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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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浪行-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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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见点了点头,合掌低眉道:“本当如此。阿弥陀佛!众弟子,奉剑与姬姑娘。”十八名戒律院弟子应声上台,只见他们手中捧着一只檀木扁匣,蜡封完好如旧。
  姬燕歌见到木匣,心下顿时松一口气,伸手欲接,却听一个男声清扬响起:“方丈明鉴。黎阿剑应予沈少侠!”
  唐厉起身几步上台,姬燕歌哪料是他,双眸惊疑地不住眨动,登时唇间翕动,竟说不出话。
  唐厉朝她轻轻一眨眼,却见她脸色转白,毫无察觉,只得径自向群豪抱拳道:“请诸位听我一言!方才比武之时,姬姑娘剑意先至,而沈少侠的剑尖先至。剑尖乃实物,剑意是虚指,皆可杀人,敢问诸位前辈,两者可有高下之分?就如人之双手,可有高下之分?”
  众人本来不觉,听他这话,不由哗然议论。唐厉又道:“戒律院的师兄计数,姬姑娘共出剑二百一十六招,而沈少侠出剑二百一十二招。敢问诸位江湖同道,敢问方丈,这次比武,却是谁赢了?”
  姬燕歌见他言辞确然,心里竟像失途的小鹿一般仓皇失措,指尖也一分分地凉下去,长睫如扇一般微颤不已。
  空见方丈一时语塞:“这……”
  “有理,有理!”
  就在此时,却见商山四怪纵上台来。他四人无意拆姬燕歌的台,只因听了唐厉的话,心中对沈秋水更佩服一些,一时觉得有趣,便上台玩笑一番。
  贾太易道:“纵是最后打成平手,沈少侠出招更少,自然小胜一些。”
  程太初闻言点头:“内息绵长深厚,浩然沛然,似乎也是沈少侠略胜一筹。”
  康太泰见谢太始还要说话,他比其他三人更通一些人情,之前见识过姬燕歌的手段,唯恐此刻玩过了头,得罪于她,只道:“三位贤弟,此事由少林方丈评断便是,咱们下去!”说着率先纵下台去。
  在场群豪多从中原武林来,对昆仑派夺魁本就心有嫌隙,此刻听唐厉出言反转,竟是心底暗喜的多,一时也无人出来说理。
  留瑕坐在昆仑众人之间,伸手就要纵出腕上的赤蛇,气咻咻地道:“中原的男人,竟这样无赖,杀了也罢!”黄宗石看瑶光和庞清霜脸色未改,似是已有打算,忙按住她的手,低声阻拦道:“不可!”
  沈秋水起身道:“子珣有所不敌,比武输赢自知,确是姬师妹得胜,在场诸位前辈共鉴无异。唐兄所言,恐有失准。”
  众人听沈秋水此言,若是再出头为他说话,一来得罪了武当,二来得罪了昆仑,还使少林方丈难以做人,不免自讨没趣,便纷纷闭口不言,只朝空见方丈看去。
  姬燕歌与唐厉相识以来,他屡次相助陪伴,心下早把他当成知交好友,哪料现下这场□□,一天经历几次大起大落,已是心潮翻涌,几难自持,此刻薄唇轻启,一字一顿道:“唐少侠说的对,胜负自知,是我输了。沈少侠,方丈大师,请吧。”她拼力咬唇隐忍,唇际却仍微微地翕动。
  沈秋水还欲开口,却听她轻声道:“难道当众人面,沈少侠要置我于不仁不义里?”眉眼莞然之间,却有说不出的委屈与凄惶。
  沈秋水不再多言,只道:“如此,在下暂代姬姑娘保管几日。”
  好不容易等比武结束,众人各自散去,留瑕看瑶光和姬燕歌走在前头,仍是气不过,顿足道:“咱们这一趟竟是白来!分明是姬师姐赢了,那姓唐的小子跳出来叽里呱啦,剑竟被武当派拿走了!”
  姬燕歌听见她小声嘟囔,眸中黯然稍纵,并不言语。庞清霜悄悄一牵留瑕的衣袖,淡淡道:“另有他法。”
  留瑕讶然看了她一眼,又看瑶光亦是风轻云淡,这才扁着嘴不再说话。
  散场之后,唐厉不顾唐门众人阻拦,在人群里逆行走动寻找,姬燕歌看他一眼,竟和他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走了。
  唐厉拔腿追上,连声道:“小歌,小歌!”
  姬燕歌听他连唤几声,眸中终于忍不住清光闪动,默然无言。唐厉只觉她的手冰凉失温,心下焦急,不由道:“你听我说几句!你竟还不明白?我……你……”
  姬燕歌心中有气,泠泠回道:“大言不惭!死生由我,何劳君子挂怀?”
  唐厉闻言如坠冰窖,口不择言道:“有人自诩聪敏,却不知旁人为她百般设计,她反对人字字诛心。也罢,如我这样的中原人,个个毒似蛇蝎,绝无真心!”
  姬燕歌见他平日里言笑晏然,何等洒脱清朗,不由也心中一怔,只道:“你说。”
  唐厉当即面露喜色,又费了好些口舌,才劝动她先与自己回小九庄,再细加解释。
  此刻小九庄里有许多唐门弟子在场,幸而都在谈论武林会上的琐事,偶有弟子瞥见他两人朝南院去了,也只作不见,不敢去管家主的闲事。
  唐厉叫退了仆妇使婢们,只道:“你喝什么茶?”
  “……”
  “玉露春?”
  “……”
  “长安寿眉?”
  “……”
  唐厉道她只是默然赌气,想及此,唇角立时煦了笑意,倒也不恼。姬燕歌奈他不得,只得道:“你再不说,我这就走。”
  唐厉忙道:“你怎会知道江湖险恶?若当众是你拿了黎阿剑,江湖上立即人尽皆知,从此灾祸不绝,他日遭明争暗算的也是你。”
  姬燕歌心气稍平,表面仍作神色淡漠,道:“江湖上未必尽是龌龊下流之辈。”
  “你!”唐厉不由脸色一窒,深吸了口气,复又好言哄慰道:“你知道黎阿剑的上一任剑主是谁?”
  姬燕歌道:“晏清河。”
  唐厉点头道:“是,这个江湖上无人不知。那晏清河死前,把黎阿剑托付给了谁?”
  姬燕歌想了想,道:“少林的慧如禅师?”
  “正是”,唐厉追问:“你可知慧如禅师是谁?”他见姬燕歌摇头,自然也在意料之中,便道:“晏清河已死,慧如也已圆寂,江湖里知晓这段秘闻者不过寥寥几人,我七姐曾对我提起过:慧如俗家姓刘,未拜入少林之前,已经在江湖上游历多年,是晏清河的至交好友。晏清河对他信任非常,后来把黎阿剑交付与他,也不奇怪。所幸晏清河不知慧如的底细,否则定然死不瞑目。”
  姬燕歌听出其中蹊跷,道:“这怎么讲?”
  唐厉道:“晏清河得到黎阿剑,凭他的谨慎,怎会传得江湖皆知?只因他告诉了最好的兄弟刘牧之,也就是这位慧如禅师。慧如心生贪念,表面不仅毫不嫉妒,还劝晏清河勤加练功,不可荒废,暗地却挑唆穆铁风去夺剑。
  “穆铁风武功不低,人却笨得很,不出几天,就把晏清河得剑的消息遍传江湖,从此引出杀祸无数。那时刘牧之已拜入少林,法号慧如,等到晏清河身死,他便独占宝剑。只是不知什么原因,他纵有黎阿在手,也未练成晏清河的武功。”
  姬燕歌听他说完,不禁秀眉微蹙,倒吸一口凉气。
  唐厉道:“晏清河如此下场,若黎阿剑在你手中,江湖里又会如何对你?”
  姬燕歌恍然道:“所以你嫁祸给沈秋水?”
  唐厉“嘘”了一声,道:“我和沈兄素无冤仇,只是心力有限,只能顾全你一个。”
  姬燕歌不免担心沈秋水的处境,又担忧黎阿剑若不夺回,昆仑将有临头之灾,一时气血翻涌,不由双颊绯红。
  唐厉望着她轻声道:“小歌,我绝无心害你。”姬燕歌心中一恍,又听他道:“沈兄为人磊落,只怕不出这几天,他自会把剑给你。”
  姬燕歌心道沈秋水无辜入局,不禁大感愧疚,等看见唐厉的眼神望过来,像是做了错事忐忑不安的小少年,不由微微一笑,起身道:“好,我听你说完了。申时已过,我该走了。”
  唐厉随即跟着她起身,本想说什么,末了只道:“昆仑要恨我也罢。我不后悔。”
  姬燕歌跨出别院的脚顿了一顿,白玉色裙裾拂过紫檀门槛,径自走了出去。
  姬燕歌欲回客栈,沿途却见洛城黄昏,行人稀疏处,洛州桥下立着一个莲青色外裳、穿着品蓝地绣白梅纹中衣的少女,见她走来,便迎上前两步,丹唇一抿道:“姬姑娘,我候你许久了。”
  姬燕歌看她容色清婉,言语温柔,已生了几分好感,道:“姐姐是什么人?”
  青衫少女微笑道:“武当使婢,何足一提?奉沈公子之言告与姑娘:物有其主,愧不敢受。今物归昆仑,当完璧奉还。”说着捧出怀中抱着的青色布囊,里面赫然是那只装有黎阿剑的木匣,蜡封宛然尚在。
  姬燕歌心头一震,一时无言。青衣少女已将木匣交到她手中,抿唇温然道:“公子说,请姬姑娘安心受之。”
  姬燕歌道:“他……”
  青衣少女似乎察觉她的心思,又道:“沈公子还说,本派先祖以仁义训教,君子坦然,必无疾无咎,姬姑娘又何必忧心?”
  姬燕歌听她所言温然柔和,如闻沈秋水亲口所说,不由撼动心神,怔了片刻,才想起向她称谢。
  却见那青衣少女并拢三指在唇间一横,朝她垂首一礼,转身飘然之间,已走出几丈远,径自离去。
  乌鹊栖枝,明月上梢,姬燕歌怀抱剑匣默然而立,洛城的黄昏缓缓移来,照着她的侧颜灿然,却显出疲惫之色。
  “我本可以杀了她。”
  “你不能杀她。”
  楼红萼看着使婢手提玉壶,往杯中倾注淡玫瑰色的茶水,微微笑道:“她一死,少了一人与公子夺剑,有何不妥?”
  “楼夫人”,青年难得敛去惯常的神情,眸色一沉,道:“你不能动她。她还有用处。”
  “是我不能动,还是公子舍不得?”楼红萼肆无忌惮,唇间浮出玩味一笑:“再者,黎阿剑本唾手可得,公子何必再费这般心神?”
  “我自有我的道理,无须多问”,青年并不答她的话,只道:“夫人见到昆仑故人,今日可否高兴?”
  楼红萼饮尽杯中的茶,起身对镜照影,笑了一声,道:“我不过说中心事,让公子稍不痛快,公子便让我更不痛快,当真狠心。十多年不见,还有什么昆仑故人?只是今日一见瑶光,他与我想的有些不同。”
  青年看着她照在镜中的鬓影,随手掐下瓶中一朵红棠替她簪上:“那楼夫人以为,我还有几分胜算?”
  “有情之人,必有破绽,瑶光当有他的弱点”,楼红萼支肘斜靠在案上:“那么公子自认有几分胜算?”
  青年闻言闷笑一声,只道:“刻在寒虬剑上的心法已趋练成,几日之后,当请夫人一观黎阿剑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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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姬燕歌是在嘈杂声中惊起的。她一梦酣然,但见秋光入窗,听得庞清霜的声音在廊中泠泠响起。
  “江师兄,他是何人?”
  “弟子燕赤华,见过庞师姐。”
  “当此年幼,不得掌门特许,怎可随意下山?”
  “这……”,江寒烟一时语塞,只得道:“这位小师弟乃越王宗亲。贵胄之家,见他离家远行,又在江湖闯荡,心里不乐意,已往昆仑送了十数封金笺要人。我也是无法,才……”
  庞清霜道:“即刻送他回去,罚面壁五日。”
  江寒烟愣了一愣:“小师弟一回昆仑,越王府再来要人,当怎么办?”
  庞清霜闻言秀眉微皱,望着燕赤华道:“既然自矜身份,当初便不必收他。谁是他的师父,收徒拜师,为何行事这般莽撞?”
  江寒烟道:“这是姬师妹的弟子。”
  早在庞修未任长老之时,因其端肃守礼,便是昆仑执法使,庞清霜在这方面的自律比起其父有过无少,见江寒烟面露难色,也只道:“法无偏私。便是掌门的弟子,一样照办。”
  两人说话间,姬燕歌已着了魏紫色的衬白深衣出来,腰际系一条藕青色七幅裙,匆忙之中,并未换昆仑弟子服饰。
  燕赤华一见她,立刻挤过两人溜到她身侧,道:“师父。”
  庞清霜道:“送他回燕家,或者回越王府。”
  燕赤华拉着姬燕歌的袖口,仰头执拗道:“弟子不回去!”
  “天下拜入昆仑者,无论身世,从此便是昆仑弟子。无故生端,罚跪香三柱”,姬燕歌俯身一抚他的头顶,笑盈盈道:“回去领罚,等庞师姐陪你一同面壁罢。”说着,拉了燕赤华便折回房去。
  庞清霜见她径自走了,心下虽然不悦,却也不屑争辩,过了一会儿,才将眸子转回到江寒烟身上。
  江寒烟被她看得心下发毛,忙开溜道:“既然武林会已毕,庞师妹,我与大家一同回去。”
  庞清霜看了他一眼,冷哼道:“出门不告假,又喜穿华服,回去领跪香一柱。”
  江寒烟目瞪口呆:“瑶光大人穿着华服招摇过市,庞师妹,‘法无偏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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