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没见，她更苍白更瘦了，原本就不大的小脸，现在瘦成了窄窄的一条儿。我开门的时候，一瞬间，看到她是眼神中满怀期待的，但发现是我的时候，一下子脸就冷了下来。
“怎么是你来了？”
“汐椋那边有个很紧急的会，实在走不开，所以让我先来看看怎么回事。”我自作主张又加了一句。“会议完事他就会马上赶过来。”
我猜曹汐椋肯定会这么做的，所以这样也不算我说谎。
“这是我们舒家的事情，管你什么事儿？”
这女孩说话真是会直接把人撞到南墙，好吧，看在汐椋面子上，我忍她。
“是，和我没关系，我只是帮他来看看怎么回事。”
“你算老几？汐椋呢？我要汐椋。”她似乎充耳不闻，只是冷冷地说。
我有点生气，这女人怎么一点都不懂得体贴老公呢？但看她那副惨兮兮的样子，又有点心头不忍，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小姐，一向任性惯了，如今突然遭此变故，也许，只能用这种折磨人的方式来发泄郁闷吧？
“他现在需要两边跑，单位也离不开，你也离不开，他只有一个人，分不了两边身，理解一下吧。”
她不吭声。我又说：“找个看护不容易，别折磨她了。有什么委屈，忍一忍，等汐椋来和他说，好吗？”
“你们两个倒还是那么好？”讽刺味极浓的，“看来我以前和你说的那些，都白说了。”
我们的目光对视，我又看到了那股子癫狂的热度，我想了想，然后笑笑。
“那些事儿都过去了，真相到底是怎样的，他和你解释过了，就像也和我解释过一样。”
“你选择了相信？”她紧逼一步。
我摇摇头：“其实信不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还爱他，这就够了。事实上，你放不下，但是我放下了，就这么简单。”
她突然发了狂的，抓起枕头拼命向我扔，点滴架子都被她的动作带翻了，瓶子打得粉碎，针头不知道甩到了哪里。但是她的确太虚弱了，根本没有力气甩动那枕头，枕头没有砸到我，斜斜地掉在床边上。
她就像看着仇人一样看着我，歇斯底里地尖叫着：“都是你，如果没有你，本来我们还有希望，本来还有……”
紧接着那叫声就变成了大声啜泣，她猛地扑倒在床上，哭得像个伤心的大孩子。
“本来他还能爱我的，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他还能爱我的，都是你，都是你……”
这场发作太意外，我一时不知所措，这会儿，我突然明白为什么看着她总是有那么种不协调的感觉，她成熟的品牌后面，只有一个完全不成熟的孩子，她就像一个没有包装好的洋娃娃，找不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和环境。
这会儿医护人员都赶来了，一个小护士一把把我推到门外，口气极不友好：“病人需要静养，你赶紧出去吧！”
“不是，我……”
人家根本没耐心听我解释什么，再说我也确实是这场大混乱的导火索，只能灰溜溜地离去。
“回来！”婉葭一声大喝，把护士也吓住了。
“你走什么？我还没说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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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49。让一切重新开始 。。。
估计这几天她也闹得整个病房有目共睹了，小护士多少也失去了几分耐心，虽然职业素质还在，但口气中已经有了几分严厉。
“你现在还需要静养，不能情绪激动，这位先生必须离开。”
“不行——”婉葭似乎还要闹，但这会儿护士长进来了，她已经把点滴准备好，毫不客气地让她伸出胳膊，出人意料的，舒婉葭就像遇到家长的小孩子，居然真的一下子乖起来。
“你自己作，到最后倒霉的还是你自己，手背还得再来一针。”护士长像小学老师那么说话，熟练的把点滴固定好，这会儿舒婉葭的暴风雨似乎过去了，可怜兮兮的、梨花带雨地小声说：“我想和那个人聊聊天，好不好？”
老护士长叹了口气，看看我：“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丈夫的朋友。”
“那——好吧，”老护士长又看看舒婉葭，口气温和与严厉并存。“但是如果你又那么闹起来，我就谁都不让来了。”
舒婉葭居然一个劲儿点头，我看得有点呆了，护士长看出我惊讶的想法，笑了笑。
“她只是个想要父母管教的小孩子，你不觉得吗？”
我还真是从来没这么想过舒婉葭，潜意识里，我们都是成人，做着成人该做的事情，所以，自然也是用成人的标准来对待相互，我又想起曹汐椋那句话：她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小孩子。
大家都出去了，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舒婉葭终于把苍白的小脸用一种正常表情对着我，但眼睛红红的。
“最终，还是你赢了，你是——哦，对，尚先生——因为有了你，汐椋终于放弃我了。”
“你这样说对他不公平，他曾经——对你很好很好，可是，你不珍惜他。”
“我恨你们！”可是，她口气中并没有愤怒，只是忧伤，“有时候，我恨每一个人，包括我自己。”
我没法说什么，只有沉默。
“当汐椋和我说那件事情的真相的时候，我没法接受——比我看到他和我哥在一起的时候还没法接受，这事儿明明我是受害者，怎么最后反而成了我对不起别人？”
眼泪从她大大的眼睛中流出来，但是她哭得很安静，我很尴尬，唯一能做的只有递过去纸抽。
“这不公平，为什么，为什么他能在还爱着你的时候对你解释清楚，可是却在已经不爱我的时候才对我说？——以往，不管我们吵成什么样子，我知道，他总会回来的，可是后来，不论他再怎么哄我，再怎么温柔，我知道，他已经离我远去了，不论我哭，还是闹，他就不会再回头了……”
“那是你哥哥做的错事，去问你哥哥，他为了拴住汐椋，都做了什么下作的事情？”我忍不住插话。“他用你去接近汐椋，用圈套去让你们婚姻不幸，又用威胁逼汐椋就范……”
“我知道，我知道——可问题是，为什么让我知道的这么晚？如果我能早一点知道，如果开始……”
她突然停住了，如果开始她就直接让汐椋知道自己愤怒的原因，如果开始她能不自暴自弃的疏远丈夫——如果开始，大家就能真的彼此信任，彼此了解，一切本来可以不同。但，从没有什么“如果开始”，不是么？
“反正——都是他的错！”她极为孩子气地嘟囔了一句。
我苦笑。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准备接下来怎么办？”她看我的态度，很不满。
“我等着他的选择，”我回答，“不过，不管他做了什么选择，我都不会放弃的——他是我的。”
“就算他不离婚，不离开我哥，你也不放弃？”她讽刺一样的。“就算他再次利用你，欺骗你，你也保证爱他？”
我自己也扪心自问，我真的能做到？想了片刻，我老老实实回答。
“也许，我只能说，在我发现他欺骗我之前，我会保证继续的爱他，相信他，接受他，欺骗之后的事情会怎样——到那个时候再说吧。”
她的眼泪又涌出来：“你们男人真该死，都那么狡猾！从来不会斩钉截铁的承认什么事情。”
“我有承认啊，”我回答，“至少我是斩钉截铁的承认自己爱着他。”
话音刚落我有点脸红，因为好巧不巧的，曹汐椋就走进来了，我的话让他堵了个正着——算了，电视剧里，永远都是好巧不巧的让对方误会了什么，至少，我的这番话不会让他误会，于是，我又对他笑了个酒窝出来。
“你媳妇没事儿，真的，就是哭一哭，对心情有好处。”我言不由衷地解释。
他瞪我，声音里带着不满的。“谢谢你帮的大忙。”
我只能讪笑几声，站起身，给正经的主人让地方，刚走出门，他突然追出来，把手里一个小口袋塞给我，虽然声音还是硬硬的。
“我去买了湾仔的榴莲酥——谢你的。”
我心里顿时热乎起来，曾经有一次我们去吃饭，我随口说过，喜欢它家的榴莲酥，没想到，他会为我记得呢。
抓过外卖盒，四顾无人，我快速地吻了他一下。
“谢啦。”
他脸也有点红，轻笑。
“谁让你斩钉截铁地承认爱我呢。”
………………………………………………
婉葭出院后，舒锦松马上把她接回了H市，相对于总部的紧张空气，我们这里相对平静得多，似乎一切都可以按部就班。公司上下已经开始把曹汐椋视为下一任老总，但是只有我知道，曹汐椋已经做好了离开家丽的准备。
大约半个月之后，婉葭回来了，她让汐椋把我叫来，说有事情要三个人面谈，于是我们约到了一家咖啡厅，来之前，我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等着应付最坏的结果。
然而——
“这是给你的。”，她当着我的面递给汐椋一个文件袋。
汐椋疑惑地打开了文件袋，结果，从里面抽出一份离婚协议，一份解雇通知。
尽管我们都做好了离开家丽的准备，但这事情突然由婉葭提出来，还是让我们都大感意外，汐椋控制住自己吃惊的情绪，低声问。
“什么意思？”
“没什么，”舒婉葭轻轻笑了一下，“我自己回家，清静了两个星期，然后把一切都想开了，再这样下去，大家都太没意思了，汐椋，我们舒家还你自由。”
汐椋默默地把解雇通知递给我看，他自己则翻着离婚协议书。解雇通知里，给汐椋支付了一大笔钱。
“我放手，也让哥哥放手，这是我们欠你的。”她还是那么轻轻地笑，“我不管你是高兴也好，沮丧也好，反正，这事情让我来结束它吧。不管你回不回公司，解雇通知我已经发往各个分部了，钱也打到你的卡里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婉葭迅速打断汐椋的话，就像一点余地都不要留的决断。“我们舒家不要你了，这样说可以了吧？以后我们和你——你们，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她说到“你们”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我。
“至于哥哥那边——你放心吧，他现在很需要我，而你是我的交换条件，他已经答应我，不会再去骚扰你了。罗寐仁——要和哥哥摊牌，哥哥他一个人，应付不来这样的事情。”
事业变故让小太妹回归家庭主流？我还真怀疑婉葭真的能做什么。但是，她这样干脆的放手，这样干脆的离开，倒是让我又生出几分钦佩，我认识的女人里，从来没有像她这样纠结得乱七八糟的女人，却又真的可以潇洒放手。
“可是……”
曹汐椋还是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有点结巴，很明显，这样的舒婉葭还没能让他适应过来，舒婉葭靠近他，眼神很温柔，这是女人带着母性看待男人的目光，带着宽容和宠溺的，但我以前从来没在舒婉葭眼中看到过，很突然的，这女孩好像就长大了。
“我都说了，没什么可是。我永远都记得第一次看到你时的情景，你那么单纯，那么干净，充满了学生气。——那样的你太好了。后来的你，已经再也不是最初的你了，也不是我爱的那个你了……所以，汐椋，记住，是我，主动不要你的。”
她突然飞快地站起来，就像上次面对我一样，摸出钱扔到桌子上。
“我是不会让你们请我的。汐椋，想着把离婚申请书签完字快递给我。”
仍然一阵风一样，她就走了，只是这次，不再有香水味，也不再有不搭调的化妆和衣着，从背影中，我才刚刚注意到她穿了一身很简单的连衣裙，头发梳理得很优雅。我第一次发现她也有如此女人的感觉。看一眼汐椋，无疑，他也和我同样的有几分感慨，只是，也许更多了几分五味杂陈。
我们两个傻呵呵地坐在咖啡厅中，品味着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很久很久，我才开口。
“你自由了。”
“嗯。”
“后悔还来得及。”
“我……只是……不想要他们的钱。”
“别傻了，汐椋，这又不是赎身，他们只是给了你值得的一个数字。”
“可我就是不想要！”
我翻翻白眼，谁说只有舒婉葭像个小孩子，这两口子性子都有点别扭的。
“行，行，随便你，反正，有我呢，只要我有一口干饭，就不会让你喝粥……”
我突然住了口，因为我看到他眼睛中亮闪闪的——他就快哭出来了。
“你怎么了？”
“没什么！”
“没什么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哭啊？舍不得——我不是说过吗？后悔还来得及。”
“和尚，”他发怒了，“不要管我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