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康熙站起身,目光中带着悲痛,带着愤怒,我不忍再看,慌忙垂下眼帘。
四阿哥松开手,直直地盯了我一阵,默默回到座位。
康熙沉默着,忽然开口,“青冉,你的话属实?”
我乍惊,难道康熙看出什么了?不行,绝对不能输,一定要让康熙相信,我敛起心虚,坚定道:“是的,奴婢句句属实。”
“属实?”康熙轻笑着,刚才的恼怒不翼而飞,而我却感到更加紧张,冷汗直冒。
“青冉,你今年多大了?”康熙突然问了这么一个奇怪的问题,我虽疑惑,但还是恭敬地回答:“回万岁爷,奴婢今年十九。”
“十九……是不小了。”康熙将那个“十九”反复琢磨,我跪在底下,已然汗湿衣衫。
康熙坐下,目光投在我身上,温言道:“这样好了,朕不如成全你。记得老十四曾向我求过婚,今天当着众人的面,朕允了这门婚事,你可高兴?”
允了?我一下有些懵,不知康熙的这一句允了是何意思?从前求不来的幸福,似乎唾手可得,可是,真的如此吗?我若是开开心心的接受了,会是什么下场?
此刻的乌娜拉青冉,只是一个不顾礼义廉耻也要和皇子偷情的贱女,有什么资格接受这门婚事。何况,这是康熙的目的吗?我若应了,十四就会首当其冲,我的努力,再也没有价值。
我拼命压下心尖处那浓浓的苦楚,俯下身道:“谢万岁爷圣恩,但奴婢斗胆请您收回圣旨。”
“什么?”康熙似乎很惊讶,连德妃也甚是不解:“青冉,你这是……”
我知道,所有人都会认为,我一定兴高采烈的接旨,可我能吗?我能吗?今天费尽心思解救十四,到了最后,更是一步也不能走错。我忍着心头的裂痛,目光移向十四,发现他正直直地看着我,眼睛一眨不眨,似乎我随时可能消失在他面前一样,可看着看着,我就看到了他的绝望,他的憎恨,他的无可奈何。
康熙沉吟良久,忽然一叹,摆摆手道:“带她下去,杖责二十大板,拘禁于墨竹轩,无朕旨意,永生不得离开。”
我浑身一松,觉得任何时候,都没有此刻畅快。这个结果真的很好,没想到康熙竟会以墨竹轩作为拘禁我的地方,虽然那里已经破败不堪,如冷宫般死寂,但我着实喜欢,还有那一片白色的蝴蝶花,美到极致。在此终老一生,该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
听到康熙的旨意,两名太监走到我身边。“谢皇上恩典。”我对康熙磕了三个头,跟那两名太监离去。
不再看其他人的表情,也不再管他们的心思,四阿哥最终会如何,我也不再关心,重要的是十四已经安全,我的目的已经达到,还有什么好在乎的呢。
看着那责打人的板子,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毕竟是血肉之躯,会感到疼痛。早知道这个身子柔弱,谁知却如此不堪一击,我拼命咬着唇,却还是在二十大板打完之前昏迷过去。再次醒来,我已经身处墨竹轩了。
呵,幸好是这里,我允诺十三的事,也不会失言。
我躺在床上,身子很痛,嗓子也干得冒火,我翻过身,想起身取水,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按住,我迷茫地看去,似乎是十四。
他目光幽幽地看我一阵,起身倒了杯水给我。
“谢谢。”我被他扶起身,接过他递来的水。
他轻轻握住我的手,神色凄然:“不,说谢谢的人应该说是我,要不是八哥对我说,你是为了救我……”他蓦地停住,语声梗咽起来。
我反手握住他,道:“别谢我,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以后……没有机会了。”
他眉头紧锁,眼眸映着昏黄的烛光,温暖沉静,“我总算明白你的心意了,以后的事,就随它去吧。”
“好,随它去。”我沉沉一笑,只静静看他。不知道今后会怎样,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相见。
他也随着我,与我默默相视。忽然,他站起身,紧紧地抱住我:“明天我就要随皇阿玛离京了,你……多保重。”说完,他松开我,转身而去。
温暖的感觉陡然消失,我抬起迷蒙的双眼,空荡荡的房间,只有我一个人的影子,孤零零地映在墙上。
[弃爱寻芳菲:第六十章]
在墨竹轩的日子虽清淡,却很宁静,没有纷争,没有阴谋,一个人独自享受孤独,也算是一件幸事。寂寞的时候,我会去后院照料那些蝴蝶花,想起那个温雅淡然的女子,心情就会舒畅起来。没想到深陷权利的漩涡后,我竟然还能抽身而退,实在不易。
我每日的膳食,是由一个小太监送来,每次都很很准时,绝不拖延。今天他送饭过来,我随口说了一声谢谢,他却低着头,快步离去了。我微微失笑,只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子,不该如此辛苦。
打开食盒,不由得笑了。昨天和那小太监说,让他给我带一壶酒来,今日他果然给我拿来了。心里开心,摆好菜肴,于是自斟自饮起来。记得与十三第一次相见时,冒冒失失敬了他一杯酒,还把自己给呛到了,看他笑得肆无忌惮,我真想在他那张俊秀的脸上狠狠打一拳。时光如梭,转眼间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可惜桃花依旧,人面已非。
正沉浸于往日的回忆中,一个熟悉的面容出现在眼前。“妹妹好兴致。”
我放下酒杯,在对面一指:“来得正好,坐吧。”
怜怡轻移莲步,缓缓在我对面坐下。她比往日更为美艳,如凝脂般的肌肤,却擦上了厚厚的脂粉,笑容和煦,端庄贤淑,然而,没了从前的淋漓畅快。
她见我看着她,幽幽一叹,伸手抚上自己的脸颊,“你看,表面是光鲜的,可去了这层粉,就憔悴不堪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看不开?”我注视杯中的清澈液体,看到自己的倒影。
她笑了笑,收回自己的手:“你别指责我,每个人都有他要走的路,这是我逃不开的命运。”
命运?又是命运。我不由得嗤笑一声。
她见我笑,只是叹气。“青冉,你不用笑,你和我又有什么不同?你本来深爱着哥哥,却因意外示意,从而丢弃一段姻缘,后来你又爱上十四阿哥,却为他的荣辱安危牺牲自己,又一次丢弃一段姻缘,你说,这不是命,是什么?”
对,这不是命,是什么?我自认为是一个敢爱敢恨,果断决然的人,可事实摆在面前时,我却不得不屈服,我有什么资格责备怜怡,和她比起来,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毫无区别。我晃动着杯中酒水,看着碧澄澄的液体,心中第一次觉得如此空虚。
她静静看了我一阵,道:“青冉,别的话我也不想说,我一直当你是姐妹,今天才对你说这一番话,没有人会跟自己过不去,我们毕竟是女人,这诺大的紫禁城,虽然一眼万不到边,可要找一个栖身之所,却实属不易。”
我点点头,问:“那又怎么样,难道真的抛弃一切,连自己都不认得自己?”
她垂下眉目,似在苦笑:“怎么样?一意孤行换来一辈子的孤苦无依,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人都是有私心的,你总该为自己谋一个出路。”
我知道她是为我好,也知道她说的都正确,可我就是做不到顺从时势,也许我骨子里就是一个倔强的人,天生如此,谁也没有办法。
她叹口气,握住我的手道:“言尽于此,该怎么做,你心中应该有数,无论何时,只要我能帮你,就一定不会让你独自吃苦。”
“好,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姐妹。”我紧紧握住她,认真地点点头。
我们又随意聊了很多,她要例行给太后请安,于是早早离去。我呆坐在房间里,忽然又觉得一阵孤寂。
“这是什么鬼地方?”伴随着娇柔的咒骂,一个婀娜的身影逶迤而进。
“静嫔?”我怀疑自己眼花,这个女人怎么会到这里来。
她看到我惊讶的表情,妩媚一笑:“怎么,没有想到我会来,对吗?”
任何人都能来这里,我的错愕瞬间而逝。静嫔有些失望,脸上却依旧挂着柔媚的笑容:“这里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来过了,曾经这可是皇上最喜爱的地方。说起来也怪,皇上就这么放过你,还将你拘禁在这,或许……”
不知她要卖什么关子,我懒得理她,她却自得其乐,坐在我对面,故作深沉:“或许……万岁爷根本不相信你说的话。”
她这一句确实捏到我的软肋,我惊诧地看着她,却在她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肯定,反而,我觉得她很疑惑,脸看我的眼神也带着探寻,我松下一口气,知道她纯属猜测。
没见到预期中的效果,她果然不打自招:“你要知道,向万岁爷告密的人不是我,完全是阮琳那小贱奴自己的主意,既然出卖你的人不是我,就证明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不妨就实话告诉我吧,也许我还能为你讲几句好话呢。”
静嫔的态度完全把我搞懵了,我已经是阶下囚,在我身上还能打什么主意?虽说我现在什么都不在乎,但为了他人安危,我必须要步步为营,小心谨慎。
她一笑,凑近我低声道:“是十四阿哥吧?你根本没讲实话,对不?”
我猛然一惊,她怎么会知道!难道阮琳分明看的清楚,却隐瞒不说?仔细一想,觉得事理应当如此,她只将矛头指向我一人,便可以不得罪任何一位皇子,恶人由我来当,她就可以置身事外,不得不说,这真是一步好棋。
静嫔嫣然一笑,隔着窗户外射进来的微光,摆弄着自己的手指:“早说不就好了,皇上还打算给你们赐婚,你那天要是领了恩旨,今天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我冷冷瞧着她,沉声道:“谁说不是实话,阮琳看到的,的确是四阿哥。”
静嫔的手顿在半空中,脸上的妩媚笑容也在霎那间消失,“青冉,你又在开玩笑了。”
“不,我没有开玩笑,我所说一切属实。”她自然不会明白,我既然说出口的话,就不会再收回,谁来问我,都只有这一个答案,即便是四阿哥,也同样如此。
[弃爱寻芳菲:第六十一章]
浑浑噩噩地过了四个月,清净的生活几乎逼得我发疯,主要是这里太清冷了,清冷到几乎没有人气,我想念着和翠玉一起玩闹的时节,那时天高水绿,云淡风轻,美好的过往,一眨眼竟然就过去了。
小太监又奉命送来膳食,我实在烦闷,就让他留下来和我聊聊天,这回他没有撒腿就跑,而是告诉了我一个非常震惊的消息,康熙在巡幸塞外期间,对皇太子有诸多不满,返回途中,在布尔哈苏台行宫,康熙下旨,废黜太子。
废太子?我恍然一惊,想起今年是康熙四十七年,也就是这一年,康熙正式一废太子。此刻朝中风云诡异,我躲于这个世外之所,竟是幸事!
令人震惊的是,太子被废,大阿哥蠢蠢欲动,利令智昏下,竟奏请杀掉太子,而后又被三阿哥揭发,发现他用巫术镇魇太子,康熙大为震怒,却不忍杀害亲生儿子,于是令革其王爵,终身幽禁。太子被废,大阿哥被幽禁,此事应已完结,却不知怎么牵扯进十三,,康熙认为十三与大阿哥合谋,欲谋害皇太子,并出言痛斥十三,说他非勤不忠,妄蓄成奸,而后责打三十大板,才算了事。
我不明白康熙为何会有此一说,既没人证也没物证,却如此武断认定十三的罪名,可无风不起浪,十三今日得此下场,定是有人预谋,他只不过做了代罪羔羊。四阿哥野心渐长,必须要有人成为他的盾,他的矛,替他遮风挡雨,为他冲锋陷阵,而这个人,就是十三。何以?他这样值得吗?也许就是因为他这一份赤诚,日后深受雍正的倚赖和器重。
我趴在桌子上,挑着蜡烛上的烛火,不知为何,我突然想到一个成语,飞蛾扑火。飞蛾为什么那么傻呢?知道扑火的结果,只是自取灭亡而已,却为什么还要义无反顾,勇往直前。世上究竟有多少飞蛾,有多少这样的傻瓜,我怎么也想不出答案,因为,我也是其中一个。
盯着烛火一直看,渐渐眼前幻化出了许多景象,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一个脸色苍白的女子,正呆呆地望着天空,身边人潮如涌,她却那么专注,那么认真,似乎任何事都不能打搅她一般,我伸手过去,却只捧到清凉的空气。那不是我吗?是真正的莫小妍!我心中焦急,正要扑上去,却蓦然一痛,原来是灼伤了指尖。
我轻轻揉着发红的指尖,微微叹息。“咯吱——”一声细微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一个带着风帽,披着黑色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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