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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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乐-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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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目光始终没有停止和多卡丝接触在。另一个则在多卡丝向他们走过来的时候上下打量着她。然后,当音乐缓缓地弥漫了整个空间,他带着那一如既往的灿烂微笑,耸了耸鼻子,转过身去。
  

爵士乐 第三章1(6)
在唱针找到最初的一圈唱槽的时间里,多卡丝就已经遭到认可、赞许和放弃了。莫须有之爱的肚皮舞跟阻塞了她血管的浮冰比起来,什么都不是。她所栖息的身体没有了价值。尽管它很年轻,是她的全部所有,但它就好像在绽放期烂了秧似的。怪不得内奥拉要曲起胳膊、把她心灵的碎片兜在手里呢。
  所以,等到乔透过一道正在关死的门缝向她低语的时候,她的生活已经变得几乎不可忍受了。几乎。那遭到两兄弟严重藐视的肉体中,暗藏着汹涌的爱欲。我见过肿胀的鱼,瞎了眼睛,安详地在空中飘荡。没有眼睛,却被什么引导着,这些汽船在泡沫般的云彩下游动;谁也不能无视这一景象,因为这就像是观看一个私密的梦。她的饥渴就是这个样子:恍恍惚惚,被什么引导着,像一个公开的秘密飘荡在云层下面。爱丽丝·曼弗雷德费了不少力气教她的外甥女凡事为自己考虑,可她不是大都会的对手,它渗出的音乐每天都在发出恳求和挑战。它说:“来吧,来作恶吧。”就连扫台阶的老奶奶们,在庆祝她们那甜蜜的孤独时,也要闭上眼睛、仰起脑袋。“没有人像你那样干我。”在遭到跳舞的兄弟俩冷落和爱丽丝·曼弗雷德召集俱乐部聚会之间的一年时间里,爱丽丝套在多卡丝脖子上的轭磨损着,直至裂开。
  除了俱乐部的女会员,很少有人知道乔·特雷斯是在哪儿认识她的。不是在达基商店的糖果柜台。他在那里第一次见到她,而且纳闷是不是她买的薄荷糖损坏了她的皮肤,除了脸蛋,她的肤色到处都很浅,像奶油一样。乔就是在爱丽丝·曼弗雷德的房子里、在她的鼻子底下、当着她的面,认识了多卡丝。
  他去那里是给玛尔芳·爱德华兹的表妹希拉送货,她说,如果乔在中午之前到克利夫顿小区237号来,他可以把货,也就是二号栗色染发剂和雪花膏,送到那儿去,那她就不必等到这个星期六,或者晚上一直走到雷诺克斯来提货了,当然啦,除非他愿意到她工作的地方去……
  乔已经决定了等到下星期六,因为不收这一美元三十五美分不至于让他手头吃紧。但是,他离开了兰瑟姆小姐家,站了半个小时看巴德和C·T一边下跳棋一边互相咒骂,然后又决定赶紧跟希拉结账,结束一天的工作了。他的胃里有点反酸,脚也早觉得疼了。他也不想在送货或写订单的时候被雨困住,那个温暖的十月的早晨,雨水威胁着所有人。尽管早回家意味着延长了跟沉默寡言的维奥莱特在一起的时间,同时还要忙活水池子下水管的存水拐脖,或者鼓捣他们这半边楼的晾衣绳滑轮,但星期六的晚餐还是会提前、令人满意:暮夏的青菜跟上星期天剩下的火腿骨头煮在一起。乔盼着那顿素一点的、拼拼凑凑的周末餐,而讨厌星期天的那顿:一只烤火腿,完了是又甜又腻的馅饼。维奥莱特发誓说自己过去是有屁股的,她要把屁股长回来的决心可要了他的命。
  从前,他到处吹嘘她的厨艺。等不及要赶回家去狼吞虎咽一番。可我们知道,现在他五十岁了,胃口也变了。他仍然喜欢吃糖,硬糖——不是奶糖或者焦糖——酸糖球是他最喜欢的。要是维奥莱特做饭能以汤为主,煮点蔬菜(再就上一点面包),他就十分满意了。
  他找到237号、爬上楼梯时,想的正是这些。C·T和巴德关于S·S·埃塞俄比亚命运的争论太妙了,太逗了:他听的时间肯定比自己以为的要长,因为他赶到那儿的时候早就过了正午了。透过门就能听到女人的声音。乔还是按了门铃。
  那个皮肤很糟糕的薄荷姑娘来开了门。他正向她说明自己是谁、来做什么,希拉把脑袋伸到门厅里大喊道:“哟嗬!到底让我吃了一惊,乔·特雷斯。”他笑了,进了门。他站在那里微笑着,没有放下他的样品箱,直到女主人爱丽丝·曼弗雷德走过来让他到起居室里去。
  社交活动被他打断了,她们都非常激动。这是个“城市之女”姊妹会的午餐聚会,计划为全国黑人商业联盟做感恩节募捐。能拍板的已经拍了板,只好搁下的也已搁在了一旁,她们便开始了奶油鸡丁午餐,为这顿饭爱丽丝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她们对自己的工作和彼此相伴感到满意,甚至很高兴,不知道还缺点什么;后来爱丽丝派多卡丝去开门,这时希拉才想起她对乔说过的话,一听见男人的声音就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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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乐 第三章1(7)
她们让他觉得自己好像那些穿着鞋罩唱歌的男人。那些成群结伙聚集在街角的年轻人,打着领带,领带颜色跟上衣口袋里支出来的手帕一样。那些小公鸡站在那儿,却不是在等那些雏儿,雏儿们可是在等着——他们呐。在女人们轻佻、赞许的目光下,乔觉得自己笑得很开心,就好像有沙色的鞋罩遮着他的鞋面似的。
  她们大笑着,用指尖敲着桌布,大家一齐笑话他、训斥他、欢喜他。她们告诉他像他这样的高个子男人给她们的感觉是怎样的,埋怨他的迟到和傲慢,并且问他,他的箱子里面除了叫希拉如此激动的东西外还有什么。她们纳闷他怎么从来不按她们的门铃,或者爬上四层双段的楼梯给她们送货。她们唱出了她们的恭维、她们的凌辱,只有爱丽丝表情收敛,仅限于淡淡一笑,没有往评论中加入任何见解。
  他当然留下来吃了午饭。当然了。不过,他尽量不吃太多东西败坏自己的食欲,他敢说,暮夏的青菜正在锅里为他煮着呢。可是女人们摸着他的头发,直盯着他欣赏他那双两个颜色的眼睛,命令他:“到这儿来,伙计,给我坐下。给你盛一盘?我来给你盛一盘。”他表示抗议;她们则坚持。他打开箱子;她们就表示要全部买光。“吃啊,宝贝,吃啊,”她们说。“在这种肺炎天气里,你可不能骨头上不贴上点东西就到外边去,没道理嘛,我们这儿有这么多东西呢,多卡丝,姑娘,给这个男人拿一个空盘子来,我好给他盛满,听见了没有?别说了,希拉。”
  她们多半是他这个岁数的女人,有丈夫,有孩子,还有孙子孙女。无论对自己还是对需要她们的人,都是勤劳肯干的人。她们认为男人可笑、可口又可怕,一有机会就让他们自己也明白这一点。在这样一个集体里,她们能够坦然去做单独一人时要多加小心的事,不管这个拎着样品箱来按门铃的人是个男人、陌生人还是朋友,不管他有多高的个子、他的笑容有多土气,不管他眼睛里有多少悲哀。更何况,她们都喜欢他的声音。那声音里有一种音调,一种只有在造访顽固的老人时才听得到的音调,他们全都不愿稍稍从他们的前院和使用过度的农田上挪动一步,到大都会来。它让她们想起了戴着帽子耕地和吃晚饭的男人们;他们吹着茶碟上的咖啡,吃饭的时候刀是攥在拳头里的。所以她们直勾勾地盯着他,尽可能以她们各自的方式告诉他,他是多么可笑,多么可口,多么可怕。就好像他不知道似的。
  乔·特雷斯指望轻佻地大笑着的女人们买他的商品,但还不至于愚蠢到跟她们中的哪一个亲近。他可不想趴在台球桌上打球时把后背暴露给主顾的丈夫们,挨上一枪。可是那天,在爱丽丝·曼弗雷德的家里,他一边听着她们的取笑一边还击,玩笑中的什么东西却加重了分量。
  我纳过闷。纳闷他当时和后来是怎么想的,还有,他对她说了些什么。多卡丝送他出去的时候他对着她低声说了句什么,而且谁都不如他看上去那么满意和惊讶。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十月份在爱丽丝·曼弗雷德家里的那顿午餐有点不对头。爱丽丝有点心不在焉,任何一个跟她一起呆上过三十分钟的人都知道那不是她的风格。她是那种人,只要看上一眼,就能让一场出了格的传闲话消停成吃吃的傻笑。也许是她那天生的裁缝脑袋,使得一件你本来觉得挺活泼的裙子在她的裙子旁边变得又俗气又破旧。可是她能做一桌子饭。也许食物的分量有那么一点不足,而且我认为她对黄油有偏见,她在蛋糕里用得太少了。不过小面包很松软,还有那些盘子碟子,亮闪闪的,摆放得正好。随便打开她的餐巾,你看不到一处疙里疙瘩的。当然了,她在那次午餐上非常彬彬有礼,也不是太傲慢,可对什么都没有密切关注。她有点心不在焉。跟多卡丝有关,也许。
  我从来都觉得那丫头是个谎话篓子。我看她走路姿势就知道,即便她的裙子不过火,她的内衣也超过了她的年龄。也许早在十月份的时候,爱丽丝也开始这样想了。等到一月来临的时候,就没有人为此花心思了。谁都知道。我怀疑,她是不是对乔·特雷斯来敲门有种预感?要么就是她从所有整整齐齐地码在她卧室护壁板旁的那些报纸上读到的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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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乐 第三章1(8)
人人都需要一摞报纸:往上面削土豆皮,上厕所用,包裹垃圾用。但是不像爱丽丝·曼弗雷德那样。她肯定是读了一遍又一遍,否则她干吗保存它们呢?要是她把报纸上的哪篇文章读上两遍,她就对太多的东西知道得太少了。如果你有要保守的秘密,或者想猜出别人的秘密,一张报纸会改变你的想法。要弄清楚时下发生的事情,最好的办法是看人们在街上怎样为人处世。什么样的街头牧师让他们停下了脚步?他们是从那些在人行道上踢罐头盒的男孩们中间直接穿过去,还是大吼着让他们别踢了?是对坐在汽车挡泥板上的男人们视而不见,还是停下来搭句话?要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打起架来,他们是从街区中间横过马路去看热闹,还是赶紧跑到街角,以防事情闹得不可收拾了?
  有一点是肯定的,大街会让你糊涂,给你教训,或者打破你的头。可爱丽丝·曼弗雷德不是那种没事找事逛大街的人。她急匆匆地穿街走巷,尽早回到自己家里。她要是出门再勤一点,在门口的台阶上坐坐,或者在美容院门前跟人扯扯闲话,她知道的就会比报纸上说的更多些了。她就会知道在她鼻子底下发生了什么事。直到一切都不可收拾的一月里那可怕的一天,她才最终得知从十月份的那天就开始了的故事,这时,她在世上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乔·特雷斯,还有跟他有关的任何人。可事情还是发生了。这个从不上街的女人让那个坐在了大街中央的女人进了自己家的客厅。
  

爵士乐 第三章2(1)
快到三月底的时候,爱丽丝·曼弗雷德把她的针线放到一旁,再一次想起了这件她称之为逍遥法外的事:那个男人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杀死了她的外甥女。这事做起来容易得很;甚至没有容他再三想一想,他把自己置于怎样的危险之中。他就这样做了。一个男人。一个毫无防范的姑娘。死。一个提样品箱的男人。一个好心、和气、人人熟识的男人。那种人,你会放他进你的家门,因为他不危险,因为你见过他和孩子们在一起,买过他的东西,从没听说过关于他干坏事的一丁点儿闲话。和他在一起,不仅觉得安全,而且觉得舒服,因为他是那种人,当女人们觉得自己遭到了跟踪、监视,或者想找个人替自己保存多余的钥匙、以防自己把自己锁到门外头的时候,她们会求他帮忙。他是那种男人,如果你错过了电车或者必须在夜里上街,他会把你领回家门。他会警告年轻姑娘们离小酒馆和泡酒馆的男人们远点。女人们逗他是因为她们信任他。他是那种可能在第五大道上游行过的男人——冰冷、安静,威风凛凛地走进那鼓声建起的空间。他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但还是这样做了。
  爱丽丝·曼弗雷德见得多了,经得多了,在全国各地、在每一条街道上都被吓着过。直到现在她才真正感到不安全,因为那些兽性大发的男人和他们的野兽般的女人不仅存在,而且就在她所住的街区、在她自己家里。一个男人进了她的客厅,毁了她的外甥女。他的妻子竟然跑到葬礼上来玷污和侮辱她。她本可以叫警察来逮捕他们俩,如果说她对黑人生活的所有了解居然还让她作出如此考虑的话。动真格的,自告奋勇地跟一个或黑或白的警察讲话,让他走进她的家,看他在她的椅子上调换着屁股,以免给那使他成为一个男子汉的蓝钢手枪硌到。
  她身处悲痛和耻辱之中,又懒散又孤僻,为了消磨时光,漫无目的地做蕾丝花边,阅读报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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