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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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娇-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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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番的痞气大抵就是这处来的。



  岳老三手一抬,来来往往忙活着的十来号人立马归了队,岳老三朝长亭抱了个拳,便带着人手折身而去。



  是怕后头的审事涉私隐宗祠吧?



  毕竟秘密不是那么好听。



  长亭微不可见地扫向笔直站立于旁的蒙拓,他不走,便意味着所有的秘密,石家都要知道。



  架在木架子上那人如今才反应过来,张惶抬头,从乱发中向外看,却瞬间低落了下去,满脸血污地把头靠在木架子上,朝地上恶狠狠地啐了口血水,似困兽之斗又似垂暮之人回光返照的挣扎。



  “陆家的小娼妇来了啊?混在男人堆里感觉好吗?”



  戴横桀桀地怪笑了两声,“齐国公看到你这幅样子,怕是气得要从土里爬起来。”



  长亭手缩在袖中,慢慢蜷成一个拳头。



  几乎在一瞬之间,戴横话音刚落,蒙拓一个箭步冲上平台,反手揪住戴横的头发,把戴横的头向后用力一扯,语气淡漠,却神色狠戾,“嘴巴放干净点。你无非是想求一死,死容易得很!可世上还有比死痛苦一万倍的方法,相信我,你不会想试一试的。”



  戴横仰起头来,呲牙咧嘴地从眼缝中望向蒙拓,喉头一动。



  就是这个人。



  让他们全军覆没,让他成了受尽折磨,死都死不了的俘虏!



  是,他承认他贪生怕死,可他娘的,他更知道口风要是不严,露个话头出来,就只有死字等着他了!说,要死,不说,受了折磨也要死。左右都是个死,他凭什么要让这群人如愿呢!凭什么要把话说出来!



  他不好活,别人也休想好过!



  陆家这两个小娼妇回平成去吧,回去了,有好东西等着她们呢。



  戴横眯着眼,舌头扫了上颚一圈,满嘴的血腥味。



  “想知道是谁?”



  戴横语气嘶哑却轻佻,又怪笑起来,艰难地脚向空中扫了扫,想挨到地面,“让我活,我就告诉你们。备好马匹和干粮,先让我走,我就告诉你们!”



  蒙拓嘴角向上一挑,手上力道加大,戴横一吃痛,向后一仰,却从嗓子眼里挤出了咯咯的笑声。



  长亭蜷紧的拳头缓缓地松开,却兀地轻笑出声,她的父亲,平成陆家的领导者,大晋的三公三孤,竟然死在了一个无赖的手上,他妈的死在了一个无赖的手上!



  士家一诺千金。



  定下的誓言,就像与尊严和信念结成了盟约。



  是尊严和诺言要紧,还是追问到罪魁祸首要紧?



  长亭仰起头来,正视他,一字一句道,“你想要活,你想要怎么活?事情已败露,陆家与幽州的恩怨已经结成,齐国公在幽州界内遇害一事宣扬出去,周通令自顾不暇,你只能是他放弃的卒子,甚至会变成顶罪的人。幽州自然是回不去的,可回不去又该怎么办呢?家中年逾半百的长辈老人,膝下牙牙学语的孩童幼子,怕都会被灭门吧。”



  长亭声音一虚,带无尽的恨意,“。。。就像我的父亲一样。。。”



  戴横瞳孔猛然放大,紧接着缩小,他若战死,他的亲眷自然可得优待。可那片林子里的尸体,却没有他!



  周通令会怎么想!?



  他的妻儿,他的家眷,会遭受什么样的对待?



  恐怕已经被辖制起来!



  长亭再笑一声,走近火盆,“你我都明白,周通令并不是主使,截杀陆家长房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背后一定还有人。我只问你一句,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戴横一个激灵,歇斯底里,“你让我活,我就说!”



  绕回远点。



  也就是说周通令背后确实有人,而戴横知道。



  长亭不可能承诺给他一条活路,言出必行,她没有办法打破这个底线。可她更没有办法看着戴横活下去,既然两边都不通,又何必一定要走这两条路?



  蒙拓眼神向长亭一扫,轻轻摇头。



  没有必要因为这一条仅存的价值就让这个无赖活下去,要查下去的办法多得很,陆绰身死消息一传扬出去,看各方反应如何便可知一二。再不济,周通令已然暴露,将对将,能得到的讯息,一定比这个马前卒知道的更多。



  放了他,是恶心自己。



  蒙拓宁愿杀了他,好歹能让自己舒口气。



  长亭再走近一些,放缓语调柔声道,“你算是周通令心腹,此种大事绝不可能交与别人之手,所以有极大的可能,从参与截杀到传递消息再到后续追歼都有你参与,我说中了三中有二,不难推断你在那日截杀成功之后便立即被派遣出去递消息了。而你的盔甲还蒙着一层霜气,我从珏山过来已用十日有余,你们前两日才找到我的踪迹,其中的时间差佐证了我的猜测。有什么地方,是往返近十日快马加鞭才能到呢?向东是皖州,向西是邕州,向南是冀州。。。”



  “说这么多做什么!你他娘的到底放不放!”



  长亭越走越近,血腥味冲鼻,抿嘴一笑,神色稳得很住,手却颤颤巍巍地朝缩在袖中。



  戴横还在嚎。



  长亭偏头过去,凑拢了身,将袖中的匕首刀鞘大开,咬住牙关轻声告诉戴横,“。。。我说这么多,是想告诉你。。。没有你,没有你那龌龊的企图用来换命的消息,我照旧可以找出幕后之人!”



  “人”字将出口,长亭隐在袖中的匕首便猛地一下戳进了戴横的腹部!



  戴横一个闷声,口鼻呛血,瞪圆眼睛。



  长亭腿下发软,紧紧咬住牙关,她力气小,匕首刀刃钝,刀尖只没进去了一半,长亭双手握紧匕首,一点一点地费力往里推,却是徒劳做工,长亭大喘了几口粗气,手在发颤,连带着匕首也在颤抖。



  “噗——”



  匕首稳住了,戴横掐在嗓子眼里的血噗嗤喷出!



  是蒙拓伸手握住了空余的刀柄,猛地往里一推,戴横便再无生机可言。



  “以后这种杀人的事情,男人来做。”



  蒙拓神色如常,静静地看着火光之下身如抖筛,眉目清浅的少女,暗叹一口气,语声平静道,“别让这种人的血脏了你的手。”RS
第六十章 旧路(上)
  第六十章旧路



  原路返回。



  过草垛,向右拐。



  长亭走在夜色之中,膝头一软,身形不稳朝前一扑,狠摔了一个踉跄,掌心被粗粝的地一喇,当下便磨掉了一层皮,电光火石之间,长亭胳膊被人往后一拉,待长亭站稳,蒙拓便一下子放了手。



  灯笼的光四下颠簸,两个人的影子忽短忽长。



  长亭浑身的力气都好像被人抽走了,就像从戴恒腹部涓涓流出的止也止不住的血。



  好可笑,明明是她取了别人的性命,自己却想哭到不行。



  无关委屈与辛酸。



  只是很想哭。



  刀尖刺入肉体中,挑破皮肉,在人体内奔流不息的鲜红的血液里搅动翻滚。



  人的肉是软的,血是热的,人很脆弱,不像眼中看见的那样坚不可摧。



  长亭伸出手来,掌心被磨破了隐隐约约显出几道血痕——就是这双手,将匕首捅进了戴横的腹部,就是这双手,指尖上还残留着戴横蜿蜒顺着刀柄流下的殷红的血迹,就是这双手,结束了一个人的生命。



  她杀了人。



  长亭由衷地感到恐惧无助,可也莫名地觉得解脱。



  “过一会,某让掌柜的送壶烧酒到陆姑娘房中。”



  蒙拓眼风从长亭手上扫过,小姑娘的白净掌心破了皮有血迹,手指头却是肿的,小拇指红肿地像一根小萝卜,蒙拓喉头一哽,不由放缓了声响,“拿烈酒浇一浇手心,军中都这么干,有点疼忍一忍就好了。”



  少年声音低沉稳实,和着疾驰的风,像轻浪拍水岸。



  长亭赶忙将手藏在袖中,赶紧讷声解释,“是天太黑了。。。”



  因为天太黑,所以看不见路,所以才会摔。



  蒙拓看了眼烧得正旺的灯笼,一时无言,隔了良久才开口,“某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是十岁,一刀毙命。杀人的滋味不好受,谁都不是阎罗王,有那个资格随意取人性命。所以在动手杀人之前,就要先想一想,我有这个资格下这个手吗?这个人有非死不可的理由吗?如果他不死,我又会处于什么样的境地?”



  这是长亭第一次听到蒙拓说这样长的话。



  蒙拓素来寡言,甚至敏行拙言,话里无百章之词,亦有鸿儒之道,却让长亭缓缓抬起头来。



  小姑娘的脸与眼露在微光细雪间,柔和地映衬着暖光,静谧地安和着时光。



  蒙拓将灯笼打得低一些,光便变得黯了,举步慢慢地朝前走,一边走一边继续往下说,“这三点,戴横全中。血海深仇,陆姑娘自然有这个资格下手。戴横罪有应得,若他不死,必成后患,所以他非死不可。如果戴横还活着,陆姑娘。某、岳三爷、以及这百人行伍,都会陷入危难的境地。”语气沉缓,却不容置喙,顿了一顿之后,沉声再道,“所以,陆姑娘根本不需要感到任何害怕或是惶恐。戴横的命,本就是你的。”



  很冷静的分析,话语之中,并未有一丝慰藉之意,却没来由地让长亭鼻头一酸,堪堪坠下泪来。



  长亭赶忙低头敛目,偷偷拿手拭了拭眼角,心中默数三下,一、二、三,心下告诉自己不因再纠缠于此,再抬头时面色已复平静,仰脸温声道,“戴横已死,线索已断。某最先说不靠戴横,某照样能够推断出幕后黑手是谁,并非怒极心上狂妄出言。”



  线索断了,她不知道真相了,石家更不知道。



  没将戴横活着带回去,是蒙拓的失职。



  长亭自然不可能以怨报德,因自己的一时冲动让蒙拓陷入遭人诘难的处境。



  蒙拓眉梢一沉,轻“嗯”了一声,示意长亭说下去。



  “以某将才所言的时间差来对合,往返十日,戴横能去哪里?向东是皖州,向西是邕州,向南是冀州。。。冀州是石大人辖区自然可以排除,皖州涝灾未平,自顾不暇,亦无动机对陆家长房下手。邕州有士家,有手掌实权的寒门将领,截杀陆家长房,平成陆氏人心大乱,自然可以趁机在这一锅粥里分上一羹。。。”



  “北边呢?”



  蒙拓神情晦涩地轻声打断其后话。



  长亭脚下一僵,轻张了张嘴,再慢慢合上。



  她们一路向北,终点就是,豫州平成。



  而从幽州向北至豫州,若路上快马加鞭不做停留,十天时间,绰绰有余。



  豫州平成有什么?



  有陆家老宅。



  如果蒙拓最开始并未想到要从时间差这个思路发散入手,那经长亭提醒,一个熟读舆图的出身行伍的人,是不可能想不到以幽州为据点,东南西北发散出去五天的时间能够抵达何处的。



  “向北是豫州。”



  长亭向前轻迈出一步,敛眸轻道,一字一顿,“平成,豫州。”



  豫州是陆家的天下,朝廷派下来的刺史一个接一个,跟过年节换春联似的,一年一副——没有一个刺史在豫州能撑下一年的,这就是门阀的力量。同样,门阀力量也不可能任由戴横这个跳梁小丑进出豫州如无人之境。



  如果。



  只是说如果啊。。。如果这十天往返,戴横策马是去了豫州,那陆家长房遭截杀,一定和豫州有关系,一定和平成有关系。



  一定。。。和陆家有关系。。。



  长亭沉默掩目,再未说话。



  蒙拓也没有开口了。



  答案就像被蒙上了一层窗户纸,明明被手指头一戳,就能透过大洞向里瞧。



  可谁也没敢伸手捅破。



  真想就像火,看着亮,伸手去摸时,自己会被烧



  如同来时的路,两个人都走得静谧极了,朽掉的楼梯“嘎吱嘎吱”作响,长亭走在前面,蒙拓伸长灯笼柄跟在后面,将上三楼,门廊老长,蒙拓率先开口,“某先叫人留意邕州往来进出的人马。”



  并未提及豫州,也没率先怀疑是平成老宅出了问题。



  长亭兀地升起感激之情,轻颔首,小声道,“幽州明日即将大乱,手忙脚乱中,周通令会自掘坟墓也不是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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