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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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父亲-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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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书吓得后退几步,从此再也不给牛刷牙了。牛不刷牙了,牙刷却制造了不少,被搁置在礼堂的角落里荒废了。这些玩意儿没经历过那样年代的人们是无法想象出它的用途的。几百年后,我们的文物专家一定会为它们大伤脑筋的。
  父亲一家人一路逃荒,所到之处都是一片苍茫之色,灰蒙蒙的像是涂了一层浆糊,粘糊糊的令人呼吸不畅。由于天旱,所有的庄稼都枯死了,树上也没有叶子,村庄笼罩在一片死气沉沉的氛围中。人们的脸上都是菜色,走路无精打采,眼睛里黯然无光。然而这个村子似乎和其他地方不一样,透出一股新鲜的空气,一些树梢上甚至冒出了新绿,在早春的寒风里抖擞。父亲他们感受到了一丝生命的气息,腿上也有了力量。父亲发现,一些人开始在地里劳动了,并且把上面救济的粮食撒进了地里,开始播种,让人看到生的希望。村子的旁边有一块碧绿的田地,麦苗已经开始泛青,一簇簇,一行行。麦田的旁边是一条小溪,看得出来这是村里人的试验田。小叔不顾一切地跑了过去,拽了一把麦苗就往嘴里填,被父亲一把打在地上。父亲说小明你个混账,这不能吃,这是村里人的救命粮,吃了造孽啊!小叔“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坐在麦地里不走。父亲说麦苗上有农药哩,不想活你就吃吧!小叔先是一愣,旋即抓了地上的麦草就嚼。父亲推了他一把,小叔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小叔说哥啊我不怕死,你就让我吃吧!父亲说你不怕死也不行,赶快跟我走吧,村里人发现了要剥你的皮!父亲拽着哭哭啼啼的小叔刚回到路上,村里的社员就过来了。
  

农民父亲 五(2)
迎面过来的社员是个女人,三十岁的样子,穿着有花纹的大襟袄,留着齐耳的短发,脸蛋圆圆的有一些红润。父亲和奶奶都诧异得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看到的不是真人。因为在这样的年月,人人的脸上都是土色,面黄肌瘦,哪还有半点红润的地方?——这个女人分明是从天而降,不食人间烟火,要不你看那脸蛋怎么会那么圆?像一轮满月朝气蓬勃。
  父亲还在诧异,女社员已经走了过来,一股凉凉的风把她带来了。奶奶紧紧地抱住了小叔,像只孵窝的母鸡,似乎这个女人是专门来带她的小儿子走的。父亲也有一些紧张,因为弟弟刚才破坏了人家的庄稼。在这样的年月,这可是天大的罪孽啊!一家人正在寻思怎么应付,女社员说话了。女社员问他们从啥地方来的。奶奶白了她一眼,低下了头。女社员的目光于是就落在了父亲的脸上。
  “胶东。”父亲发现女社员的脸上有一丝笑容,不像兴师问罪的样子。
  “跑了这么远的路。走很长时间了吧?”女社员问。
  父亲咬紧嘴唇,用力地点了点头,很好奇地看着她。
  “几天没吃东西了吧?——唉!这年月。”女社员叹息了一声,细细的,无限哀怨的样子,楚楚动人。
  一家人都不解地望着她,不明白她要干什么。
  “准备到哪儿去?投靠亲戚吗?亲戚怕是指靠不上了。现在到处闹饥荒,走到哪儿都一样。”女社员又叹息了一声。
  奶奶的眼睛里燃起了一股火焰,像燃烧过的灰烬被风吹了一下,旋即又灰了下去。父亲与女社员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些迷茫。
  四周一片静谧,空气在一瞬间凝固了。
  “歇歇再走吧。”女社员幽幽地说,样子很和蔼,说完她便转身走了。女人的臀部很丰满,一扭一扭的,极有韵致,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要不是饥荒年月,这样的女人是让男人忍不住浮想联翩的。
  父亲一家人愣在了那里,半天缓不过神来。一切发生得很突然,没有丝毫预兆。奶奶甚至怀疑是产生了幻觉。
  眼前的一切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
  不知道过了多久,女社员又来了。她手里拿着一块手帕,手帕里裹着东西。手帕是白色的,上面绣着一些图案,很漂亮。手帕鼓鼓囊囊的,里面裹着东西。
  女社员走到奶奶跟前,把手帕打开。
  奶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手帕里是一块南瓜,还有两个蒸熟的洋芋!
  “吃吧。吃了身子就有力气了。”女社员笑眯眯地说。
  奶奶接过了南瓜和洋芋,拉着两个儿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女社员就磕头。
  “遇见菩萨了!你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啊!”奶奶老泪纵横,瘦小的身子颤抖得很厉害。
  “老人家快起来,折俺的寿了!”女社员慌忙把奶奶搀了起来。奶奶一激动,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身子像面条似的软软地倒在女社员的怀里。
  “如果不着急,在村子住几天吧。”女社员望着奶奶诚恳地说。
  奶奶含着泪点了点头。父亲搀扶着奶奶跟着女社员来到一处荒废的院落。
  “这是俺兄弟的屋子,人去济南了,屋子一直闲着,你们凑合着住吧。”女社员说。
  “济南是不是不愁吃的?”父亲问。济南是一家人心目中的天堂,看来是真的了。
  “哪里啊!那里也缺吃少穿,凭粮票吃饭呢。每个人供的也不够吃,饿不死就算好的了!”女社员说。
  “这里离济南还有多远?”父亲问。
  “远着哩。有好几百里地,像你们这个样子,恐怕半年也到不了。”女社员说。
  这是一个小小的独院,屋子里有炕,炕上铺着席子,泛着幽幽的光。令奶奶他们惊诧不已的是锅台的锅居然还在上面,明晃晃的,灶台不是黑窟窿。高粱秆做的锅盖上蒙了厚厚的尘土,老鼠在上面留下了斜斜的花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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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父亲 五(3)
“要我咋谢你哩?你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啊。”奶奶说着又要跪。
  “大娘不要这样啊!都是受苦的人,谁没个难肠的事儿呢?——水缸在那边,村子里有井,木桶在外面。我一会儿再给你们弄点吃的,需要啥给我说。”女人像招呼自己的亲戚一样,很热情。在那样的年代,即使亲戚也不会像这样热情,躲都来不及。有些亲人之间甚至为了一口粮食争得你死我活。
  父亲的眼眶湿润了,一家人的脸上都挂着泪水。
  奶奶一家人住了下来。半年多的流浪生活让他们疲惫至极,奶奶真的不想再走了。小叔吃了一点东西后脸上有了笑容。很长时间未看见他笑了。可怜的孩子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吃过这样的东西了。奶奶把自己的那份吃了一点其余的也给了他。父亲找到木桶想提桶水,却怎么也吊不上来,满身虚汗,头重脚轻,感觉就要掉进井里了。这时那个女社员过来了,父亲脸涨得通红,感觉很不好意思。女社员微笑着,似乎并没有嘲笑他的意思。她接过父亲手中的绳索,用力一提,然后再猛地放了下去,待木桶吃满水后用力往上绞,木桶便随着绳索晃悠悠地上来了。女人解了绳索,笑眯眯地看着父亲。父亲走过去想把木桶提起来,费了好大的劲也没做到。半年前提这样一桶水不用喘气就可以回去,看来身子虚得很厉害了。看着父亲“吭哧吭哧”的样子,女社员“噗嗤”一声笑了,走过来轻轻用力,木桶便离开了地面,随着那好看的腰肢扭动着来到了奶奶他们住的屋子。
  女社员叫宋桂花,是个离了婚的女人。生得眉清目秀,模样很周正。宋桂花性格开朗,爱说爱笑,也喜欢和男人开玩笑,时间长了,村里便传出一些不好的言论。这些言论经过加工后传到了她男人的耳朵。桂花的男人在外面工作,回来后便开始严加拷问。桂花开始以为男人在开玩笑,后来发现他目光中的颜色阴得很厉害,便知道有人在后面下了药,要害死她的。女人虽然性格开朗,但出格的事情是绝对没有做的,对男人问心无愧,因此也就理直气壮起来。男人恼羞成怒,一根绳子把她吊在了房梁上。桂花打死也不承认,男人于是便对她死了心,从此很少再回来。一年后,一纸离婚书把两人隔成了路人,女人躺在炕上睡了几天,不吃不喝,后来想通了,便挺着胸膛走了出来,照样和男人打情骂俏,比原来疯了许多,也浪了许多。男人让她回娘家去,桂花偏不走,一个人起锅做饭,过起了光景日月。那时候村支书因为被牛顶伤,卧床数月,村里推选了一个年轻人当队干部。这个年轻人对老支书的做法一向不满,于是带领社员踏踏实实地干了一些事情。别的村庄搞浮夸,他没有,因此差点被撤掉,是村里人力保才没有下台的。大食堂集体制后,支书发现那样太浪费,于是就悄悄地把粮食退回了各家,食堂依然留着,只是上面检查的时候才组织社员前来应付。各村踊跃缴余粮,大刘庄没有,因为队干部知道社员的粮食维持生计已存在问题,公社为此专门派工作组来调查工作,被支书想办法摆平了。后来闹饥荒各村都饿死了人,大刘庄虽然也有人外出逃荒,却没有饿死一个社员。大炼钢铁,各村把社员的锅都拿了去,大刘庄没有做得那样绝对,把社员的生活必需品保留了下来。若干年后,村里的村民还在感激他们的支书,年轻的支书最后被上面撤了职,一年后又被社员群众推了上去。 即使这样,村里人还是受了饥荒。因为各家本来就没多少存粮,天大旱,粮食大量减产,人人都勒紧了裤腰带。
  桂花和男人离婚后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变得骚了,媚了。以前她不是这样的,在村里见了人爱笑,那笑容是发自内心的,灿烂透明的。男人不在的日子她其实内心很苦,一个人守着孤灯,长夜难熬,但她守住了。寒冷的夜晚北风呼啸,窗外传来男人的脚步声,桂花义正严辞地让他们离开了。借着月光,她知道那是谁的身影。第二天远远地那个男人的脸就红了,桂花的心也在“嗵嗵”地跳,好像跟他真的已经有过什么事情了。村里善于捕捉是非的女人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几天后男人的女人就会上门找她骂架。桂花也不是好惹的人,于是两个女人就把村道变成了战场,引来几十号围观的群众。战争往往是以对方的胜利结束的,桂花痛苦地扑倒在炕上,委屈的眼泪淋湿了炕席。以前也有这样的事情,男人回来了,她多么希望男人能够替她撑腰,把那个女人狠狠地揍一顿,结果挨揍的往往是自己。男人走后,桂花真想破罐子破摔,给男人送一顶绿帽子。如今男人不要她了,她觉得没必要再为谁守着拽着了。她要过自己的生活。
  

农民父亲 五(4)
大刘庄最漂亮的女人宋桂花用媚眼向男人吹响了不做淑女的号角。当然桂花是有选择的,不是谁来都可以和她上炕的。以前吃了闭门羹的那几个男人复又燃起了欲望,踏着星光悄悄地来了。这一次桂花还是没有开门,反而把他们臭骂了一通。第二天在巷道上见了的时候她又对他们喜笑颜开,可怜的男人都被弄昏了头,不知如何才好了。桂花的心里其实是有人的,只是这个男人从来没向她流露过那方面的意思,这就更加勾起了她的念想,似乎有一种恶作剧的味道,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想探究。终于在一个雨天的下午,借着搬东西为由,她把从门口路过的支书请回了家。支书听见她喊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虽然他还年轻,但也知道这个女人的门前是非多,因此就站在那里磨蹭。桂花拿了一把油布伞撑在他的头上,男人被半推半就地进来了。进门的时候刘支书朝后面望了一眼,发现没有人注意他们,这才放心了。支书进了院子问搬什么东西?声音很轻,完全不是平日里在队上高喉咙大嗓门的样子。桂花不说话,看着他“哧哧”地笑。支书说有事没有?没事我还忙着哩。支书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红彤彤的,有些扭捏,可爱得很。桂花真想扑上去咬一口,但是她忍住了。桂花说我叫你搬东西啊,先进屋歇歇再说。支书站在那里不动,也不离开。桂花说俺想把家里的水缸挪个地方,我女人家搬不动,支书帮我挪一下吧。说完便掀了门帘,自己先进去了。支书随后也跟了进来。桂花指着门后的水缸,抿着嘴又笑了。屋里的光线很不好,支书一时看不清楚,抱了水缸就往起拔,水缸像生了根似的,纹丝不动。身后传来女人银铃般的笑声,很放肆。年轻的支书有些纳闷,于是就掀了缸盖,发现水缸里满满一缸水,哪里搬得动? 支书正要发作,女人从后面抱住了他,箍得紧紧的,几乎使他喘不过气来。支书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一时涨红了面皮,乱了手脚,低声地命令她放开自己。女人像一条水蛇似的紧紧地缠在他的身上,越挣扎箍得越紧,支书都觉得自己呼吸困难了。他猛地一用力,女人被推倒在地,哀楚地叫了一声,发出很大的声响。桂花把一只盆子压碎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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