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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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策-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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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少年微笑着从山石上跳下来,动作居然还是那么优雅。他一本正经地正一正衣冠,掸了掸袍袖,后退一步,双手相覆,对少年一揖到底:“在下王览,字子瞻;愿追随公子征伐乱世,公子可愿接纳?”



少年的唇角泛起一丝笑意,报上自己的名字:“凉州河西王世子,嬴怀璧。”



此时是晋愍帝元熙三年十一月十七,这个时侯,庞呈的十万雄兵刚刚攻破云梦,中州朝野一片动荡,胡人铁蹄肆虐河西走廊、烽烟蔽日。



这穿云一箭撕裂苍梧山的寂静,两名落魄的少年终于相逢的时候,“嬴怀璧”这个名字,还在乱世的烽烟尘沙中被默默无闻地掩盖。



而它终于冲破了浓云的封锁,在天空绽放自己的光华之时,已经在八年之后。



八年过去,对于历史的进程,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那时,已经是晋愍帝元熙十一年。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给这一章抓虫子的时候,突然很有感触。



是的,我们每一个人都会面临很艰难甚至绝望的时候,那种无力和痛苦有时会让人窒息。很多次我们会想干脆放弃好了,远处的那座山峰太远太高太渺茫,要攀登,太难了。



所以我们就摇摇头,停下了。从此悠闲地在自己波澜不惊的小世界里,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偶尔抬头望望那座梦想里的山峰遗憾或者怅惘地感叹一番,羡慕地看着另外一些人背着行囊咬紧牙关,从身边经过,向着那座同样的山峰冲刺。



或许他们中途放弃,或许他们成功。



成功的人,也许只是在我们当初崩溃放弃的地方,咬牙坚持了最后一段路。



那个时候,我们在对胜利者万众瞩目的欢呼声中远远凝望那个攀上顶峰的身影的时候,会恍惚发现,啊,是这个人,当年在征途上路过我身边的时候,曾经向我讨杯水喝。



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命形式的自由,我们也一样,我们选择了安静祥和的生活,选择了对强者崇拜。



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们偶尔会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当初坚持下去了,是不是就是我站在顶峰欢呼庆贺,是不是一切就不一样了?



生命总是不圆满的惆怅。



亲们,也许在我们每个人遇到这样艰难绝望的时候,可以想一想这样一句话——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愿大家一切都好,此生无憾!



第一章  塞上风



风沙吹着高大的胡杨树沙沙作响,卷起一道道沙龙直上天空。驼铃声声,一支自西域归来的商队自茫茫戈壁里凸现,迎着风沙,在这正午的烈日下,像一道细细的、疲惫的墨线。



翻过一片土岗沙丘,远远一座雄浑浩瀚的城池横亘大漠与天空的交界之处,如雄狮横卧,向眼前逼来。



领队的头领顿时精神一振,挥臂大呼:“兄弟们,加把劲哟!凉州,凉州城到了!”



“到凉州了!到凉州了!我可要倒在酒缸里泡它三天三夜!”



“他奶奶的,老子要找个波斯妞好好乐乐!”



疲惫萎靡的驼队,霎时沸腾了一般。凉州,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终于可以洗去一身千里跋涉的风尘,可以手握葡萄美酒夜光杯、醉卧胡姬温柔乡;意味着一路的凶险艰辛,终于到达一个休憩的地方。



无数商队、马队每天从西域通过这里来到中原,或从中原通过这里去往西域;输出精美的丝绸、铜镜、瓷器,流入珍奇的香料、珍珠、象牙、汗血马和无数异域珍宝。波斯、大食的胡姬酒肆,大宛、康居的客商客栈,鲜卑、回纥人的赌场勾栏……凉州成,是边荒游侠儿的冒险场,更是亡命徒的销金窟。



这座帝国的边陲要塞,又是军事重镇;却因地处偏僻,五百年来始终被中原正统诸侯瞧不起,鄙夷为“蛮夷之族、不通教化”。



晋室分封郡国,河西王族嬴氏,因外族蛮夷血统,只封王未封国,却兼任了安西都护府一职,五百年来镇守河西走廊。近百年来,晋室衰微、诸侯四起,彼此忙于互相攻伐,羌胡趁机侵扰中原;十二年前与河西王府的一战,河西王战死,羌胡血洗凉州,凉州将士百姓尸积如山,一度使苍水断流。杀掠够了的羌胡人退出几乎成为一座空城的凉州,占领了敦煌、朔方河西双镇,河西王府名存实亡,丝路一度中断。



八年前,一个人的归来,以铁腕雷霆之势,开始扭转河西之地这一段血腥委靡的历史。



“如果没有公子府,如何会有凉州城?”驼头叹息道。



这句开场白说出来,大家开始起哄,老驼头又要第一百次讲这他那个在公子府做过门客的兄弟了。疲惫的行客需要刺激,而公子府的主人嬴怀璧,就是最刺激的传奇。



嬴怀璧是现在的河西王弟,故尊称“公子”,不过却没有爵位。当年河西王战死,他的长子继承了爵位,对羌胡人割地献礼,一味忍让。八年前嬴怀璧归来,一改河西王府对羌胡卑躬屈膝的态度,招门客三千、掌凉州兵权、提十万铁骑,用四年时间韬光养晦;待到羽翼丰满,开始对羌胡强势出兵,四年之中四战四捷,深入大漠三千里,收复河西双镇中的朔方。传说他每次俘虏羌胡人,都剥下他们的头盖骨、挖出心脏祭天,十万虎贲卫被暗中传为“虎狼之师”。



“我兄弟善养马,有幸做过几年公子府中门客,”老驼头浑浊的眼睛眯成缝:“那时候我兄弟在市集上贩猪肉,一次见到一位白衣公子牵着一匹病恹恹的马经过,我兄弟一时不忍,上去拦住他,告诉他这马叫做‘玄虬’,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堪比大宛汗血宝马;但这种马也最是难养,吃草料要最精细新鲜不能隔夜,喝水要清泉至少也要新鲜井水。一匹千里马,如果不能养好而暴殄天物,那和普通的劣马有什么差别?……那公子很有兴趣,请他入府——居然他就是‘双凤雏’中的王览!……”



听的人“哗”的一声惊呼。没听过这个故事的人就急切地问:“那公子呢,你兄弟可见过公子?”



“公子府门客三千,分为九等,个个都是有才能的人,”老驼头揉揉鼻子:“我兄弟是第九等……”大家哄笑起来,老驼头也不恼,得意地卖了个关子,“不过我兄弟见过公子,还随公子打过羌胡人!”



尽管听过多少次,每到这一段,人们还是屏住呼吸,静静地听。



那是公子怀璧第二次伐胡。大漠里遇到了风暴,公子怀璧和五百亲卫与主力失散,而前方,就是尚未发现他们的羌胡右贤王骑兵五万。



这是一场深夜奇袭。那名马夫亲眼看到,在这样的绝境面前,五百名骑士镇定自若甚至面无表情,他们整整齐齐列成雁翅大阵,连一丝声响都没有发出;如果不是他们的马儿尾巴会扫一扫,也许会让人误以为这是大漠里五百尊铜铸的雕像。



公子怀璧高高独立于一座沙丘之上,手挽长弓,手指不断调动箭的位置。他的头顶,是低得似乎触手可及的北斗七星。星光洒在他身上,可以看到,他微闭着双眼。



一道流星划过天际。就在那一瞬间,他的双眸乍然睁开。与目光同速,对着羌胡五万骑兵营帐的方向,七支长雁翎长箭,带着七道火光,同时射出。



在游侠儿纵横的大漠边陲,马夫见过不少以弓箭闻名的奇士,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射术。



那不是箭,那是暗夜里七道拖着喷薄光焰的火!



七支长箭,七个方位,带着长长的光线,划破苍茫夜空,穿过大漠风沙,呼啸着射向天地的彼岸。



只有一眨眼的瞬间。



敌营有两个方位像一蓬烟花炸开,然后,轰的一声,火光冲天。那是羌胡粮草辎重的位置。



公子怀璧弓名射日,箭名穿云,有三项绝技——穿云长射、北辰七箭和九珠连弩。



马夫所看到的,就是北辰七箭。



这是一个赌局,公子怀璧在赌能不能在对方恍然不觉中,射中对方的粮草。如果射不中,将必然为对方察觉,那么他们五百对五万的结局,谁都明白会是什么。



这样的黑夜,这样的距离,只有公子怀璧敢做这样赌注。



在羌胡右贤王骑兵营火光炸起的瞬间,公子怀璧飞身上马,五百亲卫像千万声春雷炸响,挥舞着斩马刀和强弩,潮水一般涌向火光冲天处。羌胡骑兵营根本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发生了什么事,甚至来不及反应。



这一战公子怀璧完胜,活俘右贤王,亲卫骑兵未损失一名骑士。



真正的以一敌百。



当然也有惨烈的战斗。那是公子第四次伐胡的敦煌之战,也是最近的一次。羌胡精锐二十万倾巢而出,与虎贲卫大战于敦煌城外玉门关。这次战斗异常惨烈,双方相持数月之久,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最终公子怀璧退出敦煌、羌胡退出朔方,河西双镇,双方各得其一。



而老驼头的兄弟,那名马夫,便是在这一战中战死,其时他已做到步兵校尉。



老驼头讲完,听故事的人还沉浸在惊心动魄之中没有回神。也许故事在流传的时候加入了想象和夸张,但是,哪一段历史又敢说自己是完全的真实?



没有人留意到,一位骑在马上面无表情的少年,默默听着老驼头的讲述,握紧了手里的剑。



此时不过相隔数十里了,如果是平时,凉州城里的喧嚣之声都已经被风传送了过来。而现在,除了风沙呼啸和驼铃声声,一切安静得诡异。



老驼头心中陡然升起一阵不详的感觉——空气里,似乎有一股锋利的味道渐渐弥漫过来。



“驼头,会不会有什么事情?凉州城似乎不大对劲。”护队的刀手忐忑不安起来。



老驼头的神色渐渐凝重。这数月来,来往的驼队都有察觉,凉州城的气氛似乎一下子紧张起来,驻扎城外西山、北山大营的十万虎贲卫紧急调动,营中戒备森严、来往频繁,似乎在暗中筹备着什么;而虎贲卫各大营的人数,也似乎以难以察觉的速度在逐渐减少。



难道又要和胡人打仗?



老驼头眯起双眼望去,仿佛有一层风沙从城中向外扩散。



“那是烽烟。”一个声音传了过来:“距此处不到十里,正东方,有一队至少三百人的骑兵正向我们这边过来。”



老驼头一惊,回头看到一位骑在马上,正凝目远望的少年。



少年不过弱冠年纪,普通客商打扮,肤色如蜜,一双黝黑深邃的眼眸,一双斜飞入鬓的长眉,粗布衣衫和满面风沙下,依稀有一种火焰般的炫目,雌雄莫辨。



“这些是羌胡人还是嬴怀璧的虎贲卫出来练兵,现在还不知道。”少年淡淡看他一眼,眯起眼睛眺望远方,勒住了马缰:“你若信得过我,就带领驼队暂且躲避一下。”



远远的地平线上,乍然出现一道漫天黄沙被踢起的黄线,一队人马浩浩荡荡,闪电一般向驼队的方向冲了过来。



老驼头脸色大变,和少年同时脱口而出:“是羌胡人!”



“羌胡人啊!是羌胡人!……”



驼队顿时骚乱起来,胆小的客商开始哭爹叫娘:“是羌胡人啊!我们快逃啊!……”



戈壁旷野一望无阻,远隔十里,老驼头可以判断得出骑兵的身份,眼力之老辣,那可是经过多少年刀口舔血的生死磨练才练就出来;但那少年,年纪轻轻,不但可以听到十里外的动静,居然也有这样敏锐的眼睛?



“诸位不要慌张!羌胡人还没有攻上来,我们自乱阵脚,岂不是死得更快!”一片混乱当中,少年兜转马头厉声喝道,声音也有一种中性的清越,偏在一片乱糟糟的骚乱中像霹雳一样镇住了骚动。



少年高高扬起马鞭,对着驼队刀手逐一点过:“老驼头,你去带领刀手埋伏沙丘外缘;你,去带领客商躲到沙丘后面!不能惊了骆驼!你们几个,去赶骆驼到这边土岗!”



一片人仰马翻中,少年指挥自如,凌然一种让人折服的力量,不由自主忘记他的年龄。老驼头一边震惊于他过人的胆识,一边后怕——他究竟何时把驼队中每个刀手的职责与地位,记的一清二楚?



羌胡骑兵越来越近,数百人的队形早已散乱不堪,正没命地向这边飞奔。而在他们后面,居然还有一队人马。



那是一色纯黑的重甲骑兵,大概有百余人纵马飞驰,像一片黑潮铺天盖地。不时有落后的胡人被追上,像一粒小虾米,无声无息淹没在黑色浪潮之中。



羌胡人越来越近,战马奔腾的声音压住了旷野的一切,漫天黄沙遮蔽了烈日。



老驼头和刀手们将大砍刀用布条缠在手腕上,伏在一丛野荆棘后面,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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