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口述自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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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然口述自传-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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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十年。我要用党和人民给我的笔,写出较好的作品,以功补过,为实现祖国“四个现代化”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这是我的心愿,也是我的誓言,更是党组织和同志们对我的要求和希望。我是有信心的。这个大跟斗跌得很重,是损失,也是收获。如果能从积极方面接受教训,会成为宝贵财富,使我受用终生,我将变得聪明起来、坚强起来。光明的中国,自有每个革命者的光明前途。迷途知返,我要勇敢地前进!
  我的检查很不深刻,我愿意继续检查,希望同志们帮助我。
  这篇思想检查实际上是大会召开后,我以会议发言为蓝本写的。主持会议的是市委文教组的王利民,他说我很真诚,说的都是真心话。他说得对,我的确没有半点隐瞒。但那是70年代,写什么都要加一大堆套话,所以今天读来好像是在敷衍。当时刘少奇还未平反,我将他和“四人帮”、林彪并列在了一起。这篇文章本来是给《北京文艺》写的,但市委看了不同意发表,认为没必要把我的错误大肆宣传。他们有自己的考虑。
  关于和江青,我觉得还有些补充。江青和我聊天,大都是关于《艳阳天》的,她说看到小石头的死,心里很难过。我觉得作为读者,她的看法和我很相近。她很喜欢《艳阳天》。说实话,第一次见面,我对她印象不错。她请我看的苏联、日本电影我觉得都可以接受。但我不愿和她一起看,太紧张。她让我坐在她身边,好多人眼里都流露出嫉妒,这我心里明白。有些军队上的人让我给江青转信,我从没转过。因为觉得转了她也不会看。信的内容并不像后来传的那样是效忠信,只是一些具体事务,军队的、地方的事向中央反映,没什么特别惨、需要帮助的。
  江青似乎对空军印象不好,不太信任,她是调用海军飞机送我们去的西沙群岛。我们三个人穿了军装,每人配了警卫员,一早就飞到广州。许世友、###等广东领导到军队招待所看望我们,并要去江青的信,第二天印成铅字发到连队支部。我们坐直升机跑遍西沙诸岛,一天跑二三个岛,开了十几次会。我懂得自己只是文艺工作者,只有带信任务,在会上一句话不说,由部队首长念信。
  那时在西沙看什么都好,大海真蓝,一尘不染,心中有一股爱国主义情绪。张永枚写诗较快,而我写小说比较慢。写第二部时为了补充素材,还特意到湛江去了一趟,一个月写完全稿。
  由于对生活不熟悉,《西沙儿女》采用诗体形式,在形式上变变样,避免把故事写得那么细。把我所知道的我家乡抗战故事改造一下应用上去了。写这本书,热情很高,但又是应付差事,不足为法。
  那次被市委从延庆叫来,就是让我去开会的。我们到了人民大会堂门前,我走进会场,有一个穿军装的女人迎出来说,会议已开始,怎么才来?这是谢静宜。到了大餐厅,坐了几百人。谢静宜说,他们到了。我们正要低头找位子。江青站起来说,还往哪走?就坐这儿。让我们坐到她那一桌。那天江青把张天民骂了一顿,说无大错,还有小错。张永枚被江青点了几句,吓得有点神经质,每天早上老在一个地方扫地。有一次别人刚扫完,他又扫,走近告诉他,他竟从怀里拿出江青与他合影的照片给人看。
  后来,张永枚变得有些不正常,说话颠三倒四,一会儿说月亮很圆,一会儿说星星。跟他睡一屋,我外出串门,他老是把门反锁上,非常紧张。听说他后来曾送进精神病院,前些年他还给我寄过材料,有过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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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内中滋味难以道明(10)
回北京的火车上,于会泳对大家说,回去后对谁也不要说这里的事,否则会受干扰。我回京后就向市委汇报详情,并说要写建军五十周年剧本,已分配张天民写大庆,张永枚写赤水,我写井冈山。我不熟悉军队生活,有为难情绪。市委黄书记说,你的事难办。我说,你是领导,你得想办法。于是,就安排我除夕之夜住院,一开始送到朝阳医院,听说周扬住在那里,连忙换到三一医院,躲在病房里改写《金光大道》第三部。1976年4月清明节发生###,在天安门广场清场之时,我接到市委一个紧急电话,要我赶快离京上《井冈山》创作组。
  当时江青有几次在不同场合表示对《艳阳天》的好感。有时在钓鱼台开会,她会问,浩然同志请来了吗?在文艺会上她曾这样说过,浩然是一位执行毛主席文艺路线的好作家,好就好在是按《讲话》精神一点一滴去做的,长期生活在基层,是一位高产作家。
  当年文化部副部长序列中,由袁水拍分管文学方面。毛泽东曾称赞袁的诗,江青让袁当副部长,是看着毛泽东的面子,但江青嫌袁的岁数太大,不方便跑上跑下,而且袁胆子太小,顾虑重重。
  江青没透露过要我当副部长,但我感觉到她要抓我。她对于会泳他们说,你们几个有搞音乐,搞舞蹈的,没有搞文学的,你们要请教浩然同志,他是专家……我说,我从来没做过党的领导工作,连小组长都没当过……江青指 着我说,你太客气了!我听了出了一身冷汗,不知是正话还是反话?
  又想当官又要创作是不行的,我对官场事情不太感兴趣,我干不了这事。不进这圈子只是表面知道一些事,一进这圈子就受不了。开会还要记录,连皱眉头都要记。我只是想,被江青重视的人是不会挨整的,我可以踏实地搞创作。我曾跟吴德说,可别让我当官。吴德说,我当不了家,我不好说话。
  后来有文章说据刘庆棠透露,1975、1976年间,继恢复《人民电影》等五大刊物之后,又酝酿筹办全国文联、作协,内部已有安排我担任相当领导职务的考虑。江青确实有把我调到文化部的想法,只是没有正式谈过。江青说过,以后文化部应该团结浩然同志,多给予他任务,多关心、帮助他。
  1976年9月,我成为毛泽东治丧委员会中唯一的文学界代表。我跟老将军杨成武一起守灵,由于大会堂空调较冷,我因年轻,守灵值班时间比老同志更长一些。我见到面有哀戚的江青,并说了一些致哀的话。
  “四人帮”垮台时我正在上海出差,消息是《收获》老编辑郭卓偷偷打电话告诉我的,说北京抓了几个人,上海不能久呆,赶快回京。我胡乱猜抓了哪几个人,独独漏了王洪文。
  

文革后:活着与死去一纸之隔(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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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77年12月,我当选为五届全国人大代表,然而1978年开会时,却被取消了代表资格。我明白风向变了,大家不欣赏我了。苦闷和寂寞成了那段生活的主要特征。有一天老朋友梁秉到月坛北街来看我。我去书店没在家,回来时看到他,我竟握着他的手流下了眼泪,很久没有人来看我了。老梁劝慰我说,你没有害人,你可以度过这一关的。
  我的确想不通,我从没整过人,大家整我干什么呢?所以那时我不去文联了,工资都让孩子们替我领。
  老朋友、文学界的老战友在这时一个个地来看我。林斤澜抱着一只老母鸡,带上多年没见面的刘绍棠来给我鼓励。见到刘绍棠,我很惭愧,回想起当年批判他时自己的发言,觉得应当请求他原谅。虽然那时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作为群众发言说什么都无足轻重,但毕竟参与了打击他的势力。
  刘绍棠非常宽容,说对于过去的时代只能让它过去。我顿时如释重负。后来林斤澜、从维熙在家请文学界的朋友们吃饭,我也去了,觉得虽然在创作上不是一个路数,共同语言不多,但面子上都过得去。
  后来看到文章说,有些老作家对我有看法,不让过关,而中青年作家大概因为有些受过我的指导,为我说话。有人说我是“四人帮”的骨干,写过效忠信,后来组织上做了调查,知道我写的七八封信只是愿意去开会之类的事务性内容。
  我对过去岁月的看法是,那种处境下有一度辉煌,对年轻的我来说,确实有所惬意,有所满足,但也伴随着旁人难以知道和体味的惶恐、忧患和寂寞。我赶上了那个时代,并有幸记录下了当时的情况。我对当时的创作不后悔。时代在发展,人们在变化,但是发展和变化到何种样子、何等程度,真善美、假恶丑总会有其客观标准。他们的斗争与较量,无论其胜负,人们一定会给予正义与非正义客观公正的评判。现在,这一切都成为过去,派系之争依然存在。但作家是靠作品,我认准了这一点。我才五十出头,我知道自己有能力,在这个年岁许多作家都写出了最优秀的作品,我坚信自己也行!
  我立志要爬起来,要在跌倒处爬起来。作家的生命是他的作品,新的作品显示他的真实品德和新生。我相信这观点,我遵照这个观点咬牙、奋力地实践。遭难后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我拿出长篇小说《山水情》。作品发表后,一些同志高兴地说,看到了浩然,看到一个新姿态的浩然。
  就在我自欣自慰,并准备使足劲头再往前追赶的时候,遇到一个难题,长春电影制片厂按照杂志上发表的小说《山水情》(原题《男婚女嫁》)改编的电影剧本已经开拍,书稿如果不做急件处理,就要出版在电影的后边。这是极为糟糕的一个结果!当时的形势下,哪家出版社肯把我这样一个起码属于不走红的、倒了霉的作者的稿子当“急件”发排呢?我一连在几个出版社碰了钉子,书可出,但电影必须等书发行后再公演。这苛刻的条件,我是无力办到的。
  就在这种“绝难”的情况下,百花文艺出版社那位刚刚从冤假错案中解脱出来的克明同志,从我的老朋友、作家刘怀章那里听说我遇到的困难,马上请示当时的总编辑林呐同志,得到赞成的答复,他立刻派刘国玺同志专程到北京取书稿。刘国玺向我转达编辑部的决定,把《山水情》作为急件发,一定出在电影的前边。听到这个声音,我喜出望外,感激的心情,很难用语言表达。因为我清楚我当时的处境,更没忘记,我的《百花川》曾经让他们背了“黑锅”、受了株连呀!他们说,我们过去都走了弯路,我们重回正路上,共同多出好作品。你是我们的老作者,互相都了解,要合作下去。当时我回答了句很“土”的话说,百花文艺出版社真够朋友。这个朋友,不仅给我解了忧患,重要的是使我增加了前进的信心和勇气。文学事业的成功,没有比自信心更具有神奇力量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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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后:活着与死去一纸之隔(2)
还是在这种心境下,我来到三河县段甲岭,又看到了我喜爱的黄色,听到了乡亲们朴实亲切的问候,心情更加舒畅!乡土的温馨使我融化在对未来的向往中。我在这里挂职段甲镇的副镇长,有更多机会,从不同角度了解80年代初的中国北方农村。夜晚和老乡们睡在一条炕上,聊到深夜,那些动人的做事,像一股股热流激发起久已尘封的创作欲望。我又找到了自己的精神上和生活上的根。
  那几年文学界是个矛盾体。一方面不断有好的文学作品推出,不断有新的、有希望的、人们为之振奋的新人出现;另一方面,有一些乌七八糟的作品、作者、文艺思想充斥于市,色情的、打斗的、乱编乱造的可以罗列一大堆。这些东西到处都是,有才能而且会有成就的作家出不了书。老老实实地、本分地爱护自己的作品,也爱护自己的人品的作家出不来书。有些人可以出书,是因为被利用,出版社总得要装个门面,出的是名家的书啊,装点装点。文化、文学、文艺部门被称作“文化乞丐”。我们文学界也混进了一些不要脸的。他们能钻,又不要脸,挤得这些正派的、想走正路的作家没办法。把这完全归罪于改革开放也不公平。这种现象造成对社会主义事业的危害。中华民族的子孙,吃了四十多年社会主义饭的、爱国的、对这块生我养我的大地有感情的人,无不为这些现象的出现担心、忧虑。我在这种情况下写了《苍生》这本书。
  这书写得不是十全十美,不是很好,我也不满意,艺术都是遗憾的吧。写这本书的时候不是战战兢兢的,而是小心翼翼的。同志们可以想到当时的情景,那时农村形势一片大好,许多作品写到农民富得有钱都不知怎么花了,坐飞机旅行,住高级宾馆,在沙发上跳一跳,农村富得简直就不知怎么活了。在这种情况下我写《苍生》,同志们可以想象我这种小心翼翼。我不是说富的没有,坐飞机旅行的没有,住高级宾馆在沙发上跳的没有,但是更多的农民没到这个程度。农民都讲,不用说坐飞机,连看都没看过,高级宾馆连门也进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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