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电影夜与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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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电影夜与雾-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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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任班底)的票房反应也不逊色,看来“港味”存在与否,与港产动画是否在内地受欢迎的联结关系,并不如表面上所见的直接对应。

一、麦兜的魅力

我认为今次《麦兜响当当》的北进成功,很大程度是提供了一重异化的想像空间给内地观众。电影只有八十分钟,而过了二十分钟麦太和麦兜才开始离开香港上武汉,加上比武的处理基本上是用反高潮的效果来击溃一般观众的期盼,显然易见地电影所描绘的内地图像重虚笔而轻实写。不要忘记,即使在另一轴线的麦太,她在内地打拼的经验也诗意地带过,电影利用的策略去诱发想像(住廉价宾馆、吃即食面充饥及孤身上路的落寞),好让观众把个人经历的身心疲惫投射在麦太上。是的,《麦兜响当当》根本没有认真探讨北上的意图,麦太及麦兜的短暂北上历程,正如文本所言的双重意思——时势所迫(对麦太及麦兜而言,对本地电影/动画业而言)均一矢中的。

但电影清楚指出,一切的北上不过是为了回乡铺路,想像中的北上寻根之旅,反讽地原来通过老祖宗(麦子仲肥)发明的显灵,才提醒原来大家的根从来就在老家,对麦太及麦兜来说也就是出发地大角咀。而麦太出师求捷(在家乡开鸡店),以及麦兜上山求情(受道长扮熊宝弟弟照顾自己而感动因而认真学推手),同样在常人眼中以失败告终(鸡店迅即关门,而麦兜在比武中也落败)——换句话说,也就是必须通过离去,才明白母地/故乡的真正含义。

二、成功在于精细

这一种逆向追寻其实甚有意思,北上本来为势所迫,乃现实功利性的考虑,但过程中却体察到精神层面上的文化根源(麦太及麦兜都是在见到祖先发明后“顿悟”),但却明白到根源就在老家,精神根源根本就没有地域限制,在老家才可以彻底发挥所长(麦兜终于开食肆)。上述的流徙吃苦经历,其实又岂止于北上的“港灿”所独有——它根本就是内地千千万万由乡入城的同胞心曲!正因为对照悬殊(连香港也令人感到暮气沉沉非走不可,何况其他发展得更不如香港的内地二线市镇乡郊),于是电影中的“大角咀”反过来就成了内地观众的故乡投影,从而把他们的逆向想像实体化了。

这正是《麦兜响当当》的成功之处,你可以从幕后班底对精细场面的建构策略来看出端倪。不用置疑大家都看到今次动画的专业制作水平,远超乎过去两集,尤其在宏观实景的打造上,看得出工笔构思的差异来。麦太及麦兜在出关路上,上车过大桥出关全是实景交代,反之在内地部分最大的两个场面:一是清明上河图的重构,二是坝顶上的虚拟赛场,两者均以工笔写幻境,处理上明显和交代“故乡”时大异其趣。那恰好暗地里回应了“好回乡”的定位:北上打滚五光十色浮金满地,但在眩目迷色背后,令人可诵可忆的仍是细节分明纹理清晰的“故乡”。

第17章 《麦兜响当当》为何要有熊宝弟弟?

《麦兜响当当》加插熊宝弟弟的角色,当然有自况的意味。由道长假扮熊宝弟弟,正好是他期盼转化太极拳的手段之一。那当然同时对照着《功夫熊猫》的映衬,最表面的解读自然而然就是要进行好莱坞式的制作包装,从而诱使观众入场,然后才可以从中说明自己想说的道理。

一、讨人欢喜的包装

而今次《麦兜响当当》在制作层面上的水平提升(清明上河图的重现及坝上赛场的建构都是明显例子),以及坚持港味去述说一个通俗化了的无用之用故事,大抵上都可以说戴上假面后的成功演化。

然而我们想深一层,谢立文从来也不是如此直肠直肚的创作人,自己也不得不重新怀疑反思。如果回去文本中去理解,其实道长是在与李小麟进入罗湖之战后,自以为失败才进行改革之路(道姊指出道长说如果不是隔着河对决,他一早就被对手踢死了)。然而有趣的是,道长选择的改革之路,其实并没有深化了太极拳的内涵,反而是从普及层面尝试让更多人入门去学习及掌握太极拳——简言之,那根本就是一条不对应的改革之路(要提升造诣击败李小麟);何况正如道姊所言,学员中根本没有人认真去学习功夫(一知道要参赛就纷纷装病或下山逃避),即是连普及化的目标也达不到!此所以其实道长、麦太及麦兜本来就是同流者,他们都是现实世界功利主义下的失败者,空有热情又或是纯真,却未能在机心深重的社会中取得任何甜头。

如是观之,熊宝弟弟的角色出现,就变得存在更多的解读可能性。作为一种讨人欢喜的包装形象符号(对应为选取了好莱坞式的动画专业制作手法去吸引观众),它当然有一定成效。但若然结果上文提出的文本隐喻观之,那么这一种普及化的手段,在创作层面出发的隐喻式解读:就是此路不通,又或是根本没有提升香港动画(乃至是中国动画)的最终造诣水平!

二、漫画界的熊猫热

我认为这是谢立文有心埋下的伏线,为什么?不要忘记在比武场面中,李小麟的弟子守候在太乙春花门前等待道长的来临,并转述了师傅的说话:原来李小麟也认为一旦没有一河之隔,他早已一败涂地!动画中只见道长一脸愕然,却没有就此细节再加以引申发展下去。我认为这小节极其重要,因为它正好传递出重要信息:我们自己的厉害之处,往往需要通过他者之眼才得以确认,反过来才明了一二,从而建立恰如其分的自信——证诸“麦兜”品牌的发展历程,不正是一对应的现实例证。由在法国备受肯定,从而挟西洋赞誉到北上内地征服市场,“麦兜”故事说明了香港人从来不太认识自己真正的出色地方是什么?所谓的“熊宝弟弟”的市场包装,到头来不过是一可有可无的微末细节罢了。

我为江康泉的漫画《饭气剧场》撰序时,曾指出:“我偏执地以为过去十年八载本地漫画界的熊猫热,由小克江记到后起新秀如吴家辉等,都暗中隐含了一层对内地与香港关系的潜藏迷思。熊猫作为内地对香港的恩泽象征,同时也不断提醒我们今时不同往日的身份。江记在《饭气剧场》早有Pandaman的出现,虽然角色性格仍未圆浑成熟,但已处处流露出Pandaman非人非熊猫的身份尴尬,从而带出对身份认同的游离思考。”江记后来更把Pandaman的角色发展下去,成为一竭尽全力保护香港本土气息的“恐怖分子”。谢立文不可能对熊猫于本地漫画界中的重要象征作用全无认识,而当中因身份游移而出现的“卧底性”,在《麦兜响当当》中亦得以保留(此所以《麦兜响当当》亦是采用反好莱坞化的叙事逻辑,熊宝弟弟是道长的“卧底”假面,相对于《功夫熊猫》而言,一切就只会采用直肠直肚的线性交代)。但我认为背后带来更有趣的增润成分,乃在于一旦把熊宝弟弟与麦兜视之为内地与香港关系的对照映衬,则其实大家都陷入相互误读的困局中:麦兜根本就不可能成大器(中国的太极拳无从提升,而事实上也无须提升),而麦兜也不可能为道长达成心愿。

那才是一种双重挫败的失落。

关于麦兜的故事,看来真的很难说得尽……

第18章 《神探》中的杜韦光芒

是的,大家都知道杜琪峰执导的作品,其中一大主线脉络为杜韦配(杜琪峰+韦家辉)的系统,而事实上在杜琪峰的近作中,《放逐》(2006)、《文雀》(2008)及《复仇》(2009)大抵也只能看成为杜氏招牌的变奏演绎,论及新变发挥则颇为乏善可陈。

反观在杜韦配的系统中,过去的畅销喜剧脉络日渐式微(由2000的《孤男寡女》大盛而起,经历2001《瘦身男女》及2002《呖咕呖咕新年财》的顶峰,随着2002《我左眼见到鬼》的深情偏锋实验,至2003《百年好合》的疲态毕露,终于在2004《龙凤斗》中宣布此路不通寿终正寝),剩下来的就只有言志制作继续发展下去——而这方面的最新代表作,肯定非《神探》(2007)莫属。

一、《大只佬》《再生号》

早在《大只佬》(2003),两人已经借刘德华的变形身躯,道尽异能者亦无法扭转宿命的无力感,也逐步呈现悲剧英雄的苦痛。刘德华饰演的大只佬,既无力去寻回好友小翠,亦无力拯救女警李凤仪(张柏芝饰),在因果业报的昭示下,大只佬的异能(看到人的因果业报)俨然属多余的奇技——当然,大只佬本是佛门中人,电影中亦可安排他最终看破顾念和怨念本属一体两面,同样阻人静思澄心,于是以拥抱孙果,卸下皮囊重入空门作结,但显然在杜韦的言志系统中,这不过属一权宜之计。人性的复杂绝不会于此却步,遁入佛门清静地也不是适合常人的解惑方案。

我认为对异能者的孤寂宿命感,一直是韦家辉的母题;个人甚至认为,杜韦配麾下的言志系统,杜琪峰的角色主要属影像上的统制及调动上的操控,但背后的核心命题仍是以韦家辉为主导的。这一点可援引韦家辉的最新作《再生号》(2009)予以对照。《再生号》表面上属探讨借写作来疗伤可能性的作品,但骨子里的终极关怀仍是对命运不忿的全面反击,通过向死神宣战来揭示人定胜天的胸襟尝试。与天比高的怨气可谓浓罩全篇,汤乐儿(阎青饰)的小说也成为录鬼簿的变奏,韦家辉的个人投射当然也呼之欲出——在文本的世界中,他就是掌管生死的孟婆,而唯一可以不受羁勒的空间也正好在于此。

讽刺的是,韦家辉一直深明他可以主宰一切的空间在哪方,然而他正好不甘停留于此,电影中的刁难正好是现实世界中的曲折反应——他正好要借对抗现实的不公,来肯定自己夺权的合理性:把文本世界与现实世界混糅,好让他充当上帝的权力可以延伸至现实领域。我们当然明白那属创作人的终极狂想,现实中《再生号》票房的溃不成军也说明了文本中的现实,始终并非电影院外的现实。不过我得指出,韦家辉在《再生号》的狂气偏执,其实是经过《神探》的历练,可以说属无处宣泄的终极爆发。

二、大只佬的化身

是的,那我们得回到《神探》,看看韦家辉借杜韦配的包装,来如何阐述异能者的悲情故事。《神探》中的陈桂彬(刘青云饰)其实可看成为大只佬的现代化身,前者看到人心中的鬼,也可以视之为大只佬看到他人因果业报的变奏演绎(过去的因果业报纠缠人心,于是成了我们的“鬼”,只不过“鬼”以不同形态及面相展现出来吧)。不过杜韦配今次的发展,在于把两者的地位及心态易转——大只佬大隐隐于市,他无求于俗世,却被相缠而介入尘务,但仍获得知情者的尊重;陈桂彬却对世事从未忘情,从他家中剪报已得知,即使他不再在警队,仍丝毫没有放下查案的“职责”,可惜的是他却是旁人眼中的神经汉,也是周遭的鬼见愁。杜韦配更狠心的是安排了一次更大的实验:若然李凤仪不再相信大只佬,甚至出卖他,后果又会如何?

三、杜琪峰×韦家辉的《神探》光芒

于是他们今次借何家安(安志杰饰)的角色,来让李凤仪借尸还魂,安排他由对陈桂彬彻底信任,到逐步走上怀疑及否定之路,去迫使恋世缠俗的陈桂彬,好去思考可以如何自处。在情节发展的表面层次上,陈桂彬早在《再生号》的汤乐儿之前,演绎一次与宿命决斗的抉择。他在预见到何家安被高志伟(林家栋饰)背后的七鬼(分别有刘锦玲、林雪及张兆辉等人)抢枪再杀害的宿命后,决意介入其中,最终他牺牲了自己的性命,却扭转了宿命的布局(何家安幸存下来,而林家栋则中枪而死,七鬼亦四散),表面上好像他战胜了宿命的播弄。但当何家安身上又再出现另一新鬼(谷祖琳饰)在背后,背后的隐喻昭然若揭:人性的阴暗面根本就是世情的常理,不会以任何人的一己意志而转移。

我觉得最能象征性点出以上异能者的无奈困局,应以最终在工厂大厦的杀局战为著,不少人仅从影像风格去阅读以上场面,于是很容易形容为《放逐》的风格化重构,又或是对镜像反照试炼的进一步尝试而已。我觉得《神探》最后一场的成就,焦点在编剧的安排而非影像的呈现,当中透视重组失枪的位置,一步一步把与命运对抗的主题作纵深探讨。

以上当然只会是其中一种可能的理解,但从中已反映出杜韦配在异能者命题的处理上,所费尽的心思。如果大只佬因为未能作出什么援手,致令李凤仪丧命而心生不忿,那么陈桂彬正好提供了一次修正的机会——他以自我牺牲来改变宿命,救回大只佬救不到的李凤仪(今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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