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人间见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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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人间见白头-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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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妪浑浊的双眼望著城墙,怀里紧紧搂著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老婆子不该拖累各位将军,但是我的孙女儿……”她遏制不住般低声哀嚎,“救救我孙女儿,白副将,老婆子给你跪下了。”

她凄厉的哭声带得更多人跟著哭了起来,却还是有个铁匠去扯她:“疯婆子,起来,起来!你懂什麽!”

後面一名骑在马上的北凉武士甩过鞭子,猛地卷住了铁匠的喉咙将他向後拖了几步,狠狠撂在地上,然後纵马上去,盖碗大小的马蹄踏上了那张粗黑的面孔,随著几声骨裂的脆响,铁匠的额头和鼻梁整个的凹陷了下去,缝隙里流出红的血和白的脑浆。

喷涌的血浆溅到了曲舜的脸颊上,他没有丝毫的时间去擦拭,飞快的转过身,剑锋再次劈开了身後扑过来的敌人的铠甲。

这一次交锋所遭遇的是吉达大汗王的先锋骑射,这是一群有著浓重北凉血性的战士,即使人数远低於炎军,仍然在被包围时没有丝毫惧怕,甚至企图杀开血路。

酷暑里毫无遮蔽的草原几乎将拼死砍杀的这些士卒体内的水分全部蒸干,在鸣金声响起之後,很多人都突然泄了力气,将武器插入身边的泥土里,坐倒在尸体纵横的平原上歇息。

曲舜除下厚重的铁盔,汗水立刻顺著鬓角流了下来,他喘了几口气,便向主将的方向走了过去,百里霂正皱著眉听一个斥候的急报,只听那黝黑矮小的斥候急急道:“昨夜北凉大汗营帐附近军营磨刀喂马,看样子今日会再次向灵州发动攻势。”

百里霂只挥了挥手:“再探。”

曲舜在他脸上仔细看了看,有些踌躇的:“将军?”

“你来得正好,传令下去,”百里霂看了他一眼,“在前方凹谷处休整半日,继续行军。”

“……”曲舜张了张口,却终究没问出心中的疑问。

身後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尹翟满头大汗的跳下马:“将军,末将听说北凉王骑逼近灵州,是否要……”

百里霂抬起眼睛:“回援麽?尹翟,我且问你,眼下若是我们调转方向退回灵州,情势会如何?”

尹翟愣了愣,低头答道:“兴许……会陷入北凉王骑和吉达军队的前後夹击之中。”他很快又抬起头,有些疑惑的说道,“但若我们不管後方,万一灵州被攻陷,即使杀了十个吉达也再难挽回……”

百里霂毫不客气的打断他:“你以为北凉王嫡系大军就能攻陷灵州?”

尹翟张大嘴巴看他,忽然愣愣的说:“那可说不定。”

曲舜忽然低声开口:“依照地利,一时间王骑绝攻不下灵州,白大哥可是在灵州戍守十几年了。”他这话像是在对尹翟说,又像是安慰自己。

这时的灵州城外,青壮男子已被杀了个干净,剩下的多是妇孺,一时间哭声震天,城上的士卒们握枪的手用力得几乎崩裂虎口,脸色铁青的望著前方。

对於年轻女子,北凉武士们的花样就更多了,他们并不急著杀人,而是用刀刃一点点割开女人们的衣服,迫使她们发出耻辱的哭声。他们似乎看出了炎军的犹疑和动摇,一个百夫长也迫不及待的跳下马来,扯过离他最近的年轻女人,一把撕开了她的衣襟,女人雪白的胸脯暴露在阳光下的时候,白凡觉得血液猛地冲上了後脑,让他的头嗡得一声响了起来。他记得在巴林库仑,看著这些野蛮的武士强暴同族的女人时,自己曾向宋安说:我们也只能保护大炎的子民,永世不必受这样的灾祸。

而如今,身为军人,却连自己国家的子民都保护不了!这话在他脑海里不停地响著,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他握紧刀柄,用力地拔了出来。

“白副将,要战吗?”身後的亲兵问道。

“战!”这个字用力地似乎是从牙根里蹦出来的。

“不能战!”苏漓喘著粗气跑上城头,叫道,“白副将一向沈稳,怎能在这关头被敌军激怒,城外必有埋伏,出去显然是送死。”

他说完,抬头看向白凡,却吓了一跳,只见白凡双眼血红,脸颊的肌肉绷紧得几乎扭曲了,而城头守卫的其余将士的脸色也都十分难看。

苏漓趴上墙头,向下看了看,似乎也受到了不小的震动,他和白凡对峙著沈默了片刻,忽然道:“传弓弩营!”

“你要干什麽!”白凡嘶哑的喝道。

“城下敌军已大都在射程之内,现在放箭是最好的时机。”苏漓冷著脸答道。

“放箭?连同那数千妇孺一起射死?”白凡的眼角几乎崩裂,难以置信的看著他。

苏漓上前一步:“你难道看不到吗!就算她们死在箭下,也好过受辱而死。白副将,现在可不是讲妇人之仁的时候。”

“这不是妇人之仁!”白凡恼火的大喊,“为了交战,我可以牺牲整个烽火营和自己的性命,但是城下的不是我们的士卒,是百姓,是我们为军者应当倾尽全力保护的子民!”

苏漓忽然冷笑起来:“你要守的是大炎的疆土,还是百姓?你此刻出去,一旦中计,灵州陷落,地人皆失。”

白凡的语调也冷了下去:“苏郎将,你读书之人,竟然如此狠绝,我当真是没有想到。”

“随白副将怎麽说,我只知道,我们的职责是守住灵州!”苏漓说完,转过身猛然喝道:“放箭!”

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章一时间无人动作,弓弩营校尉伸出手臂迟迟没有挥下,眼睛询问的望向白凡,就连他身後的士卒们,也都出奇的静默了下来。

白凡忽然大踏步走了上去,抓住了苏漓的後颈,强硬的迫使他转过身,面向了城下,他压低声音:“苏郎将,看著他们,将你方才下的军令再说一遍。”

苏漓双手撑在被太阳晒得滚烫的城墙砖上,不得不望向下面一片狼藉的草原,他看见血泊里的同族尸首,还有那些悲戚的妇孺,她们中有的人也正在仰头看著城上,目光中仍透著希冀。

“苏郎将,”白凡咬著牙在他耳边说道,“为何要背过身下令,你不敢看麽?”

“我……”苏漓动了动肩膀,试图挣开他的桎梏。

“看著他们的眼睛!”白凡忽然低喝道,“当炎军的箭射向他们时,那是怎样的绝望,你想过吗?他们是大炎的百姓,与我们同根同族,倘若今日城下是你的父母兄弟,你敢下这样的令麽!”

苏漓没有接话,他额上涌出大滴的汗珠来,像是从噩梦中惊醒了一样。

白凡终於松开了铁箍般的胳膊,将他推开了些:“苏漓,你今天军令一下,日後五十年内,心中都不会再有安宁的时候。”

“上过战场杀过人的,谁心里还能毫无芥蒂,白副将不必用这话吓我。”苏漓低低喘著气,还是反驳道。

“我知道你读过的书多,尤精兵法,杀伐决断四字再清楚不过,但你终究是太过年轻,”白凡说话极少如此直率,他摇头,“你以为这些百姓只是几条性命,他们都在霍郡生活多年,与城中守军十分熟稔,若是我们射杀自己百姓,这些将士将会如何。若是传到朝中,文武百官又要如何议论,你都不曾想过。但是士气便会一落千丈,将军素日的军威,尽要毁了!”

苏漓低著头,像是在急速思考些什麽。

白凡却已向身後挥了挥手,示意一营轻骑列队了,他回头望向正要说话的苏漓:“话说回来,谁说我出城就会使得灵州陷落,白凡在此戍守十一年,今日便赌上这一生的信义。”

苏漓用力的闭了闭眼睛,泄气似地走上前:“白副将,两侧极有可能有伏兵,万望慎重。”

白凡点头:“我带兵从侧门出城後即会贯长虹之势将百姓与北凉骑兵格开,大约能挤出一炷香的时间让他们退回城中,等到百姓进城之後,你即刻下令关闭城门,不要让敌军有可趁之机。”

苏漓想了想:“那便遵照白副将所说。”

白凡伸出手,用力的与他击了掌,他忽然大笑出声,竟有些狂放:“白凡不才,未曾像将军那般做过惊天动地的伟业,不过既然出仕大炎,我便既要守护大炎的疆土,也要守护大炎的百姓!”

灵州的侧门缓缓开启,卯足了力气的骏马像离弦的箭飞快的冲了出去,苏漓望著那支只穿入敌军轻骑,用力的握紧了汗湿的手心。他想起老师说过的话:即使兵力强盛,筹谋周密,谁又能保证万无一失。而战局有时就是赌局!

阿穆尔握住腰间的刀柄,缓缓拔出数寸又收了回去,他望著对方的将领,露出些许笑意:“白副将,你终於出城了,你难道不觉得这样做很愚蠢?”

“放任你们的後方以及吉达大汗王的大批人马不管,反而来意图进犯灵州,这才是愚蠢。”白凡冷冷的回答。

“那你猜猜,这一战谁输谁赢。”阿穆尔目光阴沈的望著他。

“赢家麽?”白凡反而笑了,竖起麽指向身後指去,“自然是我大炎。”

他们说话的时候,那剩余的近千百姓脚步蹒跚却又迫不及待的逃入了半启的城门里,阿穆尔只是抬了抬眼皮,并不在意那些人的动作。

就在最後一个人踏入灵州後,门後的数名士卒立刻启动机括,将城门最後的缝隙牢牢掩上,进城的平民大都没有多余的力气,瘫软在了城墙阴影下的空地上。巡城校尉站在高台上低头扫视了一遍,大声道:“苏郎将下令,核查所有入城之人的身份,若有举止可疑者,立刻来报。”

苏漓远远听著那边的喝令声,点了点头,重新站回了城墙最高处了望,却冷不丁的吃了一惊。

城外两侧果然涌出了一批伏军,人数并不多,一眼望去几乎不足一千。然而那清一色的黑衣黑马,还有那些人鞍上的长弓和背後的箭壶,无一不说明了这支军队的身份──鬼影轻骑。

苏漓觉得耳边嗡的一声响了起来,他努力的去看向战场上那些士卒的身影,手指颤抖的抠进了砖缝,他听过这支骑兵的名字,知道他们的身影在草原上无疑代表了死亡。他就那麽看著,忽然叫了起来:“擂战鼓!”

白凡已经感受到了两翼逼近的杀气,那些骑射兵并没有急著拿出弓箭,他们像是看著自家牧场的野兔一般,颇有几分悠闲。就在此时,城头忽然传来了擂鼓声,白凡一凛,他知道,这是冲锋的信号,那麽……他忽然拔出了长刀,奋臂一挥:“冲锋!”

千余名轻骑随著令下不顾一切的冲入了北凉骑兵的阵型中,这是险中求生的计策,好让这些箭无虚发的鬼影轻骑有那麽一些投鼠忌器。

然而这对对方来说并不是十分奏效,鬼影轻骑悄无声息的逼拢了上来,他们的箭像毒蛇,穿过人缝,准确的射入炎军的士卒或者战马,很快的白凡身侧的几名亲兵便接连落下马去,被其余的战马踏成了肉泥。

白凡运足臂力将刀刃狠狠插入了一名北凉军的胸甲内,再用力拔出,带动马向自己人这边退了几步。他早已看见西北角游离在两军混战之外的一匹黑骑,那人与其余鬼影轻骑的装束没有两样,只是他的弓臂上比别人多了一枚小小的金色徽章,若不是被阳光反射得刺到眼睛,白凡根本不会注意。

鬼影轻骑中的每名武士都是极好的射手,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在战场只听命於自己,他们从来只会听从首领的号令。白凡已然发现,那人的弓箭指到那里,鬼影轻骑的黑色羽箭就会接二连三的射去,扼取那片战局中所有炎军的性命。

乌压压的北凉军再次堆积了上来,想从这里冲破敌军的枪戟箭雨冲到西北角,几乎是不可能的,白凡突然转回头,向著城墙上方比了个手势。

苏漓惊讶的看著那个手势,喃喃道:“这个疯子。”

一名小亲兵疑惑的上前两步:“苏郎将,白副将这是下的什麽手令?”

“他要我们射箭。”

“射……”

白凡似乎已经不耐烦了,他收回手,再次劈杀了一名冲到近前的北凉士卒。苏漓咬牙看了看城下,猛地一拳打在城砖上:“给我放箭!”

箭雨铺天盖地的从城上射了下来,北凉士卒显然迫不及防,正中的大片轻骑纷纷落马,连那些自诩神弓的鬼影轻骑也一时没了攻势,策动战马向後退去。在角落里的黑衣武士正要放下弓,忽然觉出不对,他几乎是在瞬间搭上了一支长箭,一匹战马已经奔到了他的近前,弦破之声响起时,对面马上的人忽然甩开马镫跳了起来。黑衣武士吃了一惊,他以迅雷之势搭上第二枚箭,却已经迟了,一只像鹰爪一般的手用力地勒住了他的脖子。

“你在弓箭上确实远胜我们,但是近身相搏可就差了些。”对方说的是中原话,口气颇有些恶狠狠的意味。

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八章隐匿在人群中的鬼影轻骑立刻转过身来,将长箭纷纷指向了这边,白凡早在从马上跃起时便弃了腰刀,此时左手牢牢扼住对手的喉管,右手从他箭壶中抽出一支狼牙箭来。

“我以为狼群嗜血,不会在意同伴的死活,”白凡轻微的咳了一声,喉中沁出些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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