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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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杀-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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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老仆哭道,「您…终於好了。又像以前的公子了…」想到他难後返家,脸上蒙着死气,尤其是老爷叹息着从随州回来後,更像是一缕幽魂,苍白静默,似乎早已离世。



上回返京,却日日阴郁,和老爷见面不是大吵就是小吵,还在皇宫闹到沸沸扬扬,脖子上带个血洞回来,也不给人碰。让老爷打了两顿也没消停,总觉得他身上的阴影越来越重,看得他心疼极了。



贬来这麽远,他日日跪求老爷让他来看看,怕他从小娇生惯养,恐熬不过这苦。



老爷却置了气,明明常暗里流泪,死活不肯。若不是皇上有意无意的问了一句,老爷这才松口。



悬着这麽久的心,却看他气度神态竟似极愉悦安然,宛如昔日旧公子,忍不住大放悲声。



「李伯,你说得好笑。」慕青递帕子给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是我,哪有什麽以前以後呢?」端着茶点的淡菊,默然站住,竟有些痴了。



「刘州牧」没有了,「司空」也只偶尔出现。现在的人儿,的确就是慕青而已。



终究如何的重伤,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总是会痊癒的。这就是人哪…所以她的师父会这样喜欢,她也会这麽喜欢。只是…一点点,只有一点点,微微的怆然…不应该,却控制不住。



慕青转眼看到她,用眼神询问了一下,向她招招手。她端着茶点过去,慕青帮她把茶盘放在桌上,携了她的手,跟李伯说,「吾家荆妻也。」李伯赶紧起身跪拜行礼,口称夫人。Qī。shū。ωǎng。淡菊慌着要让,却被慕青扭着手按住。「家礼不可废,李伯受你一礼,你也受他一礼,应该的。」她红了脸,胎记犹艳。但心底那股淡淡的怆然,却被熨贴的消逝无踪。



百花杀 之二十 @  作者:蝴蝶seba



标签:文化广东爆发了一次疟疾流行。



只隔一水,海南全境大大骚动起来,日夜不安,可说是人人自危。广东那儿的州牧极忧心,听说刘司判的娘子善医,束手无策之余,竟亲自来前来,不畏御史参议。



慕青原本是不愿意的,但淡菊瞧那州牧几乎瘦乾了,两眼凹陷,可见多日没睡,又听他说疫区极惨,恐怕是自己也在疫区视察多次吧…她拿眼睛看着慕青,满目哀求。



「疟疾难治,又易过病。」他抿紧嘴,「别哄我,我跟你学医可不是学假的。」「…让蚊虫叮咬才会上病。」淡菊踌躇了一会儿,「我随身佩戴驱虫药物,保住病人元气,通常可以熬得过去,并不就是绝症了。」她那医术通天的师父,只被疟疾这种流行病打败过。她的师父气得跳脚,嚷着要飘洋过海,去「南美洲」找「金鸡纳树」。未久入秋,流行范围很小,也没死很多人,但她师父抑郁许久,破口大骂文明落後、科技发展受阻碍,顺便连大明禁海都骂进去了。



她知道有种特效药叫做「金鸡纳霜」,就是金鸡纳树的皮炼制的。但知道也没用,据说在三重大海之外,一个叫南美洲的地方。千山万水,毕穷生之力也不可及。



「只是尽人事而已。」她摇了摇慕青的胳臂。



慕青看了看屋外捧着茶发愣的广东州牧,心底一阵阵的泛酸。什麽野汉子,也敢上门要见他的娘子!?管他是不是五品官…不是淡菊在跟前,就举起拳头打出门去!



偏偏他是贬官,不能轻离流放地。他怎麽舍得把淡菊摆在那些狼子野心的混帐面前?那种哀求的眼光他没见过?让他来装,还更楚楚可怜呢!



又长得高头大马,武官模样。一直嫌自己长得文弱的慕青,心底更不舒服起来。



但不让淡菊去,恐怕食不下咽,夜不安寝。可不,这就开始眼泪汪汪了。



「淡菊,」他拖着她的胳臂,凝重的说,「男人都是人面兽心的。长得越能看越禽兽。不管他们嘴里花花说些什麽好听的,都不能让他们哄了去。」「…慕青,我是去看病呢。」她微张着嘴看着她那忧心忡忡的夫君。



「哎,我知道我知道,」他别扭起来,「谁让你讨病人喜欢。」淡菊啼笑皆非的拧了他一下,「说什麽浑话呢…你不瞧瞧我的脸?」「我娘子的脸怎麽啦?」慕青拉长了脸,「哪族姑娘可以黥得这麽好看?」淡菊心底好笑,又哄又亲,说了无数好话,才让他噘着嘴同意了。



她随同广东州牧搭船,慕青在码头送别,眼睛就没离开过她,一脸怏怏。一直到船已离岸,慕青仍然没有离去,极远还看到码头一点人影。



广东州牧姓宋,瞧见淡菊依旧站在船首,噙着泪,痴痴望着远方,有些骇笑。虽知不该跟官眷多言语,还是忍不住说了,「刘夫人与司判结缡几载?」淡菊脸一红,幸好带着纱帽,「…三年有余。」宋州牧尽力忍笑,「果然伉俪情深。」「不曾或离左右…」她情绪明显低落下去,不再言语。



他有些诧异。初见刘夫人时,他大吃了一惊,原以为是土族黥面女子,没想到是天生的胎记。又见一旁的俊美无俦、逸若谪仙的刘通判,不禁有「巧夫竟伴拙妇眠」的感叹。



现下又这样儿女情长,难分难舍,他有点後悔,恐怕名过其实,白跑了这趟。



直到到了疫区,刘夫人像是换了个人,杀伐决断,公诸了防疫要则,编整郎中大夫,开方施药各有所属,竟是极其熟练。得了她助手,宋州牧才能获几夜好眠,不再毫无头绪而徒劳无功。



但宋州牧发热发寒的时候,她亲自来诊,温柔悲悯,细细把脉观颜,又让人可敬可亲。



「宋州牧并非疟疾,只是劳累过度,又着了凉,竟是个小伤寒。需要好生调养。」刘夫人施了几针,他顿觉脑门松快不少。



待她开方,宋州牧有气无力的说,「这怎麽成?眼前多少事…」「宋州牧爱民如子,淡菊钦佩。」她温和一笑,「但不把病养好,这广东百姓靠谁好呢?」她唤来宋州牧身边服侍的丫头,一一嘱咐如何看护、几时吃药,药须如何煎制。



不厌其烦,殷殷托付。



她就是这样照料家里男人麽?宋州牧心底掠过一点失落。这麽殷勤仔细,真心诚意…难怪刘通判如此不舍。



刘通判家徒四壁,只有个半聋不哑的老仆妇做饭。想来她得诸事照料吧…他自嘲的笑笑,娶了一妻三妾,他身边一切琐事,都是奴仆打理,连碗汤都少人做给他喝。其实不做也好,不然喝了夫人的汤,就得喝姨娘的汤,一碗水端平,可不是容易的事。



在外吃了辛苦,想跟枕边人说说,夫人脸上总有气,姨娘们有美貌却没脑子。不知道该跟她们说什麽,她们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什麽了。



那对少年夫妻在屋里咬耳朵,赌气轻哄,蜜糖儿似的甜,他似乎从来没有过。把脸别开,还是听进一丝半点。说不出有多羡慕,羡慕得有些发酸了…宋州牧病得沈了,丫头怕担关系,一天数次的来报,淡菊已是疲倦,还是强打精神去看。她摸了摸额头,翻眼皮,看脉象,又看了二和药和密不通风的房间,完全没照她的嘱咐,让她暗暗叹气。



最是知疼着热,还是医者和枕边人哪。



「能否让宋夫人来一趟?宋大人需要人照料…」她问丫头。



丫头踌躇,讷讷的说,「夫人的身子也不太好…」「不用了。」宋州牧的声音很疲倦,「她出身世家,哪懂得照料人…更不会来疫区。」淡菊哑然,转头看那个丫头。面目姣好,十指青葱似的,留着长长的指甲,一点疤痕也无。她恍然,这是个「观赏用」的丫头。



轻叹一声,「宋大人,我眼前还有事,您放宽心且养病,晚点我来看您。」当夜她陪着丫头一起守夜,教着怎麽用烈酒擦身更衣,怎麽把冷布巾放在额头降温,该按哪些地方降低痛苦…直到天明,丫头已经累得昏睡过去,她强撑着换过已温的布巾。



探探额头,已然降温。她又轻叹一声。



宋州牧微微睁开眼睛,眼底都是血丝。「…难怪刘司判那样不舍。」他目光遥远,自嘲的说,「我算是白娶了一妻三妾。」淡菊微微皱眉,这话已经太踰越。但她对病人都好,不会破口大骂,跟她那急性子的师父不同。



「那是我家夫君只娶了我一个,我又善妒,不容人。」她轻描淡写的说,「夫君容得我妒,容得我抛头露面行医,他这般容我,我不尽心尽力服侍他,那不是没天理了?」说完就推醒丫头,要她将煎好的药喂给宋州牧,就告辞了。



宋州牧病癒後,就没再提什麽,只是对淡菊非常恭谨,常常和她商量疫病遏止的方案。



眼见入秋,疫情已经减缓,淡菊就告辞要返家。



宋州牧欲言又止,却又静默,只是送她到码头。见她即将登船,唤住了她,取出一把八宝攒珠金钗,非常昂贵。



他咳嗽一声,「此次疫病,若非刘夫人援手,岂能善了。无以为报,区区微物,聊表寸心。」淡菊嫁予慕青已经三载有余,随他在官场打滚,已不是当年天涯行医的无知少女。她盯着宋州牧,取下脸上面纱,露出艳红的胎记,宋州牧反而目光火热的看着她。



「宋州牧,」她柔声,「你只是病了,一时软弱。」宋州牧没离开她的眼睛,「据闻,刘司判也是淡菊姑娘的病人。」她深深看了他两眼,容颜渐渐严肃,「但我也只对他病,只容他疗我的病。宋州牧,我应你邀请而来,是敬佩你为民焦灼,我依从医者本心。从来不是为了金银财帛。」她从容戴上纱帽,转身登船,看都不曾看一眼那只华丽贵重的金钗。



淡菊一直没有转身,倔强的挺直背,渡海而去,不曾回顾。



百花杀 之二十一 @  作者:蝴蝶seba



阔别数月,慕青惊喜交集,开小差将淡菊接了回去,所谓小别胜新婚,何况这麽多个月,连沐浴都不让她有须臾分离,跟前跟後,擦背沐发,非常殷勤。



「做了什麽亏心事,从实招来。」淡菊冲着他笑。



「我没审你,你倒审起我来。」慕青噘起嘴,「两个多月没三封信,让谁拐着走了?」「病人心灵脆弱。」她想了想,「没事儿,只不过你说得对,男人还真的都是…」她说不出口,只叹气,「想想挺怕人的。」「女人也没好哪去。」他撇了嘴,「世间几个乾净人?」「洁癖。」「彼此彼此。」最终还是搂成一团,管他青天白日,极尽温存思念。他们成亲已久,不似初时激烈,彼此相熟。少了激情,却多了温柔无限。



慕青撑起手肘,柔情的看她,「清减了些。」「有些累麽。」她半阖着眼,「你也瘦了。」「你不知道相思无药医麽?惹得衣带渐宽…」他的手不太规矩的在她腰上游移。



「够了!」淡菊笑嚷,按住他的手,「越发嘴贫了。」慕青笑着,从枕下掏出一枝龙钗,让淡菊睁大眼睛,「…你怎麽买了?好几万钱哪!」崖州唯一的银楼,就摆着这枝做工极精细的龙钗。是银钗,本身应该没多少钱,但做工繁复,那只龙栩栩如生。老板要价高,但买得起的觉得是银钗,太素净,喜爱的又买不起。这麽多年,一直当成镇店之宝摆着。



淡菊有时准备年礼往来,会去银楼买些银锞子,每次去就会仔细欣赏一下那只龙钗。但他们虽然不算穷,也不富余,一直都只是看看而已。



但她不晓得慕青会发现。



慕青叹了口气,「你跟了我,不是官太太,竟是受罪。瞧瞧你吃得什麽,用得什麽,穿着什麽…光想到我就难过。你又不言不语,连喜欢什麽都不讲。我竟成了什麽了,还敢自称是你男人吗?将就用着吧…待我将来登阁拜相,给你讨诰命,让你穿金戴银,享用不尽…」淡菊瞪着他,他的官饷少得可怜,家用还是她偷偷贴补,能有多少,她不知道?



就怕他收了什麽不该收的…她马上沈下脸,「我为事,但求心安,既不要诰命,也不用奢华。慕青,你向来廉洁自守,不应该为此…」「没有嘛,」他举手叫屈,「不是!我是拿了我自己的东西去换的!」淡菊一脸狐疑,再三逼问,慕青觉得好笑。她向来温柔顺从,触犯了底线,居然这样严厉坚持。



吃逼不过,慕青推枕抱她,不顾她的挣扎,「好嘛,我说,我说。我拿一小匣珍珠去换的,每个都有龙眼大…」淡菊僵住了。



那一小匣的珍珠…还是她递给慕青的。



那是…慕青最痛苦的回忆之一。她必须开刀才能拿出在他体内的异物──那些龙眼大的珍珠。应该是先割开皮肤,将珍珠塞到里头,然後癒合。到现在她还是不懂为什麽这麽做。



她不知道怎麽处置这些价值连城但沾满血腥和痛苦的珍珠,只能洗净装进小匣,递给慕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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