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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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虫儿-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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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虽然对这里的内幕门儿清,但也无能为力,只能打肿脸充胖子,硬撑着场面,末了儿,自己都做不了自己的主了。
  转过天,程立伟去找韩默,动员他把手里的那幅齐白石的《葫芦》拿出来,上“秋拍”。韩默一开始还有点儿犹豫,好不容易抓到手一幅齐白石的画儿,他想再捂几年。可是经不住程立伟三寸不烂之舌的软磨硬泡。
  “兄弟,这张画儿可并不干净,你应该知道,钱小湄因为它吃上了官司,在你手里捂着,你不怕吃挂落儿吗?” 
  这句话,点到了穴位上。韩默有点儿含糊了。不过,他实在舍不得撒手。
  “她吃官司碍着我什么了?这幅画儿是我花钱买的,又不是我偷的抢的,也不是她白送我的,何况中间还过了一道手呢。” 
  程立伟又将了他一军:“虽然是你花钱买的,可是它腻歪人呀!钱小湄要是官司打输了,有个好歹,你拿着这幅画儿,心里膈应得慌不?再者说,眼下书画市场 的行情看涨,正是‘牛市’,你现在出手,肯定有赚儿,即便赚不着大钱,也亏不了你。你何必要留着它呢。把它卖了,再买别的,不一样吗?” 
  这几句话,把韩默说得心眼儿活泛了:“好吧,我听你的,上你们公司的‘秋拍’,也算帮你壮壮门面。” 
  他把画儿拿出来,展给程立伟看。别瞧程立伟是搞书画拍卖的,但他对书画并不懂眼。不过,在韩默面前,他不能当外行。
  “嗯,确实是一幅精品。”他点了点头。
  “当然,不是精品,我能借钱买它吗?”韩默说。
  “你放心,我保证让这幅画儿上拍卖图录。”程立伟对他许愿说。
  “你怎么死盯上这幅画儿了?”跟程立伟临分手时,韩默问程立伟。
  “干我们这行的,好东西当然会咬住不撒嘴了,你说是不是?”程立伟跟他打了个马虎眼,没有深说。
  程立伟并没食言,韩默跟公司签了拍卖合同以后,很快“秋拍”的图录就印出来了,这幅齐白石的《葫芦》被放在了头几页,而且拍卖底价标的就是韩默花钱买这幅画儿的数:一百二十万元。
  程立伟挺能张罗,拿出他当年在月坛邮市呼风唤雨的劲头,征集到十多件元明清三代的官窑瓷器和不少大名头画家的画儿,书画拍卖专场以两幅八大山人和三幅清代“四王”的作品,包括那幅齐白石的《葫芦》,成为主打的拍品,把这次“秋拍”搞得挺热闹。
  正式开拍之前,在京城的一家五星级饭店搞了三天预展,而且在各大报纸上做了宣传,书画拍卖专场挑了个好日子,按冯爷的主意,程立伟把京城有头有脸儿的鉴定家和大玩儿家,以及有名儿的几位“画虫儿”都请来捧场,包括钱大江。
  钱大江接到程立伟送来的请柬,原本不想来,别瞧他经常给各拍卖公司搞书画鉴定,但是拍卖会却很少露面,当然这也是搞书画和古玩鉴定的人的一种忌讳。可是这场“秋拍”,他却不能不去。为什么?因为上拍的拍品有钱家的那幅齐白石的《葫芦》。
  那位陈律师收了冯爷的十万块钱,不能不办事儿。俗话说:吃了人家的嘴软,拿了人家的手短。真是一点儿不假。他本来是为钱大江作辩护的,拿了冯爷的钱以 后,却扭过脸来,对付钱大江了。他的心眼儿没有钱大江多,但嘴皮子却比他利落,何况他是律师,懂得“法律是死的,人是活的”道理,知道如何拴扣儿,如何解 扣儿。
  “钱教授,你妹妹手里有你父亲的遗嘱,按“遗产法”来说,这幅画儿属于老人家生前的赠品,不应算是遗产。”他对钱大江摊了牌。
  “她手里真有遗嘱吗?我怎么不知道呢?”钱大江是死钻牛角尖的人,不会轻易地束手就擒。
  “假如钱小湄不卖这幅画儿,你知道她手里有这幅画儿吗?”陈律师反问道。
  “她手里有这幅画儿,就说明她也有遗嘱吗?你别轻信她的话。” 
  “不是我轻信她的话,是我亲眼看到了你父亲的遗嘱。”陈律师在钱大江面前虚晃了一枪。
“什么?你看到遗嘱了?” 
  “你以为我像您似的相信自己的猜测和推理吗?我们打的是官司,可不是打理由,法律强调的是证据。没有证据,你有一千条一万条理由也无济于事。我们老家 有句俗话说,欺山莫欺水,理正不怯官。钱先生是教授,是有地位的人,我不希望看到您在法律面前栽跟头。这样做,不但毁了您的声望,伤害了您和妹妹的亲情, 也毁了我的名声。我以后还怎么在律师界混饭吃呢?”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希望您撤诉,申请庭外调解。” 
  “这么说我们的官司不打了?我们认输了?眼睁睁地看着她拿走一百多万?我父亲的遗产让她一个人独吞了?” 
  “您看,我说这半天,您还没弄明白我要说的意思。首先说这幅画儿不属于遗产,是您父亲生前送给他女儿的,有遗嘱为证,其次,在这种情况下,您非要起诉,法院也会不予受理。” 
  “他们不是受理了吗?” 
  “受理并不意味着要开庭审判,现在通过调查取证已经找到了证据,您就没有理由再打这个官司了。如果您一定要较这个真儿,非要打这个官司,那么您另请高明吧,我是准备撤出了。”陈律师把钱大江逼到了死胡同。
  到了这份儿上,钱大江再一根筋,也拉不直弦子,弹不出曲子来了。他夜里睡不着觉了,躺在床上,翻了几天烙饼,也没有想出更好的招儿来,最后只好跟两个 姐姐商量撤诉。自然,一撤诉,这档子事儿,后来也不了了之啦。毕竟都是骨肉同胞,一笔写不出两个“钱”字来。兄妹之间虽然暂时和解了,但是心里的疙瘩还是 结上了。
  在“秋拍”之前,冯爷又玩儿了手绝的。他让程立伟找钱大江再一次对那幅齐白石的《葫芦》作了鉴定。这件事当然会给钱大江添堵,但是冯爷塞给程立伟的一个挺瓷实的“红包”:两万块! 
  钱大江听程立伟说那幅齐白石的画儿要上拍卖会,并且还让他作鉴定,脸立马儿沉了下来:“你们是不是欺负人?出去!给我出去!” 
  程立伟能出去吗?他满脸堆笑,跟他打了几句哈哈儿:“二哥,您让我出去干吗?给您买酒吗?我知道您不抽烟不喝酒,还是陪您坐一会儿吧。” 
  程立伟对付钱大江这种人有高招儿。他的脸皮厚,见谁都叫哥,而他本身又有一股儒雅气质,让人不觉得他讨厌。
  “这幅画儿必须得由您来鉴定才有可信度,它原本是钱伯伯的藏品嘛。”程立伟把冯爷打的“红包”塞到钱大江的手上。他知道必须得让钱大江知道这个“喜儿”压手,才能让他动心。
  果不其然,钱大江摸到这个“红包”的厚度,立马儿改了口儿:“找我,算你找对了人。” 
  他阴不拉唧笑了笑,让程立伟打开了那幅画儿,细看了看,说:“没错儿,这幅画儿我已经看过无数遍了,你收起来吧。” 
  程立伟趁热打铁地说:“当然,您的眼里能插棒槌吗?二哥,既然您赏眼看了这幅画儿,能不能再赐笔,写个跋,这不锦上添花了吗?你的笔可是千金难买,太值银子啦。我拍过您题跋鉴定过的不少画儿,那些买家都是看了您的题款儿才往外掏钱的。” 
  这几句奉承话让钱大江又不知自己吃几碗干饭了。“好吧,既然求到我这儿了,我就给你一个说法吧。”钱大江蘸墨挥毫,在这幅画儿的背面写了一行小字:“此画曾被钱颢先生收藏,真迹无疑!”落款写上了他的名字,并盖上了他的印章。
  从钱大江家出来,程立伟的心里还打着卦,他不明白冯爷说的那出戏到底是什么锣鼓点儿。不过从冯爷对齐白石这幅画儿的上心劲儿来看,他似乎猜到了冯爷这出戏是什么。
  “我不会猜错,一定是他要买这幅画儿。”他心里说。

  第二十五章

  冯爷有七八天没刮脸了,带着白茬儿的胡子透着显眼,好像他单等着留出一脸胡子,到拍卖会上亮相儿。
  他的相儿确实在拍卖会上挺惹眼。那双让人看两眼,一辈子都忘不了的“阴阳眼”,配上脏兮兮的蓬松头发,脸上粗硬的胡茬儿,再加上老鼠皮色儿的中式衣 服,趿拉着一双旧布鞋,您想吧,他的相儿有多大吧。知道的他是“画虫儿”,不知道的以为他是收破烂的。不过,跟在他身后的董德茂倒是西服革履,拎着一个大 箱子和装画儿的皮筒,透着利落。
  进拍卖会场时,门口验票的小姐多看了冯爷几眼,刚想说他进错了门。董德茂把两张请柬递了过去,小姐这才莞尔一笑,把他们带到会场。
  通常拍卖会是不对号入座的,拿着请柬坐到哪儿都行。冯爷是特意掐着钟点儿来的,他进来的时候,会场座位已经快坐满了。他的“阴阳眼”左右翻了翻,扫视了一下在场的人,发现他事先安排的人都已经到了,便和董德茂找了个靠前一点儿的座位坐下了。
  钱大江来得比较早,坐在了一个不显眼的座位上,冯爷进来的时候,他一眼就看见了,冯爷也看见了他。虽然他们离得很远,钱大江的眼睛还是让冯爷的“阴阳 眼”给烫了一下,他的心猛然一紧,心里嘀咕了一句:不是冤家不聚头,真是一点不假,怎么他也来了?“画虫儿”嘛,他哪儿不钻呀?想到“画虫儿”这个词儿, 他又忍不住暗自笑了,当然这是嘲讽的冷笑。
“大扁儿”和手下的两个经理坐在了前排,他的块头大,虽然椅子比较宽敞舒服,但是他的大肚子还是挺受委屈,一个人恨不能占了两个人的位置。他本来不想亲自 到拍卖现场来,一般大的买家是不在拍卖会上抛头露面的,他完全可以让手下的经理来替他举牌,何况事先已跟冯爷说好,他要的那幅齐白石的《葫芦》,不管竞拍 价到多少,他都要。
  但是冯爷给他打了个电话,让他无论如何得到现场来。冯爷的话比圣旨还圣旨,他不敢说一个不字,因为他怕冯爷那双“阴阳眼”。来就来吧,也算开开眼,看看书画拍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他手里拿着一本拍卖图录,稳稳当当地坐在那儿,这是他头一次参加这种拍卖会。
  程立伟是场面人,办事也是讲究大气,公司搞这次“秋拍”,他特地把京城有名的拍卖师于乐夫给搬来。于乐夫五十七八岁,瘦高个儿,五官周正,一头白发,两眼炯炯有神,透着老到沉稳。他在京城拍卖业举槌落槌,干了十多年,有一定的名望。
  诸位有所不知,艺术品拍卖,拍卖师至关重要。您别瞧他落槌的一刹那从容不迫挺潇洒,其实这里头的学问大了。一件拍品,从唱价到亮价,再到一槌定音,拍卖师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细心揣摩买主的心理,什么时候举槌落槌,火候儿要把握得恰到好处。
  于乐夫的父亲在解放前就是吃这碗饭的。于乐夫从小学吹黑管,后来曾在中央乐团吹小号。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京城恢复拍卖业,他才入这一行。也许是有家 传,加上身上又有艺术细胞,他在拍卖时既能调动现场气氛,又能把握节奏,掌握住举槌落槌的分寸,即便是拍品遛拍,也不至于让人尴尬,所以各拍卖公司搞拍卖 会,都争着抢着请他举槌。
  当然,他也看人下菜碟,一般的小公司请不动他。于乐夫喜欢交朋友,程立伟跟他是老朋友,冯爷,他也久仰。
  拍卖正点开始,于乐夫衣冠楚楚,像乐团指挥似的风度翩翩上了拍卖台。现场突然之间静了下来。书画拍品有二三百件,从一号往下排。冯爷对头几件拍品不屑 一顾,他连拍卖图录都没看,尽管于乐夫不停地调动现场的气氛,但冯爷心里有数,真正的买家没有几个,大部分拍品都是猫儿盖屎的事儿。
  五号拍品是八大山人的一幅大写意,起拍价是八十万,下面有仨举牌的,竞拍到一百二十万,于乐夫落了槌。
  冯爷心里暗自骂程立伟:真是一个棒槌!这样的大假活也敢让他拿到拍卖会上现眼。看来现在的拍卖公司真是收不上几件好东西来了。冯爷扭脸看了一眼最后一个举牌的,他的鼻子差点儿没给气歪了,敢情是梁三。
  这个棒槌!冯爷心里骂道,兔崽子蒙谁呢?这幅假画明明是他的,却又自己举牌把它“买”回去了。妈的,蒙傻小子呢! 
  他的“阴阳眼”微微闭上了。他懒得再看,也懒得去听。看多了,听多了,心里添堵。
  齐白石的那幅《葫芦》是二十五号拍品。当于乐夫亮着大嗓门,拍到它时,冯爷才睁开了那双“阴阳眼”。
  “二十五号拍品,齐白石的《葫芦》,一百零一乘三十四点五厘米,落款寄萍老人九十岁之制。这幅作品构图简朴,笔墨厚重,质朴大胆,苍润相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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