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惊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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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惊梦-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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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双手握紧,起身冲到帐外,一片呼喝之声,急促的脚步都进入帐中,大小官职的声音顿时嘈杂起来。
  嘈杂中,他又回身进来,扶我躺下,“你且睡会儿吧,”扭头又向着外间道:“知道便是了,吵什么吵,看看大帅那边有何动作再说。”人声和脚步声又囊囊远去,不知为何,在他的注视之下,我仍然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天明,他和衣在床边坐了一夜,我终是不忍,开口道:“你怎么不去睡?”
  “我怕,怕我一个不小心,又让你走了,再也回不来了。”他认真地,轻轻地说,两颗亮晶晶的眼睛,里面映出我的面庞,心中一滞,我别开了头。
  “小玉儿,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喜欢你,喜欢你笑起来清澈的样子,喜欢你看着满桌的美食两眼放光,喜欢你眼中那一抹寂寥和忧伤,喜欢你偏了头淡定地看着我,却又不象在看我。”
  “我世家出身行伍,带着表妹去盛京作了探子,也算立了大功,那年我真的是想带你走,只要你肯,我们便远走高飞去。”
  “回来后我又立了不少战功,去年在嘉定伯府中宴席,一个舞姬奉歌献舞,她从重重帘幕中缓缓飘出,淡雅中流露出超尘脱俗的气韵,明眸含笑,恍惚中我竟以为又见到了你,便向嘉定伯要了人,后来我才知道,她叫做陈圆圆。”
  “他们说,我新娶的这个夫人姿色绝美,轻舒长袖,便如同烟雾笼着的牡丹花,一展歌喉,声音仿佛从天际飘来,荡入心底。可是,我只喜欢她拿了团扇,远远地遮住半边脸,那恍惚的神情和面庞,宛如是你远远地站在我面前。”
  黯然低沉的声音,随着帐外萧瑟的风传入耳中,嗡鸣声更甚了,让我身上一阵紧过一阵,头痛欲裂。  “小玉儿,我若能给你一世安稳,你肯不肯跟我走呢?”
  帐外风起,帐口挂的红色帘布被风卷开,露出漫天的风沙,几簇草屑纷纷扑进来,迷蒙中,哪一根是我的爱人昨日温柔从我发中拣去的浮草?
  “我不能跟你走,因为我已经答应了他,要和他一起浪迹天涯。”
  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不再说话,扭头出去了。
  中午依旧是他端了饭过来,很香,是他的手艺。吃的时候忍不住想,堂堂的总兵大人,肯到炉子旁去亲手做一碗饭,且不说兵士如何看,单就我的心里,是不是也有着许多的感动呢?
  可是吴三桂,到底要怎样你才肯给我解药呢?
  不肯再让他扶我,自己端了碗狼吞虎咽地吃完,他的唇角挑出一些笑意,还未开口,帐外又有了兵士:“大人,有清国的将领求见。”
  仿佛丝毫不介意我的存在,他踱过去,让来人进帐,来人确实是清国的将领,谈的都是劝降。看来李自成军队攻破北京城的消息清国也知晓了,开始来谈劝降的条件。封候?赏千金?无非是这些内容,突然听到来人说起“大人一家三十九口被杀”,我的心中一沉,忍不住凝神静听下去。
  听得仔细了,便觉得来人的汉话中带的满音有些熟悉,头还稍有些晕,我扶了头站起,挪到屏风侧面,眼光瞟过去,正对上一人的直视,他着了清国将领的衣服,护心甲锃亮。
  “阿楚哈?”
  “福晋!”  我们几乎同时开口。
  场面应该是混乱了吧,身形一软,想倒下,吴三桂抢先一步扶住了我,阿楚哈不肯落后,也上前搀住,两个男人眼中有了敌意。
  我的头好晕,被扶回了床上,只觉得一颗心砰砰直跳,身畔两个男人开始了比原先激烈得多的对话。
  “你何时把我们睿亲王福晋拘禁在此?快放人。”
  “是她自己过来的,不信你问她。”
  “呸,荒唐!若是你有诚意降,先恭恭敬敬把福晋送回我们大营。”
  “不行!”
  “那我留下作你的人质,你派人将福晋送回大营。”
  “不行。”依旧是斩钉截铁的回答。
  眼看要吵僵,我只好开口:“阿楚哈,你干什么来了?”
  “奉王爷之命,劝说吴三桂总兵大人归顺我大清。”
  真是直脑子的家伙!“那你和吴大人吵什么!”
  “福晋,我刚得知您被拘禁于此…” 
  “好了好了,别管我,你们该怎么谈就怎么谈。”这个死心眼,其实想想,若是吴三桂能降,于我拿到解药岂不是更有利?历史上吴三桂可不就是降了,念及此,我放下心来。解药应该不远了。
  “你们接着谈啊。”我催促阿楚哈。
  “出了此等大事,我须立即向王爷禀报。”他一阵风似的出去了,留下我目瞪口呆,倚在床上直翻白眼。
  吴三桂倚着床,浮上若有若无的笑:“小玉儿,若是我对多尔衮说把你给我才肯降,你说他答不答应呢?”
  五日后,我要回清军的营帐了。那个忠心耿耿、对我救命之恩感激涕零的阿楚哈带了一队好气派的仪仗亲自来接我回去,据他讲,那是多尔衮的仪仗。虽然归降的事应该差不多谈妥了,阿楚哈的眼光仍象杀人似的,恨不得把吴三桂生吞活剥了。
  华丽的仪仗,镶白旗主的标志旗随风飒爽飘扬,可我的腿都是软的,压根儿连车都上不去。
  因为临行前我郑重地问吴三桂要解药,只要他肯给,我宁愿不回清军营帐,我愿意一生一世跟着他,只要皇太极能活下去。
  他眯起双眼,微笑中带了令人心碎的忧伤,“箭上的毒,是以前和林丹汗作战时缴获的,听说,是林丹汗帐下一个叫阿误的将军所制,那次战役,林丹汗和他帐下的将军全死了。”
  那些逝去的流年,那些美好的过往,那些刀枪箭弩,那些英雄疆场,到头来,不过是血和泪而已,仓促收场。
  “小玉儿,我若说没有解药呢?”
  
  我终是回到了多尔衮的大营。
  归顺之事谈得差不多了,所以我才能回来。至于怎么谈的,我不知道,吴三桂究竟开出了什么条件,多尔衮如何应对的,我都不知道,也无意知道。
  回到清军大营依然浑身无力,帐子里站了五六个军医,还有多尔衮如桩子一样地戳在那里。迎出大营的时候,他要抱我进来,我死命挣开,宁可让阿楚哈扶着我进帐。
  听军医说了一句是服了什么散,阿楚哈便开始大骂吴三桂,多尔衮连声问可军医如何医治,军医说那个什么散并无毒性,只是让人一段时间浑身无力而已,不需治,过些时日自愈。我明白,吴三桂在水或是饭汤中加药只是防止我的逃跑,并无意害我。
  可是,我根本不想逃,我不能逃。
  多尔衮一步也不肯离开我,总是怜惜地看我,千言万语只溶在他深深的眸子里。我不愿让他呆在我身边,他暗自叹气识趣地出去,阿楚哈叫嚣着等吴三桂降了要把他千刀万剐,他们都以为,我在明军吃了莫大的苦头,我无意解释,我心急如焚的,只是皇太极的解药。
  我告诉多尔衮想见吴三桂,他冷了脸问为什么,我不能解释,他自然不肯。
  好容易等到归顺宴席那日,听说晚间三军共庆吴三桂归顺。多尔衮吩咐我早早休息,知道他不会让我去酒宴上,还好我已经有所准备。
  昨日便以好奇为由,从军医处要了些那种什么散,快掌灯时听得帐外的喧闹,倒入茶中,赏服侍我的兵士喝了下去,不久果然灵验,他们已是昏昏欲睡。
  军中没有奴婢,没人帮我梳头,只粗粗地扎了根麻花辫子,还有一绺散发垂在耳后。
  在酒宴帐外喘着气站定,兵士自然要急着进去禀报,被我止住,“去唤了多铎出来。”
  两年多不见,多铎似乎黑瘦了些,他是个直爽性子,自那次率家奴去战场之后,对我尊崇有加。
  “十四嫂,听我哥说你身体不适,我要去看你都被我哥拦着,今天这风凉,你怎么出来了?”说着便要搀我回去。
  倚着一根木桩子借力,这该死的什么散,直至今日我还是浑身无力,“多铎,吴三桂可在里面?”
  “在。怎么,嫂子你要找他?”
  “是,你把他叫出来一下,我有件事要问他。”
  多铎面露难色,“今日众人都向他敬酒呢,只怕我把他叫出来不易…”
  “那我自己去,”抬脚便要闯。
  “十四嫂,我把他叫出来就是,你略等一下。”多铎对我的尊崇,不亚于对他十四哥的言听计从。
  风又大了些,卷起帐帘,瞅见帐中无数的火把,跳动着红彤彤一片,酒香、肉香随风飘远,好一派喧闹。  风卷起我水绿的裙裾,这衣衫,还是吴三桂帐中那个汉人丫头的,衣犹在,人已去,罢了罢了,人终是要去的,不是吗?
  吴三桂被多铎拉出来,在我面前站定,看来他似乎喝了不少酒,那张带着儒雅书生气的面孔也有一些通红。
  红尘阡陌,虽然站得近,却象隔了万水千山似的对望着,水绿的衣带被风卷起,一搭一搭扑上他的战衣。
  “我问你要的东西呢?到底在哪里?”
  帐中早无喧哗之声,多铎生硬地打断了敬酒,把吴三桂拽出来时,众人的眼光早瞟出帐外,风刮起,将我的话洒了满地,只是他们不会明白,我为何那样绝望与伤心。
  吴三桂还未答话,帐内有一人冲了出来,铁色的战袍,恨恨的声音,是豪格。
  “你拿了小玉儿什么东西?快还给她。”大手已经揪上了吴三桂的衣领。
  一阵嘈乱,豪格被多尔衮喝下,多尔衮亲手要拉吴三桂回帐,多铎过来要搀我回去,我不动,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戳进肉里去,只是定定地看着吴三桂。
  他也不动,华丽的军服,红得象血,也许就是血染就的,优雅地躬身、请安,若有若无的笑,利落的回话:“回福晋话,属下不知。”
  仿佛一切不曾有过。
  握紧的拳头松开,我倒下。
  再次醒来,依然是多尔衮带了怜惜看我,可是,在我的眼中,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我要回盛京。”
  他轻叹口气,叫人备马、备车。
  “小玉儿,山海关已经打开,我要南下,攻占北京城,到时候,这天下就是咱们大清的,是咱们的,你和我。”
  可惜,这些话我已听不到。 


算起来,我在吴三桂帐中已经呆了七天,又在多尔衮帐中呆了六天,一晃快半个月过去了,心急如焚,我的嘴角出了几个大泡,心中太过牵挂,几乎吃不下饭,路上只能喝些稀粥度日。
  急催车行得快些,可是每当车行得快了我总是被颠得要晕过去,有军医随在车后,死活不肯快行,路上苦熬了八天,总算回到了盛京。
  还未进城,想来已有人回报,管家古硕亲自带人在城外迎着,还有一人穿了海藻青的衫子,外罩海棠粉的坎肩,可不是立秋么,红肿了双眼,见我从车内探了头,便一头扑进车里,放声大哭起来,“福晋,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
  抚着她的发髻,如同见到了妹妹一般亲切,我又何尝不想念她呢?本以为,此生今后的日子和皇太极浪迹天涯海角,只怕再也见不到这个妹妹了,谁知造化弄人,转了一圈,仍是回到了原地。
  眼眶温热,却没有泪,离开他的那个暗夜里泪已流尽,再也没有了。
  倚在立秋的身上,喃喃地说出“我要进宫。”
  小俏脸沉了下来,“只怕现在不成呢,福晋,且不说奴才怎么想,瞧您的样子,穿着汉人的衫子,多少天没梳洗过,就是到了宫门口也不会让您进去。咱们先回府,休息了再做打算吧。”被她轻声软语哄着,昏昏沉沉回了府。
  回到了阔别许久的小院,如同我离开前一样,物什摆放井然,窗明几净,看不出离开两年多的痕迹,古硕说多尔衮嘱咐了不要侧福晋和妾室来打扰我,忙不迭地传了饭,端了补气滋养的药过来,立秋苦劝着我喝下。
  夜间立秋陪我躺在大床上,絮絮地说起各色事实或留言。
  两年多来,外间都知道我奉了皇后的旨意去家庙祈福,府里诸事都由管家古硕操持,内室由李氏管着,多尔衮没有再纳姬妾,偶尔去李氏房里逗逗女儿东莪,大部分时间是自己睡在我的院里。
  说起李氏的女儿,已经快三岁了,多尔衮本说要问了我才起名,没想到我出了变故,才让李氏取了这么个异国情调的名字。这几年,多尔衮很少去那些女人处,也未再添子嗣。
  至于宫里,更是不太平。八阿哥死后,索嬷嬷上吊了,似乎是元凶吧,宸妃从此一病不起,贵妃诞下了一名皇子博果尔,倍受宠爱,即使庄妃当年劝降洪承畴立下了大功,福临也未能荣封太子。此次皇太极带着诸王贝勒亲征,拿下了山海关固然是大捷,只是,宫中隐隐传言宸妃不治,似乎皇上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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