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尼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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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拉尼亚-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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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燃一只雪茄,眯起眼睛,又开始讲一个新故事,仿佛一位专爱讲故事的印第安老人。
  中午,他终于起身跟大家一道去橘树下喝咖啡。各系的研究者和教师都来到他的身边。没有人会缺席中午的咖啡,就连那些讨厌唐?托马斯的人也不例外。阳光闪耀在橘树的叶缝间,反射在喷泉池的蓝瓷砖上。轻松的时刻。
  达莉娅有时候也会上这儿来,她总是缩在后面坐,因为她总是被唐?托马斯和那帮人类学家弄得很局促。她在和朗波里奥的女秘书罗莎聊天。罗莎今年三十出头,可惜从来没结过婚。随后到场的是加尔西?拉扎罗和他的小团队,阿里亚娜?露兹为他们预留了座位。自从那次人类学家山冈事件之后,加尔西就再也不看我一眼,把我忽略不计了。
  这其中的争执与纠葛,唐?托马斯心里都有数,但他拒绝参与。朗波里奥属于他,是他的作品,他宁愿永远相信,朗波里奥的所有成员都是他的家人。也许正因为如此,唐?托马斯没有结婚,没有孩子。他想把整个世界拥在怀中。
  有一天,在他的办公室里,我想跟他谈谈坎波斯。他认真地听着我的叙说,似乎知情又不愿表态。后来,他提起另一件事:
  “我们这儿有一块实现了乌托邦的桃源胜地,与时代格格不入,举世无双。杰出的唐?瓦斯科?德?吉罗加,米却肯州第一位主教,正是在这里真正实现了托马斯?摩尔笔下的‘乌托邦’,并落实了它的所有原则。就在帕兹夸罗湖边的圣费德月小村子里;他建立了一家修道院收容所,把人们分成一个个小团体共同生活。而且,他所做的一切,今天仍然还存在。”我本想抓住机会再把坎波斯抛出来,但他坚决扫除了这个话题:“没错,我知道,在阿里约路上,他们想要建立一个公社,推举一个德高望重的人做首领。他们的落脚处早先是耶稣会会士的聚居地,后来被革命者占领了。在坎波斯教堂里,普罗神甫被联邦军队的士兵打死了,我父亲告诉我,下葬前,一个孩子从他的尸体上捡到一块表。我父亲说他看到了那块表,一块漂亮的银制凸蒙怀表,刽子手们下手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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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谷(5)
我还在做最后的尝试:“有人告诉我,坎波斯居民想要恢复耶稣会会士的事业,建立一个理想社会……”唐?托马斯立刻打断了我。他站起身,喝咖啡的时间到了。
  “任何地方总会有堪比神灵的圣人,尤其是这儿。他们来了,待一段时间又走,一走便杳无音讯。总而言之,他们是候鸟。”
  每晚,在村口,在西尼?查理?查普林那边,都能听见黑鸟把桉树的枝叶摇得沙沙响。我不敢再提坎波斯。无论如何,坎波斯不会成为谈话的主题,这或许就是拉法埃尔想要告诉我的。
  就在那时,我第一次进入了
   。。

红灯区(1)
达莉娅状态不佳。她最终还是去了墨西哥,去看她儿子。他生病了,似乎没什么大不了,也就是小孩子容易得的那种病,水痘或是猩红热之类,可她却崩溃了。一天晚上,她去了汽车站,随身只带了一只小旅行包。我想,她真正想念的恐怕是埃克托,她还一直爱着他。我想,她真的走了,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她神情固执,因为喝了酒,脸色显得有点惨淡。
  我想陪她去车站,却遭到她的强烈拒绝。
  “没用的,我自己能去。”她离开了我,连个告别都没有。
  傍晚,我独自在城里转悠。天气闷热,火山上方舞动着火光。广场南边,过了大路,是一片废弃地带。路面已经毁坏,泥坑深得能把人淹死。待在这里的都是酒鬼和单身汉。我沿着铁路向前走,因为只有这里有路灯。
  前面就是火车站,铁路很窄,是从洛斯雷耶斯运甘蔗过来的。一列呼哧呼哧的小火车也运送旅客,要开上六个小时才能到达终点站尤雷夸罗。我顺着铁路沿线的“伞兵区”向前走,景象跟灌溉渠一模一样,那是政府指定流浪汉聚居的惟一区域。再向前是一片无人区,已经到了城市的外围,最后是一段石板路,从前是通向维尔多拉加庄园的。我循着莱昂?萨拉马戈研究计划上的标示一段一段往前走。
  天忽然下起雨来。望着昏黄色灯光下的小路,望着落在泥坑里的雨点,我想到了巴达莫走在两次大战期间的巴黎街头的情形。我沿着一堵扎满玻璃碎片的高大砖墙往前走,墙里从前是花园和果园。每隔一段距离就可以看到一扇油漆剥落的铁门,门上歪歪扭扭地写着花园的名字。在这样一处偏远破敝的地方,那些名字未免显得华而不实:观海、天堂、加利福尼亚花园、山茶花园、宴会厅和匹诺曹。
  夜晚刚刚降临。若隐若现的音乐声、低重沉闷的鼓点声、手风琴的琴声响起来。汽车一辆接一辆鱼贯而行,开在铺石路面上晃晃颠颠,还要绕来绕去地躲开水坑。甩来甩去的雨刷,有色玻璃窗,衬有蓝色霓虹灯的牌照,挡风玻璃,还有那装饰着红红绿绿的小灯的后窗。仍旧是那些破车,那些傍晚围着中央广场兜圈子的破车,达莉娅深恶痛绝的四驱越野车。
  我沿着围墙往前走。经过花园时,我不知道自己的心为什么跳得这样快。孤独感。围墙后面的花园禁区。围墙上挂着雨滴的玻璃碎片。路灯的灯光。
  阿特拉斯花园的入口处,雨中站着个门卫,他在草帽外面扎了一层透明套,两手插在夹克口袋里。这人约莫六十来岁,腆着将军肚,脸上横着一道厚厚的灰胡子。我想到了别墅的金属装饰原文为西班牙语。和克里斯特罗士兵。我发现他腰上的枪套里插着一把手枪。在他身后的岗亭里,墙上还挂着一杆老式步枪。
  我站住脚,递给他一根烟,同他攀谈起来。他叫唐?圣地亚戈。我提到莉莉,他问:“是莉莉,还是莉莉亚娜?”他注视着我,似乎并不特别感兴趣。“也许是莉莉亚娜吧。”我不想搞得太较真。圣地亚戈使劲吸了一口烟。他的手掌像农民一样厚实,断裂的指甲黑黢黢的。我猜想,刽子手头头加尔德纳斯应该跟他长得差不多。
  “她在这里做事吗?”圣地亚戈的表情似乎在思考。他直愣愣地盯着前方,腾起的烟雾熏得他眯起细细的眼睛:“莉莉亚娜,你是在问她吗?”他摇了摇头,“没有,我们这儿没人叫这个名字,也许在附近什么地方吧。”他继续摆出思考的样子,我发现他简直就是在演喜剧。“有人告诉过您她在这儿吗?”我不想提加尔西?拉扎罗和朗波里奥。我问他能不能进花园,他用手一指,好像在说,当然可以。“出入自由,只要您够年龄。”即便开玩笑,圣地亚戈的脸上也没有一丝笑容。“就一小会儿。”我说。
  “请进吧,一小会儿或者整晚都可以。不过,午夜之后就没有酒了,明天是星期天。”我问:“规矩就这么死吗?”他仍在嘟哝着:“不过,您在这儿可找不着什么莉莉,或者莉莉亚娜。”他转过身,继续望着外面下雨,望着路上打着车灯的晃晃颠颠的汽车。
  

红灯区(2)
阿特拉斯花园是一座古老的果园,果园里百年的鳄梨树和芒果树述说着河谷从前的祥和安宁。那时候,城市周围尽是美丽的田园风光。花园最深处,左侧有一座乡村老屋,石灰砖拱廊,破破烂烂的大槽瓦屋顶,破洞被瓦楞铁皮堵上了。
  装点着霓虹灯的拱廊下面有一个灯心草柜台,那是吧台。有些晚上,如果天不下雨,便会有一支管弦乐队来花园演出,在水泥台上用手风琴、小四弦琴和吉他演奏波莱罗一种西班牙舞曲。舞曲和昆比亚原文为西班牙语,一种风格热情的舞曲,节奏为八拍。。不过,今晚没有乐队,音乐是从一台震耳欲聋的音箱里传出的,音箱直接垛在露天咖啡座的方砖上。那音乐悲伤而激烈,瓮声瓮气的,我感到脚下的地面在颤动。
  花园里空空荡荡。雨中,只有一对酒鬼坐在芒果树边的塑料圈椅上,脚浸在泥水里。花园里弥漫着小聚光灯的蓝色幽光。
  拱廊下,姑娘们都坐在塑料椅上陪男人喝酒。吧台边有一台大冰柜,我见没人管,便自己去拿了一罐特卡特一种啤酒的商标。。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墨西哥夹克的年轻人跑到这边来找钱。要想喝稠一些的饮料,得到咖啡座另一头的厨房里去要,厨房旁边是从前的洗碗池。
  房子里刷成绿色。惟一的装饰在客厅,木瓦的原文为西班牙语。天花板,椽子上交错地钉着些牧豆树原文为西班牙语。板条。其余的一切都散发出陈灰积垢的味道,令人难过。星期六晚上到星期天,真是让人烦得要命,因为你等待的是明知永远不可能出现的东西。
  咖啡座的尽头,在声嘶力竭的自动点唱机旁边,姑娘们像一串洋葱似的坐在塑料椅上。我进去时,她们瞥了我一眼,很快便冷漠地转过脸。这些姑娘还算年轻,但模样并不咋的。她们穿着束胸背心,合成材料的迷你裙,有些人脚上绑着高跟皮凉鞋,有些却只穿了白色运动鞋。我不敢问她们中是否有人听说过莉莉。对她们来说,我不过是个随便逛逛的家伙,她们不可能指望从我身上捞到什么油水。
  她们不时地大笑,一边喝苦咖啡,一边抽香烟。聚光灯蓝色的微光反射在墙壁和地面的方砖上,把她们的脸映照得像幽灵。她们的嘴巴很大很红,眼眶是两团黑斑,这便构成了她们脸部的轮廓。不过,她们生着印第安女人的秀发,又黑又密,用仿珠贝梳子别在脑后。
  自动点唱机还在唱歌,一首接一首的昆比亚,姑娘们似乎都不在听了。只有那两个酒鬼还在雨里跳舞,两脚跺着花园的草地,如同两头直立的狗熊。
  我在拱廊下找了一张塑料椅坐下,又端起一杯啤酒。穿夹克的男人对我说了些什么,我没有听懂。我又回去跟圣地亚戈聊起来,此时,他也来到拱廊下稍微避避雨。我递给他一罐啤酒,他变得比刚才健谈了一些:“在革命时代,这里是兵营,”看到我很感兴趣的样子,他继续说,“有天晚上,革命者打到这里,把所有人都杀了。所以,这里后来就变成了庆祝沙龙。”他给我看一枚子弹:“看到了吗?这是三十乘三十的,是叛乱者们——克里斯特罗革命者使用的尺寸。”他把子弹放在我的手里,又凉又沉。我琢磨着,它是否曾经杀过什么人?“我从墙上把它抠下来的,就在路边上。”他喃喃地说,仿佛事情就发生在昨天:“他们杀了所有的人,一个也不剩,然后把尸体埋到一片田里。”
  又过了一会儿,午夜时分,有个姑娘来找我跳舞,也许是圣地亚戈让她来关照我一下的。她是个高个子姑娘,胸脯挺得高高的,脸上的表情冷冷的。跳波莱罗舞的时候,我抱住她,我的每一根指头都能感觉到她的上了浆的硬邦邦的上衣。我们的腿不时会碰在一起。我闻到她皮肤的味道,混着她身上的香水味,还有她脸上的美白霜的味道。我们一直跳到最后一支波莱罗舞曲,然后在拱廊里找了个僻静点的地方坐下。我给她买了一罐啤酒,她喝之前先用手背抹了抹嘴唇。
  “你到这儿来干什么?来旅游还是做生意?”她从我递给她的烟盒里拿了一根烟,叼在嘴里。她的嘴特别大,嘴里缺了一颗门牙,看上去有点傻。她长得不丑,但是有黑眼圈,显得有些疲惫。我看她顶多二十岁,体形却已经因为不断的生育或流产开始过早地松弛下坠。我想她可能跟莉莉很像。我向她提起这个名字,并没有抱什么希望。她却生气地看着我说:“你怎么知道我这该死的名字?你非得知道我的名字才能跟我做爱吗?”(她是用西班牙语说的,原话更粗俗。)我们又坐着喝了会儿酒,抽了会儿烟。后来,她拉起我的手,把我带进屋里。这是一间卧室,仅有一块帘子与吧台隔开。卧室里有张铁床,一把跟外面咖啡座里一样的塑料椅。墙壁上斑斑点点,天花板上的贴布破破烂烂。她迅速地脱下衣服,扔在椅子上。她的身体很丰满,乳房沉甸甸的,乳晕很黑,腹部光滑平坦,阴部完全剃净了,可能是怕有跳蚤的缘故吧。她在床上放了件奇怪的东西,泛着绿色的荧光,我忽然明白,那是安全套。在我眼中,那更像是一件外星来的装饰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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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灯区(3)
我心里很难受,头晕晕乎乎的。“对不起。”我结结巴巴地说。
  她并没有露出吃惊的表情。她收了钱,重新穿好衣服,竟然还微笑了一下。从房间里出去的时候,我有点趔趄,她一直陪我到了吧台。其他姑娘似乎喊了些什么,然后开始大笑。我不能再在这儿待下去了,况且午夜已过,已经没有酒了。那姑娘挽起我的胳膊,一直把我送到花园门边。圣地亚戈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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