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处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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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处方-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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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风吹,战鼓擂,谁知道现在谁怕谁?别的不说,我这身子虚得厉害,就指着席子夜里给我熬银耳人参汤呢,哪里还敢得罪她!庄羽叫起来。
  席子第一个从屏凤后面换了衣服走出。
  一身蓝色的蜜蜂条纹病号服,穿在身上很合体,掩盖不住的青春气息发散着,倒比她穿世俗的衣服,清纯明丽许多。
  轮到支远换衣服了。
  他在屏风后面瓮声瓮气地叫,钱呢?钱放在哪里?庄羽的埋怨隔着屏风扔进去,我不是跟你说了这里的规矩,不许带钱吗?你带了钱,也没地儿用,一天把你拘在铁门里面,拿钱买空气啊?支远答道,我这个人,不能有一时片刻没了钱。
  钱是我心,钱是我胆。
  这个世界上,什么都不保险,只有钱不会骗你耍你,不会甩了你,钱是最讲义气的。
  你说住院没有花钱的地方,我就不信。
  医生护士就不要小费了?护士长说,你别腐蚀人,我们这儿是一片净上。
  支远在帘子后面,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得声音似笑非笑,说,护士长,就算是糖衣炮弹,我也已带来了。
  您说怎么办吧?护士长问,多少?我可以给你打个收条,代为保管。
  出院的时候,再还你。
  支远说,没多少,才一万。
  护士长说,一万啊,这么多。
  我可没法为你保存,一不留神丢了,我两年的工资也赔不起。
  你到楼下,把钱交给司机带回去吧。
  支远的病号服已换好,就披着大衣出去了。
  你先换吧。
  我得先抽根烟。
  庄羽对范青稞说。
  这里不得抽烟。
  护士长阻止。
  我说护士长啊,我看您那公约还是保证书里,也没写这条啊?您就假装没看见,让我解解馋。
  您说像我这大烟小烟都吸的人,哪能一下子都戒了啊?咱们就抓主要矛盾,以戒大烟为主吧。
  护士长,谢谢您啦。
  我是真抽烟,不跟一般女士似的,抽个派,弄个薄荷味的烟闹着玩。
  庄羽说着,不待护士长表态,啪地打着火、有滋有味地抽起来。
  戒毒医院这一点,真是网开一面。
  它不强令病人禁烟,只是一般的说服教育。
  若是无效,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们去。
  也不是姑息养奸,实在是戒毒压力太大,其它的只好委屈求全。
  范青稞换衣服动作神速,简直可算模范病人。
  几分钟后,以崭新面貌出现在众人面前。
  可惜分给她的病号服不很得体,背上且有大片黄渍。
  但今日的范青稞沉着冷静,早已不是当年血气方刚的实习军医。
  庄羽最后走进屏凤。
  我还要把诸位带进病房的换洗衣服,检查一下。
  护士长说。
  查吧查吧。
  大家应着。
  一个硕大的化妆盒,被护士长用粗壮的手指头剔了出来,这个,有什么必要?她说。
  为什么?怀疑里面藏有毒品吗?那我来干什么的呢?我到底是自愿到这儿来的,不会跟自个儿过不去的。
  化妆盒的主人庄羽嬉皮笑脸。
  换上了病号服的庄羽,和席子站在一起,魅力尽失,远不如席子显得动人,尽管眉眼轮廓还算秀丽。
  说对了,我就是怀疑里面藏了东西。
  你们是自愿来的,这不错。
  但吸毒的人说话没谱,难受劲上来了,很难守得住,这你比我可有体会。
  所以来戒毒的人,怕受不了戒毒的苦,经常是藏着掖着毒品来住院,这不是我编出来的新闻。
  查你,是为了你好。
  护士长义正辞严。
  点了吸毒似的穴,庄羽像皮球撒了气,说,我知道您是为了我着想。
  只是我这真的是化妆品,不信您闻闻!她说着,把盒子里的宝贝一古脑地倒了出来。
  一时脂粉气抵过了医院浓郁的药气,200室好像变成了推销美容品的柜台。
  喏,口红不是毒品吧?白面白面,起码是白的,庄羽把口红管旋出老长,好像凌空伸出一只来无踪去无影的美人指,艳丽夺目,煞是吓人。
  粉饼倒是有些白,可它不是海洛因。
  多香啊!只有真正的巴黎货,才能有这种细腻,才能把你脸上哪怕最小的汗毛孔,填得像镜面一样光滑。
  缅甸林子里那帮熬毒品的土老冒,能磨出这么精致的粉末?有这手绝活?这是香水,当然更不可能藏着毒品了。
  护士长,您甭跟我倚老卖老。
  说是您见过酒里也能藏毒,油漆里橡胶水里都能藏毒。。。。。。你见过不假,可我图的是什么呀?我交了那么多钱来戒毒,还非得把毒品泡在香水里,毁了我的雅诗兰黛,我累不累呀?您就放心吧。
  还有这指甲油,可是货真价实,护士长,要不我给您抹抹脚指甲盖,夏天穿双〃空前绝后〃的镂空凉鞋,让您也风流一把。。。。。。庄羽摆弄着她的小玩艺,喋喋不休,难说是炫耀还是辩解。
  护士长不耐烦了,说,庄羽,你在病房里打扮得那么漂亮,干什么呀?莫非还想在这里寻一个情人?庄羽嘻嘻乐起来,说护士长,瞧您说的,我就是存了那个心,这回也得收敛着,您没看我是和我老公一道来的吗,怎么也得避嫌,是不是啊?不过,护士长,我就喜欢听您用这种口气说话。
  我们这些吸毒的人,懒散惯了,最讨厌听人家一本正经地说什么了。
  就是好话,也听不进去,您就得骂骂咧咧地说,像滕大爷那样,老跟电视新闻里的播音员似的,真替他累得慌。
  护士长说,你刚还当着滕大爷的面,夸他呢。
  真是个两面派。
  庄羽说,不就是哄老头高兴吗?也是咱的一份孝心。
  护士长说,不跟你逗贫了,说正经的,这化妆品不是生活必需,不能带进病房。
  庄羽一脸的可怜相,说护士长,跟您说真的,我这次住院,心里好怕。
  护士长说,怕什么?我们这里是全国数一数二的戒毒医院,技术没得说。
  庄羽说,这我知道,您没看我把老公也送来了,不就是信任你们吗。
  可我不知为什么,就是害怕。
  前些天,我有个朋友,就是戒毒戒死了。
  你说冤不冤,吸毒还没吸死,愣让戒毒给害了。
  听说一下子给麻过去,再就没醒过来。。。。。。护士长不爱听,说,医院跟医院可不一样,各庄的地道都有自己的高招。
  庄羽说,也不是我自个儿咒自个儿,人不怕一万,也怕个万一是不是?我就想,每次给我输戒毒药的时候,我都化好了妆躺在那儿。
  过了这一关,咱就算拣了条命。
  要真是一蹬腿过去了,也留一副美人的形象辞世,给大家一个好印象。
  护士长哭笑不得,说,就算你真的过去了,太平间也有人化妆,保证让你漂漂亮亮。
  庄羽大惊道,他们那手艺,整个一个乡下的戏班子,我这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能让他们糟践?那可真是比死还要令我伤心的事了。
  范青稞一旁冷眼旁观,觉得十分有趣。
  护士长正色道,好啦好啦,说一千道一万,这玩艺不能带进病房。
  庄羽双眉陡立,说,那好吧,不让我带化妆盒,我就不住这个院了。
  支远,走,咱们打道回府!支远说,钱都交了,好不容易等到空床,你不是一直说这里最好吗,怎么因了这么一件小事,说走就走了。。。。。。庄羽闷着脸不作声,几乎垂泪,一副不化妆毋宁死的英雄气概。
  护士长把化妆盒拿在手里,仔细翻检了一番,然后说,庄羽,你太任性了。
  看你这气色,要是再不马上戒毒,真是有生命危险。
  好吧,我就破一次例,让你带着这个盒子入院。
  汪羽破涕为笑,说,护士长真知道心疼人。
  规定算什么?不就是乌龟的屁股吗?(龟腚……规定)现在范青稞、席子、支远、庄羽四个人都换好了病号服,排在一起,好像一队新兵。
  护士长说:还有最后二道手续,就是要检查一下,你们身上是不是一无所有。
  周五,你查支远。
  几位女士,我招呼。
  这个节目,简方宁早做了交待,范青稞第一个走过去。
  其实也很简单,就是护士长伸开大巴掌,在你的内衣内裤里细细捏一遍。
  护士长的手很糙,力很重,大指甲旁还有一根尖锐的倒勾,刮得人皮肤生疼。
  还好,护士长对范青稞的检查比较走过场。
  对席子的检查也不甚严。
  她毕竟不是吸毒者,只是随员。
  这时支远已被查完,转了回来。
  护士长站在庄羽面前,把大蒲扇般的两只手,捅进庄羽宽大的病号服里。
  庄羽戴着进口的文胸,乳杯挺然峭拔。
  护士长一时摸不到这舶来品的机关,打不开挂钩,情急之下,索性将手从庄羽的腹部向上探入,好像挖掘巷道一般,东抓西拽,来了个黑虎掏心。
  支远面色阴沉。
  庄羽索性哈哈笑起来说,护士长,您这是干嘛呀,查就查呗,也不能咯吱人啊。
  护士长说,查查你内里藏没藏着犯禁的货色。
  这叫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我们是跟你们学的。
  庄羽不乐意了,说护士长,您可得说清楚了,不兴打击一大片。
  我干过那偷偷模摸的事吗,谁的孩子谁自己管,谁干的谁负责。
  一切齐备,护士长抖了抖大钥匙,开了最后一道铁门,正式进入病房。

  西伯利亚的原始密林中。
  巨大的阔叶林和针状的黑松林混交地带,微风吹过,迎着阳光的叶片闪烁白炽的光斑,背阴处好似招魂的纸幡。
  白和绿毫无规律地交替着,好像地狱和天堂的旋转风车,令人无法长久地对视。
  米哈林穿着橙红色紧身衣,在灰暗逐渐浓重的森林里,像火苗一般跳动着。
  遭遇海难的船员通常都穿这种色彩鲜艳的衣服,以吓走鲨鱼和吸引飞机救护人员的目光。
  米哈林一团红色弧光在丛林中出没,头发已经被松针翠绿的汁液染成青果色,只有下颌新萌出的胡须,还顽强地保持着人类应有的黑色属性。
  上臂由于持久地攀援,已经有些像猿类了,每一根指爪锋利无比,肌肉膨起,韧带有一种悬垂的弹性。
  米哈林抚摸着像小耗子一般抽搐的肌腱,甚为不解。
  按说像他这样的人,是不配有肌肉和力量的。
  但它们像雨后的蘑菇围着树根那样,在他细弱的骨头周围生长出来,无数次地供给他爆发的力量,让他躲过蝗虫般的子弹,像真正的野兽那样,片刻间消失在茫茫林海。
  肌肉是吓出来的。
  米哈林对自己说。
  可是他还有什么害怕的事情吗?他连死都不怕,他是〃人兽〃。
  〃人上人〃乐园的老板用肥胖的手指,点着那张雪白的有凹凸花纹的仿羊皮纸契约,让他留下自己的名字的时候,他对这些生死条文扫都没扫一眼。
  唯一留在印象里的是,老板沉重的钻戒将玻璃板敲出了冰花般的裂纹。
  吃的不错。
  甲方,当然就是老板了,每天向乙方……就是米哈林这样的人兽,提供相当丰盛的早餐和晚餐,这样才能保证人兽们在剧烈的奔跑和攀登中保持敏捷,不至于很快丧生。
  当然,也供应他们质地优良的衣服和靴子,只不过颜色是令人恐怖的橙红。
  米哈林看了看岩缝中的太阳,他不要手表。
  时间对他有什么意义呢?他尤其怕看到手表上的日历,那些数字会提醒他记起自己还是人。
  他艰难地爬起来,不能歇息得太久。
  老板在每个人兽身上都悬挂了记步器,每天必须行走到规定的数目,才能领到药品。
  米哈林很理解老板,当然了,如果人兽们都凭借自己对地形高度熟悉的特长,把橙红色的身躯隐藏在山洞里,猎人们就会无功而返。
  长久下去,〃人上人〃乐园的生意就要打折扣了。
  人兽们聚餐和睡觉的小屋,坐落在密林边上,是有特殊安全标记的半地下室结构,冬暖夏凉。
  每天晚上大家见面的时候,彼此都微笑着点头问好,露出掩饰不住的兴奋心情。
  是的,又活过了一天、但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们将得到一份比口粮更珍贵的药物。
  饭菜经常会剩,有些人永远不会回来吃最后的晚餐,他们倒在猎人们的长短步枪之下,金灿灿的铜壳子弹镶嵌在他们的胸膛、颅脑或是其它一些致命的地方。
  不过减员总能很快补上,人兽的来源很充裕。
  老板还是很仁慈的。
  他与猎人们签有严格的合同,规定每位猎人枪杀的人兽数量,最多不得超过3名。
  也就是说,假如今天进园了10位猎人,无论他们的枪法多么高明,最多只会消失10名人兽,大多数人兽将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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