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杀》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百花杀- 第1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让你守。」淡菊破涕而笑,「让你守到烦。」「我不烦。」他笑,灿烂若云破天开的月色,「我不用健康,你肯让我守着就好。」



百花杀 之十八 @  作者:蝴蝶seba



崖州司判,事实上就是司刑名的低等亲民官,说不好听点,就是捕快头子。官位九品,只比吏高一点儿。



流放地能有多繁华?虽说唐朝就已开发,但就一座小小土城,逐年失修,城门宛如虚设,有些土墙崩塌,在地人自在的进出。



他们的住处离城不远,依着低矮山坡而建。领他们来的小吏解释,海南湿热,住山上凉爽些,进了竹篱笆围成的院子,那个锈得厉害的锁使尽力气才开了,但门一推,整扇门轰然倒下,震得霉坏的茅草屋顶也塌了一块下来。



小吏一脸尴尬,「这、这…刘司判,就来修、来修…今夏雨水多,什麽都发霉…」擦了擦额头的汗,怕这对小夫妻哭了起来…每年这些流放官都要演一出苦戏,真是受不了…结果这对挺年轻的小夫妻,居然一起放声大笑,还厚厚的打赏他,央他找个人来洗衣做饭。



他不知道,这对夫妻里头,当中一个已经失去太多,对物质看得很淡,另一个拥有的很少,自己动手已经成了习惯。



他们携手走入住处,地上是夯实的泥土地,竹桌竹椅竹床,像是一个竹子建成的小屋,旁边开了道小门,可以走到後面,一个黑漆漆的大灶,积了点长出菌类的柴薪,应该就是个极小的厨房。



厨房有後门可以开,出去後是个挺大的空地,圈在篱笆里,还有一口井。他们俩打了桶水上来,淡菊试着尝看看,入口甘甜,「应该有个山泉脉,咱们赚大了。」她笑。



慕青也喝了几口,解了烦热,忍不住喊了声好,「可不是赚了?不用远远的挑水,开了後门就有。只是茅房在哪?」淡菊掩口笑,「你当什麽地方都会挖茅房?大约把天地间都当成五谷轮回之所吧。」好一会儿慕青才意会过来,「一个茅房也说得这麽促狭。定是你师父造的孽,没得说了。」「这回儿你倒是对了。」淡菊噗嗤一声,「但我们是不习惯的。等等来陪我挖个暂时用的。」他们找了竹帚,淡菊撕了一件旧单衣,开始里里外外的打扫。且喜前後牵牛蔓生,花开斑斓,又有瓜棚垂着葫芦,芳草葳蕤,满眼碧绿,屋後尚有几丛翠竹,竿竿生凉。



慕青还跃上屋顶,把霉坏的茅草拿掉,「这瓦,倒是个问题。」「我跟我师父切过竹瓦,明儿咱们试试。」淡菊抬头看着他,「天气温暖,看起来今夜也不下雨。咱们瞧着星星睡觉,岂不是好?」「好主意。」慕青赞了一声。



当晚他们累得几乎抬不起胳臂,又还没买柴米。淡菊摘了几个嫩嫩的葫芦煮了,又把面饼切了,丢在里头,路上没吃完的腊肉也一起烹煮。



幸好还有个锅子,不然今晚他们又得吃面饼。但碗筷一概具无,慕青去後面竹林转一圈,就多了竹碗竹筷,还有个竹勺子。



「今天真辛苦你的宝剑了。」淡菊洗了碗筷後,盛了满满一碗给慕青,「又要管切菜,还得管削竹子。晚点咱们睡觉,宝剑一定在鞘中悲泣。」「谁不好跟,让它跟我呢?」慕青接了过来,急不可待的吃了一口,烫得眼眶发红,「烫…但好吃得很,淡菊也吃…」淡菊笑着吹凉了才吃,瞧慕青吃得满头大汗,替他擦了擦,轻轻笑着,「我想它跟了你,就算切菜削竹子,也是非常愿意的。」慕青温柔的看着她,「我这生,已然太富余。有了你,还有一把剑。」淡菊红了眼眶,赶紧帮他再乘一碗。



用过了饭,慕青又走了好几趟提水,淡菊烧火,两个人痛痛快快的洗去旅尘,互相帮洗了头,从衣包里找出梳子,梳通了就在竹床上纳凉等发乾。



相执了手,只是对着笑。心底都感到一片安宁静谧。



或许其他人陷入这样的绝境,即使夫妻相爱,未免牛衣对泣。但对他们俩来说,却只回想到过去在迷途小筑的安静岁月。



一路受惊担怕,此刻才感到安全。即使破屋陋室,他们总算可以安心在一起了。



慕青贴过去抱住淡菊,竹床却咿呀一声刺耳。慕青但凡一动,竹床就响个没完,抱着淡菊,他恨恨的说,「这里什麽都好,就这床明天我就劈了当柴火!咱们亲热,它较劲什麽?」淡菊脸红的推他,「劈了它,明天睡哪?」「不管了,虽然来日用钱的地方多了,还是先买个结实的床。不然春声传三里…哪能让人听些许动静去!」淡菊掩面笑了一会儿,「你消停着些吧。一路远来还晕着船,不歇歇只想那些有的没有的…」慕青凑近她耳边,手悄悄的伸入她的衣襟,「这是有的没有的麽…?」方才压倒,竹床使尽全身力气似的吱嘎了一声大响。慕青一言不发的把淡菊抱到地上去,下床时狠狠地踹了竹床一脚。



那晚他们不得不再洗一次澡,发间身上都滚满了土。淡菊笑软了,慕青抱着她,一脸无可奈何。



但崖州真是小地方,连张床也难买。慕青不得不咬牙切齿的忍那张竹床几天。直到竹瓦都铺满了屋顶,才有人家愿卖一张红木床。



当天他就劈了那张竹床,拿来生火的时候,特别快意。



百花杀 之十九 @  作者:蝴蝶seba



崖州州牧给了慕青十日的休整日,他几乎都拿来整理家园。等屋顶铺满了竹瓦,忍痛买了白灰刷了墙,原本破落的陋室显得乾净俐落,竹柜里摆着他们不多的衣服,就那张红木床最气派,显得有点儿格格不入。



小吏帮他们找了个老仆妇煮饭打理家务,早出晚归,他们这个小小的家,总算是安顿下来。



在崖州,马金贵异常,连驴都是内陆几倍的价钱。慕青咬紧牙关,买了两头,真有床头金尽的烦恼。淡菊笑着把自己的私房添进公中,他还非打字条借不可。



「你打字条,那我拿了私房钱就能想跑。」淡菊半阖眼,「家里的帐还是我管吧。



你不惯这种琐碎…省得再买张这样的床。」「买贵了麽?」他紧张起来。当家才知柴米贵,一切都得自己主意,才知道以前过得多浑浑噩噩。



淡菊掩嘴笑,「不妨的…我拿醋薰洗过,也不是病气过去了…害怕麽?」她挑了挑眉。



慕青怔了一下。啊呀,莫怪这样精致的红木床,只卖那样的价…原来是死过人的床。



他也跟着挑眉,「我是没死过的人麽?小看我。」淡菊福了一福,「不该小看夫君胆量,妾身无礼了。」慕青一脸可怜兮兮,「娘子冤了我,这样怎够?我心疼,得揉揉…」一面拉她的手按在胸口。



「够了,」淡菊啐他,「越发无赖了。今天要去衙门了呢,还这麽无赖…」却还是轻轻揉了揉他的胸。



慕青的脸慢慢泛出霞晕,「我去衙门,可你要做什麽呢?」一面把手伸到她的袖子里摩挲。



「能做什麽?」淡菊畏痒,一面躲着一面笑,「串铃过街,赚点脂粉钱罢了。」「别医男人。」他板起脸。



「医者父母心,你瞧过只爱女孩儿的娘吗?」撕闹了好一会儿,慕青才依依不舍的出门,还回头叮嘱,「就算医男人,把个脉就很对得起他了,外伤叫他找别个大夫去…」「快去吧!」淡菊笑嚷,「只有你才当宝贝,谁看在眼底呢?」「这可是谎话。」慕青翻身上驴,「骗我心实呢。」这才往城里去。



她倚门看着慕青远去,第一次心底踏实,觉得临晚可以看到他。一水相遥,连恩恩怨怨也留在海的另一头。



大明禁海也不是全无好处的。



她戴上面纱纱帽,吩咐了仆妇几句,收拾药箱,也下山去了。



崖州少有良医,淡菊来不多久,刚好酷暑引起一波痢疾,年年如此。她尽力救治,又建立一套简明的守则,这波痢疾竟没死几个人,她这初来乍到的医婆就这样站稳了脚跟。



後来替孩儿看病,看她蒙着面纱,吓得大哭。不得不取下面纱,孩儿反而好奇的摸她脸上的胎记,奶声奶气的问她是否黥面。



原来崖州土族复杂,当中有几族以黥面为美。後来她索性拿掉面纱、弃了纱帽,土人不以为异,流放官吏也习以为常,只偷问是哪族女子这样善医。



她还真没想到,居然也有不避之如蛇蠍的人们,将她如常人看待。连崖州世族冯家太夫人也与她相厚,嘱咐冯家家主多多善待刘通判,倒让慕青没费太多手脚就融入了当地的士族圈子。



慕青初来,面对暮气沈沈、破旧凋敝的衙门,也不禁苦笑。来这儿的犯官不是醉生梦死,就是竟日颓唐抑郁,他刚到衙门时,连州牧都不在,空荡荡的。



後来与小吏闲谈,才知道百姓根本不依赖官府,有什麽事情,找冯家谈去。这任家主慈善有余,魄力不足,又不是正经官府,许多事情只能敷衍着,连土族械斗都管不了。诸多积弊,也无法一一细诉。



官无心於民政,百姓不信任官府,有一种很疏离压抑的气氛。



他笑叹,先把捕快找来,好生整顿。幸好捕快、小吏都是在地人,有心为乡里做事,但官老爷们都是死气活样的,有心无力。这个年轻的司判大人长得这样好看,性子却柔中带刚,身手好的惊人,又肯做事,又有胆识,敢去激烈械斗中喝阻,镇住场子。渐渐也心服了。



真正让他扬名的,是起少有的谋杀案。一人被锄头打破脑袋,抢去钱财,血迹尚未乾涸。崖州连锄头都是希罕东西,慕青命家有锄头的人都得扛着出来,正色说,「本官擅长扶乩,神明已示真凶。两个时辰後,便能分晓。」两个时辰後,他指着一个人,「阴魂化蝇索命而来,还不认罪?」定睛一看,那人的锄头苍蝇飞舞,驱之不去。吓得那人跪下大哭,连称饶命,供称他将抢来金银吊在井里的桶子里。



众人皆畏刘司判能通鬼神,判案奇准,只有淡菊笑弯了腰。



「连我师父的故事都剽窃去,当心她气得跳出来打你这徒婿!」慕青也笑,「她再也不为这打我。真要打,就要打着问我怎麽拐了她心爱的徒儿,可惜没那麽长的手。」这是闲暇时淡菊说给他听的故事。据说发生在宋朝,淡菊也说,搞不好是她师父瞎编的。苍蝇喜食腐肉血渍,洗得再乾净,总有些缝隙藏着肉屑,苍蝇总能千里追寻。有个聪明人就这麽破了案,今天却让慕青拿来剽窃一回,还装神弄鬼。



见她欢笑,他心底柔软,携了她的手,「今天留猪皮没有?」「你真要学?」淡菊偏着头,「其实我外伤还算成…也没几个强过我的。」「医者难自医。」他凑到淡菊耳边小声说,「万一你生产,孩儿太大…总有缝那一两针的时候。」淡菊神情黯然,轻声叹了口气。「…若一辈子都…也不用烦恼这些。」她替彼此把过脉,很是忧愁。她原本就体寒,属於不容易着床的体质,慕青又在蒙难时伤了肾水,机率也低。若是一方如此犹可,不巧两个都属於子嗣艰难的体质。



「防范未然,有什麽不好?」慕青拉着她,「没孩子也好。省得他霸占了你,我只能一旁生闷气去,打又不能打,骂又不能骂,只能在旁边扮可怜。」「你哪天不扮得很可怜?」淡菊笑他。



慕青脸孔一红。少年夫妻,不免意动的时候多。摩挲温存,慕青很勇往直前,临到宽衣解带,依旧有些阴影。往往会手足无措,露出无助的神情。



每次看他双眼朦胧,迷茫无助,淡菊就会去吻他,温柔蜜爱,他却总是慢吞吞、磨磨蹭蹭的,往往把淡菊抱在上,才能完事。



他将脸一撇,微微噘嘴,「不就是怕弄疼你?哪是扮可怜?都不知道我忍得多可怜…」「谁让你忍呢?」淡菊打趣他,自己反而涨红了脸。



「是说我能不忍了?」慕青笑着凑近她。



「…你到底要不要学外伤?」淡菊有些恼羞成怒。



「学!怎能不学?」慕青有些邪恶的笑,「反正『能不忍』的时候多的是。」被贬半年,刘尚书终於遣人来探望。



那是从小照顾慕青到大的老仆,见了又黑又瘦的少爷,跪地大哭,慕青笑着搀起他,跟淡菊说,「吾家老人也。」淡菊殷殷笑意,郑重的行了晚辈礼。老仆再三推辞,终是侧身受了半礼,连连说使不得。



「公爹遣使来望,是该如此,李老伯请上座。」淡菊温柔的说。



慕青带他四处看看,笑语晏晏。只见他眉间阴郁俱散,坦荡潇洒,指点破室陋院,语气充满自豪,并亲取井水泡茶,神态安闲。



虽然又黑又瘦,却神采飞扬。像是那个十七八的少年公子,名满京华的才子刘慕青。



「公子!」老仆哭道,「您…终於好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