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不为少年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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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华不为少年留-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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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达安检口的短短几步路里,胡駸看著那个普通至极的通往大洋彼岸的出口,突然觉得惊慌起来。
  几乎是鱼与此同时的,他想起了江城子。
  
  ──“我爱你。”
  少年人青涩而低沈的嗓音在半明半暗的阁楼里响起来,短促得犹如流星,那个时候的自己正被对方紧紧地拥抱著,灼热的体温此时都能具象在自己的胸膛上。
  胡駸停了下来,他面对著安检人员疑惑的眼神,露出茫然无措的表情。
  
  ──“胡駸,把你的生物笔记借我看下。”
  “胡駸,小王八你喂了没?”
  “胡駸,晚上一起看碟吧。”
  那个人理所当然地叫著他的名字,那麽亲近熟稔,他甚至能回忆起那个人的嘴唇为这两个音节摩擦出的气流。
  怎麽就能到达这样的程度呢?
  就算那个家夥曾经充斥自己的生活,但这不应该成为他能留下痕迹的理由啊……就算有过各种各样为他产生的冲动,就算真的有一些瞬间想过永不放手是如何的体验,就算……
  就算自己也终於在他转身走开的同时,意识到这并不是余兴节目那麽简单。
  也不应该是眼下的状况,也不应该一步都迈不出去。
  从未有人阻挠过他的意志,唯一可以的,也只能是自己。
  胡駸朝身後望了望,送行的人们都一脸疑虑地看著他,爱大惊小怪的母亲已经朝自己快步走了过来。
  那些人当中,没有任何一个叫做江城子。
  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叫这个蠢名字。
  
  ──“胡駸,我真心喜欢过你……”
  “就算你不是真心的,但我真心过。”
  “我长那麽大,很少有人喜欢我,让我觉得我被真实地喜欢著并且在这操蛋的世上能够有所依靠的人,好像就只有你了。”
  他期待著这些话的後面,是那个少年像揉碎的星光一样的眼睛朝他抬起来,他期待著对方会告诉他,这种喜欢会永恒存在,他期待著一个散发著干净得好像叶茎被折断时流出的青涩气息的拥抱。
  他期待的是这些,而不是那个叫江城子的家夥对他说:“我最蠢的就是相信你。”
  胡駸伸手阻止了母亲的下一部动作,他放下了行李,然後奔跑起来。
  
  ──现在还来得及吗?就现在!还来得及吗?
  我承认,我比你蠢得多,我终於干了让自己後悔的事,没有比这更蠢的了。
  我不会再做傻事了,我以後会好好地、好好地跟你在一块。
  我不会再说那些混账话了,一次也不会。
  我会为你做任何事,我愿意的。
  我一早就愿意的,只是我才明白过来。
  你能原谅我吗,因为我这次反应比你还慢了。
  你能原谅吗?
  
  胡駸跑到了尧城高中,他的身体像被点燃般发著热,心脏因为剧烈的奔跑而跳动得几乎抽过去,但是他觉得冷,恐惧使汗水都变得冰冷犹如水蛭。
  他跑到了江城子所在的班级,这个时间是上午的第三节课,江城子最喜欢的生物科目正行进到总复习的最後环节。
  後黑板用整个版面写上了高考倒计时,此时距离末日还有12天。
  胡駸抓住门框,朝教室里面急切地扫视。他的推测应该百分百正确的,这个时候,江城子应该正在上课才对。
  自己离开了他,他的唯一寄托应该是度过这个仪式,这个他一直在为其准备的将青春画上句点的仪式。哪怕不是为了胡駸,他也曾为自己而将学府视作目标。
  他应该在这才对……
  “这位同学,你有什麽事?”生物老师不悦地推了推眼镜。
  讲台下有人小声议论起来:“那不是三班的胡駸吗?”
  “我找江城子,他在吗?”胡駸艰难地喘著。
  生物老师愣了一下,吞了枣核一样微妙的表情,看上去又像是遗憾,不愿再开口。
  “他退学了。”有人代替老师开了口。
  胡駸把目光转向坐在第一排的某个女生,那张脸他有点印象,似乎有段时间爱追著江城子後面叽叽喳喳地闹腾。
  “他一个月前来退的学,不说原因,谁也劝不住。”女生说完,就把视线转到一边,这时候老师也端起课本开始继续讲课。
  “生物的特点有应激反应,也就是所谓的趋利避害,这点要结合实验3记忆……”
  胡駸在这熟悉的授课声中离开了高二七班的教室,这时正值盛夏的开端,空气也闷热起来。
  校园中宁静而平和,蝉鸣虽然略显聒噪,此时却像舒适的背景音一样悠悠荡荡。
  胡駸走过他和江城子擦肩而过的走廊,走过和江城子无聊时一起数过的台阶,走过和江城子一起拼过球技的篮球场,走过橘黄色的和江城子一起奔跑过的跑道。
  他最後走到了离学校不远的那条死胡同,那是他和江城子第一次维系在一块地方,就像两根摇摆在夏风中的草茎,缠绕到一起。
  他抬起头,竟然又看到了火烧云,对於这种近乎凄绝的颜色,他的印象还保留在江城子被火烧云映红的瞳仁里,那种因为夏日的炎热和低压造就的自燃般的气质。江城子带著那样压抑著的气质站在他面前,俯视著他。
  他早就知道,他不是肯任人宰割的弱者。
  他只会被他伤害。
  胡駸仰视著那些只有几分锺生命的火烧云。
  他终於走过了和江城子一起的日子。
  
  胡駸回到家的时候,所有人正乱作一团。
  “你跑哪儿去了?出什麽事了啊?”母亲是第一个冲上来的,急急忙忙想探他的额头,像是担心他烧坏了脑子。
  胡駸伸手轻轻挡了,神态和动作虽然温柔,却已经是竖起不可侵犯的气场来。
  “没事,我就是突然想起来,现在还不能去美国,我在尧城还有事情没办完。”
  “你要办什麽事情啊小祖宗,都这个节骨眼上了什麽事情比赶紧出国把入学手续办了更重要啊!”一向宠儿子的胡妈妈也忍不住嚷起来,只是这被胡駸一个冷淡的眼神就堵了回去。
  “我自己有分寸,您别管了,那个学校,就算今年去不了,明年我也能考上,最近我要抓紧时间,就请您不要打扰了。”
  胡妈妈被震在原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胡駸没管母亲越发伤心的脸,径直上楼回到自己的卧室。
  他从来都是这样的,在遇到江城子之前,他对任何人都不上心,就连在父亲那渴望得到的认同,也只是对青出於蓝的欲望罢了,他过去只有好胜心,从来不懂感情。
  但是现在,他想念江城子。
  
  胡駸开始掀翻整个尧城地寻找江城子,同时他也开始整晚整晚地做些陈年旧梦。梦里是青葱的枝叶和碧蓝的天际,江城子会背著双肩包来教室门口等他放学,会在道场帮他绑腰带,会奔过来大笑著勒住他的脖子。
  还会躺在他家的壁炉边,小王八蜷在少年的怀里。他慢慢走过去,为了不惊扰轻轻吐著鼻息的睡梦中的人,然後在那人身旁躺下来,悄悄握住他的手。
  “胡駸,我蠢了一辈子,最蠢的就是相信你。”
  在每一个温存的梦境末尾,他都会被这句话惊醒,江城子挂著泪痕的愤怒的脸消散在眼前。漏进一缕冰凉月光的房间里响著他惊慌的喘息,空气沈甸甸地压下来。
  他觉得疼得要命,伸手去抓抽痛的胸口,却再一次地感受到,那里空无一物。
  “江城子……”
  在黑夜里发出求救一般的呢喃。
  可惜那个人已经再也不会给出回应了。
作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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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馆'

  胡駸再次回到尧城,是五年以後的事了。
  当初他把尧城搅得天翻地覆,自然知道了江城子在告别他以後去了什麽地方、发生了什麽事,便折腾到池远那,像急红了眼的疯狗,把池远惹毛了,差点翻脸。
  那时候池远对他说:“你丫赶我这发疯算什麽!是我把那小子逼走的吗?!要说罪魁祸首,这堆破事还不是你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乱耍手段搞出来的!啐!搞的现在我也陷别人手上了,拔都拔不出来,我找谁哭去!”说完真就垮下张脸,胡駸看著他,怎麽就生出点惺惺相惜的感觉来。
  哪怕把尧城翻个底儿掉,江城子也找不回来了。胡駸这才意识到,他除了在尧城有能力反手为云,在这以外的地界,是绝对不能覆手为雨的,就像池远说的,他的本质仍旧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这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终於使他冷静下来,於是在母亲惊喜的目光中,他淡淡地说,明天我就去美国。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幡然醒悟,但是只有胡駸自己知道,那五年他过的等同於行尸走肉。拼了命地缩短本科学年,比所有人都早修完学分,然後考了本校的研究生,他一边沈默地奔走在异国的校园,一边在国内入股做规划,也早早成立了自己的公司,之後顺利毕业,虽然导师几乎怒气冲冲地希望他留下,他还是回来了。
  现在他终於可以在尧城这个没多大地儿的城市以外,为江城子织网。
  
  “你在那边盯好了,有什麽动静立刻给我电话。”胡駸按掉挂断键,长出了一口气。他现在派了差不多百十来号人分散据守在江城子有可能出现的地方,分别是过去收留过江城子的亲戚家、江城子父母的老家、白幼宁以前呆过的地方,甚至莫珊的老家。
  这些地方都离尧城远得很,江城子如果铁了心想离开尧城,极有可能会到这些有著少得可怜的记忆的地方。
  把江城子的过往了解得烂熟以後,胡駸居然在焦头烂额的寻找之外心疼起来,那个从五岁开始就活得跌宕的少年,如果不是此刻的自己在爱著他,一定也会像当初得知江城子父母的死因时那麽的不屑一顾,甚至将其作为刺伤对方以离间江城子与白幼宁关系的道具。
  如若细数,他都不知道他干了多少伤人心的事,江城子只用一句痛悔的话来与他告别,他现在才明白,那些痛悔的分量,到底有多重。
  江城子说他干的最蠢的事就是相信他……
  没错的,只是信了个胡駸,江城子就得到了如此多的回报,怎麽可能不够蠢?
  但是。
  胡駸握著手机,身体又进入到那种让人畏惧的僵硬的状态,每次想起江城子,他就觉得只有胸口是疼的,其它肢体毫无知觉。
  但是,我也觉得,喜欢上你,是我做过最蠢的事了。
  不然没人能让我那麽痛苦的。
  
  胡駸心烦的厉害,回到尧城以後母亲更是喋喋不休地缠著自己找女朋友。他每天除了工作就是跟那些在外查探的线人联系,今天得了个空,想稍微放松下,那种随时抓著他的有关江城子的念想却还是不肯放过他,以至於本来是开车出来透个气,却不知不觉来到了尧城高中。
  五年之後的这里并没有多大变化,此时正值上课时间,校门紧闭,校门外的小吃街也冷冷清清。
  胡駸记得江城子喜欢这里的一家面馆,但是当时正跟他交往的自己对那种看起来就不卫生的食物嫌弃得很,也只陪他来过一次。这回突然想起来,就一间间找过去,居然也瞧著那似曾相识的门面确定了就是这家面馆。
  胡駸进了门,低著头找了张稍微干净的桌子坐下来,正准备抬手叫服务员点菜,就听得身後一把熟悉至极的声音。
  “老板,来碗牛肉面!”
  胡駸的背狠狠地震了一下,他有一瞬间几乎不敢回头,生怕回过头去面对的是一张跟江城子相差十万八千里的脸。他在美国那几年,走在街上,明明知道那个连天安门都没去过的家夥不会出现在美利坚,却还是控制不住上前确认,每次都失望而归。
  “来喽,香菜辣椒都在桌上,小夥子自己加啊。”
  “老板,不记得我了?”
  “呃……嗳等等!这不是小江嘛!”
  “老板记性不错嘛~”
  “哎呦都多少年没见了,小夥又长高了嘛,怎麽样现在,我记得你上学的时候可是优等生呢,我家闺女老提起你在学校又怎麽怎麽地,现在在哪高就?”
  “……嗯,就那样吧。”
  身後人的语气突然低落下来,老板似乎也不好再问什麽,便走开了。
  胡駸还是不敢动。
  直到那人呼呼地吃起面来,胡駸才几乎战战兢兢地站起身,转过头去。
  没错,这次是他……
  哪怕是坐著,都看得出来确实长高了一些,人却还是瘦,只是当年那些冲撞冒失的神态似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成熟的一张面孔,掩在白茫茫的汤面的雾气後面。
  胡駸像是不敢惊动对方地慢慢走过去,却在刚刚接近的时候,那人十分警惕地抬起眼来。
  他的眼睛还是跟以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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