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黑暗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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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黑暗将至-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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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希瑟斯沉吟良久,睁开了眼睛。



深黑不见底的瞳孔前,好像罩上了一层薄雾:



“去告诉德洛玛,证明他忠诚的时候到了。”



第八章——伏击



 黑夜一天天的逐渐延长,这是不可避免的秋日的宿命。



落日逐渐沉没至地平线之下,这是不可避免的太阳的宿命。



无辜的人们在铁蹄下呻吟,在屠刀下死去,这是不可避免的帕拉迪亚的宿命。



艾·佐迪亚策马急驰,追逐着落日,追逐着夕阳,追逐着那些几乎已经逝去的生命,追逐着不再熟悉的帕拉迪亚的断壁残垣。



他的手被吹过的厉风刮得冰凉,他的心也同样。平日里的帕拉迪亚此刻应该已经冒起了炊烟,亮起了灯光,洋溢着一种生机勃勃的欢乐。而此刻,尽管帕拉迪亚还在视线的尽头,他却已经感受到了迎面吹来的死亡和毁灭的气息。同时,他也感觉到了,他正努力想要去逆转的宿命,在他开始努力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再次策马走上他每天都要走过的街道,下马,再次踏上这片熟悉的土地。



他听到的是一片寂寥,甚至连微弱的呼吸声都没有。寒风吹起,吹过了那还没有熄灭的火焰,吹过了那还没有冰冷的尸体,吹过了那还没有凝固的血液,径直吹向了远方,那世界的尽头。



不错,没有声音,没有任何生者的气息,只有一场大战,或者说是屠杀和焚烧之后留下的痕迹。艾颤抖着跪了下来,后悔着他做的一切:



“我都做了些什么?”他看着这片被蹂躏过的土地自言自语。



抓住库兹卡尔,逼教会放弃进攻帕拉迪亚——本来是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自己竟然会拖了那么久,直至一切都无可挽回?



枯叶酒馆已经成了一片烧焦的瓦砾,而那个可爱的红发半精灵少女和胖胖的酒馆老板都成了这瓦砾下焦黑的尸体,艾不知道用什么来原谅自己。



“哈哈哈,哈哈……”苍老的笑声中透出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快慰,



“赞美女神,你的敌人们都已经付出了应有的代价,让他们下地狱去吧!”



“闭嘴。”艾恶狠狠的说。



“他们都死了,这些罪人们都死了!”库兹卡尔说。



“我叫你闭嘴!”艾冲着库兹卡尔怒吼道。



“帕拉迪亚已经完了,接下来是伊芙。”库兹卡尔说,“这些都是注定的,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闭嘴,我可以!”艾气急败坏的吼声回荡在帕拉迪亚的废墟,库兹卡尔放肆的嘲笑着他,他不需要再多说什么就已经足够的讽刺了。



库兹卡尔那张布满皱纹的笑脸此时看上去是如此的可恶,艾想要狠狠地将它砸扁,可是他不能。他还要拿这个干瘪的老头去换伊芙。



仿佛是看穿了艾的心事,库兹卡尔又说话了:



“伊芙一定会死,就像帕拉迪亚一定会毁灭一样,都是改变不了的宿命,你……”



库兹卡尔的后半句话卡在了嘴里,因为眼冒凶光的艾粗暴的卸脱了他的下巴。



但库兹卡尔依旧丝丝的盯着艾,那眼神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你可以尝试,但你什么也改变不了。”



——————————————



光明骑士团逐渐消失在夕阳之中,银甲依旧闪烁着耀眼的光,为首一人,正是刚才在树林中被艾击败,却唯一一个幸运得没有受伤的圣骑士尚萨。



而当那马蹄声渐渐远去,另外一支银甲的小分队进入了帕拉迪亚东北面的树林。



这是一支百人左右的队伍,带头的一人却是光明骑士团的团长法尔玛:



“你们都是光明骑士团最精锐的战士,也是女神最虔诚的信徒。你们效忠的并不是什么人,而是光明女神。这些异教徒是女神的敌人,所以也就是我们的敌人,我们有义务将他们消灭干净。”



“虽然,圣女大人由于一些原因要求我们撤回。但,我们作为女神的信徒依然需要为圣女大人分忧,有些她不便说出口的话,不方便去做的事我们也要替她完成。而异教徒现在想要逃进幽暗密林,而那是‘朔望会’的势力范围,我们不能让他们就这样溜掉,所以我们一定要在他们逃进去之前找到他们,消灭他们。”



“所以,我们恰好错过了尚萨大人,也错过了圣女大人的命令,你们明白了吗?”



“明白了!”一百个眼神坚毅的年轻人齐声大喊。



“好!出发。”



——————————————



仿佛越向东走,抵抗的痕迹就越少,完全不像帕拉迪亚西侧那样惨烈。



是因为之后这场战争就变成了完全一边倒的屠杀吗?还是……



想到这里艾的心中升起一线希望。



也许,有人逃掉了。



艾在地上搜索着,但他并不知道自己在搜索着什么。他不是菲比斯,没有他那么高的推理天赋可以从这一地的痕迹之中推断出之前发生过什么,但是他仍然在尝试,模仿着好友的手法进行着搜索……



脚印,血迹,什么都好。



只有马蹄的印记依然清晰,一路向东。



艾牵着马,顺着这印记向东走,之前所发生的事情渐渐明朗起来——



有人逃走了,光明骑士团追逐着他们。他们只有一个方向可以去——那就是一直往东,一直逃到幽暗密林。



他们能逃过光明骑士团的追杀吗,艾并不乐观,也正是因此他又重新跨上了马。



——————————————



也许是因为日落,也许是因为这茂密的树林,随着法尔玛一众人越来越深入,四周的景色也越来越阴暗起来。



也许,这就是这里被称为幽暗密林的原因。



法尔玛举起了右拳,所有人同时勒住了马。



异教徒的足迹从此突然变得不清晰起来,也许,这群人竟然猜到了我们会尾随而至而在这里选择了分开逃命?



法尔玛觉得他的这个想法是可笑的,但他依旧有些不安的看了看两侧——他们的右侧是一个小小的斜坡,左侧虽然不是斜坡,但地势也比他们所处的位置略高。同时,两边都有参天大树粗壮的树干,而下面则布满了低矮的灌木丛。而他们的脚下,也许是因为地势低矮的缘故,经过一代又一代人的踩踏,植被并不茂密,形成了一条小小的“路”。



法尔玛骤起了眉头,如果异教徒们真的选择在这里藏匿,要找出来确实会费一点事。可是那群异教徒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聪明?难道他们之中竟有……



“咕——咕咕”



黄鸟的叫声响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莫名的攫住了法尔玛:



“这也是个伏击的好地点啊!”



似乎是验证了他的感觉,破空声突然从他们的左边响起,而同时响起的还有身边重重的落马声。



他身边的一个骑士已经躺在地上,死了。而那枚冷箭射穿了他的脖子——骑士盔甲最薄弱的地方。



“敌袭!”法尔玛高喊,让大家戒备,而他自己的眼神已经望向了冷箭射出的方向。



没错,在千钧一发之际,法尔玛依旧判断出了那箭的来处,他甚至清楚的看到那树丛的晃动。



他从马背上拿出自己的长弓,搭上箭,冷笑着。



“也许是个好的射手,但不是一个好的伏击者,你已经暴露了。”



他这样想着,射出的一箭正中刚才那片灌木丛。



“啊!”的一声惨叫,尽管微弱,却依旧清晰的传入每个人的耳中,所有人悬着的心都是一落——敌人已经受伤了。



“又一个愚蠢的弓箭手,又一个以为一个人可以对抗一支军队的白痴。”法尔玛嗤笑,同时让左右两个骑士过去看看。



两个骑士纵马想那个方向走去,同时扫视着四周。



扫视是一个不负责任的词,因为它意味着一个扇面的观察范围的同时,也意味着他们只是对这些一扫而过,而没有仔细的观察。



他们立刻就为这种不负责任付出了代价,一霎那,两人同时坠马。



“陷阱吗?”其他的骑士这样想着。



“还有弓箭手!”法尔玛听到了弓弦的响声——两声,树林里不只刚才一个弓箭手,至少还有两个。



可是他并不确定那树丛之中还有多少人。



但他确定的是,这并不是刚才那群异教徒,至少不是全部。



也许是其中的几个人留下来殿后,争取拖延一下他们的时间。



两匹马跑了回来。



突然,两个人影在左侧的树林中一闪而过。



“精灵!”精灵族的纤细身材和矫健的身手同样逃不过法尔玛的眼睛,“这么说是叶影森林的漏网精灵?也许是几个精灵哨兵?这样也说得通。”



法尔玛没有说话,只是比了个手势。



身后的一支八人的小分队出发了。



这次他们不再扫视,而是屏息凝神的警惕的看着四周,缓慢的前进。



不过两百多米的距离,对于他们来说就像过了一生那样漫长。



而也的确如此。



在他们走近了刚才发出惨叫的那片灌木时,他们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黄鸟的清脆叫声是为他们而敲的丧钟,正如我之前所说的,骑士的面甲是有死角的。



在那个霎那,八个人同时坠马。



受惊的马匹四散逃窜。



法尔玛脸上的青筋暴起。



尽管他不会承认,但他知道这是他的判断出现了问题,敌人埋伏的人至少有十个,而现在他却连一个人影也找不到。



他又愤怒的比了一个手势,这次出列的是一个二十人的小分队。



法尔玛甚至不再期望这群人能把敌人消灭掉了,这次,他只希望让敌人至少暴露一下他们的数量和位置。



然后他举起了长弓,搭上箭,拉开弦,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树林。



不知不觉中,一种黑色的情绪渗透进了法尔玛的心。这种情绪,叫做恐惧,这与优势与劣势无关,与强弱也无关,纯粹是人类本能的,对于未知的恐惧。



那二十名骑士也在恐惧着,全副武装的他们在颤抖,他们努力的观察着四周的一切,而这一切却平常得没有一点异状,可越是这样他们越是恐惧。这种未知在心中被放大,被扭曲,被妖魔化成宿命。谁能说这不是宿命呢?刚才还在兴高采烈的捕猎着手无寸铁的异教徒的他们此刻就像是死刑犯一般倒数着他们的生命,等待着不知从何处射来的一箭将它结束。



如此这般,冷汗从他们的脸上潺潺而下,其中一人掀开了面甲,林间的新鲜空气扑面而来,他顿时清醒了很多,似乎有一些机会去思考他们的处境,比如,全副武装的他们为什么会给敌人可乘之机;比如,又是什么是他们现在像砧板上的鱼肉一般任人宰割……



他却没有机会再往下想了。



“咕——咕咕”



紧绷的神经几乎要绷断,紧绷的弓弦却松开了。



一箭,从这群骑士正前方的树后射出,正中那个不幸的人面门。



“我看到了!”有人大喊,引得众人一起向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我也看到了。”法尔玛嘴角一挑,右手手指正要微微放松,弓弦的声音却先他一步响起。



他视野中的场景又变化了。



队伍最后的两名骑士落马。



重物落地的声音和马嘶叫的声音引得众人慌忙回头。



也引开了法尔玛的视线。



弓弦深深的勒紧他的手指,指边的箭羽颤动着——又有三个人死了,这支箭依旧找不到它的目标。



在生死之间徘徊的骑士不能克制他们的恐惧,周围的一个小小的变化,类似于一声鸟叫,一声虫鸣都会惊动它们,他们已经草木皆兵。



身后两人的落马再让他们齐齐转头的同时,也让他们把破绽卖给了身后的敌人。



又有两人落马。



骑士们有如惊弓之鸟,而正是这种惊恐让他们无法思考,开始凭借着本能行事——



一种将带着他们走向死亡的本能。



冷箭,真正的冷箭——



永远精确,永远悄无声息,永远来自他们的身后,永远的带走了他们的生命。



短短的几分钟,树林里只剩下几匹空马。



法尔玛的手指开始抖动,不是虚弱的抖动,而是恐惧的抖动;他的眼中竟然湿润了,不是哀伤的泪水,而是恐惧的泪水。



他并不是怯懦,但看着二十个精锐的战士,二十条鲜活的生命像中了某种魔法一般纷纷倒下,再坚强的人也会崩溃的。



所剩的七十五名战士都崩溃了,他们已经损失了二十四个人,却连敌人的一个正面都没有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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