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驿卒佝偻着腰站在大堂门口,看到大伙端上饭菜之后,原本要下去歇息,却被张秉挽留住了:“老爷子,今天这么多人,您也别回去了。咱们好好吃一顿如何?rì后还要请您多多照顾呢!”张秉十分诚恳的拉着老驿卒,让他坐到自己身边,老头拗不过,最后连声道谢,感激涕零。
见众人坐好,张秉起身,面露微笑,和颜悦sè道:“众位兄弟,恕张某直言:出门在外,自家xìng命是最重要的。今rì饭菜虽是众位兄弟自己所备,但为求安全,我意仍要仔细检查。小心谨慎,才是兄弟们行走江湖安身立命之本。”
众人闻听此言,皆是有些惊愕。忽有一人愤然而起,大声反驳道:“总镖头,在下便是这唐府的厨子,今晚饭菜均是我等亲手所做,厨房之中绝无外人,更无下毒之事。总镖头此言,莫非是对我等唐府护卫有所怀疑么?”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交头接耳,低声私语,唯有唐信面无表情,依旧安坐,闭目养神。张秉抬手示意众人安静,朗声道:“这位兄弟息怒,非是张某怀疑众位兄弟。只是江湖险恶,种种离奇手段层出不穷。纵使我等再小心,也难免有所疏漏。况且,护卫兄弟们第一次与我等同行,不知我等习惯。这等手段是天底下所有的镖局都务必做的,只求平安无事,望诸位兄弟海涵。”张秉说完,离席向众多唐府护卫拱手致歉。
那人面带忿怒,还想张口,忽听得一声怒吼:“放肆!”
只见唐信霍然起身,大步走向那热。众人原以为唐信只是借此给张秉个台阶下,让那护卫闭嘴,避免再起争执。哪知唐信到了那护卫身前,扬手一记耳光,“啪”的一声,响亮无比,打的那护卫嘴角带血,眼冒金星。
唐信气得浑身战栗,伸出手指指着那护卫道:“一派胡言!尔等忘了临行之前老爷的命令么?但凡一切,皆听总镖头安排,莫起争执,引发内讧。你们怎敢如此无礼?总镖头所言,句句实在,字字坦诚,哪有怀疑之心?尔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当真该打!若不是此时正是府中用人之际,我就把你驱逐出府!滚出去!今夜罚你守夜,再有疏忽,要你的狗命!”
那护卫被骂的狗血喷头,不敢再言语,低头出了大堂。众人鸦雀无声,唐信的雷霆一怒震慑全场,就连张秉也是有些目瞪口呆,万没料到他竟然如此大怒。
唐信怒气未消,转身走到张秉身前,向他一拱手,冲着在座众人说道:“我等同行,最忌挑拨生事,唯有信任,方能合作。老爷选中张总镖头押送此镖,那就是相信总镖头的能力跟品德,这点我等毋庸置疑,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相信总镖头。此处距离京城还有千里之遥,不知有何等变数在等着我们,若是再有挑拨离间者,杀无赦!”唐信大手一挥,做出斩首的手势,大堂上鸦雀无声,一时竟无人敢说话。
见气氛凝固,张秉出来打圆场,依旧面带微笑,好像刚才之事没有发生过。众人见总镖头都未曾放在心上,也是相互打个哈哈,就此揭过。张秉命人拿来银针,亲自验毒,每一桌每一道菜都不曾漏下,甚至连酒水都没有放过。
没人注意到,就在唐信言明杀无赦的时候,那被赶出大堂的护卫侧身站在大堂门外,眼露怨毒之sè看着屋内。当他看到唐信斩首的手势时,忽然一怔,然后面露诡笑,转身匆匆奔向驿站后院。
押镖车队都停在后院,并有专门的jīng锐护卫看管,见有人过来,即刻前去询问。只见那护卫拿出一个令牌,低声说了几句,就被领到其中一辆车前,车上有一鸽笼,这是唐府护卫所带的专门与府中联络的信鸽。
那护卫伸手取出一只,将准备好的纸条卷成筒状,放入信鸽爪部的小筒之中,抬手放飞。之后他又跟看守车队的护卫低声说了几句,转身离开。
………【第七章 惨遭毒手】………
大堂之上,饭菜酒水全部已检验完毕,众人奔波一rì早已饥肠辘辘,都盼着赶快开席。张秉拿起手中茶碗,向在座众人道:“今rì虽有酒,但不可多饮,且自明rì起,途中不得再饮酒。望众位兄弟宽恕,张某以茶代酒,先行谢罪。”
镖师们自是明白这规矩,唐府众护卫有先前唐信暴怒之戒,哪敢多言,皆答听从总镖头安排。之后,大家推杯换盏,边吃边聊,俨然一派团结景象。吃不多时,唐信有些酒醉,坚持派人将守卫都喊进来,说是众兄弟都要一视同仁,张秉实在没办法,只得将人喊进来,并派出其他镖师轮换守卫。
此时夜幕已降临,驿站周边一片漆黑,远处山林不时传来野狼孤独的哀鸣,近处宽阔的河面上河水缓缓流淌,映照着月光,波光粼粼。
驿站门口那一盏灯笼在这夜晚显得格外明亮,许是因为风太大了,原本摇摆不定的灯笼忽然灭了。站在大门的两名镖师正是酒足饭饱,有些昏昏yù睡,见灯笼灭了也丝毫没放在心上。二人耳中隐约听得大堂里传来阵阵吆喝,心中着实有些不满,尚未喝尽兴就被派出来,不住地埋怨张秉。
“嗖!”的一声,两只尖细针状物体从黑暗之中猛然飞出,又快又准,正扎在两名镖师的咽喉处,二人毫无防备,手捂咽喉全力挣扎着,却始终发不出声音,几个呼吸之间,便没了气息。就在尸体即将倒地之时,两道黑影飞快窜出,轻手接住尸体,慢慢放倒在地,没有惊动任何人。随后,无数道黑影悄无声息地从四周扑向了驿站,身形迅猛,刀光刺眼。
而此时,大堂之上原本欢乐的酒席骤生突变,不知是谁先摔碎了酒杯,之后接二连三的酒杯碗碟摔碎声让张秉心头一震。
“不好!”他惊慌站起,却感到头脑一晃,险些摔倒。眼见得在座众人皆是摔倒在地,就连身边唐信也是浑身酸软、站不起身,他急忙大声喊道:“酒食有毒,众位小心!”这一喊,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致使自己也站立不住,仰面摔倒。
不一会儿,整个大堂再无站立之人,众人都是意识恍惚,全身乏力,如张秉这般武功高强之人,也只有两三个,尚可坐起运功驱毒。
“嘿嘿……,唐家积攒多年的财宝,今rì却要双手奉上了。”此话一出,张秉等大惊,难道大堂之上竟有未中毒之人?那岂不是说……有内jiān!
老驿卒慢悠悠的来到张秉面前,咧开嘴,洁白的牙齿中露出一个药丸。张秉顿时面如死灰,心知这次彻底栽了,他十分诚恳地请求道:“张某这次认栽,不知道阁下能否放过众位兄弟,张某愿以命相抵!”
老驿卒将口中药丸吐出,咧嘴一笑:“振威镖局总镖头,‘通天手’张秉。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嘛!我明白告诉你,今rì驿站所有人都逃不掉,我会送你们去阎罗殿相聚的,哈哈哈哈!”
张秉闻言双目jīng光一闪,一字一字道:“既是如此,张某也要做回困兽之斗了。”他猛然站起身,腰间“浩然”宝刀出鞘,反手一刀划在左臂,立时鲜血直流。
老驿卒眉头一扬,嘲笑道:“哟呵!久闻张总镖头‘浩然’在手,一身正气,邪魔莫侵啊!怎么?想自残?还是气糊涂了?”
张秉表情坚定,紧咬牙关,左臂上的疼痛使得他时刻保持着清醒,但嘴角不时的抽搐让他看上去面带狰狞。只见他忽地纵身一跃,直扑老驿卒面门,双手将刀高高举起,直劈而下,这一招势大力沉,刀未近,锋气逼人。老驿卒顺手抓起旁边一镖师径直丢向张秉,身形不进反退,张秉急忙收刀,闪身让过镖师身体,追步向前,双手捧刀直刺老驿卒胸口。
就在这时,突然听得大堂中一声惨叫,张秉识得是镖局镖师的声音,心中一分神,被老驿卒欺身近前,让过刀刃,双臂突然诡异变长,探出手掌抓住左臂,“咔嚓!”一声,左臂如同筷子一般被硬生生掰断。
“啊!”一声痛苦的低吼,张秉右手挥刀逼退老驿卒,冷汗不止。老驿卒嘿嘿冷笑,抬手抹掉脸上的面具,弯腰驼背的身板此时也是直立起来,身形一下子高出一大截,显得孔武有力。原来此人竟是乔装打扮,缩骨易容,为的就是骗张秉判断错误,致使被断去一臂。
此时大堂之中,忽地多了许多黑衣人,手持利刃,面带黑纱,个个凶神恶煞般散发着杀气。刚刚那声惨叫正是一名镖师被砍断手臂所发出的声音,目的就是干扰张秉。
老驿卒露出残忍地微笑,兴奋地道:“动手,一个活口不留!”
听得头领下令,黑衣人开始了血腥杀戮,手中刀光闪亮,直奔镖师护卫,刀刀斩首,毫无人xìng。整个大堂变成了修罗地狱,人头滚动,鲜血喷涌,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嚎叫,令人毛骨悚然。
眼见得平rì里生龙活虎的兄弟们惨死他手,张秉怒目圆睁,眼眶yù裂,拼疯狂吼道:“你们这群疯子,我跟你们拼了!”就在他再度yù上前血战之时,身后唐信忽然窜起,两手成爪直奔老驿卒腰间,口中大喝:“张秉快走!”同时,又有几名镖师跟护卫挣扎着站起身,状若疯狗一般扑向黑衣人,死死的将其缠住,口中呼喊总镖头快走。
张秉眼见得众兄弟身死,强烈的刺激使他jīng神恍惚,口中叫骂,身形摇晃,左臂流血不止,面sè苍白,显然已是强弩之末。幸好副总镖头李均压制住毒xìng,拼命将他拉住,强行拖向驿站大门。
张秉不住大呼:“放开我!我要跟他们同归于尽!”李均死命的拖着张秉,脸上也是泪流满面,口中嘶哑的劝道:“总镖头,走吧!我们必须要有人活下来,不然兄弟们就白死了!”张秉毒xìng发作难以控制,已经无力挣扎,被李均拖着眼见得要出了驿站大门。大堂之中黑衣人被余下镖师护卫死死缠住,无法脱身,急得他们眼冒红光,杀气更重。扮成老驿卒的头领也是心中着急,万一走漏活口,那可真是功亏一篑了。他手中加劲,拼着受了唐信一爪,一掌拍在其天灵盖上,唐信顿时脑浆崩裂,当场身亡。就在他转身要急追张秉二人之时,脑中一晕,原来唐信手上藏有剧毒,刚才被伤,毒已入体,不知毒xìng如何,若不及时驱毒,恐有xìng命之危。头领万般无奈,随手拾起一柄腰刀,一抖手,甩向张秉二人。
李均听得身后风声大作,知是有暗器袭来,急忙反手撩刀,但终究是中毒迟钝,力气不济,虽是躲过了刺穿的危险,却仍被这一刀斩在了后背,深可见骨。他一声惨叫,不敢停留,拖着张秉消失在了驿站外的黑夜之中。身后,是渐渐消失的打斗声。
………【第八章 灭门惨案】………
九月二十,唐府
刚刚入夜的时候,唐府便将所有护卫撤回府中,厚重的大门铁闸一样紧紧关闭,隐约可见府里人影憧憧,灯光点点。大部分jīng锐护卫都随车队押镖去了,夜间的守备安排显得捉襟见肘,为此唐学智不得不放弃原本的暗哨,将所有护卫改为三人一队巡查,并严禁府中家眷到处走动。
此次京城押镖之行,个中缘由不尽为人知,他也是心里忐忑,肩上的压力重如泰山,但表面上却必须装得胸有成竹的样子,以稳定人心。若是成功,则唐家必定重返京城,高官厚禄自是必然,重现先祖昔rì辉煌不在话下;倘若失败,唐家也一定会被斩草除根,消失在这滚滚历史之中。
就在府中护卫交替巡查之时,一道黑影忽的从唐府后院高墙翻过。此人落地之后并未走动,而是立刻躲到旁边的草丛之中,屏气凝神,视线在内院游荡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不一会儿,就有三队护卫从他旁边走过,只是领队手中的灯笼却始终没有照向他这边,而这个黑影也始终一动不动,像是十分清楚护卫巡查的习惯。这时,内院之中,某个房间的灯光忽然灭了。那黑影跃出草丛,轻车熟路的向内院摸进,那些巡视的护卫总是被他有惊无险的躲了过去,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指引着他。渐渐地,黑影消失在了内院之中。
此刻,唐学智正在自己房中闭目神思,脑海里不断盘算着车队一路上可能出现的意外,算来算去,几乎所有可能发生的事都被他一一排除了,可他依然是心神不宁,坐立难安。
门外有人敲门,他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进来。”
唐学理推门而入,面sè凝重:“大哥,你找我?”
他伸手招呼唐学理坐下,自己坐在对面,二人四目相对,彼此都能发现深藏眼中的疲惫与忧虑。他说道:“二弟啊,事到如今,你我都清楚的知道我们到底在做什么,赌上身家xìng命,已经绝无回头之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