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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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明- 第2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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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剩余的二十步的河面,水流湍急了许多,那土黄色的河面,却已经变成了紫色,河水不停,可怎么冲。也无法把这紫色冲淡。
    河南这几年,几乎是接连不断的大灾,父子相食,全村饿死,种种地狱凄惨地景象,这些流民们已经是看的太多,死活之间,似乎并不是什么大事。王三炮今年也不过二十三岁,可是在他的记忆力,这二十三年来没有吃过一顿饱饭。这种生活状态对于他们这些南阳府的平民来说,其实才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历年的大旱,已经把河南的民力给榨干了,现在平贼将军又驻扎在了南阳府,动不动就有村子被洗了,虽然报上去说是流寇肆虐,但是同时报上去的其他文报,却是平贼将军虎威。流贼望风披靡。至于谁真谁假,那就自己看了。
    王三炮拎着一杆木铲。拼命的铲着土,虽然旁边不断的传来枪声和呼喊声,但是他不管不顾,就像发疯了一样不停地铲着土。他默默的在心里告诉自己,好歹是从南阳千里逃荒出来的人,连死人肉都吃过,还有什么可怕的。再想想战前郝将军和田将军的承诺,破了敌军,前锋都可以转做正兵,正兵啊,正兵啊,那可是优先分配粮食的,不光自己能吃饱,还能照顾自己的家人。一想到这个,心头登时一热,想想和自己一起逃亡的母亲和妹妹,妹妹才十二岁,瘦得像皮包骨头一样,一日三餐见不到几粒粮食,只有些瓜菜之类地东西,这东西不顶饿,吃下去半个时辰,一泡尿下去就全没了,肚子呱呱地叫。自己妹子可是个懂事人啊,今天吃饭,她还特意把她一半的饭拨给了自己,两眼直直地盯着自己,王三炮知道妹妹的意思,今天自己要上阵厮杀,吃饱点才能活得下来,才能赚到军功,才有将来。一想到妹妹那枯瘦的手,王三炮一咬牙,越发疯狂的挖了起来,还唱起了劳动的号子,没想到他这个一唱,周围的人也跟着此起彼伏的唱了起来,有汝宁腔,有河南腔,有南阳口味,时不时还蹿出山西老陈醋的味道,歌声越演越烈,仿佛要压住那砰砰的枪声一般。
    气势如虹,视死如归,这种精神的确实是可畏,对面的火铳兵尽管被训练的有些木然,但看见那些大喊大叫着冲上来,仿佛忘却生死一般,一个接一个不停的倒在了地上,那歌声却越来越大,那些流贼们仿佛根本不是处在战场,而是呆在他们自己的家园,忘情的挥动着农具,在为自己的家庭,为自己的梦想辛勤耕耘。这副诡异的画面前,士卒们心中还是有些战栗,也有把通条插在枪膛之中,直接打出去的,也有手忙脚乱,忘了装引药的。
    不过自从火铳打响之后,流民仅仅向前了三步,然后就被连续不断的火铳压制的步步向后,火铳连射三轮之后,流民们已经是被打退了五步。
    在他们面前好像是有个无形的墙壁,不管怎么冲,都是碰在这墙壁上头破血流,而且这无形的墙壁还在步步向着南边推。
    这样的景象自然被双方的主帅看在眼中,郝摇旗和田见秀都是在附近找寻了一个高处,看见成片成片的流民倒下,两人神色都是没有动分毫,郝摇旗微闭着眼睛,开口说道:
    “每支火铳都打了三枪,估计到第六次或者是第七次的时候,应该有个停顿,歇歇火,要不然枪管会烧热的。”火铳的响声没有停止,郝摇旗一直是在闭目默算,差不多十五枪之后,果然是有了个停顿,郝摇旗满脸凝重的睁开眼睛。开口说道:
    “这帮官军的火铳到底是谁给他们打造地,居然这么厉害。”
    田见秀看着下面的情景,嘿嘿的笑了起来,颇有些得意的说道:
    “再怎么厉害。也顶不住咱们人这么冲,老郝,你看看。已经是上岸了。”
    他们地言语之中,可没有任何对这些前仆后继的前锋的同情。反倒是为自己地计策成功,得意非常。
    只是郝摇旗和田见秀自己也没有预料到,他们两个不知不觉的把“官狗”地称呼换乘了“官兵”,这彼此的高下,明显是说明他们对这山东兵马的重视程度。
    胶州营火铳兵的高效率轮换,除却能提供不间断的火力压制之外,也有个坏处,就是枪膛发热的时间也都是差不多。近千支火铳差不多在同一时间停止了射击,如果是那种五排或者六排的轮换,因为保证了足够的间隔时间,所以不会有这个问题。
    流民们已经顾不上填河,这些距离,直接就趟水过河,蜂拥着朝木栅这边冲过来,夹杂在这些流民之中地闯军士卒,却也发现个不好的地方,刚才被密集的火力。压着退后了一段距离现在冲的又是太猛,根本没有办法拿出弓箭或者火器发射,只能是被动的跟着人群朝前冲去。
    王三炮已经近似于疯狂,他赤着脚,冲上了岸,他挥舞着木棒,仿佛全身有使不尽的气力一般,木栅就在二十步之前。看着触手可及。等到搬开那些木栅,后面的火铳兵就不值一提了。军功。饱饭,仿佛都在眼前了。王三炮仿佛看到了妹妹捧着一大碗小米饭朝着他笑,恩,妹妹也不小了,等天下被咱们闯王打下来,一定要给妹妹好好的找一门亲事。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喊了一声:“打到山东,吃猪吃羊!!!!”,王三炮仿佛痉挛了一样,声嘶力竭的跟着嘶吼到:“打到山东,吃猪吃羊!!!!”,这一股声浪,仿佛不可阻挡。
    正在这时候,有些眼尖的人就能看到,在木栅地间隙处,伸出了并不算粗大的炮口,整个木栅,差不多间隔二十步,就有一门这样的小炮。
    “轰”“轰”
    连续的声音炸响,火炮发射的声音比起火铳来要响许多倍,打响的时候,好像是闷雷一般,特别是在这样近的距离。
    许多流民刚刚踏上北岸,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响震住,很多人被吓得马上是跑不动了,直接是呆立在那里,后面地人却还在推挤,但这样地场面仅仅是一瞬间,不会造成任何的混乱。
    从炮口迸射而出地铁砂和铅粒,把这木栅到河边的二十步范围之内,变成了钢铁暴风雨肆虐的区域。
    这是胶州营第一次使用霰弹,在第一排木栅的阵线之中,共有十五门两磅炮,全部是装着铁砂和铅粒,两磅炮本来就是威力不够,霰弹更是打不远,但是在这二十步的距离之内,高速飞行的金属碎块和颗粒,就象征着死亡。
    冲上岸边,密密麻麻的流民,在巨响之后,好像是凭空被一把巨大的镰刀挥过,瞬间变得空落落一片。
    最前面的那些流民被高速飞行的霰弹打的浑身好像是筛子,还有直接被打的粉碎,二十步之内几乎是生机断绝。
    方才火铳射击的硝烟还未飘散,加上火炮的射击,二十步之内被所谓的“战场迷雾”充满,不管是从那个方向都是看不清楚。
    但炮声响后的这一刻,整个战场安静下来了,只有在木栅后面的火铳兵还在匆忙的给自己火铳降温,每一竖排后面都有都有个木桶,里面丢着几块湿布,火铳兵们拿着这湿布朝着枪膛上就擦拭。
    湿布在枪膛上擦过,滋滋的作响,甚至有白气冒出,也有不小心被枪膛烫伤的,在那里痛叫。
    即便是在火铳兵之间的火器统领们也看不太清楚周围的景象,只是声嘶力竭的吆喝着士兵们给枪膛降温之后,快些回到原来的位置。
    太阳已经是快要落山了,有微风刮了起来,弥漫的硝烟迅速的散去。在木栅和河岸之间,不,木栅到被填上地陆地之间,四十步的距离。除了尸体,什么也没有,河水渐渐的慢上了那被填上的部分。
    在那上面站着地流民们恍然不觉。呆呆的看着对面的木栅处,整个战场都是安静异常。再也没有人鼓噪叫嚣,都是盯着岸边和木栅,可再也没有人敢动分毫。
    木栅后面地火铳兵没有归位,火炮也是要装填,可流民们,甚至是夹杂在他们之中的士卒们没有人再敢上前,谁知道对面地木栅后面还有什么手段没有用出来。
    在木栅前面的尸体堆之中,有几个人挣扎着从下面爬了出来。这几个人浑身上下几乎都变成红色,整个人好像是血人一般。王三炮是一个幸运者,或者说是不幸者,他在地面上蠕动着,刚才的大炮,炮子打得太散,恰好打到了他的大腿上,已然是站直,走不动了,上身却没太大事。他在地面上缓缓的爬行,手指狠狠的抓着泥土,好像要把这地皮翻过来一样。他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了,身上也越来越冷,但是他的眼睛始终盯着那木栅栏,他意志坚定地朝着栅栏爬去,地面上流下了一道红色的拖痕,越来越长如果有人站在他旁边。会听到他嘴里喃喃的发出类似于娘。或者妹妹的音符。
    他们好像是没有意识到,在几十步之间的战场上只有他们这么几个人。他们低头捡起了兵器,有的人拿到了是刀剑,可有的人只是摸起了块石头,跌跌撞撞的朝着木栅那边冲了过去。
    能听见“嗬嗬”的喊声,或许是这几个人的嗓子已经嘶哑,却还在呐喊着冲锋,他们跑地踉踉跄跄。
    战场上的两方,所有人都是屏住呼吸,凝神静气的看着他们,胶州营的火铳兵不少已经是装填完毕,但或许被什么感染到了,并没有开火,而是看着这几个人冲到木栅跟前,还没等有什么动作,从木栅的间隙之中,几根长矛猛刺而出,然后迅速的又是缩了回去。
    这一伸一缩之间,那几名最后冲锋的闯军士兵或者是流民就被刺穿,软倒在木栅前面,一名流民临死之前,手还抓住了木栅的根脚。也没有人会记得他是叫做王三炮还是叫做陈狗蛋。
    “张石头,传我命令,发炮击鼓,继续冲击敌营,督战队跟上,后退者斩!!”
    从最后那几个人冲锋场面中恢复过来,一直是好整以暇观战地田见秀却有些急了,眼看就要冲破对方地防御,却无功而返,而这次流民的炮灰冲锋是他来主导地,未免觉得在郝摇旗面前有些丢脸,何况郝摇旗还提过反对的意见。
    他有些气急败坏的冲着传令的亲兵喊道,亲兵接到命令,稍微迟疑,拨马就朝着下面跑去。
    “回来!不要去!”
    郝摇旗在身后大喝了一声,在闯营之中,郝摇旗的地位要比田见秀高些,即便是田见秀自己的亲兵,也得听令,那张石头连忙的止住了马匹。
    田见秀的脸色更加的难看,刚要大喝叱责,郝摇旗却转过头,阴着脸沉声说道:
    “不能再冲了,前队差不多吓破了胆,再冲,咱们就压不住部队了。”
    太阳渐渐的落山,涡水两岸昏黄一片,若是在太平时节,这风景真是闲适无比,但现在是战场,北岸肃杀一片,南岸凄凄惨惨,那股疯狂和血气一消失,剩下的就只是惊慌和恐惧。
    在这个高处能清楚的看到,尽管对面的木栅后面没有后续的反应,也没有出来掩杀,但那些在填河土地上的那些流民,则是不受控制的朝后退去,流民们虽然是炮灰,却非常的遵守闯营之中的规矩。
    因为被闯营收容,就是有一口饭吃,若是不守规矩,这饭可没的吃,所以闯营的命令效率比官兵可是要高出很多。
    但眼下没有退兵的命令,这些流民还是骚动着向后退却,后面的那些闯营士卒也是有气无力的拦阻。
    田见秀知道,现在这四万的前锋,核心不过是八千余人。剩余的这些流民,都是各地汇聚而成,虽然在闯营之中也是按照常规地编制,但按照同乡和其他关系。隐隐中自己又有划分,并不是完全能控制的住。
    如果逼的紧了,这样的极端局面。出什么事情都是可能地,弹压虽然是弹压的下来。可必然是大伤元气。
    今日这贸然的攻击已经会给自己带来坏影响,再闹出什么乱子,恐怕真就是要祸事了,田见秀抬起手,张嘴想要喝令,却犹豫了半天,最后才是有气无力地开口说道:
    “按照郝将军的命令去吧!收兵!”
    他这边说完,张石头连忙地打马朝着下面跑去
    令处距离河边不算是太远。“当当”的锣声很快就响起来,这是鸣金退兵了,一听这个,在河岸边本就是有些混乱的流民大队们如逢大赦,争先恐后的朝着后面退去,也能看到对面的吆喝。
    官兵处木栅后面的火铳兵开始调动,似乎是轮换休整,但也没有追击出来的意思,田见秀看着木栅,心中暗自的发凉。
    火铳、火炮、长矛。从远程武器到近身肉搏,这层层地木栅工事,还真是布置的杀气森森,郝摇旗那句等着咱们去攻,想来还真是不假。
    但对方如此的强悍,等到晚上如何做,在南岸扎营要是对方夜袭怎么办,田见秀真是有些为难。可自己经过方才的挫折。还真是不好去做什么主,只得是扭头问身边的郝摇旗。郝摇旗神色没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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