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林 创刊30周年外国小说巡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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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林 创刊30周年外国小说巡展(上)-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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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我看见那种滴着奶油的煎饼,小块松脆的尖角吐司,刚出炉的薄片面包;那种不知什么东西做成的三明治,散发着一种说不出来的香味,闻得叫人觉得愉快;那种非常特别的姜饼;那种放在嘴里即刻融化的蛋糕;还有与之成双配对的成分较浓的水果蛋糕,上面缀满果皮和葡萄干。这些食物,够挨饿的一家人受用一个星期。我从不知道这一桌子东西是怎么处理的。暴殄天物有时使我于心不安。
  但我就是不敢启口问问丹弗斯太太,她怎么处置这一桌食物。要是我问了,她一定会带着不屑的神情望着我,嘴角挂着那种带优越感的、使人浑身发冷的隐笑。我想她一定还会说:“德温特夫人在世时,可从来不抱怨什么的。”这位丹弗斯太太如今在干什么呢?还有那个费弗尔。我记得,正是丹弗斯太太脸上的那种表情,使我第一次感到局促不安。直觉告诉我:“她在拿我与吕蓓卡相比呢。”接着一个魔影就像利剑似地插到我俩中间来了……
  啊,现在这一切总算过去,总算与之一刀两断了!我不再受到折磨,我俩终于自由了。就连忠心耿耿的杰斯珀也进了愉快的天国,而且曼陀丽也已不复存在!它是深埋在密林杂乱之中的一个空壳,就像我在梦中见到的那样,一片荒芜,成了野鸟栖息的处所。有时也许会走来一个流浪汉,在突如其来的一阵暴雨中想找个躲避的地方。倘若来人是个胆大的汉子,那就不妨泰然在那儿走一走;但如果是个胆小鬼,是个鬼鬼祟祟偷入地界的不速之客,那么曼陀丽的林子可不是他逗留的地方。他也许会碰上海角处的那座小屋,在那倾圮的屋顶下,听着淅沥的细雨声,他决不会觉得自在。那里也许还残留着某种阴森逼人的气氛……车道的那个转角——树木在那儿侵入沙砾路面——也不宜驻足流连,特别是在太阳落山以后。树叶飒飒作响,很像一个穿晚礼服的女人在踯躅走动;当树叶突然一阵颤抖,纷纷飘落在地的时候,那啪哒啪哒的声响,说不定正是她匆忙的脚步声,而沙砾路上的凹陷说不定就是她缎面高跟鞋留下的痕迹。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吕蓓卡(续集)(3)
每逢我忆起这些往事的时候,我总要站在阳台上去看看景色,松一口气。这儿的阳光耀眼夺目,没有一丝阴影偷偷潜来将它遮掩。石砌的葡萄园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紫茉莉花染着尘埃,泛出白色。也许有一天我会深情地看待这一切,而目前倘使它还未使我产生爱慕之情,至少给了我足够的自信。自信是我十分珍视的品格,当然在这一生中,我的自信心来得未免太晚一点。我想,最终使我一扫怯懦的因素,是他毕竟依靠着我了。不管怎么说,我总算摆脱了我的自卑、胆寒和怯生的羞态,与初次乘车去曼陀丽时相比,已经判若两人:那时候,我充满着急切的希望,处处为极度的笨拙所掣肘,还拼命想取悦于人。我所以会给丹弗斯太太之流留下那么恶劣的印象,自然是因为我举止失当。在吕蓓卡之后,我在人们心目中的形象是什么样的呢?记忆像座桥梁,把岁月沟通,我可以回忆起自己当时的形象:一头平直的短发,稚嫩而不敷脂粉的脸蛋,衣裙均不合身,还穿着我自己裁制的短褂,像个羞怯失措的小妞儿,跟在范?霍珀夫人的后面。她总是领着我去吃午饭,她那五短身材在摇晃的高跟鞋上很难保持住平衡;那件过分俗艳的折边短外套,衬托出她肥大的胸部和扭摆的臂部;还有那顶新帽子,上面插一支其大无比的羽毛,歪斜地覆在脑袋上,露出一大片前额,光秃秃犹如小学生裤子的膝盖部。她一手拎个大提包,就是人们放护照、约会录和桥牌得分册的那类手提包;另一只手总是玩弄着那副永不离身的长柄眼镜——他人私生活的大敌。她总是走向餐厅角落临窗处的一张桌子,那桌子通常总由她占坐。她把夹鼻眼镜举到自己猪似的小眼睛前,左右巡视一番,然后就让眼镜听其自然地落下,悬在黑缎带上,再发一通表示厌烦的感叹:“知名人物一个也没有!我要对经理说去,他们必须削减我的旅馆费。他们不想一想我到这儿来干什么的,难道是专来看那些茶房的不成?”接着她就把侍者召到身边,说话的声音尖利而继续,像把锯子撕裂着空气。
  今天我们进膳的小饭馆,同蒙特卡洛“蔚蓝海岸”旅馆富丽豪华的大餐厅相比,真是大相径庭;拿我眼下的伴侣与范?霍珀夫人相比,更有天壤之别:他这会儿正用那双稳健的、长相很美的手,沉静而有条不紊地剥着一只柑桔,时而还抬起头来朝我莞尔一笑;而那位范?霍珀夫人则是用戴着珠宝戒指的圆滚滚手指,不住地在自己堆满五香碎肉卷的盘子里东翻西扒,还不时疑神疑鬼地朝我的盘子瞟上一眼,怕我的口福比她好。其实她根本用不着操这份心,因为侍者凭着干这一行的不可思议的敏感,早就觉察到我是她的下人,地位微贱,于是给我端来一盘火腿拼猪舌,这盘菜大概是哪位顾客嫌切割得不成样子,半小时前退还到冷食柜去的。侍仆们的那种嫌弃态度,还有那种明显的不耐烦,也真有点怪。我记得有一回同范?霍珀夫人住在乡下,那客店的女佣对我胆怯的铃声从不理会,我的鞋子也不给拿来,而冰冷的早茶总是像垃圾似的堆在我的卧室门外。在“蔚蓝海岸”情形也一样,只是没有这么过分罢了。但有时故意的冷淡竟变成了恼人的无礼嘻笑,以致从旅馆接待员那儿买张邮票简直是活受罪,巴不得能躲开才好。那时,我一定显得年幼无知,而自己当时也深深感觉到这一点。一个人要是太敏感,太不识世故,听着一些其实很平常的言词,就会从中辨出许多影射和挖苦的意思来。
  那盘火腿拼猪舌,至今仍历历在目,它们被切成楔形块儿,干巴巴的没有卤汁,一点也引不起食欲。但我没有勇气拒绝这个拼盘。我们一声不吭地吃着,因为范?霍珀夫人喜欢把全副心思放在饭菜上。辣酱油打她下巴上流下,从这一点,我看得出那盘五香碎肉卷很合她的口味。
  看她吃得那么欢,可一点没能使我对自己点的那盆冷菜引起兴趣,因此我就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这时,我看见挨着我们的那张桌子,三天以来一直空着,如今又有人来占坐了。餐厅侍者领班正用他那种专对特殊主顾施行的躬身礼,把新客人引到座位上来。
  范?霍珀夫人放下餐叉,去摸夹鼻眼镜。她直勾勾盯着邻座,我真为她害臊。可新来的客人并未注意到她对自己的兴趣,径自对菜单扫了一眼。接着,范?霍珀夫人啪地一声折起长柄眼镜,从桌子那头探身向我,小眼睛激动得闪闪发光,说话的嗓门稍许大了些。
  “这是迈克斯?德温特,”她说。“曼陀丽庄园的主人。这庄园你当然听说过罗。他脸带病容,对吗?听人说,他妻子死了,给他的打击太大,一时还没恢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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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莱默夫妇之争(1)
第一章
  他没想到会看见血。书本上和医学指导都没提到出血或被单上的棕色斑点,所以他没有思想准备。跟他说过会有疼痛,所以他有思想准备要帮她闯过这一关。
  “我在这儿,亲爱的。来。你照规定呼吸吧。”他敦促着妻子,完全照章办事,像个忠于职守的军人。
  “一、二、三,呼气……”
  “去你的!”她说。
  他以前去听讲就是为了想当自然分娩法护理小组中的一员,想当一个不可或缺、通力协作的丈夫,可是等到他进入产房时,他们已经自己干起来了。乔安娜不时地连哼带骂地说几声“该死的”,旁边一张病床上的女人用西班牙语尖厉地叫唤着母亲和上帝,而母亲和上帝似乎都不在身边。
  “我们一起做呼吸动作吧。”他兴致勃勃地说。
  他是多余的人。乔安娜痛得头晕目眩,闭上了眼睛,护士把他推到一边,以便擦掉鲜血和粪便。
  乔安娜第一次让他听腹中胎儿的动静时,他说:“真是个奇迹。”他只是机械地说了这么一句,因为他并不真正对生命的最初迹象感到兴趣。首先想到要有个孩子的是乔安娜,而他觉得结了婚生孩子顺理成章,也就同意了。乔安娜除掉避孕环只一个月就怀了孕,使他觉得很惊奇。要生孩子的想法是乔安娜的,孩子是她的,奇迹也是她的。
  怀孕第六个月时,乔安娜开始大出血。她的妇科医生安东尼·费斯克是被《时尚》杂志评为西方世界最有成就、最符合要求的年轻妇科医生之一。他对乔安娜说:“卧床休息,停止房事。”接着,特德和乔安娜就医嘱的精确的医学含义展开了讨论。他在深夜进行房事前打电话给费斯克医生。医生由于他没有紧急病情就打电话来感到不快,也不怎么乐意跟男人谈话,尤其不愿作语义学的探讨。医生说他的嘱咐的医学含义就是“让她尽量平躺着,停止房事”。特德建议换个医生,乔安娜说什么也不愿意,所以他俩就在床上离得远远地躺着,乔安娜在床上躺了快三个月,安然无恙地度过了整个怀孕期。
  特德忙着为孩子准备衣服、褥垫、小床、玩具汽车、夜灯、小马车,并且为他考虑各种名字。
  乔安娜远比他更注意细节,她就很清楚给宝宝坐的高背椅是否应该带有供孩子拨弄的数珠,她以前尽管不熟悉这一套,却很快学会了有关的行话。他认为这是母亲的天性使然。他花了不少力气才搞清楚“襁褓”和“摇篮”之间的差别,这是因为“襁褓”听起来像是给孩子睡的地方,不像是孩子的衣服;而“摇篮”听起来似乎是孩子盛水洗澡的东西,不像是供躺卧的东西;至于“防护垫”对他来说就比较容易把词和物联系起来了——“防护垫”是围在童床四周的东西,上面画着具有教育意义的图画,比如小白兔。
  乔安娜的孕妇用衣是在圣母商店买的,特德觉得这家铺子的名字取得很确切,因为乔安娜符合快当母亲的美丽少妇的一切条件。多亏费斯克医生的才学。她的皮肤富有光泽,眼睛奕奕有神,真像一位贞洁的圣母。乔安娜的容貌几乎具有职业艺术家的特点,身高五英尺三英寸,过于纤细,不会被人当做模特儿,可能被当做演员;她是个引人注目的苗条妇人,乌黑的长发,瘦削高雅的鼻子,棕色的大眼睛,就她的身材而论,胸脯也很丰满,特德称她为“这一带最漂亮的姑娘”。他对自己的形象就不那么自信了。他身高五英尺十英寸,眼睛是棕色的,头发是淡棕色的,还是颇有魅力的男人,可是他觉得自己的鼻子太长,而且已经开始脱发,所以很不自在。特德觉得乔安娜挽着他的时候,他就显得最有吸引力;这也足以说明他对自己的形象的看法。他希望孩子的相貌不要像他,否则真是命运的无情嘲弄。
  乔安娜怀孕期间他老是牵肠挂肚。他想在深更半夜给她吃排骨,或赶出去买冰淇淋,可她一点儿没有这种常见的怪癖,所以他经常带花给她,虽然他以前会认为这么做未免太造作。
  乔安娜虽然怀孕七个月,睡觉却很恬静。特德到晚上可没那么好过:他时睡时醒,辗转反侧,老觉得惶惑不安而又捉摸不到原因何在。
  十对夫妇聚集在格林威治村一幢褐色砂石砌的房子里。医学指导对妇女们许愿,说她们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从而博得了听讲者郑重其事的欢迎;但是没人注意到十个孕妇中出现的矛盾现象;有几个走路都有困难,还谈得上什么控制自己的身体。指导对男人们也作出保证,说他们的孩子出生时,他们能成为积极的参与者。指导是个穿高领长袖紧身衣的热情年轻女子,也是在场唯一腹部平坦的妇女。她把一些彩色幻灯片放映在银幕上,内容是胎儿的生长过程,描绘得生动逼真。特德以前从未看过。接着还有图片:新生儿、醒来的母亲以及得意洋洋的父亲。一个有血有肉的婴孩即将进入他的生活了;不是书中描写的或怀在妻子肚子里的,而是一个有呼吸的小生命。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克莱默夫妇之争(2)
第二天午饭的时候,特德坐在四十二号街图书馆的台阶上吃冰淇淋;这是他去“劳德与泰勒”那儿询问通知婴儿诞生的价格之后,以及去“沙克斯”询问童车价格之前;这时他忽然觉得捉摸不定的惶惑心情现在有点数了。是恐惧。他吓坏了。他生怕乔安娜会死,生怕孩子会死,生怕他们健在而自己不久会死,生怕负担不了孩子,生怕抱不好孩子,生怕失手让孩子摔到地上,生怕孩子生下来是瞎子、低能、瘸子、缺胳膊少腿少指头或皮肤上有斑点, 自己财力不济,生怕当不了好父亲。这些想法他一点儿都没跟乔安娜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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