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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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将-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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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瀑布”叫“暴布”,“擅自处理”叫“檀自处理”,“提高效率”叫“提高效率(shuài)”。“*”前换个秘书江如芳,他叫江如“芬”。战争年代文化高的不多,纠正的时候就少,和平时期就不同了。见大家都笑,他就知道又当了“白字先生”,就问又是什么字弄错了,快告诉我呀,也跟着笑。
  威远堡战斗前看地图,他指着“郜家店”的“郜”,问这个字念什么。身边的参谋、科长,大都高小毕业,有的还是中学生,瞅一阵,又研究一阵,没一个认识。他有些不解:我是个大老粗,你们可都是秀才呀?
  那地图上不认识的字太多了,却从不影响他排兵布阵,有时一眼就能窥透那个要害、“打点”。
  战前的方案之争,他和政委各执一词,决定两个方案同时上报。只读过一年书的纵队司令亲自动笔,咬出一脑门子汗,拿去机要室一看,字写得扒扒拉拉不说,简直就是白字、错字连篇,有些字不会写,画的都是圈圈。
  一封天书似的电报,却是严谨、简炼,没一句废话,每一个字都力透纸背。
  那是身边那些喝了多少墨水的人,都写不出来的。
  上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韩先楚体会不到陆游诗句的浪漫,也绝少长篇大套的理论色彩,却出手就能致对手于死命。
  瑞士军事理论家约米尼,近一个世纪前就说过:“假使让我考选将才的话,对于能够把敌人行动判断得清清楚楚的人,我会把他列入第一名,而对于深通战略理论的人,却还要摆在次一等……因为这种理论讲起来固然头头是道,而实际运用起来却是非常困难的。”
  能读懂战争这本大书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
  对于上级指示,他总是反复掂量,仔细琢磨,吃透精神。像鞍海战役,当时东北什么局面,全国形势如何,这一仗在东北和全国局势中的位置、影响,这些好像根本就不在一个具体执行者的视野中的事,他都考虑得周全而又细密。威远堡战斗,并不是“东总”要求3纵吃掉116师,他就不同意政委那个只能打掉不到一个团的方案,而是先从千头万绪中千方百计找到那个“打点”,再把整个链条把摸得清楚、坚实,不使任何环节出现纰漏。刚到东北时南方官兵较多,防寒设备又差,怎样才能防止冻伤?南下到两湖两广,官兵大都是东北人,水土不服,又该怎么解决?这些好像都是后勤和卫生部门的事,却直接影响到部队的战斗力,他都一一给予关怀,与有关部门调查研究,拿出具体可行的办法。及至攻打海南岛前,对海岛、海洋、风向、冽汐、水文、地理等等,就研究得更是缜密、精细了。
  人们都说他胆大心细,不是婆婆妈妈、琐琐碎碎的事无巨细,而是一细起来就是那种绝不允许粗心大意的,关乎到全局的关键部位的大事、大精细。   参加了长乐村战斗的石厚刚老人说:都说小鬼子的“武士道”厉害,打红眼了谁怕谁呀!
  长乐村那仗是打红眼了,韩先楚也打红眼了。按照常理推断,一个大老粗,庄稼火上来了,该死该活屑朝上,打吧!韩先楚不会这样,那眼睛再红,头脑是冷静的。长乐村正面冲杀前,他先派个营迂回到敌人侧面去。打威县没打下来,伤亡还挺大,他咬牙切齿:打不下威县,我韩先楚不做人!新开岭战役攻打老爷岭,他也这么说。他把话说绝了,可他这么说着时,那脑子里八成已把下一步的路数转出来了。新开岭打到鱼死网破之际,有人说打不打也完了。韩先楚火了:打也完,不打也完,那就打完算啦!有人就是在被逼进死胡同,不打也得打的情况下,豁出去后而一战成名的,过后却连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这仗怎么竟然打赢了?韩先楚这话与这种人的心态一般无二,那映射在脑幕上的画面却是截然不同。无论四两拨千斤的巧胜,还是貌似二杆子式的拼死一搏,都是冷静的深思熟虑的智者行为。

第四章 战争大学(4)
长乐村战斗,一个连长动作迟疑,韩先楚一枪打在那连长脚前土坎上。之前有几次,“娘卖×的毙了你”,话音未落,手里那枪就响了。当时那样子一定很凶横、暴躁的,那头脑却依然是冷静的。一支新部队,或是刚调来的干部,不了解他的脾性、决心,那当口你不来点横的,吓唬一下,岂不误了大事?据说,这一招是跟徐海东学的。当人们都了解他了,这一招也就不灵了,也用不着了,他也就再也不拿出来唬人了。
  他明明是个大老粗,也看不出他有多么文雅,却也觉不出他是老粗。他总是那么稳重,沉静,笑不大笑,怒不大怒。发怒,生气的标志,就是原本不多的话语变得更少了。
  “容易激动和暴躁的人,本来对实际生活就不适应,对战争就更不适宜。”韩先楚与克劳塞维茨不谋而合,一是天性使然,二是无论什么样的难题总能找出解决的办法来,所以也就没必要用暴跳如雷来表现,或者说掩饰自己的无能和无奈。
  有人张口就骂,甚至举手就打,韩先楚除了那句“娘卖×的”,再没别的。进城了,有人还保持农民本色,随地吐痰,坐在车上那脚垫上也是烟头、痰迹。韩先楚从不这样。农村中也有一种干净、清爽的农民,韩先楚参军前就是这种农民。有人喜欢讲排场,走到哪儿都前呼后拥、咋咋呼呼的,好像满世界都装不下他。韩先楚在这方面倒有点像没见过世面的农民,无论见过多少什么样的场面,也无论怎样镇定自己,一颗心都有点七上八下地找不着地方。可人们很快就会发现这个话语不多、冷眼看去就像个穿着军装的农民的将军,却有种独特的魅力、一股英气,就不能不把目光转向于他。
  有人那服装无论质地、做工怎样考究,总让人觉得有些窝囊。有人即使穿上那套笔挺、英武的将军服,也像个游击队。韩先楚在这方面,是讲究又不讲究,挑剔又不挑剔。鞋要大小适中合脚,衣服要不长不短、不肥不瘦,恰到好处合身,差半号也不干。旧了不怕,要洗得干干净净;破了也没啥,虽不说要缝补得天衣无缝,也得让人不仔细打量看不出来。从里到外从未窝囊过,他也不喜欢那种窝窝囊囊的干部。战争年代,从头到脚最能表现军人味道的,莫过于一双绑腿了。从将军到士兵,绑腿松垮下来,且不说行军打仗会怎样,那威严、精神劲儿也一下子掉下一截子。韩先楚那只左手除了夹烟外,基本派不上别的用场,可那双绑腿总是像刚打过一样,浑身上下透着股精干、清爽。和平时期,有人本来在军容、军姿上就缺乏正规训练,职务高了就更不拘小节了,甚至觉得不如此就把自己混同于普通官兵了。而他平时开会、散步、视察,那包裹在普通军装下的中等身材,坐有坐相,站有站相,总是自然而然的军人姿态。即使后来当了人大副委员长,穿套便装,见到他,人们也说正规军来了。
  平型关战斗后,汪洋从抗大毕业,分配到韩先楚任团长的689团。韩先楚是抗大二期,汪洋是四期,两人该是校友了。可他只读一年书,人家汪洋是正儿八经的中学生,怎么能比呀?那时团里有个中学生就了不得了,算大知识分子了。汪洋先在连里当副排长,打仗了调到团里当见习参谋,不久又让他下连锻炼,打仗了又调回机关当参谋。一年多时间,调了几个来回。开头没觉出什么,后来就纳闷了,这是怎么回事儿呀?从朝鲜归来后,两人见面,韩先楚说:我是怕你被打死了,你是个宝贝疙瘩呀! 。 想看书来

第四章 战争大学(5)
中国民间自古就有尊重读书人的传统,而韩先楚的体会更有不同。
  一个红安县出了200多个将军,为什么?穷,穷则思变,要革命,要造反。可那时哪儿不穷,为何红安独领*?这就是知识分子独特的也是巨大的作用了。中国共产党的创始人之一红安人董老董必武,1920年在武昌创办私立武汉中学,红安先后有30多人入该校读书,其中许多人加入共产党,回乡宣传马列主义,于是才有“小小黄安,人人好汉。铜锣一响,四十八万。男将打仗,女将送饭”。
  “*”开始,韩先楚忧心忡忡。中国革命和建设都离不开知识分子,这是再浅显不过的道理了。可从当年红军“肃反”开始,我们为什么总是看知识分子不顺眼,拿知识分子开刀呢?  一天,他在办公室转着转着,突然停住:你们说,我是不是知识分子?  秘书夏承祖和江如“芬”,看看韩先楚,又转而互相对视着,愣住了。
  知识分子应是具有较高科学文化知识又从事脑力劳动的人。司令员肯定是个脑力劳动者,可那另一半呢?他有领导能力、水平,战争年代打了那么多好仗,一些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或是把兵书背得滚瓜烂熟的人,都不如他。国民党那些从著名学府、军校毕业的将军,更是成了他的手下败将。从这上讲,到底是谁更有知识呢?可从传统和现代的标准讲,这“知识分子”的标准,不都是以相当的学历来界定的吗?那么,你这个只读过一年书,“芬”、“芳”不分的大老粗,又怎么能算作知识分子呢?
  两个秘书认定司令员的问题有道理,可问题来得太突兀,一时间就难以作答。
  韩先楚站在那里,望着他们,一字一句地道:我是知识分子。
  声音不高,却是坚定、自信,甚至还挺自豪。
  他无疑是战争大学的高材生,军事科学领域中有真才实学的大知识分子。
  和平时期的将军,无论军衔多高,权势多么显赫,绶带多么华贵,都免不了让人感到虚飘,他们自己也应有同感。因为一个杰出将领的名字,总是与一个和数个著名战役相伴的。和平时期而能够青史留名的将军,应是理论研究型的。而这种将军的成果,也需要下一场战争才能证实它们的价值。
  看看韩先楚的生辰年月,就知道他们这代人或者主动地投身于战争,或者被动地直接、间接被战乱蹂躏,几乎难有其他的选择。
  从这点上说,这一代放牛娃应是幸运的。
  从小就一脑门子“为什么”
  赶着“与他家共一头”的水牛去放牧,他问为什么有钱人家的牛又多又壮,有的放牛娃说人家那草料好,粮食多。为什么他们就草料好,粮食多,放牛娃们说人家有钱。再问他们为什么有钱,大家就大眼瞪小眼,不知所以然了。
  看到有钱人家孩子上学,他也要上学。父亲说傻孩子,咱家哪有钱供你上学呀。关于有钱、没钱的“为什么”,又在父子问一番探讨。斗大字不识一个的父亲,说来说去就是一个“命”,那这“命”为什么总是站在富人一边呢?父亲除了说句这也是命呀,就只有唉声叹气了。
  到邻村给地主扛活,修墙打堰,担土挑粪,春耕秋收,每天早出晚归,每月能挣一块银元。没人告诉他什么叫“阶级”、“剥削”、“压迫”,但他把什么都看在眼里。这家地主有多少地,有多少口人,雇了多少长短工,每年收多少粮食,值多少钱,除去各项开支剩余多少,摸算得*不离十。用今天的话讲,也算是一种社会调查了。 。 想看书来

第四章 战争大学(6)
到汉口打工,他也不是只管埋头干活挣钱,而是想着自己的出路,这个世界的不平。
  田李家是个小村,村里孩子常受附近大村孩子欺负。一次,一个田李家的孩子路过那里,又被打了一顿,大家气坏了,操起家伙要去报仇。韩先楚说不行。总受欺负不行,咱人少打不过人家也不行,打出人命更不行。他如此这般讲了个办法,大家都说行。一天,那村一个孩子头路过田李家村边小路,大家突然从树林里冲出来,把他围住。韩先楚与他讲理:咱们邻里邻村的,你们总欺负我们,什么时候是个头?我们抓住你,就要告诉你,如果你们还要欺负我们,你今天就好不了。如果能够从此和好,我们不会碰你一个指头。那孩子挺害怕,当即答应了,以后果然相安无事了。
  大家都说:祖宝人不大,就是主意多。
  当德军进攻苏联、日军偷袭珍珠港时,苏联人和美国人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不大敢相信战争真的就这么到来了。中国人用不着惊愕。从他们的祖父,甚至曾祖父那辈算起,各种各样的兵们就在家门前过呀过呀,枪炮声就在他们生存的空间此伏彼起,战争好像已经成了他们生活的一部分。只是苏美两国无论受到怎样的突然袭击,也无论军人们准备得怎么样,他们都在军营中作着准备。而构成中国共产党的这支军队的绝大多数人,都是毫无准备地扔下锄头拿起刀枪的。
  战争中,一个天真的少年可以迅速变成成熟的男子汉,变成熟谙战法的指挥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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