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贲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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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贲万岁-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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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你转告余师长,回头我来拜访他。”程坚忍正答应着,却见街那头有个女孩子,扶着一个老年人,缓缓地走了过来。不觉咦了一声道:“刘小姐也没有走吗?”这刘小姐圆圆的苹果脸上带了一层忧郁的颜色,紧紧地皱着两道眉毛,不过她穿一件墨绿色的呢布袍子,长发梳着两个小辫,依然还在淡雅中不失她的处女美。她被程坚忍问着,便道:“程参谋,我没法于,走不了。你看,这是家父,他正病着呢!王主教答应了我,搬到无主堂里去住。”程坚忍看那老人时半白的胡子,一手拄了根棍子,一手扶了女儿的肩膀,面色惨白,弯了腰只是发哼,他没说话,向人点点头。王主教道:“刘小姐,你们认识的吗?”她道:“我和鲁小姐是邻居。”王主教觉得她所答非所问,程坚忍便笑道:“因为鲁小姐是敞亲,所以我们认识了。”王主教道:“你看城里就有这样为了身体走不了的人,我为了帮助这些走不了的人,我也不能走。”程坚忍点头,再看那刘小姐,两道眉毛角,皱在一处,几乎要联结起来,可知道她心里是怎样的难受!便道:“刘小姐,你如果真是不走,有什么困难,需要我和你们解决的话,只管告诉我。我若办得到,一定和你办。”王主教却代了她答道:“我想,她马上就有困难,她的老太爷,实在是挣了命走着路的,你能找一副担架,把他送到东门外天主堂里去吗?”程坚忍道:“那大概没有什么问题。”刘小姐听说这话,那紧结的眉峰,舒展了一下,算是代替了她的笑容,因向他深深地点了个头道:“那就请程先生帮我一个忙,我暂时陪了家父,在这街边上等着。”她只说了个等字,那个带病的老人,竟是毫不踌躇地就蹲了身子下去,在地面上坐着。程坚忍平常去探望鲁小姐,向来是和他父女谈谈话的,彼此是很熟的人,而且刘老先生是个小学教员,他又很敬重军人,在这种为难情形之下,他不能不发生同情心,因道:“老先生,你休息着罢,无论如何我去找两名弟兄来。”说着,行了个军礼,匆匆走向师部,找着两个勤务,把这种情形告诉了他们。这两人一点没有犹豫,找来一副担架床就走。程坚忍还怕他们找不到病人,又亲自引着他们走去,果然他父女二人,都坐在街边石头上。刘小姐还是两手扶了父亲的肩背,似乎这老人坐都坐不住了。她远远地看到程坚忍引了一副担架来,她心里一阵欣慰,发生了一种不可遏止的笑意,冲破了脸上坚硬的忧愁阵容,只管向三人不住点头,连称谢谢。两个勤务兵,将担架床放在地上扶着病人平坦的床上躺下,然后担了起来。刘小姐这才走起身来向程坚忍深深地鞠着个躬道:“程先生,实在多谢你,将来军事平定了,我若还是活着,我再答谢你的恩惠。”程坚忍笑道:“那谈不上,常德老百姓,一直就帮着虎贲,虎贲有着机会,也就当和老百姓效劳。军队是国家的,也就是人民的。”那位刘老先生虽然知道虎贲中人,向来有这套理论,可是他现在被两个虎贫兵抬着,那是事实,他眼角上流下两行泪珠,抱着拳头向程坚忍拱了几下。这样,他虽然是不说什么,程参谋也就觉得他父女感动很深,站在路旁看着两个勤务把担架床抬走。刘小姐却是垂了头跟着担架床走去。而她走去的时候,还是两三次回过头来看了两看的。程坚忍送着鲁小姐走了以后,心里兀自感到有一种不可说明的郁结意味。这时,和刘小姐尽了一点义务,才感到一种慰快,把这郁结稍微松懈了一下。回到师部,原想给师长作一个报告,而师长却是视察阵地去了。两小时后,师长回来了,恰好那个王主教也来了。这个西班牙人,他是中国化了的,卫兵传进了一张名片,上面印着三个仿宋字,王德纯。程坚忍看了,便迎到接待室里来,王主教首先向他拱了拱手,笑道:“那位刘老先生,由你们两位弟兄,抬到东门外教堂里去了,你这番热心,我应当谢谢。我想你们贵部队,这样的事,一定做得不少,我想见见你们师长,不知道可以吗?”程坚忍道:“平常师长是愿意见客的,不过他只比王主教早到师部五分钟,他刚刚由阵地回来,还没有得着休息呢!”王主教道:“请你向师长说说看,我只想做十分钟的谈话。”程坚忍也未便拒绝,便向师长报告去了,王德纯在常德城里,虽成了绅士人物,而和这位余师长,却没有得着见面的机会,他凭着这虎贲的代字番号,更知道这一师是山东部队底子,他意料中的余师长也是个老粗。可是三分钟后,他发现了他揣测的错误。程坚忍先进接待室来,说一声师长来了,随着进来一个穿黄呢制服的军人。他只是中等身材,相当的健壮,面色虽被日光晒得黄黑,胡须却修刮得干净,也难在他那下巴微尖的脸上找到一条皱纹。他从容的走向前,和王主教握了握手,自报了一声余程万。宾主在室中黑木椅上坐下,程坚忍便退出去了。王主教首先说了两句敬仰的话,便道:“我以为师长是北方人,原来贵处是广东,南方之强呀!”余程万笑着点头道:“不敢当。”王主教还觉得提出问题来大直率,又问道:“我猜想师长是黄埔第一期吧?”他笑道:“对的,可是我有愧同学多多了。”王德纯道:“有一个中国大学毕业生,他对我说,是师长同学,那是怎么回事呢?”他笑道:“这也对的,我是中大政治系毕业的。”宾主默然了一会,王德纯觉得可以谈话了,便道:“我知道师长忙,我不便多打搅,我是特意来求师长原谅,容许我和一部分教友,在东门外住下去。”余程万道:“我可以不必多费思量,答复阁下,还是走开的好。我虽不便向王主教泄露军机,可是我可以告诉阁下,西面的河袱,北面的太阳山,东面的德山,都有恶战的可能。贵教堂在东门外,那正是军事进出的要路。自然也许敌人不由东面向常德侵犯,可是谁也不能冒险这样判断。你们的教友不能走开的,多半是老弱,不能给我甚么帮助,不能帮助我们的人民,留在这里是有意冒犯无谓的牺牲,那何必?”王主教摸了一下胡子,想了两三秒钟,笑道:“我不敢说对于军事有帮助,因为我是教徒,我又是西国人。但惟其如此,我可以帮助炮火下的难民,我为了上帝,我应当这样。”他说着,伸了一个右手的食指,指着天。余程万道:“王主教你果然愿意冒犯那无谓的牺牲,你就在东门外住下去吧。不过我们万一要在城下作战的话,你不要以为西班牙是日本的友国,敌人会对你稍存客气。至于说到宗教,那在日本人眼里,根本不存在。至少你曾听到说,日本人对任何一处的教堂都轰炸过。”他说这话时脸色是沉着的,眼角透露着一种忿恨。王主教也沉默了一会,点了头道:“余师长的话自是事实,不过我为了上帝,我应该留在常德。余师长允许我住下来,我就很感谢了,此外在可能范围内能够告诉我一点消息吗?”余程万道:“我能告诉你的,是每一条可以侵犯常德的道路,敌人都会利用,可是每一条可以抵抗敌人的道路,我们也会利用。此外我还可以告诉你的,就是我和我的部下,绝不走出这个设防的圈子,活在这圈子里活,死也在这圈子里死。”说着他在衣袋里掏出一张简明不机要的地图给王德纯看。他捧着看时,这地图将常德外围,用蓝笔画了个不等边五边形,东北由踏水桥到西北石板滩,系北边。由东北踏水桥画一条线,经过东南德山市到沉江南岸毛湾,系东边。由石板滩画一条线到河袱山,系西北边。由河袱山经许家湾到玩江南岸斗姆镇,系西南边,由斗姆镇画一条短线也到毛湾,系南边。常德城区就在这个不等边五边形核心里。他看时不住地点头。余程万问道:“阁下明白吗?”王德纯道:“这个图上告诉了我,我住的地方系在设防的圈子里,也就是将来的炮火圈子里。”余程万道;“对的,在这个炮火圈子里,我是随时随地,去找机会去打击敌人,可是在这圈子里的老百姓,他只有两只拳头,随时随地都会受着伤害。王主教,这老百姓一个名词,也包括你在内。”说时微微一笑。王主教将地图折叠好了,交回给余师长,笑道:“我完全明白,师长!我不多耽误你的宝贵时间,告辞了。我再问一句,你允许我在东门外教堂里住下去了?”余程万笑道:“学你一句话,为了上帝,我允许你住下去了。”王德纯很高兴,紧紧的和余程万握了一下手,告辞出了接待室。那个介绍人程坚忍,站在这里,就相送到师部门口来,问道:“师长答应王主教的要求了?”他笑道:“你师长学了我一句话,为了上帝,我现在也学他一句话答复你,活在这圈子里活,死也在这圈子里死。”程坚忍道:“那是我们师长答应了。那位刘老先生在贵教堂里需你照应了。”王主教站住了脚笑道:“哦!我几乎忘了一件事,那刘静媛小姐很感谢你,托我带来一样东西送你。”程坚忍听了这话,倒是相当的惊异,看时,王主教在怀里取出一部袖珍本的西装书交给他。这书黑布面烫着金字,乃是《圣经》。王主教笑道:“程先生这是很重的礼物呀!”程坚忍对宗教虽不感到兴趣,然而知道刘小姐是个教徒,也知道教徒送《圣经》给人绝非小可的事。便点着头道:“好,见了刘小姐请替我谢谢了。”于是握手而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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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死活在这圈子里(2)

  

第4章 《圣经》与情书(1)
这一部《圣经》,在宗教家看起来,当然是给予了程坚忍一种莫大的安慰。可是在实际上看来,也许是给予了他一点麻烦,他把这部书,放在自己卧室的小桌上,在随着长官忙碌了整天之后,偶然得了一点时间回房来休息,他就得展开书来看上两页。可是《圣经》在西洋虽是很好的文学书,中国翻译出来的《圣经》,字是中国字,组织起来的句子,却不是中国话。在战地上作战的人,有了休息,他图个轻松与舒适,程坚忍也不会例外。这时教他训练自己的脑子,去学中国字的外国文,实在感不到兴趣,因之也只能看两页就放下了。这本书放在桌上两天,被同室的李参谋发现了,拿着《圣经》在手上颠了一颠,笑道:“你并不是教徒啊!在紧张的今日,你临时抱佛脚。”程坚忍坐在床上却突然站起来,正了色道:“李参谋你知道我对战争有自信心吧?”李参谋问道:“那末,你为什么在这时弄一本《圣经》在桌上?”他道:“是人家送的,你知道教徒送一本《圣经》给人那是十二分看得起你。”李参谋道:“哦!我明白了,是那位西班牙教士送给你的。”他一面说,一面翻着书页,在书面后的空页上,用了自来水笔写的两行字,一行是程坚忍先生存,刘静媛敬赠。他忽然听了一声道:“这百分之百是个女人的名字啊,那西班牙大胡子教士,我知道他中国名字……”他说时,向程坚忍微笑,把最后一句话拖得很长。程坚忍笑道:“我可以告诉你的,你不要误会。”因把和刘小组帮忙,以及王主教带书来的经过,说了一遍。李参谋笑道:“那很好,我们自今日起,生活要加倍地紧张了,你有着这一点罗曼司,弄点儿轻松……”程坚忍两手同摇着,学了李先生一句广州话,笑道:’‘晤讲笑话!晤讲笑话!”可是第二句他学不来了,还是说出山东话来道:“咱别冒犯了上帝。”李参谋郑重地放下《圣经》,也就哈哈大笑。程坚忍道:“你刚由办公厅下来,得了什么消息?”李参谋道:“我正是来告诉你我们保卫常德的一颗于弹,已经在今天早上五点钟发出去了。刚才顾指导员由洞庭湖西岸,走回来二十多里,打电话报告师长了。”程坚忍道:“那末,我们立刻上办公厅,看师长有什么任务给我们。”说毕,两人立刻走到办公厅,看看同事们,各人坐在自己办公桌上,一切照常。程坚忍也就坐下来,拿起桌上的战报来看。就在这时,余程万师长也走来了,他从容地站在自己桌子旁边,对大家看了一看。大家立正后,看他有话说的样子,都面对了他站着,他先说了一句道:“现在不要紧,敌人的主力,还在临澧一带。今天早上在涂家湖蠢动的敌人,这是策应的一路,我们要留着宝贵的精神将来与敌人周旋,现在还不必过分的紧张。”说完了这个帽子,他顿了一顿,大家也静悄悄地听他的下文,他接着道:“顾指导员刚才在电话里报告,今天上午五点钟,有敌人的汽艇十多艘,载了一百多人向涂家湖的湖滩进犯,我们那里警戒哨李排长带了两排人在岸上抵抗,当时打沉敌人汽艇两艘,敌人死伤三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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