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起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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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起居注-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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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仙仙出去了,那剩下的也就是太孙妃和徐循,孙玉女摇了摇头,“太孙妃慈善大度,待我细致入微,我们和姐妹一样的,再没有什么龃龉。”

其实,太孙妃和太孙之间的感情,也只能说是平平,现在她论侍寝次数当然是头一份,但要说破了,这也就是因为她的嫡妻身份,本朝对嫡长子一直都是十分看重的,太孙又不傻,也不任性,再怎么样,肯定也得把嫡长子弄出来了,再想别的。真要说起来,相应最特殊、最受宠的,也就只有徐循了。

“至于小循嘛。”太孙嫔想了想,“小白兔似的,憨憨傻傻,可爱得很,别说大郎了,连我都欢喜她。”

太子妃不禁一笑,“哦?真是这么可爱?”

“是可爱得很。”太孙嫔也笑了,“只是还比不上我可爱。”

太子妃点了点太孙嫔的额头,“你呀!”

她想了想,又宽慰太孙嫔道,“也别太往心里去了,你知道大郎性子,什么事都闷在心里,不会和你商量的。虽说昭仪、婕妤都是好姑娘,可一下越过你去,那也是没有的事。这么宠她,何尝又不是另有因由呢?”

太孙嫔的眼睛,就像是两眼井,清亮亮波光粼粼,她轻轻地说,“我知道,其实脑子里什么都明白,就是过不去心里这一关……”

她又伏到太子妃身上,在太子妃怀里腻了一会儿,肩头就抽了起来,太子妃微微叹了口气,轻轻地拍着太孙嫔的肩头,温声道,“好啦,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太孙嫔渐渐地止住了抽泣,她抹着眼睛直起身来,勉强一笑。“嗯,哭一会儿,心里好受多了——我这就回去了,躲出来太久,惹人闲话……”

太子妃也不多留,等太孙嫔去了,她又请张才人过来说话——这一阵子,张才人、李才人,经常都带着徐循,和她慢慢地说些宫里的事儿。

张才人对徐循的评价也不低,“是个可人疼的小姑娘,虽实在,但却很灵醒,不是那种迷迷噔噔、漫不经心的人。”

能通过选秀的,资质都不会太差,太子妃点了点头,“明日就算了,再下回,咱们进宫给娘娘请安的时候,就把她也给带上吧。”

张才人笑了,“其实明日也行,您也知道,桃色消息,一直都传得很快的。现在内宫里,肯定已经是出了新闻了。该知道的人,只怕全都知道啦。”

太子妃白了张才人一眼,旋即也掌不住,她笑了起来,“还是缓缓吧,这会就把她带进去,那我们也太沉不住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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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台面下的风风雨雨,徐循根本是一无所知,她还是如常到太子宫中请安,和两位才人说些宫里的规矩和讲究,再说说宫里的故事、趣事。这么着过了几天,她听说太医去了何仙仙住的西六宫,又过了几天,听说何仙仙得的压根就不是风寒感冒,而是她也听不懂的什么病。

再过了几天,何仙仙就搬回了太孙宫。

连日的病痛,使得她清减了一些,神色也宁静了许多,从前的那些活泼劲儿,似乎也消散了不少。徐循去探望她的时候,她正和太孙嫔说话,声音虽虚,但精神还好。

三个小姑娘说了几句话,何仙仙对生病的日子明显就不想多谈,又忍不住打了几个呵欠,太孙嫔坐了坐也就站起来走了。徐循也要回去时,何仙仙又给她使眼色,她便慢了一步,搭讪着留在了何仙仙床边,同她笑着说,“自从你走了,小花园里的旱莲花都开啦——”

话没说完,何仙仙就握住她的手,半抬起身子,在她耳边低声说,“小循,我嘴笨,说不出什么好话来。这件事,让我看清好多,别的我也不说了……以后,咱们就是一辈子的好姐妹!”

徐循很吃惊,又不好多说什么——何仙仙床边就站着有人呢,她口吃了一会,只好期期艾艾地说,“哎,你别担心啦,大哥心里还是惦记着你的,你好好养病是正经……”

何仙仙也就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我就是白问问……你去吧,等我能出门了,再来找你说话。”

徐循就这样纳闷地回了屋子,想了半天,才和钱嬷嬷倾吐自己的疑问,“这事,怎么就叫她给知道了呢?难道私底下,已经传开了?”

才一问出口,见钱嬷嬷的表情,她也明白了过来。徐循心里有点不舒服,可又不知该说什么好,拧着眉头没有说话。钱嬷嬷倒是很淡然,她说,“贵人,您心好那是好事,可帮人您得见情啊……这件事,就得这么办才好。这里头的道理,您以后会明白的。”

徐循想要反驳钱嬷嬷,可又找不到什么理由,想来想去,也只好捏着鼻子,把这个人情给认了下来:暗地里,她觉得太孙倒是有点冤,这件事分明就是他一手促成的,可听何仙仙的意思,她是只谢自己,对太孙反而平平了。

要不说徐循运气好呢?这回,虽然所有人好像都不知道,但她觉得自己的确是又占了一回便宜。

25赏赐入宫这么久,其实徐循还真是在经常到张才人、李才人屋子里玩耍以后,才感到自己已经渐渐地融入宫廷。

几个嬷嬷知道得虽然多,但也都是些宫人之间议论,而且有些事还不爱和说。徐循对内宫人际关系基本就是两眼抹黑,太孙妃虽然和好,可又是正妃,内训里反复告诫,宫妃之间,最忌闲言碎语、搬弄是非。有些事,太孙妃心里就是清楚,也不好和们谈论,不然日后怎么以身作则,去母仪天下?

至于孙玉女,虽然对内宫事也很了解,但平日里不大谈论这个,进宫请安次数也不多,这种话题,并不在小姑娘们日常谈论范围之内。所以徐循虽然在西六宫和太孙宫都快住上大半年了,但对内宫印象还是非常地模糊。也就是最近,徐循得了张娘娘提拔,能进内宫去请安了,张才人、李才人对才热情起来,平时凑过去请安时候,也愿意说点内宫事给听。要是在以前,们对徐循这样小妃嫔,都像是对小孩儿样,照顾得虽然周到,人虽然和蔼,可多话却是句都不说。

太子因为年岁更大关系,有不少妃嫔美人,但真正上了册倒都正经是才人名分,不像是太孙身边,还有个太孙嫔。张才人、李才人还有郭才人,都是有名有分人物了,就是郭才人受宠,这几年连着,不是双身子,就是在带孩子,平时压根没功夫应酬们。倒是张才人,自己没孩子,李才人,自己孩子大了,平时还挺有空闲。除了在太子妃娘娘跟前服侍以外,们闲暇无事,也喜欢聚在起说话,并不和小妃嫔们样出去打秋千。徐循也是受了太孙妃指点,也是自己留了个心眼,比如今天,在后园里打了会秋千,见孙玉女不知道钻去哪里了,也就往张才人屋子里过去了。

张才人和李才人果然正坐在起捡佛豆——内宫妃嫔,多数都信佛,得了闲拣豆子念经,也是不错消遣。见到徐循来了,张才人就挪出个位置,道,“也积积福吧。”

李才人笑着说,“上辈子肯定拣了辈子佛豆,这辈子,很可以不必拣了。”

在人前很是温婉贤淑,私下倒是满爱开玩笑,张才人听了,也微微地笑起来,倒是徐循红了脸,道,“李娘娘又打趣。”

李才人嘴角,翘得更高了,口中却道,“什么牌名上人,也娘娘、娘娘地叫。还不快坐吧。”

三个妃嫔就坐在块儿,默默地拣了阵佛豆。李才人这才打开了话匣子,“都听说了吧,刘婕妤这几天,又在张娘娘那里触了霉头。”

张才人就是张娘娘内侄女,这种事肯定都是听说了,摇了摇头,也是叹了口气,“其实,这都是细枝末节了,这几天娘娘心里不高兴,主要还是因为,三宝太监从西洋带回来贡物进宫了,皇上发话,珠宝饰物,让王娘娘先挑。”

三宝太监回那是大事,徐循还没进宫时候,就听说过三宝太监下西洋事,父亲还买过三宝太监从西洋带回来海螺给们姐妹玩呢。虽然那多半就是假托了个名头,但可想而知,难得出使次,肯定得带点好东西回来。不过,并不知道三宝太监已经又出使西洋了,听了张才人这么说,才晓得人家早都又出使了,而且听意思,这次肯定也是满载而归。

李才人才要说话,看了徐循表情,便说,“上回三宝太监大人回来时候,还没进宫,西洋可是好地方。那些名贵香料和宝石,都是从西洋带回来。三宝大人只怕也是才回来没几天吧——”

张才人点头说,“才刚到,东西还没送进宫呢。就是皇上上回去看王娘娘时候说起来这件事,王娘娘说,‘肯定带了不少好东西’。皇爷爷说,‘等开了单子,让张氏送到永华宫,们先挑吧’。”

能这么绘声绘色,连皇爷话都复述出来,那肯定又是不知哪个宫人私底下传话了。李才人啧了声,微微摇了摇头,见徐循还是懵懵懂懂,便道,“王娘娘没得病之前,是要比张娘娘更得宠些,现下得了病,更惹人怜爱也是理所当然。就是张娘娘,多年来管理内务多么辛苦,心里肯定是不大得劲了。刘婕妤眼皮浅,还当王娘娘体面就是体面,忙不迭也要去卖弄宠爱,被打回来那也是自找。唉,说来,当年王娘娘让韩娘娘住进永华宫,也算是用心深远,若不然,皇爷也未必能想得起。”

“都是虚热闹。”张才人也叹了口气,“争口气罢了。姑姑也不是怪王娘娘抢喝头汤,就是觉得皇爷这样做,倒显得不懂事般。后宫有了好东西,姑姑避嫌不先挑,余下,按品级还不是先送到永华宫……”

徐循听得目眩神迷——在来说,刘婕妤这样当红得宠妃嫔,已算是很厉害了。可没想到,张才人和李才人说起来,好像压根就没把当回事似。反而是久病在床王娘娘,还有似乎没见多得宠韩娘娘,更受她们看重。

张才人说了几句,忽然想到,还扭脸提点,“高丽贡女,眼皮子都浅,毕竟是外藩女,没受过们上教化。喜欢争风吃醋不说,还爱财货。所以……和汉王也直都比较亲近,这阵子,刘婕妤听说老往永华宫请安——王娘娘都病成什么样子了,起不来床了都,怕也不会管这些事。就晓得这些贡女们,心里都向着谁了。”

徐循连忙点头,唯唯地应了下来。

李才人看在眼里,就笑着说,“小循告诉,在宫里见了刘婕妤、韩娘娘,该怎么做?”

徐循想了想,见两个长辈妃嫔都看着自己,虽有些紧张,却还是道,“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李才人和张才人对视眼,都微微笑,李才人说,“不特别客气点?”

徐循垂下头,扭捏地说,“不想特别客气……咽不下这口气,不让们挑出毛病,也就罢了。”

李才人笑着说,“这就对了,们行得正,言行都依足内训,就是要吹毛求疵,张娘娘也能为们做主。咱们不能被人挑出错处,可也不能软得提不起来,让贵妃娘娘想做主都没法儿,那样就太不给春和殿、太孙宫挣脸了。”

徐循也觉得两个长辈就是这个意思,再结合张贵妃娘娘赏金耳坠子,这种态度就更明显了,连忙表态,“定不给两宫丢人。”

两个长辈顿时都满意地笑了起来。张才人也就没再教育徐循,而是又换了个话题。“听说,行在那面宫殿,都快盖好了,地儿要比这里大了好几倍。”

“那可太好了。”李才人忙说,“前些天下雨,院子又涝了个不成,这里如何?那屋里水都要满上台阶来了……”

也许就是表态发挥了作用,又过了几天,太孙妃特别提前通知,明日大部队进内宫请安,也有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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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循几次进宫,都是先到长阳宫,这里也算是在内宫里最熟悉地方了,虽说有点奇怪,但对长阳宫,是有几分亲切之情——这和对张贵妃娘娘感情也脱不了干系。虽说张贵妃娘娘赏金坠子,虽然也不是光看可爱,而是为了敲打刘婕妤,但不管怎么说,那些夸奖话,和沉甸甸名贵饰品,毕竟都使得对张娘娘有些淡淡感激之情。这都还没算上张娘娘从选秀时就看重老情分呢。

也因此,见到张娘娘时,除了有些兴奋以外,并不惧怕紧张,请过安便在下首坐了,听凭太子妃和张娘娘唠家常,自己则游目四顾,打量着长阳宫里摆设。

她们这次进来,和上回册封拜见又不样了,张娘娘没有升殿,而是在东里间和们说话,东里间摆设要比正殿更丰富,也更家常。基本架构也和徐循屋子里差不多,靠墙是炕,方便冬日会客,到了冬天,炕上还会加盖暖阁,现在天气还暖和,所以只有几根柱子在炕边围着。靠窗是张大大罗汉床,上了黑漆,徐循也看不出是什么木头,屋当中张梅花桌,边上轮绣墩。罗汉床旁边摆了两张圈椅——那些正儿八经太师椅,在东里间内是看不到。其余两面墙旁放着顶天大立柜,这个木头徐循是看出来了:金丝楠木,一寸木头比金子都更贵的好东西。

除此之外,张娘娘屋子里也就是张缂丝万寿金凤小屏风特别打眼,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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