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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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娇-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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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亭兀地升起感激之情,轻颔首,小声道,“幽州明日即将大乱,手忙脚乱中,周通令会自掘坟墓也不是不可能。”



  蒙拓点点头,“幽州也会置下人手。”再朝黑暗中一伸手,便有三四个雄壮黑影蹿了过来。



  “世道乱,两个姑娘在房间里,不得不有所防备,并未有半分监视之意。”蒙拓沉声解释。



  这个长亭自然能理解,小姑娘半侧身站在门扉前,礼仪到位地向蒙拓躬身福礼,语气很真诚,“。。。晨间某心绪不加,再加上有受人算计之嫌,某便将很失礼地将气撒在了蒙大人身上,还望大人不要介怀。”看蒙拓面无表情,长亭叹了叹,身逢乱世,谁都不由己。石家人要打算盘是石家人的事儿,头儿指哪儿,蒙拓也只有打哪儿,真论起来算计阴谋都和他也没多大干系。



  长亭再福了一福,“后路艰辛已可知一二,某先行谢过蒙大人一路庇护的恩情,如有机会,定当滴水之恩涌泉。。。”



  “是某的职责,也是上峰的命令,这和恩情没有关系。”



  蒙拓语气无丝毫起伏地撂下这句话后,便带着人抽身向西厢房走去。



  男人大刀阔斧地走,长亭被那话堵得胸口闷了闷,立在门扉前深吸一口气,再笑着推门进去。



  将一推门,小长宁正穿了素绢绫白亵衣站在窗棂边给胡玉娘梳头,这是胡玉娘第一次将头发放下来披在身后,听门一张一合的声音,连忙回过头来,见是长亭,松了口气紧跟着面上便有些羞赧,结结巴巴解释道,“。。。阿宁说我头发披下来好看。。。”



  长宁放了木梳便扑过来抱住长亭,仰头咧嘴笑,露出缺了瓣的门牙,“本来就是嘛!等过市集,再给阿玉阿姐买几只好看的簪子和绢花吧!别在髻上,好看得很!”



  长亭想摸摸幼妹的额头,手伸到一半,又缩进了袖里。



  手上有血,而她的幼妹还小。



  她想极力淡化幼妹的悲伤。RS
第六十一章 旧路(中)【粉红票38票加更】
  第六十一章旧路(中)



  长亭抿嘴一笑,再看向胡玉娘,边笑边点头,“阿宁没说错啊。是披下来好看!显得脸小小的,下巴圆圆润润的,很有福气的样子。”边说边探身从换下来的大袄内包里掏了一只长长的水天碧的青玉簪子来,塞到胡玉娘手上,笑眯眯的,“我娘给我的,什么都没带在身上,就这支簪子那天夜里还簪在头上,一开始慌里慌张地逃命也没见面礼。。。这颜色素净,好看!”



  胡玉娘眼圈红了一红,伸手便接了,想了想,眼圈又红了,“我总不能把爷爷的牌位给你。。。”



  长亭哈哈笑起来。



  上房分东西厢两张床,长亭先抱着小阿宁哄睡着,等长宁睡了之后再轻手轻脚地出来和胡玉娘说起晚上的事儿,“。。。下死手把那个总兵做了,留着也是祸害。现在我们只有信任蒙拓,我也相信岳老三是误打误撞撞上咱们。就冲岳番拿后背去救阿宁,我们也得待他们客客气气的。”



  跟胡玉娘说话,长亭一向说得直接简单,力求她能听懂。



  胡玉娘蹙着眉头点点头,猛地想起啥来,压低声音很坚决道,“你别让我先去豫州,我好歹身上还有工夫呢,要是他们不地道,我们打不过也好跑。”



  长亭边笑边点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们三要一直在一块儿。”



  “那个。。。人。。。死了?”



  胡玉娘悄声问。



  长亭轻轻颔首,“死了。”强压下想干呕的情绪,伸出手来,让胡玉娘看,“你看,指尖上的血就是那人的。他杀了我的双亲,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过,今天会死在我的手下。”



  小姑娘面色很平静。



  连对待想对他们动粗的那三个无赖,她都会将门留条缝儿,避免里头的人死绝了。。。



  胡玉娘伸手揽了揽长亭的胳膊,闷声道,“没事儿,就当杀了头恶狼。你不杀恶狼,狼就会把你吃进去。没谁对不住谁,爷爷说这世上的善与恶也不是靠谁活得窝囊来论的,不是你活得憋屈活得受尽委屈了,你就是善良的。没事儿啊,下回这码子事儿放着我来,反正我也老剥皮抽筋的。。。”



  嘿,这一路走得!



  杀人放火的,全都熟练了!



  长亭反手拥了拥胡玉娘,扬起声儿来,朗声应了声“诶!”



  再隔了一会儿,掌柜的就送了一小壶烧酒过来,还拿了一瓶磨得细细碎碎的药粉,仔仔细细地交待了,“。。。先拿烧酒淋一下手心,别让生了冻疮肿了的手指头沾上酒,会疼得要命的!等掌心不太疼了之后,再拿药粉和在温水里糊住生了疮的地方,这既止痒也消肿,认认真真用一旬,手上又不留疤,明年也不再长冻疮了。”



  长亭打开药瓶一嗅,好浓重的一股当归、樟脑混着麝香的药味儿。



  这一小瓶药,贵重着呢。



  酒烧在破了皮的地方,疼得长亭冷汗直冒,胡玉娘心疼,“你就叫出来吧,叫出来能好点儿。”



  长亭一边摇头,一边笑眯眯地轻快道,“。。。能忍着,也没多疼。一下子就过了,做什么叫叫嚷嚷的反倒叫人笑话。”



  可当灯火一灭,长亭心里头沉得像坠了一大颗秤砣,沉甸甸地叫人喘不过气儿来。



  豫州。。。平成。。。陆家老宅。。。



  长亭一闭眼,却在黑暗里陡然浮现出了一个人的面容。



  清俊、挺拔、沉默、温和。。。



  与陆绰相似的谪仙之姿,却沾上红尘俗世的三分世故与精明。



  “阿娇——”



  那人抿唇笑着直勾勾地瞧着她,语声清涟开口唤道。



  长亭瞬时浑身上下冒起了鸡皮疙瘩,大喘着粗气猛地张开眼睛,转头看向窗棂处,却见天已蒙蒙亮了,鱼肚白混着灰黑透过窗棂的细缝照在糙得起茬的木板上,长亭一阵恍惚之后便听见了外头的叩门声,是女子,说的官话,虽不太熟练但也能听明白。



  “俺能推门进来了吗?三位姑娘好起身了,吃了早饭就该出程了。”



  年纪蛮轻的,不像是驿馆掌柜。



  小长宁睡得正香,长亭梳了两下头发,趿了鞋披上外裳,清了清嗓子,问道,“你是谁?”



  外头那女子应声接话,“俺是被买来服侍三位姑娘的丫头,是岳老爷让俺来服侍姑娘们的。”



  长亭抿了抿嘴,一把将门拉开,便看见外头杵着个面白圆脸的姑娘,顶多十五六,身形瘦小得却和胡玉娘没法子比,眼目朝地上望很拘谨的样子,好像地上落了几枚五铢钱等人捡似的,手上捧了一盒匣子,匣子上盖着层青布。



  “这谁呀。。。”



  胡玉娘约是听见外头动静,蓬头垢面地打着呵欠从东厢出来,一脸睡意惺忪。



  长亭扬了扬头,“蒙大人备下的,说今儿是来伺候的。”再眸色平静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衣裳虽然起了毛边儿,但胜在没灰没泥还算干净,低着头看不见眼神,长亭便温声道,“把头抬起来。”



  那姑娘怯生生地抬了头。



  眼神不浊,眉目也很清秀,应当是个本分人。



  长亭放了一半的心,紧了紧衣襟转身向里走,把木案上的木梳递给胡玉娘示意她先将自个儿头发理一理,胡玉娘胡乱抓了两下头发,眼神便定在了那姑娘身上,很好奇地连声问,“你叫啥名儿啊?从哪儿来啊?多大岁数啊?是跟着我们走?还是就在这处呢?”



  长亭进内厢帮小阿宁洗漱穿戴,那姑娘的回答弱声弱气儿的。



  “俺叫满秀,是幽州的人士,家里头遭了难,老爹欠了赌债被人追杀,俺就从内城逃了出来。。。今年将过十七,岳老爷买了俺,俺自然是跟着老爷和姑娘们走。。。”



  这世道,哪个人的身世拿出来,都能排出戏了。



  今年十七,这都盛冬了,翻过年头就是十八。。。



  长亭牵着小长宁出内厢,温声问,“十七八也还没定亲?没嫁人?”



  满秀斩钉截铁地摇摇头,“俺老爹过了身,俺没丈夫没儿子,自己身自己做主,签的卖身契都是俺自己摁的手印,一点儿没拖累。”



  照如今的形势来看,分道扬镳,几百人的轻骑走外城分散周通令注意力,需要避开的人乔装进幽州内城是最好的方法,既然要进内城,带着的人就不能有拖累,否则将闹起事情来,反倒打草惊蛇。



  长亭点点头。



  人虽是岳老三出面定的,照蒙拓的个性,一定还会再看一看,应当不会出差池。



  满秀一见长亭点了头,便赶忙将捧在手上的木匣子搁在木案上,满脸恭谨,“。。。岳老爷请三位姑娘穿上。。。”



  胡玉娘打开一看,咂咂嘴,指头挑起其中一件,伸到长亭跟前看,“岳三爷是下了血本来着。。。这衣裳的色儿、样式、料子,我这辈子都没瞧见过。。。一晚上就弄来这些东西。。。啧啧啧。。。”



  是织锦蹙金丝的缎料,三件都是高襦,样式差不离,花纹也差不离。



  怕是送到青梢屋子里的衣裳,花样款式应当也是这样的。



  长亭明白他们想怎么进内城了——戴横的人手全军覆没,没有一人逃脱,自然就没有人能蹿回幽州来送信,说陆家的姑娘是跟着车队走的,身边还有两个身份不明的小姑娘吧?



  这是打了个时间差。



  幽州内城纵算是接到指谕严加搜查,也只能搜寻两个白白净净的士族小姑娘。



  可四个掺杂在一块儿,都是姐姐妹妹,在冠上商号大户人家闺女的名声,蒙混过关也不算难事。



  等长亭三人换好衣裳,穿戴妥当下楼,岳老三已驾马在前,身后跟两架马车候了许久了。RS
第六十二章 旧路(下)
  第六十二章旧路(下)



  蒙拓与岳番尚未上马,正侧身站立在一旁也不知在说道些什么。



  两人皆换了一身衣裳,宽袍长衣,以君子乌木高束发冠,蒙拓身量本就稍高一些,岳番后背的伤还未好全,脊背挺不直,蒙拓便身子微微朝前倾,以便与岳番平视相谈。



  沉默寡言的人多半心思如尘,而嘴上贴心的人却常常口蜜腹剑。



  长亭颔首致礼,温声问好,“。。。谢过蒙大人调拨满秀来伺候,只是这一路本已多有不便,若再多几人,难免有所。。。”



  “顾忌”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蒙拓便开了口,语气很淡,“陆姑娘无需挂忧。”眼神并未直视长亭,看了看长亭身后的满秀一眼,才出后语,“她的用处并不仅是伺候你,陆姑娘不用多想。”



  他说话简直太梗人。



  岳番是嘴毒,一爪挠到旁人的羞愤点上。



  蒙拓是。。。



  嗯。。。长亭形容不出来,反正就像一口气还没舒出来,却被人以消弭之姿态堵在了胸腔中,还说不出半分不是来。



  她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人。



  长亭浅笑一敛,轻“哦”了一声,再道,“那便好,以为是蒙大人着意安排的,某便有些心下惶恐。”,便牵好长宁转身上马车。



  “陆姑娘——”



  蒙拓默了半晌启声唤住,想了想,背手于后,终究沉声言简意赅地开口解释,“这么拖家带口进内城,既然几个人看起来都不像常人,那就不能以常人的情景来陪衬,可太张扬了也不行。进内城走过路道,若以马队商贩的身份,那带上四个女子一定穿帮。还不如定为商号掌柜的携家眷过幽州去胡地,是拜亲也好、北迁也好,由头都很好找,也算顺应时事,不至于引起猜忌。”



  时局动荡,举家搬迁投亲访友的确实日复一日的多。



  似乎在保命保财面前,落叶归根的乡土情怀也只是嘴上空谈罢了。



  饭都吃不饱了,还讲什么情怀呀。



  而一般的富贵之家是不会将奴仆全数带在身边的,带个一两个照应主家的路上行程才是常态,毕竟像陆家那般大手笔的作态,历数大晋也再找不出几户人家来了。



  所以满秀还有个用处,是拿来佐证他们一行人身份的——不是大富之家,可也有些家底,算是是正经商贩的人家。



  长亭听懂了,转身轻轻地看了眼蒙拓,少年轮廓分明,晨光微熹打在他的侧面上,仔细看瞳仁不像晋人那样,而是很深很深的茶色,目光很沉,情绪从不外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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