行。



廊口转角处灯火照不到,黑影根本不理会来人是何来路,反正看到的是一个人影,那有闲工夫辨明身份?



这一匕捷于闪电,反应之快,委实无可伦比;按理决无落空之理,这种高明身手的人,做刺客必定胜任愉快。



匕取心房要害,奇准无比。



可是,这快速的致命一击竟然落了空,眼前黑影一晃,匕首扎了个空,接着丹田小腹一震,挨了重重一脚,嗯了一声,砰然一声大震,背部撞在墙壁上,立即昏厥反弹倒地,被人一脚踏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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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门外的赭山,距城约五里,是本城的名胜区,有一座颇有名气的广济院。在大江航行的船只,在十里外便可看到院侧的玲珑宝塔。



塔旁有一座滴翠轩,那是本城名士缙绅郊游的招待处所,平时不收留游客住宿,经常门户深锁不见人踪。



五更初,轩内的一间雅室灯光朦胧,两个人据案而坐,一旁临时摆了一只小炭炉,炭火熊熊,那小壶的水快开了。



是一男一女,男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光头童山濯濯,满脸皱纹,披一袭道袍,袍又宽又大,颇有仙风道骨的气概。



女的村姑打扮,年约三十上下,荆钗布裙,打扮得十分朴素,头面清爽,虽则姿色平庸,但确像一位勤于治家、相夫教子、四德俱备的中等人家主妇。



桌上有茶壶茶杯,宜兴的紫砂壶,四只同套的小杯放在茶盘上。那只盛茶的茶盒相当精致名贵,里面盛的茶叶决非凡品。



水开了,光头老道开始冲茶。



“五更了。”中年妇人喃喃地说:“如果顺利,他们应该快回来了。”



“一个半条命的人,身边没有半个朋友照顾,连那些地棍泼皮也避得远远的,应该顺利。”光头老道替中年妇人斟茶:“补他一刀,可说易如反掌。哦!你是不是不放心?”



“我耽心那小辈临死反噬。”中年妇人说:“虎死不倒威,那小辈顽强得很呢!”



“你在长他人志气。”



“事实如此。”中年妇人说:“女王蜂杀人,从来没有一次使用三枚蜂尾针的前例;这次用了三枚,依然未能将他当场击毙,拖了五六天仍可行走,你如果认为容易对付,你就大错了。”



“放心附!卢家兄弟身手超尘拔俗,而且机警精明,这次必可成功的;哦!你真要带只耳朵回去呈报?”



“是的,客户坚持多化一千两银子,要一件证物。”



“你明早就可以持证物动身返报了。”光头老道再次斟茶:“大概他们快回来了,我到外面招呼曾老兄一声,也许请他进来喝杯茶提提神……咦!”



虚掩的室门,不知何时已经大开,一个修长的黑影当门而立,佩剑插在腰带上,袍袂飘飘,像个幽灵。



“曾老兄不会进来了。”不速之客说:“不请在下进去喝杯茶?好香,好像是顶名贵的云雾茶。”



一男一女惊得一蹦而起,几乎掀翻了沉着的八仙桌。



“你……”光头老道骇然惊呼。



不速之客徐徐举步入室,信手掩上室门并上闩,手一抬,叹一声轻响,一只苍白的人耳掉落在桌上。



“你可以收起这只耳朵返报。”不速之客是符可为,向中年妇人和气地说:“邪剑修罗符可为的死讯,明早就会从客栈传出。”



光头老道双手一合,将有所举动。



“不要用你的推山掌献宝,我知道你是嗜茶如命的武夷丹士清虚,目前在广济院落脚。”符可为在两丈外止步:“你的推山掌可伤人于八尺内,八尺外便无能为力了,用来向在下招呼,不会有好处的。”



“你好像没受伤。”武夷丹士骇然叫:“贫道的人上了你的大当。”



“女王蜂的蜂尾针没落空,但在下受得了。”



“但那些郎中……”



“伤口是很容易伪装的,贴上一大块烂牛肉,不许郎中亲自察看上药,容易得很。”



中年妇人悄然往窗口移,移动相当轻灵。



“大嫂,你千万不要妄想破窗溜走,只要你身形一起。”符可为大声向中年妇人道:“乖乖!我保证最少有三把修罗刀,贯入你诱人犯罪的丰盈娇躯内,你绝对没有在下的修罗刀快。记住!我已经警告过你了。”



“你……你杀了卢家兄弟?”武夷丹士屏息着问。



“杀了他们,在下岂不要打人命官司?当然,这只耳朵是他们的。”



“他……他们招……招了供?”



“不招供他们能活吗?”



“老天爷!你怎知道我们在算计你?”



“很简单,我不死,你们的主事人怎肯甘心?女王蜂那些以前布伏暗杀在下的人,决不敢逗留,可能已远出数百里外了,我那有工夫花一年半载去追寻?因此,在下只好等你们收拾残局的人来找我了。



我今天在外奔波声称找吊客的线索,你们一定以为在下找错了方向,便可以放心大胆下手啦!你们的计划与手段真了不起,可惜碰上在下棋高一着。现在,你两位谁肯将你们主事人的底细见告?”



“不要妄想。”中年妇人说:“本姑娘与武夷丹士与阁下将有一场生死恶斗,还不知谁能活着看到朝阳初升,你邪剑修罗的名头吓不倒人,不要太过自信了。”



“阁下,你敢与咱们公平决斗吗?”武夷丹士沉声问。



“不能。”他斩钉截铁地道:“在你们一而再暗杀了,在下没有任何理由让你们公平决斗。”



“你……”



“最着要的是,你两人决不能有一个脱逃。”他沉静地说:“公平决斗,在下无法照顾两个人。”



“你是江湖上……”



“我什么都不是。”他淡淡一笑:“我只是一个不甘心被人无缘无故暗杀的人,一个要找出根底的人。现在,你们可以发动了,小心在下的修罗刀。”



他垂手而立,眼观鼻鼻观心,有如石人,似乎四周的变化,与他毫不相干。



武夷丹士开始移位,从道袍内拔出一把亮晶晶的尺八匕首,是标准尺寸的锋利短剑。



中年妇人则向相反方向移位,右手中有匕首,左手暗藏了三枚梭形暗器。



武夷丹士到了桌旁,突然伸手急扳八仙桌,想掀倒八仙桌隐身,藏身桌后就不怕修罗刀袭击了。



身动手动,迅疾绝伦。



可是,仍然晚了一步。



桌是被抓住了,也掀起了,但未能及时挡在身旁,电芒一闪即至,肉眼难以看清。



“嗯……”武夷丹士闷声叫。



“砰!”八仙桌倒了。



“乒乒乓乓!”茶壶茶杯跌得粉碎,茶水满地。



中年妇人本来已右移一步,本想将梭镖发出,利用机会撞窗逃走。



“只剩下你一个了。”符可为冷冷地说。



中年妇人心胆俱寒,脸色大变。



武夷丹士在地上抱腹挣扎,蜷缩成团,像个刺猬,痛苦的呻吟声动人心魄,右胁下鲜血染红了道袍的一大片。



“刀没开血槽。”符可为漠然道:“老道想速死,所以振动留在体外的半寸刀锋,让空气灌入创口,所以出了那么多血。”



与人拚命,必须抱有敌无我的决心,勇往直前,如果斗志一失,什么都完了。



武夷丹士一倒,中年妇人被死亡的威胁击溃了,脸色泛灰,嘎声道:“不要逼我,老道可以告诉你谁是主事人。”



“你不知道?”



“我……我只是奉命行事。”



“你不是要卢家兄弟割下我的耳朵带走回报吗?”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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