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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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虫儿-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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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个,甚至上百个“十万元户”。当时“十万元户”,就是现在的“千万元户”的概念,您说诱人不诱人吧?玩儿邮票当时是回报 率最高的投资项目,眼瞅着不起眼的街坊四邻,玩儿了一年多邮票,成了“十万元户”,谁不眼绿呀?心动不如行动,也跟着玩儿吧。当时弄得人们见了面儿不谈别 的,先问邮市行情,谈邮色悦,似乎集邮市场是个一猫腰就能捡到金条的地界。
  程立伟是京城“集邮热”当中最先下水的人,而且在他们那拨人里他是有名的“操盘手”,当时他的老爹程爷因为脑血栓,已然半身不遂,无法披挂上阵,在家 里给他当谋士。程立伟最初是照程爷的路数,小进小出,稳扎稳打,到后来,他看到集邮市场的温度已经让人热得忘乎所以了,他便开始大出大进了。
他最得意的战绩是花了三万多进了十版“猴儿”票。这十版“猴儿”票在两年以后,让他一下赚了二十多万。紧接着他又成了“文革”票的“庄家”,在京城集邮市 场最热的那两三年当中,程立伟成了呼风唤雨式的人物。呼来的风,唤来的雨,让他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末,已然成了百万富翁。
  他玩儿的最绝的一把,是那年在月坛邮市“炒”“片儿火”。“片儿火”就是集邮总公司为纪念香港回归发行的首日封,因为封上印有一个火炬,玩儿邮的人称 之为“片儿火”。这枚发行时只有几块钱的首日封,被程立伟和几个“庄家”“炒”到了三千块钱一张,当人们跟在他们后头疯狂“炒作”时,他们全部抛出,一下 子赚了钵满罐盈。
  这时他们又转到别的邮品上。庄家一撤,“片儿火”立刻熄火,不到一个月,“片儿火”在邮市上狂跌到一百块钱一张,一年以后,这枚“片儿火”十块钱一张都无人问津了。
  这时,程立伟已得到信息,月坛邮市要撤消,搬到北三环,他预见到“集邮热”这股风刮得差不多了,赶紧转了舵,又玩儿了两年钱币,这才成立了文化艺术品 拍卖公司。跟他一起在邮市上扑腾的那拨儿人也都纷纷转行干别的去了。其中一部分玩儿邮票的人,用手里的资金玩儿起了书画和古董。
  程立伟玩儿邮票的时候,冯爷正一门心思玩儿书画儿。集邮市场那么热闹,冯爷不为所动。他并没把腿伸进集邮圈儿。凭他的经验,他认为这是一股风,这股风 过去,人们不得不回到书画和古玩市场上来。书画和古玩是棵长青树,不老松。而邮票不过是昙花一现。事实上,冯爷的看法果然应验了。
  俗话说,有得必有失。老天爷还是公平的,世上的好事儿,不能让一个人全都占了。当程立伟发现书画市场是一本万利的大买卖的时候,他再往书画圈儿里迈 腿,最佳的时期已经过去。但是玩儿邮票,让他积累了许多在文化市场上呼风唤雨的实战经验。他凭借这样一种自信,磕头作揖,网罗投资者和懂眼的行内专家,给 他注入资金,给他当顾问,成立了文化艺术拍卖公司,当上了董事长。
  程立伟早就认识冯爷,仰慕他的大号,请他当顾问,让冯爷给回绝了。冯爷能要这虚名儿吗?不过,程立伟有事儿跟冯爷张口。冯爷没打过锛儿45。
  当然,程立伟对冯爷向来是敬着几分。由程立伟的爸爸那儿,程爷跟冯老爷子卿就有交情。冯子卿喜欢吃,当年在东安市场的“吉士林”吃过程立伟的爷爷做的“铁扒杂拌”。
  这天,冯爷做东,在东三环的一家西餐馆,请程立伟吃西餐。
  那些日子,程立伟的公司正筹备“秋拍”,征集拍品。艺术品拍卖公司一年当中最忙的是春秋两季拍卖会。这是抓人抓钱的重头戏。程立伟忙得不可开交。
  冯爷请客,程立伟再忙,也得抽身赴宴。他知道冯爷很少请人吃饭,设这个饭局,一准有什么事儿。
  俩人一见面,他就直言不讳地笑道:“三哥,有什么事儿,您在电话里直接吩咐不得了,干吗还要破费呢?” 
  冯爷把脸一耷拉,说道:“怎么茬儿?嫌我点的这个喂嘴的地方不可心是不是?那好,你重新点地方!” 
  程立伟赶紧赔了个笑脸道:“三哥,我不是这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呀?看不起我?我掏不起钱请客是不是?” 
  “不不,我是说您也忙,我也忙。您要有什么事儿,在电话里打个招呼,我就办了,何必要这么客气呢?” 
  “怎么?我请你吃顿饭就是有事儿?没事儿,咱哥儿俩就不能出来坐一会儿吗?” 
  “那倒也是,可是您瞧我这”程立伟刚说到这儿,手机就响了。他笑着对冯爷说,“您瞧,我走到哪儿,这电话就追到哪儿。忙,真是忙得连喘口气儿的工夫都没有了。” 
  程立伟转过身,刚要去接手机,冯爷一把将手机夺了过来,随手往沙发上一扔,那双“阴阳眼”左右一翻,说道:“你把它给我关喽,要不然我可把它扔楼底下 去了。我最烦人跟我吃饭聊天接手机!忙?我就不信这地球,离开你就不转了。忙得连跟我吃顿饭、聊会儿天的时间都没有了!你把它给我关喽!皇上二大爷来的电 话也甭管它。爱谁谁!我不信你不接他的电话,他能把你杀喽。” 
  程立伟见冯爷的爷劲儿上来了,赶紧服软儿,连声说:“好好好,我关机,我关机!谁让咱们赶上这信息时代了呢。手机是方便,可有时确实烦人。”他从沙发上拿起手机,把它关掉。
  “信息时代?您甭跟我这儿玩现代了。我他妈不信人离开手机就活不了?坐下吧,咱哥儿俩踏踏实实聊会儿天。”冯爷的口气缓和下来,“知道为什么请你到这儿来吗?” 
  程立伟嘿然一笑道:“真不知道。这些日子,筹办‘秋拍’,简直把我忙晕了。” 
  “不知道,我告诉你,这儿的大厨叫民子,他是你们老爷子的徒弟。” 
  “是吗?我还真不知道我们老爷子还有个徒弟在这儿藏着呢。” 
  “除了邮票,你知道什么呀?民子在你们老爷子身边待了七八年,你们老爷子的后事都是他张罗办的,你能不认识他?” 
“噢,我想起来了,你说的是杨建民,老杨吧?我当然认识他。” 
  “他把你们老爷子的那手绝活给传承下来了。‘铁扒杂拌’,英法德俄式大菜的大杂烩,一道菜,把‘八国联军’都吃到肚子里了。” 
  程立伟笑道:“合着今儿三哥要请我吃‘八国联军’呀!” 
  “你以为我约你到这儿来,专为摔你的手机呢!” 
  “不不,您摔得对。真要把它摔了,我算是解放了。三哥,您也许知道现在拍卖这碗饭有多难吃!两年前,我刚入这一行的时候,京城的拍卖公司不过十来家, 现在可好,直接挂牌的就有一百多家,加上一些文化公司看着拍卖是块肥肉,也往里掺和,时不时地也来场拍卖会。字画儿古玩就那么多,真正玩儿的人也就那么 多。您说这活儿还怎么干呀?” 
  冯爷冷笑道:“你以为玩儿古玩字画,也像你当年在月坛玩邮票似的挣钱,那么撒大网捞鱼呢?” 
  程立伟笑道:“是呀,我现在才知道‘好景不长’这个成语怎么解释了。前几年,‘集邮热’把‘收藏热’给带了起来,我以为北京人爱跟风儿,有些人什么事 儿都跟着哄,能把书画市场给哄起来呢。哪想到像刚出锅的馒头,只有几分钟的热乎气儿。不到两年,‘书画热’这股风眼瞅着就要刮过去了。您说邪性不?不瞒您 说,今年‘春拍’有些画儿就卖不动,‘秋拍’怎么样,我这心还提了着呢。” 
  冯爷撇了撇嘴,说:“知道什么叫伤风感冒吗?” 
  “我看现在的书画市场也是有点儿不太正常了。” 
  “全是假画儿给闹的。” 
  “还有一样儿,现在有名儿的没名儿的画家不是画画儿,而是画钱呢。您的画儿到那份儿上了吗,一张嘴就几万一平尺。您想老百姓的艺术欣赏水平还没到那份 儿上呢,再者说您的画儿再值钱,它也是画儿呀!不当吃不当喝的,当然了,有些画儿也是有价无市,您真有点儿急事儿,它也变不了‘现’ 46 。” 
  冯爷笑道:“看来你还没有真入道。谁说画儿换不成钱?你要是有齐白石、傅抱石、李可染的真迹,价位合适,我当场就会掏钱。” 
  “现在的问题是弄点子假画儿,滥竽充数,鱼目混珠,把一盆净水给搅混了。” 
  “知道罪魁祸首是谁吗?”冯爷厉声问道。
  “谁?您说说看。”程立伟怔了一下说。
  “眼睛,不,人的良心。” 
  “眼睛?良心?” 
  冯爷的脸上滑过一道阴影,撇了撇嘴说:“对,那些给书画做鉴定掌眼的人,明明是假画儿,只要您掏银子,给他打‘喜儿’,他就敢说它是真迹,反正他也不 负什么责任。刨根儿刨到他那儿,他大不了说一句,一时看走眼了。你能把他怎么着,这些人挂着鉴定家、专家顾问的头衔,实际上把着书画市场的脉。他们都不讲 良心,你说有些玩画儿的人还有良心吗?立伟,我找你来,就是想让你开开眼。” 
  “让我开眼?三哥,这是什么意思?”程立伟纳着闷儿问道。
  冯爷的“阴阳眼”突然上下一翻,那只小眼射出一道犀利的光亮,冷笑了一声,说道:“我要唱一出戏,你帮我跑跑龙套。” 
  “什么戏?我挎个刀,举个旗儿,没问题。”程立伟笑道。
  “咱们一言为定!你现在筹办‘秋拍’,不是正为征集拍品发愁吗?” 
  “是呀,急得我直上火。” 
  “韩默,你认识吧?那个三流画家,他舅舅叫吴繁树。” 
  “认识,我跟老吴不是一天两天的交情了。” 
  “你们认识就好办了。韩默现在手里有一幅齐白石的《葫芦》,这是他花一百二十万从‘泥鳅’手里买的。我不管你使什么招儿,一定要让他手里的这幅画儿上‘秋拍’。” 
  “然后呢?”程立伟惑然不解地问道。
  “后面的戏,你就不用管了。你跟老吴和韩默不要提我,只要想办法让他出手这幅画儿就行。” 
  “没问题,三哥,这事儿你就交给我办吧。”程立伟当下在冯爷面前拍了胸脯。
  “好,咱们开吃开喝!”冯爷一拍桌子,转身叫服务员上酒上菜。
  俩人一直吃到夜里十点多,冯爷也没把他导演的这出戏的目的告诉程立伟,弄得程立伟一头雾水,不知这位爷玩儿的是什么幺蛾子 47 。

  第二十四章

  说老实话,这几年,京城的艺术品拍卖业,除了几家知名度高的大公司以外,一些小公司的日子的确有点儿不好过,一方面是因为相互竞争激烈,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赝品充斥,让人们对艺术品拍卖产生了信任危机。
  本来拍卖公司是具有权威性的。俗话说,媳妇不贵,媒人贵。拍卖公司实际上是玩画儿的人的“媒人”。换句话说,拍卖会也是书画家作品的试金石。到拍卖公 司上拍的字画,往往能衡量一个书画家的作品在市场上的认知度和它的价值高低。当然,就书画本身来说,也是检验它是真是假的最公正的一个“平台”。一幅画儿 上了拍卖公司的拍卖图录,又经过拍卖现场的“验明正身”,自然会取得相对合法的“身份证”。

但是当赝品经过某位鉴定专家的鉴定,取得合法身份,堂而皇之地在拍卖会上出现以后,懂眼的“画虫儿”们便开始摸到门道儿了,您玩儿猫儿腻,睁一只眼闭一只 眼也好,您装傻充愣,故意作局也罢,玩儿一幅两幅,还能蒙混过关,愚弄人们的眼睛,玩儿的次数多了,一本拍卖图录,恨不能有一多半是赝品,那就不好玩儿 了。
  您想当书画拍卖市场多一半是假画儿的时候,拍卖会的权威性还存在吗?当那些有钱又有眼力的大买家,都对那些小拍卖公司不屑一顾时,它可不就产生危机了吗? 
  自然,这种危机也会波及那些大的拍卖公司和整个书画市场,以至于使一些书画拍卖会,成了雇托儿作秀的闹剧。
  程立伟对此心知肚明,其实,他也想保住拍卖公司这块牌子,也不想拍赝品,毁了自己的名声。可是他扛不住各种人情世故的浸淫,禁不住金钱和势力的诱惑。
  一个来头不小的人拿来一幅画儿,明告诉他这是人送的礼品,而且不“真”,一定要上拍。程立伟一看来的是“大脑袋”,哪敢得罪呀!上拍就上拍吧,反正自己又不买。上拍还能收相应的佣金。
  但入图录得先验明正身,给这幅画一个说法,于是明知道这是赝品,也要找一位二五眼的鉴定专家给他一个“身份证”,不少赝品就是这么流入拍卖会的。
  他虽然对这里的内幕门儿清,但也无能为力,只能打肿脸充胖子,硬撑着场面,末了儿,自己都做不了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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