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支流--宗族千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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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支流--宗族千古事-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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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秀姑不是芝兰,只要有一线希望,教芝就一定要去找到表姐,娶她为妻,这是父亲的遗愿。第二天秀姑毅然与教芝同行,去寻找芝兰。前晚秀姑不动声色地向哥哥打探到芝兰可能的安身处。教芝为秀姑的勇敢而感激,但是十分担忧。

  “不用怕。”秀姑坚决地说,“家里以为我在姨娘家,姨娘以为我在自己家。等到过几天快露馅的时候我已经回了家。”

  教芝很想发誓说如果找不到表姐,就一定娶秀姑为妻。但一切假设都没有现实意义。他们在竹山搭船沿赣江顺水去吉安,江面比赣州到泰和之间的更宽阔,虽然不是大船,倒并不颠簸。但秀姑第一次坐船,教芝让她挽着自己的胳膊,减轻她的紧张,反正这里没有人认识他们。在吉安找到他们要找的地方的时候已经是饷午了,在出发的时候教芝就做了最坏的打算表姐被囚禁在这种地方。教芝冷静地到附近的饭店让秀姑先吃午饭,说自己进去看看就出来。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一、一夜十八张(7)
教芝平生第一次踏进妓院,一股酸楚的眼泪涌出来,自己到官家妓院来的目的竟然是找表姐,这无法逆转的冤屈对教芝的打击比千烟洲的毁灭还要强烈。教芝要老鸨婆找出跟他年龄相当的姑娘供他挑选,他瞄准了一个姑娘,这姑娘跟别的姑娘相比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不敢肯定是她,但他敢肯定其他姑娘不是表姐。姑娘把他领进房间,问客人要不要先听曲子。

  教芝希望她不是表姐,希望表姐根本就不在这里,甚至希望表姐已经冰清玉洁的死掉了。眼前这个姑娘被老鸨婆称呼什么不重要,她淡装冷艳性本善良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跟教芝的未来有什么关系。教芝要她唱《苏三起解》,姑娘顺从,软风细雨地唱:

  “苏三离了洪桐县,将身来在大街前,未曾开言我心内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哪一位去往南京转,与我那三郎把信传,就说苏三把命断,来生变犬马,我当报还。”

  教芝看姑娘唱到最后,眼角有泪,问她:

  “如果你是苏三,那谁是三郎?”

  “客官,我没有三郎。”

  “如果洪桐县是泰和县,那南京是哪里?”

  “在我心里。”

  “你认得我是谁?”

  “我希望你是他,我不要你是他。”

  “芝兰。”教芝轻声叫她。姑娘睫毛闪动一下,像暂时的闪电过后依旧笼罩着乌云,迅速转过身去。

  “表姐。”教芝加重语气,帮助她缩小记忆范围。

  “你走吧。”姑娘说,始终背对着教芝,“我不是芝兰,更不是你表姐。”

  “你不想知道你舅舅怎么样了吗?”教芝说,“他死了,兵祸,被英国人打死的。”

  姑娘双手捂住脸部,她捂的很紧,教芝拉不开,她的手指缝里溢出眼泪来,她用胳膊顶开教芝,伏到床上恸哭,等她停止的时候,枕巾已经湿透。  

  “我问你一句话,希望你一定要凭良心说,”教芝严肃的说,“你愿意离开这里吗?”

  姑娘清晰地回答:“我愿意。”

  “那好,”教芝说,“你等着我来接你出去。”

  “这被推下火坑的人能出去么?”

  “只要你自己想,外面有人拉,就能出去。”

  “火坑里出去的女人还算是女人么?”

  “只要你自己觉得是,我觉得是,那就是。”

  姑娘从床头抽屉里翻出一本小册子,搁在桌上,依然背对着教芝,说:“带上它,如果命中注定我要烧死在火坑里,那里边记录了千烟洲的冤屈。”

  教芝雇了一驾车,快马加鞭回到县城,走后门拜见了钱知县。惨剧的前因后果都被挖掘还原出来。一件芝麻柴皮的事,毁灭了一个村庄。

一、一夜十八张(8)
道光癸卯年秋天一个晴朗的日子,在一座千烟洲与固陂圩交界的山丘上,千烟洲的一个儿童在放牛的时候闲看固陂圩的一个少年砍柴,一块柴皮不慎飞中了千烟洲的儿童的脸,倒没有受伤,但固陂圩的少年朝千烟洲的儿童凶了一句。千烟洲的儿童去找他堂兄告状,于是千烟洲的少年赶来回骂固陂圩的少年,固陂圩的少年扔下斧头操起拳头,千烟洲的少年盘起辫子卷起袖子,两人打了一架,固陂圩的少年衣服划破了,回去告诉家里人。固陂圩的大人追捕到千烟洲的少年,打得他鼻子出了血,并反复骂他野种。

  第二天千烟洲的十几个男人瞄准机会把固陂圩的那个人打得满脸是血。三天后固陂圩的十几个男人在圩镇上碰见千烟洲的人就打,用木棍打,千烟洲的人抱头鼠窜,一个被打断两根肋骨,一个跌断了手臂,皮肉伤无数,千烟洲的人不敢到固陂去逢圩交易,固陂圩的人也不敢经过千烟洲的地盘。

  僵持几日,眼看这以牙还牙的闹剧要无限循环,千烟洲的刘甲长托人向固陂圩的刘甲长求和,固陂圩的刘甲长同意谈判。不巧那天固陂圩的一个秀才回家,带了一个同窗举人做客,走千烟洲村边的马路上过,被千烟洲的人认出来,在固陂圩挨了打的那批人把固陂圩的秀才和他的举人同学拉下马,打了他们几个巴掌,剥了他们的长衫。固陂圩的刘甲长单方面中止了双边谈判,刘秀才将千烟洲告上县衙,举人作证。

  知县沈大人一接诉,这还得了,要千烟洲交出凶犯,刘甲长拒绝,请求与固陂圩的行凶案合并审理,沈知县为难。举人告到吉安府,知府大人责成沈知县从严查处,这时固陂圩的刘甲长又状告千烟洲一贯横行乡里,近来又勾结邪教教徒,疑为徐鸿儒白莲教死灰复燃,有叛乱谋反的迹象,透过他们拒不交人的现象,即可以看出他们包庇罪犯,公然对抗官府,目无王法的实质,这件事情听之任之,意味着官府鼓励行凶,引导乡民屈从残暴。那个举人也在知府老爷那里敲边鼓。沈知县迫于知府和固陂圩的双重压力,派人暗访五都及千烟洲,调查报告如下:

  一、千烟洲家家户户均有兵器是实,大刀长矛鸟铳很多,经常用炸药在仁善河炸鱼,近日千烟洲多家在磨刀擦枪,他们说是为了防卫固陂圩人的进攻,无法判断其真实意图,但没有证据表明千烟洲有横行乡里的历史。

  二、确有赣南人经常在千烟洲活动,公开行为是做耕牛买卖,不能判断是不是添刀会的人,但在千烟洲一个不识字儿童手里骗购得小册子一本(里头尽是歪理邪说,随报告呈上),其中一人,喜欢讲小说,尤其以水浒说得好,但没有证据表明千烟洲谋逆造反。

  三、千烟洲有一书生擅长剪纸,千军万马栩栩如生,据说此人到崂山学过妖术,剪纸可以跟豆芽一样会生长,只要他剪的公鸡长大到睁开眼睛打鸣,那千军万马将不可阻挡,但纸兵豆马之幻术似不足信,备一说而已。

  沈知县头皮发麻,报请知府。知府不敢大意,调集驻扎在三十里外百记卡的官兵一百多人,武装到辫子,包围了千烟洲。事情的发展大大超出了固陂圩刘甲长的意愿,他后悔了,给官兵首领使银子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首领认为是千烟洲托人行贿,不为所动,他勒令千烟洲交出邪教教徒、交出所有邪教手册、交出剪纸人和所有剪纸、交出所有兵器、交出打人凶手。

  千烟洲的刘甲长代表千烟洲回话说:千烟洲没有什么邪教教徒;没有什么邪教手册;没有什么打人凶手;有剪纸人,他是良民,没有理由交给你们;有剪纸,它是祖传艺术,没有理由被你们没收;有兵器,那是打野兽打强盗的,没有理由交给你们。千烟洲祖祖辈辈世世代代照章纳税安分守己,希望官府不要听信一面之辞,轻率给千烟洲定罪。国泰民安的时代,你们大兴干戈,制造恐怖气氛,扰乱民心实在不妥当。本来是一件小事,对簿公堂完全可以解决。为了表示千烟洲的诚意,老朽愿意代表千烟洲到官府澄清事情。

  官兵将枷锁套住千烟洲的刘甲长,意外发生了。尽管刘甲长事先告戒村民不管出现什么情况,没有他的命令就得克制不动手,但没有透露他要去自首的意思,他不能透露,村民不会同意。村民认为官兵已经动手擒王,几个后生操了家伙冲出,要解救老甲长,被乱枪刺得全身都是血窟窿,老甲长目睹那几个只要还有一口气也要挣扎着反抗的后辈,痛心疾首,气绝身亡。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可逆转了。。 最好的txt下载网

一、一夜十八张(9)
封锁导致了反抗,屠杀导致了暴动。

  第二批冲击的村民是勇敢的后生和先行殉难者的亲属,他们被训练有素的官兵象砍树一样砍倒了,象挑瓜一样挑飞了,村民的武器连沾到官兵的盔甲都很难。

  第三批进攻的村民是熟练的猎手,先是鸟铳把敌人的脑袋打开了花,不断有官兵倒下;接着是大刀和长矛的进攻,双方势均力敌,彼此消耗着各自的精锐,等最后一个猎手倒下的时候,第四批进攻的村民已经没有几个站得起来了,他们是村里的壮年人。

  老年人制止了第五批的冲锋,那都是千烟洲的少年,留住性命就有复仇的希望。但是没有人知道能不能保住性命,该怎么保住性命。村庄早就被封锁,象绵羊被蟒蛇缠绕一样。官兵开始反攻了,而千烟洲已经毫无还手能力。暴动导致了更大的屠杀。一场力量完全不对称的战争。

  火箭象蝗虫一样飞到房屋上,火势象山洪暴发一样扫荡了整个千烟洲,村民逃窜到村中心广场。一场围猎。杀红了眼的官兵象围着圈割稻子一样挥舞着军刀,村民象推磨一样打转,无论如何都逃不脱被碾碎的命运,倒下的外圈在扩大,站立的内圈在缩小,直到那个圆心也被外圈融合掉了。那是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只有三个月大的婴儿。婴儿没有死,千烟洲唯一的余孽在血泊中被官兵抱起,送给外县一户人家。

  官兵转过身逐条巷子搜查处置残存的人,是战胜后的打扫战场,几个年轻的姑娘成了战利品,其中就有芝兰,经官兵允许,她跪别乡亲:“苏三离了洪桐县,将身来在大街前,未曾开言我心内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哪一位去往南京转,与我那三郎把信传,就说苏三把命断,来生变犬马,我当报还。”

  “冤枉啊!”教芝在钱知县面前下跪。

  春秋时候楚国的边境村庄卑梁和吴国的边境村庄钟离接壤,因为两个小女孩采桑叶时做游戏转而发生争执,冲突失控地升级:钟离女子伤了卑梁女子,卑梁女子的家长找钟离人讨道理,钟离人应之不恭,卑梁人怒杀钟离人,钟离邑人屠了卑梁一家人,卑梁公屠了钟离全村人,吴王夷昧大怒,举兵杀了卑梁全邑人,又派公子光率大军*楚国,在鸡父获胜,继而破楚国都城,连楚平王的夫人都被俘虏了。惨剧双方各有更强大的势力撑腰复仇,而千烟洲和固陂圩的摩擦,固陂圩完好无损,千烟洲被血洗。

  “过去了的事永远也没有办法修正。”钱知县叹息道,官兵那一天也死了二十多个人,首领因为控制不力,导致事态恶性发展而被调离,百记卡兵营也在去年撤消。“你想为千烟洲*昭雪吗?你要我替八年前的事翻案吗?但这可是个无档之案,有关的文字资料早就销毁了。”

  “那么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官方一直不曾立案?那么晚生想私了这件事,请官府恢复我表姐的自由身。”教芝放弃上诉的权利,郑重地推出一包银子,“这本是乡亲们筹集起来供我求个一官半职的资费,南山先生的举荐信中提到过的,现在我只想要回我的表姐。”

  钱知县铁青着脸沉默片刻,叫人送教芝到县驿馆住下,等候消息。

一、一夜十八张(10)
“教芝,有希望吗?”秀姑问。

  “要做最坏的打算。解除官定的奴籍,钱的作用有限。”教芝说,“不过去年咸丰皇帝登基,百记卡撤消,有些事情也该结束了。”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已经在驿馆,教芝很尴尬地发现他只要了一间房,秀姑也一直没有提出异议。教芝要补救自己无心的疏忽,被秀姑劝止了。

  “节省一点钱吧,教芝。我不是一个不正经的女子。我一个人会怕。”

  “两个人就不怕?”

  “也怕,是另一种怕。”秀姑试探道,“不过你的心事都在小姐身上,没时间顾我。”

  教芝承认,一切都在未定之数,以至秀姑酣睡的时候,他在另一头彻夜不眠,无助地等待上天的安排。如果连钱知县都不能把表姐解救出,他要上诉到知府,甚至省城,京城?虽是中举之人,官场上的资源还不足。黑夜过去了,在窗帘透进一丝光明的时候,秀姑含笑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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