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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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娇-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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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亭无法接受真定大长公主以如此平缓的语气说这件事。



  这是她的儿子啊。



  是她血脉骨肉相连的儿子啊。



  “身逢剧变,阿娇不得不成长。”



  这是长亭生平第一次打断长辈话头,昨夜哭得脑仁疼,如今睡了一宿,额头愈加发涨——她已经哭得没有办法再哭了,“阿娇听说暴毙惨死的人七七四十九天的唱佛压根就没办法抚慰住亡灵,血债血偿,才能让父亲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让谁来偿?”



  真定大长公主眸色一黯,“阿娇,你想让谁来偿?”



  长亭手攥成拳,一字一顿,“周,通,令。幽州刺史,周通令。”



  一言既出,气氛凝然。



  真定大长公主身形向后一松,大叹一口气。RS
第八十九章 归途(下)
  第八十九章归途(下)



  内厢静宁温暖。



  火被憋闷在金炉烧得极旺,烘得整间屋子有股清涟且浅淡的松子香。



  长亭抬起下颌,语气毒辣,“父亲是在幽州界内受的难,若说幽州刺史手是干净的,阿娇打死不信!东窗事发便推到山贼马匪身上,殊不知拿这样的话骗一骗尸位素餐的朝堂御使还行,想瞒过我们恐怕不易!”



  她手攥成一团,一拳揍在木案之上,声声如杜鹃泣血,“父亲临行前一天,周通令一身戎装前来拜见,话未及半言便抽身而出。。。祖母。。。您说,这个血债该不该让他血偿!若就此瞒下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平成陆家威势何存!阿娇的父亲,第七代齐国公威势何存!论七七四十九的佛偈安定,阿娇想地底下由后汉起至今日止,陆家的列祖列宗恐怕难以瞑目!”



  话到最后,撕心裂肺、咬牙切齿。



  小姑娘胸膛剧烈起伏,却极力忍耐。



  忍耐得眼眶里布满血丝,却一滴泪都没淌出来。



  真定大长公主却埋下头,手叩在曲裾上,关节发白。



  一个小姑娘的心智,大概也只会想到这里了吧,就算这个小姑娘是陆家的姑娘,是陆绰一手一脚教出来的,再远还会想得到吗?小姑娘声音喑哑如暗弦,应该想不到了吧。



  真定大长公主头一次觉得或许笨一点才能活得更容易。



  没那么多负担与顾虑,自然也不会引起旁人的忌惮。



  是的,旁人。



  本应该是血脉相连的亲叔叔,一下子就成了旁人。



  “周通令。。。他蹦跶不了多久了。”



  就算不要求,真定大长公主也不可能放一只随时会咬人的狗威胁陆家,截杀长子,又手握次子弑兄的隐秘,随时随地有可能发疯颠覆陆家,人是不可能留的,可昨夜听石猛的意思,冀州已决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坐享渔翁之利。



  既然她绝容不下周通令,冀州自然乐观其成。



  真定大长公主神容平淡,长亭凑过身去轻声道,“祖母决定如何行事?周通令为一州之长,恐怕不容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暗杀?截杀?诱杀?”见真定大长公主全无反应,长亭刻意话头一顿,轻埋下头来,小声道,“叔父。。。会为我们出头吧?毕竟陆家上上下下,就剩叔父一个名正言顺的男丁了啊。。。”



  真定大长公主眼睑忽颤,轻抬起头来,长叹一声,“小姑娘家家嘴里打打杀杀,难听。”



  长亭应声乖巧埋头。



  真定大长公主起过身来,走到长亭身前,轻手将其拢在怀中,温声低喃,“愿阿绰,文蕴还有阿符在九泉之下护佑你与阿宁,再无生死离难,再无悲怆流泪。。。往后咱娘三儿就相依为命地过,等过了孝期,你就和谢家阿询定下亲事。。。世道动乱,早安定下来早好。。。”



  既然陆家待不住,就去谢家吧。。。



  她已风烛残年,不能将两个小姑娘寄托于阿纷的仁慈手软上。



  长亭身形大僵。



  她并不习惯真定大长公主的亲近,准确来说,如今的她并不习惯任何人的靠近。



  “报仇一事,让祖母来办。”



  长亭慢慢软了下来,心潮回暖。



  “等血债已偿之后,咱们就好好地活。。。再不去想那桩事了好不好。。。”



  真定大长公主与其说是在说服长亭,不如说是在低声呓语着劝服自己个儿。



  长亭将头埋在真定大长公主的衣襟里,绸料软绵贴在面颊上,她有些想笑也有些想哭,真定大长公主能够因为那是她的儿子放弃,可她做不到,真定大长公主有两个儿子,可她只有一个父亲啊。



  长亭缓缓抬手,回抱住真定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未曾过多逗留,查看了长亭后脑勺的伤,两只手密密麻麻敷着药的皲裂口子,转过头检查长宁,从上到脚看却没见一点破口出血的地方,扭头再看面色养了许久都没养得精神的长孙女,老人陡然泪流满面。



  娥眉叩门来请,“大长公主,您的汤药熬好了,是在端到这处来喝还是回去再喝?”



  盛冬三九天,东厢离庾氏给大长公主安置下的屋房很远,端过来怕早就凉了。



  借个由头好回屋,恐怕是还有急事未处理完。



  长亭牵着长宁将真定大长公主送至廊外,临行至巷口,真定大长公主犹豫良久,方立身启言,“石老二恐怕背着石猛与胡人有牵连,那个青梢来路不明又太过艳丽。于盛世安稳,她这般的女人为姬为妾都可,可如今身逢动荡,她的相貌如匹夫怀璧太过打眼。。。”



  真定大长公主未将话说透,深看长亭一眼,“休与此等贱民来往甚密了。。。那个青梢是,胡姑娘也是,等回了平成,赠与银两钱财,便就此别过罢。。。”



  “是祖母口中的贱民救了您的孙女一命,亦是她在来敌之时毫不犹豫挡在阿娇身前。”



  长亭缓声应道,“一路艰险,祖母不问,阿娇自然不说。阿娇不说,祖母也没办法意识到阿玉予我们的恩德,是阿娇的错。至于青梢,阿娇本与她不甚相熟,祖母无需挂心。”



  是软话,可一点儿没应承下她的要求。



  真定大长公主沉默半晌也再不出言强求了,携娥眉拂袖而去。



  小长宁一直无话,直到真定大长公主背影渐远,方扯着长亭的衣袖摇了摇,“。。。祖母不让咱们和阿玉阿姐说话了?”



  “没有。”



  长亭摇头,轻轻蹲下身来,与长宁平视,温声道,“阿宁,若祖母不许你和阿玉说话了,而长姐准允,你会听谁的话?”



  “长姐的。”长宁未带犹豫。



  “那如果祖母让你吃黄果,还是长姐希望你用山楂呢?你听谁的?”



  “长姐的。”



  长宁想了想,斩钉截铁道。



  “如果祖母——”



  “都听长姐的。”



  小阿宁眨了眨眼,语气坚决地出言打断,紧紧握住长亭的手,目光沉凝地看着长亭,语气坚决,“长姐不会害阿宁,长姐可以用自己的命来换阿宁活,而别的人,阿宁没有看见过,所以不会相信。”



  长亭宁愿是自己杞人忧天了。



  可真定大长公主对长子身亡的痛,敌不过“以大局为重”的顾量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既然陆绰的死都不能让大长公主狠下心来直面次子,更何况她们这两个微不足道的孙女,陆纷若起心着意加害,真定大长公主将才所说的“相依为命”,不过只是空谈罢了。



  “谁都不要信任,就算回了陆家也记得谁都不要信任。”



  长亭将幼妹搂在怀中,“除了我、阿玉阿姐。。。”



  小长宁将头憨憨地搁在长姐的肩头,默声默气儿地静听下来,后言入耳却再未闻其声,小长宁以为长姐这是说完了,便大张嘴正欲朗声应个是时,长亭又开口了。



  “除却我、阿玉还有蒙拓,谁都不要相信。”



  长宁下颌一张,“是!”



  再仔细一想,这蒙。。。蒙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来着?



  嗯,好像是送她们到冀州的那个头头,和岳番哥差不离的岁数,长得高高大大的那个阿哥吧?



  小长宁脑子里再将蒙拓的相貌模模糊糊过了一遍,重重地点了头。



  将送走真定大长公主,白春和满秀两丫头当真是掐着饭点儿回来的,白春昂着头回禀,和青梢说的那些话都差不离,就在多了两句,“。。。大爷今儿一大早又被罚了四十下军棍,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恐怕是送不了咱们了,现如今是老爷身边的常将军正备着马鞍装粮草,做准备呢。”



  真定大长公主默许石家送她们回平成?



  真定大长公主恐怕终究是与石家达成了某种协议的吧。



  长亭再问,“岳三爷呢?他随行不随行?”



  白春嗓子眼一滞,跟吞了一大口白开水似的。



  对了!



  陆家这两姑娘是被二爷身边那人送回来的啊!



  她怎么就忘了打听这码子事儿啊!



  “随。”



  满秀缩在后头,悄声应,“岳三爷与岳小爷都跟着一道走。石家约莫集了过千名将士护送,一早东城和西城的头儿就过来了,石老爷一早便用了早膳往刺史府去。”



  长亭点点头,再看了白春一眼,“英雄不问出处,阿春学着点吧。”



  白春涨红一张脸,如鸡捣米点头。



  定下的日子是后日走,东厢是没啥好收拾的,只是白春一连两日都走街窜巷地和人别过吃宴,庾氏中途过来一趟,特意将白春一家六口的身契拿了过来,长亭如今是宁愿用石家的人也不放心用陆家的人手。



  其实一直未曾有长英的消息,长亭就一天不想走,可此间缘故,她也没想过告诉真定大长公主。



  一则拿不清真定大长公主的态度,二则她无法确定大长公主身边有没有陆纷的人。



  若是石家救了长英,石猛与平成陆氏的牵扯便断也断不了了,相对于陆纷,陆长英才是石猛应该下重手寄托的对象,因为两者之间有利益牵连,长亭很确定石猛至少对陆长英没恶意。



  可恰好相反,陆纷对这个亲侄儿,却是满满恶意啊。



  东厢里一连两日进进出出的人便未断过,浆洗房有个小丫鬟临近暮合时端着一木盆的衣裳进来,临走时又将一团东西塞到长亭手里,长亭展开一瞅,是块湘绫帕子,四四方方的,上面绣三只鸿雁,鸿雁浮云之后隐约可见一轮朝阳。



  边角处绣得有字,长亭拿近一看。



  四个大字儿。



  后会无期。RS
第九十章 戏
  第九十章



  如果此时询问胡玉娘,她今生今世顶讨厌的事儿是什么,她一定翻一个白眼,闷声闷气地告诉问询者,“。。。再乘马车,老娘快疯了,轮子轱辘轱辘地朝前转,转了一圈他娘的又转一圈,遇着石块儿或是啥突起来的东西,马车还他祖母地朝上一腾,恶心得老娘黄胆水都快吐出来了。”



  腊月十日,浩浩荡荡千余人从冀州启程。



  至今已连日乘了七、八日马车了。



  从幽州出来的时候,一行人脑脖子悬在铁绳上挂着,连赶十几日的车程,一边是生,一边是死,谁还记得恶心啊。



  如今赶路,前头带队的岳老三顾忌真定大长公主年老体衰,刻意压速度,逾千人车队走得很缓,世家规矩是不太许小姑娘家撩帘子抛头露面的,胡玉娘尚且顾忌言行,既不敢大声说又不敢放声笑,憋了这么几大天,如今泛起恶心来了。



  胡玉娘恶心得脸色蜡黄,小长宁第三颗门牙也在摇摇欲坠了。



  长亭就看着大的那个抱着软枕痛苦地靠在车厢里,小的那个捂着左脸,眼巴巴地望着眼前的果子又想吃又不敢吃。



  白春和满秀皆泫然欲滴——一个是离乡背井,伤感悲情在所难免,可另一个呢。。。



  嗯,满秀为啥想哭,长亭也不太理解,不理解便问,这是个好习惯。



  “在石家过的那十几天是俺这辈子过得顶好的日子。。。”



  满秀眼圈发红地如是回之。



  这下理解了。



  石家那十几天里,确实过得蛮舒心的。



  至少在真定大长公主未到之前,她们都过得没有负担。



  石猛虽以利为先,可仍旧还是个性情中人,庾氏性情精明,可正因如此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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