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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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浪行-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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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他和其他人一样,多少领教过瑶光的心性手段,心里虽然暗自好笑,却不敢当面出口点穿。
  偏偏那长老余青授给了一坛百年美酒,却只得了瑶光半本心法,气正不打一处来,此刻借机来凑个热闹,只听众人默然,唯独他开口揶揄道:“这少年若一生不能伤愈,镇命使大人亦照拂他一生吗?”
  此言一出,座下弟子不由窃窃私语。
  瑶光微微一笑:“余长老的丹真心法,近日练得如何?”
  余青授脸色一窒,登时说不出话来,气得坐回座位上不再言语。瑶光环顾左右,女弟子被他故作温柔炙热的目光触及,不免脸红避嫌,谁还敢说话?
  姬燕歌和黄宗石隔桌相视而笑,余老头尝过了瑶光的手段,只怕最近要消停许多,不敢再出来罗嗦烦人。
  两柱香前后燃尽,在殿中升起一缕袅娜的青烟。诸事议毕后,众人纷纷离开玉清峰,各回各处。
  姬燕歌眼前仍浮现出庞清霜所系玉佩的模样。
  这块玉佩像是一抹影子,她分明见过,甚至触手碰过,却死活记不起具体的事由,如鲠在喉,不免难受。思量之间,不知不觉已跟着庞清霜走了一段路。
  只见庞清霜白绸绕臂,一路行步颇疾。她那袭藕白色青绸暗八仙束袖深衣上遍洒银辉,夜风拂来,但见乌发长垂,裙裾随步微动,不觉有股清冷凛然之意。
  姬燕歌心中一动,便立定在未照到月色的一小块地上,不再跟上前。
  庞清霜疾步赶到镜天湖畔,她碍于面子,不便在玉京城上使出轻功一路疾赶。此刻见沈秋水下山回程,策马恰好经过此地,便知道自己不曾错过,心神一定,气度自闲,不似方才那般匆忙。
  沈秋水见是她,随即勒停了马,拱手道:“庞姑娘。”
  庞清霜听见这称谓也不以为意,只道:“再下一次,便是武林大会见了。”
  沈秋水道:“有劳庞姑娘,代我向庞长老道别问安。”
  庞清霜淡然一笑,道:“你不必担心他,他倒很担心你。父亲让我嘱咐你,此去当勤于修习、不可荒废,倘他的女婿在武林会上断手断脚,教他颜面何存?”言语虽然清冷刻薄,却终有几分关切。
  沈秋水闻言只得道:“有劳庞长老挂怀。”
  两人不知又说了什么,却听不分明。
  姬燕歌站在原地听闻这一切,脑中轰然空白。
  那块白玉佩她见过的。就在蜀地初见之时,它系在沈秋水腰际,与庞清霜的极是相似。
  那日他也曾说过“我的未婚妻子”一语,可笑她自负过目不忘、天赋异人,却早把这句话忘在九霄云外,数个月来每日相处,竟从来浑然不觉。
  月影温柔,广照大地。姬燕歌远远看着湖面起了波澜,泛出撒银碎玉似的涟漪,顿时有种莫名的苦涩不断升起,五味陈杂,心底不禁微微地颤抖起来,几不可抑。
  玉京城上夜风冷冽,她被风迎面一吹,发丝拂过海蓝色的银绣芙蓉纹云雾绡宽袖衫,鼻尖忽然一红,过了片刻,眼圈竟也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两更over!

  ☆、第十三章

  此后的几个月里,瑶光旧伤一愈,便自闭关修炼,等待“大化”之期,日常琐事一应交由庞清霜和黄宗石打理。
  姬燕歌连日心情不佳,在人前却只一味压抑,与大家语笑交谈一如往常,只有容真、华真与她自幼相处察觉了端倪,出言相问,她也一笑置之。
  凭姬燕歌的活泼明朗,除了平日教燕赤华武功,竟未曾下过燕墟城一步。
  燕赤华小小年纪却待在练功坪上,往往一练一整日。有时燕赤华受了剑伤,姬燕歌便蹲身给他上药包扎,心里却暗自思忖,道:我只觉他根骨极佳,向来对他要求甚是严苛,一味把他当作名器打造,却忘记他是个六岁孩童。人性自然,怎能和器物相比?
  又见燕赤华受伤仍咬牙练功,心里在赞许之余,更添几分内疚:这小子拜我为师,却受这么多波折。难道我只合一个人独自练武,却不配教人武功、不是一个好师父?想到这里抿了抿嘴唇,心下更是难过。回到住处,连平日喜吃的栗子酥也不想吃了,伏案闷闷不乐。
  但燕赤华却不见怨言,朝夕练功不辍。等过了一段日子,新人弟子试练武功,他的年纪虽小,在同辈之中已是佼佼者。
  姬燕歌见此情状,才渐渐高兴起来,亦有信心教他武功,复又对他“小燕小燕”地指东指西,这且不提。
  等姬燕歌心情转好,又有心思上玉京城去找瑶光,却发觉一些大弟子们已经纷纷收拾行装,准备动身赴中原参加武林会。
  原来弹指之间,夏去秋来,已是九月时节了。
  姬燕歌到了瑶光处,见已有弟子替他收拾了两个包袱,眉梢一扬,问道:“你要带慕容一起走?”
  瑶光随即一笑,只当默认。姬燕歌对他的判断评价一向深信不疑,见他主意已定,也就无话。
  瑶光道:“前日掌门与我说,你的脚程甚快,与我们一起走只怕无聊。你要是想走,提前下山也无妨。”
  姬燕歌自幼一半得师父白帝教养,一半得掌门紫冲真人教养,紫冲向来对她宠爱有加。她一听这话,当即展露笑颜,道:“等你们到了洛阳,我怎么找?”
  瑶光微笑道:“我们会在洛阳盘下一间客栈,你只需找客栈二楼的檐角上悬着青绸的那家就是。”
  姬燕歌答应了一声,当即回燕墟城整理行装,又嘱咐燕赤华好好练功,这才一路下山去。
  途中正遇上黄宗石,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不满道:“我连奉令下山的机会都少,掌门竟又特许你提前下山?”
  姬燕歌骑着青鹿盈盈一笑,得意俏皮:“黄师兄,你与不与我一起走?”
  黄宗石转了脸色,朝着玉京城的方向拱了拱手,故作正经地道:“咱们当然与瑶光大人同行。”他心里与旁人一样,颇有些忌惮瑶光变化无常的手段,却不能当面说破。
  姬燕歌嗤笑一声:“你少来!”两人交谈了片刻,便即道别。
  姬燕歌本来心情甚好,等走下山脚,连月晴好,地上阳光暖照,却见她与沈秋水来时的几行足迹尚在,心里忽然一酸。
  再放眼望远,只见眼前茫茫一片雪地,悄寂无人,唯独她一袭雪青色锦缎披风伴着青鹿,苍凉而宁静。再回头一看,昆仑□□的虚影仿若白银世界,轮廓温柔而恍惚。
  姬燕歌霎时之间心情大变,酸楚不已,便高兴不起来。一路上往往避开与沈秋水同行而来的旧路,连经过药王谷也避之不及,只声催青鹿快走,古道荒草、江烟渡口,却见这个少女骑鹿渐渐地走远了。
  她如此赶路,不过十日就到了锦官城。姬燕歌思量心事,虽然袖中揣着青城派囚牢里两位前辈托付的家谱,却忘了去唐门找唐厉,一路远行,又过了三五日,就到洛阳城里。
  时至午日,东市虽歇,但毕竟繁华闹市,姬燕歌怕行走不便,随即纵出青鹿任它去郊野游逛,自己径自穿过朱雀大街,沿路寻找昆仑派投宿的客栈,走到一座坊间,却见街头正有一群人在打斗。
  姬燕歌不料刚一进城就见江湖人打闹,不由驻足远观,却见三个灰衣男子围攻一名唐门弟子,心思一转想起唐厉来:小唐也到洛阳了?
  只见那唐门弟子短刀使得极好,正与两名灰衣男子缠斗,另一名男子闪身避过,转到他后方忽然偷袭。那弟子回护不及,却见他衣袖上现出一道深深血痕,已经受伤,仍在咬牙硬撑。三人见他已伤,更是纵起夹击。
  姬燕歌看到这里,当即掠出抢上前,从袖中出剑扬鞘。三个灰衣男子未料还有后援,顷刻被她用剑鞘连点了几处大穴,动弹不得。
  那弟子用手捂着伤口,指缝中仍有鲜血渗出,道:“多谢姑娘。”姬燕歌也不多话,忙依他所言,扶着他穿过两条长街,这时从长街那头奔来两个男子,就听那弟子叫道:“刘大哥,刘二哥!”
  那两个男子到眼前,姬燕歌看他们面貌有些相似,心道原来是两兄弟。
  两人给同伴上了金疮药,转身打量姬燕歌一番,似乎难以相信一个小姑娘有如此武功,却仍是一抱拳,无不感激道:“多谢姑娘救命恩德!在下刘玉川、刘鸿云,请教姑娘的名讳?”
  姬燕歌道:“你们可是唐门中人?”见刘家兄弟点头,又道:“你们是谁的属下?”
  当这时,就听临街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又有男子喊话声由远及近,朝他们走来:“大刘二刘,他伤得要不要紧?”
  唐厉见刘鸿云站着不动,便道:“二刘,你怎么样?”说话间已走近了。
  刘玉川一见,就对姬燕歌道:“来了,他就是老大!”姬燕歌闻言回头。
  唐厉只见那少女转过身来,上穿水红色软缎穿花撒金两重衣,一袭孔雀青绣球锦束腰九幅裙,踏着鸦色小银如意纹圆角靴,眼角眉梢,佳人如斯,不是姬燕歌又是谁?重逢之际,两人不由都是一笑。
  唐厉走过来看了看同伴伤势,道:“你们且送他回小九庄休息,再来谪仙楼吃饭。”
  刘家兄弟看唐厉眼中似有惊喜之色闪过,他二人忠实憨厚,也不曾多想,应声便走远了。
  唐厉与姬燕歌先去谪仙楼吃饭,边走边朝她一看,眸中无不幽怨,故意道:“真是人情如纸,你到了蜀中,竟不来找我。”
  姬燕歌被他装出的夸张表情激出一身恶寒,疑惑道:“你在跟踪我?”
  唐厉耸了耸肩:“不是跟踪。你的青鹿嚼坏了锦官城那么多名贵凤竹,我想不知道也难。你看,咱们为追你赶路,踢坏了川江帮的衣物供给,我的属下还受了伤。”
  姬燕歌那时心情糟糕,哪还记得绕进锦官城找他?现在想来不由赧然,只得微微一笑。
  唐厉与她进了谪仙楼,径自坐下吃饭。他心想姬燕歌这一路来,蜀中饮食大多麻辣,恐不和胃口,便专点一些南方的清淡菜肴。
  店小二刚叫一声“得嘞”,就听临桌有两个怪声道:“小二,不许给他们上龙井虾仁!”“然也,不许上,不许上。”
  店小二跑堂多年,哪经历过这等奇事,一时愣了看向唐厉:“客官,这……这……”
  唐厉以为遇上了市井无赖,也不回头,只道:“换莼菜羹来。”
  却听又有一个声音响起:“莼菜羹也不许给他们上!”先前的两个怪声一起应和:“然也,不许上。”“师弟们此言有理。同一盘菜,店里只有咱们在品尝,那才能吃得香甜。假若他们和咱们品尝同样的菜,咱们便吃不香甜,那可怎么是好?”
  这时,又有一个声音道:“三位师弟,不可胡闹!”
  姬燕歌看了唐厉一眼,心道:这三个怪人疯疯癫癫,总算还有一个正常人出来说话。
  却听方才那声音接着道:“但你们真的胡闹起来,我也没有办法。”
  一听这话,姬燕歌长吁出的一口气又提起来,当即从钱袋里摸出一小锭银子,对店小二道:“这里是五两。快上菜罢。”
  临桌那几个怪人道:“咱们出五两一钱!”
  唐厉道:“十两!”
  “十两一钱”,几个声音哼了一声道:“不管你们出多少,咱们师兄弟总比你们多一钱!”
  他们争论之时,不免吸引店里其他食客的注意,有心无心地侧目看过来。
  唐厉无奈地回过头去,等看清究竟是谁胡搅蛮缠,脸色却忽然一窒,马上又转过头来。
  却见那四个人已经走过来,纷纷拱手道:“唐老弟,原来是你!”“原来是你,唐老弟!”“有缘啊有缘。”“小唐,幸会幸会!”
  原来这四人叫做“商山四杰”,分别名叫贾太易、程太初、谢太始与康太泰。四人乃师兄弟,一起习武已有数十年,心意相通,到哪里都同进同出,不仅武功上乘高明,更是饱读百家经典,渊博多智、巧言善辩,比诸子时代的名家善辩,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若与他们相斗,不被刀剑杀死,也被唾沫星子淹死,江湖上都知其是极不好惹的一号人物,久而久之取了绰号,叫做“商山四怪”。
  姬燕歌见四人一副修道之人打扮,模样很是正常,甚至有几分仙风道骨,说话却如此怪异,便小声问唐厉道:“你认得他们?”
  唐厉苦笑道:“我小时候,这四人曾来过唐门,当了我几天师父。后来……”
  不用他说,姬燕歌已对他投去同情的目光,被这四个人盯上,只怕太上神仙也要被逼疯。
  这时,却听贾太易道:“唐老弟,你怎么在这里?”“是啊,故人巧遇,难得难得!”
  唐厉忙起身还礼,道:“四位前辈请当没看见我,多谢,多谢!”
  谢太始立即道:“此话无理!我们师兄弟已经看见了你,怎么能作看不见?若方才你我未见面,那自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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