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殉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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殉猎-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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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白士良喜出望外的是,当他将谷有成、范天宝教给他的理由说完之后,于掌包蹲在地上只是用了一袋烟的功夫便站了起来。他将烟灰磕净之后,冲着白二爷说:“行!俺答应,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是我在几年前谷有成当营长时就承诺下来的,一定兑现。”
  于掌包觉得这次冒险犯忌也值得,以后在他的心里也算是摆平了,谁也不欠谁的。但此事一定要严格保密,只限他和白二爷俩人知道。两人背着于白氏、白王氏及金子、毛子,开始了进山打鹰的各项准备。
  腊月,强劲的北风跨过黑龙江,抄着地皮卷起团团的大烟炮,风裹着雪像长龙一般沿着科洛河的峡谷长驱直入,扫荡着卧虎山。呼号、嘶鸣、撞击,肆无忌惮地暴虐着风雪中的桦皮屯。
  万里无垠的大地上几乎没有了生命,只有家家户户的屋檐下,生机盎然地悬挂着一根根长长的冰棱子,它在不断的变粗变长,银刻玉雕一般,抗击着不可一世的寒冬。
  于掌包告诉毛子哥俩和孩子妈于白氏,自从于毛子接过神枪的称谓之后,一年多了,腿脚生了锈,跟了他半辈子的双筒猎枪都快要拎不起来了,寒冬腊月的怕竭坏了身子,老爷俩想进山舒舒筋骨。两个孩子想陪同进山,白二爷和于掌包坚决反对,理由只有一条,怕孩子们抢了他俩的生意,扫了两位老人的心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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殉猎 第六章(3)
三天过后,狂风骤然停止,灰蒙蒙的天空变成了蓝色,阳光普照下的卧虎山岭,银光一片。
  于掌包穿上狍皮鞋套,戴上狐狸皮呢面的坦克帽,扎紧油光发黑的宽宽的牛皮带,挂上子弹带、匕首、酒缶,装满一袋狍肉干和馒头,进山的物资一应俱全。他扛上心爱的双筒猎枪,在大衣柜的穿衣镜前转了一圈。于白氏见老头子这一身的打扮,赞他不减当年英姿。
  白二爷也毫不逊色。他穿上抗美援朝回国后发给他的羊皮军大衣,戴上一顶狗皮帽子,扛上德国造的单筒猎枪,比于掌包多了一幅风镜,为的是保护那只伤残的眼睛。老爷俩牵着“苏联红”,趟着尺厚的积雪进山了。
  打了一辈子猎的于掌包太熟悉这卧虎山了,当然,他更知道哪条沟里有金子,什么成色,一天淘多少个金。这些,在他心里都有个小九九。至于山鹰的生活习性和规律,虽然他没有专门留心研究过,日积月累的也摸索着山鹰的一些踪迹。
  老爷俩翻越了一道又一道的白皑皑的山梁,穿过一片又一片白桦和樟松林。
  高远的天空深处,一只黑鹰在盘旋,忠实地守卫着属于它的这片疆土。它看见了于掌包和白士良,就像遇到了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只见它在空中猛一振翅,箭一般落在离老爷俩最近的陡峭的山岩上,安详地望着于掌包。
  白士良有些激动,第一天进山,目标就这么容易的进入了视线。两人收住了脚,和这只黑鹰对视,白士良用自己的猎枪托悄悄拍了一下于掌包的屁股说:“到手的肉,快打呀!”
  “这只鹰不能打,它认识我,我不能猎杀朋友!”
  于掌包说完便从干粮袋里掏出一块狍肉,奋力地抛向天空,黑鹰忽地从崖上弹出,在最高点开始下落的一刹那,两只利钳般的鹰爪同时抓住狍肉,然后飞回石岩上,它用双翅抖动了一下,好像是在表示感谢,然后才彬彬有礼地开始进食。
  于掌包告诉白二爷,这鹰已与他相识多年,每次路过这里,黑鹰都会在石崖上迎送,他也经常送给黑鹰一些山兔或野鸡。白二爷无奈:“那就听你于掌包的。”
  俩人干脆也坐了下来,喝了几口酒,吃了些干粮,继续寻找山鹰。
  太阳偏西,老爷俩一无所获地返回了桦皮屯,于白氏早就烫热了酒,又将小婶白王氏请了过来,两家七口给两位老爷子接风。
  一个星期过去了,老爷俩偶尔也拎回几只山鸡、野兔、飞龙等小物件。于白氏和白王氏也都很高兴,老头子们溜硬了筋骨是目的,缺啥短啥的,让于毛子进山就都办齐了。
  大家谁也不知于掌包的心思,就连白二爷也蒙在了鼓里。他不愿意在腊月年底实施他们的计划。不论谷部长和范乡长几次电话的督促,他都有他的一定之规,过一个痛快的年再说。要等到出了正月,风水才会转向,但他心里好像有一种预感,不祥的预感,他怕预感成为了现实,搅了两家过大年的局。
  桦皮屯高低错落的上百盏红灯,伴着过大年的喜庆一直亮到出了正月。二月二龙抬头,到了这个日子,所有家的过年货都已吃干喝净。只剩下了猪头,吃完猪头也就标志春节过完了,过大年火爆的浓墨重彩便画上了句号。
  于掌包再也无词可推,大年里谷部长和范乡长三次光顾于家,每次都备了厚礼,说是拜年,倒不如说是催办,他们彼此心知肚明。于掌包吃完了猪头,便火急火燎地和白二爷全副武装地上山了。
  三天的巡山探找,除了黑鹰之外,再无一根羽毛,山鹰们严守着自己的疆土,他们互不侵犯,履行着动物之间的信义和承诺。白士良用长辈和支书的双重身份,命令于掌包捕杀黑鹰,别无选择。
  于掌包再一次在他熟悉的地方见到了那只熟悉的黑鹰,黑鹰又一次落在离他最近的山岩上。于掌包的手第一次颤抖了,那杆双筒猎枪不知怎的就是抬不起来。白士良在一旁急的直跺脚,并厉声骂道:“老不死的,快打呀!”
  鬼使神差,于掌包万般无奈,他不知道自己怎样扣动的扳机,“啪”的一声枪响,声音是那般沉闷,没有了往日的清脆。
  于掌包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黑鹰在空旷的大脑中闪现。他看见黑鹰的眼睛充满了困惑,不宜让人发现的细小鼻孔突然扩张,接着就是一声凄厉的尖叫,黑鹰傲立的山岩上腾起一片羽毛。
  黑鹰突然一个打挺,斜着身子,顽强地用单翅拼命地拍打着,两爪伸开向白士良扑来。
  白士良手握的单筒猎枪惊落在山路一边,呆傻地任凭悲剧的发生。
  于掌包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空白的大脑一下子清醒了,他猛地恢复了猎人的矫健。只见他枪筒一顺,子弹飞沙般的射出,受伤的黑鹰就像失重的飞机,一头扎在离于掌包眼前一米的地方,再无生机。它双翅平平地舒展在雪地上,足足有一米半长,黄色的鹰眼,圆圆地的怒视着于掌包这位背信弃义的朋友。
  

殉猎 第六章(4)
老爷俩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瘫坐在雪地里。于掌包望着眼前死去的黑鹰,心里一阵阵地作痛。往日里那种获取猎物的喜悦一扫而光。他觉得头一阵阵地发昏,四肢无力,便躺在了雪地里,仰望着蓝天白云,心里十分懊悔,他对天发誓,从此不再打猎,请苍天作证。于掌包的泪水从眼角流出,他合上了眼睛。“苏联红”卧在他的身旁一动不动。
  白士良和于掌包的心态正好相反,当他看见死去的黑鹰就在自己的眼前时,一下子来了情绪,多少天来的盼望和努力终于实现了,刚才的那点惧怕都没了踪影,他高兴地将死鹰装进袋子,兴奋地嗷嗷地喊叫着。
  “噌”的一声,一只狍子从他们眼前驰过,白士良更是来了精神,甚至有些狂热。鹰算什么山神呀,你看,这肥猪不是又来拱门了,把狍子送到俺的跟前。他拉起浑身无力虚躺在雪地里的于掌包说:“你就在这守着,我去追那自投罗网的狍子,不能让这黑鹰给咱们带来晦气。”
  白士良拎枪向山里追去。
  于掌包看了一眼那装着黑鹰的麻袋,心里仍旧一团乱麻,他还想再躺一会,休息一下受残的身心,忽又感觉到肚子不舒服,开始一阵阵疼痛,肠子像灌上了铅块往下坠。于掌包连忙给“苏联红”打了个手势,猎狗十分聪明地卧在了麻袋旁,一动不动。
  于掌包艰难地走下山坡,来到了一片榛棵丛中,脱下了裤子……。
  气喘吁吁的白士良狂追了一圈,连狍子的影子也没发现,他有点丧气,只好磨过身来原路返回,他边走边东瞧西望的眨磨,这狍子一定钻进树棵丛中躲了起来,谁说是傻狍子!
  白士良受伤的眼睛有些酸痛,北风一吹,眼泪不能自控流了下来,他用手背擦去泪水,突然,坡下的榛子棵里抖动了一下,一个白花花的狍子腚露了出来。白士良喜出望外,他迅速举起了猎枪,那独眼不用瞄准,粗壮的右手稳稳地扣动了扳机。“啪”的一声清脆的枪声,远处传来一声闷闷无力的“噢”声,白屁股不见了。
  “苏联红”听见枪响,突然发疯似地向白士良扑了过来,上下左右围着撕咬。白士良用枪托狠狠地回击着“苏联红”,嘴里不停地叫骂:“嗨!这狗,他妈的翻脸不认人,怎么咬起主人了。”这时,“苏联红”似乎明白了什么,它丢掉白士良,箭一般向榛棵丛跑去。
  白士良跟在“苏联红”的身后跑到了榛棵旁,哪里来的什么狍子,只见于掌包侧卧在榛棵里,眼睛闭上没了呼吸,没有提上的裤子,露出白花花的屁股蛋,上面沾满了屎……。
  白士良惊呆了,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心脏被炸成了粉碎冲出了胸膛,老人一个跟头栽倒在于掌包的脚下,失去了知觉……。
  “苏联红”调头往桦皮屯飞奔。
  山民们在“苏联红”的带领下赶到了出事现场,天已完全黑了下来,火把围着于掌包的尸体将夜空照的通亮。于白氏在两个儿子的搀扶下哭得死去活来,王白氏搂着已苏醒的白士良,任凭人们的叫骂,场景惨不忍睹。
  谷有成和范天宝的汽车赶到了,公安局的警车闪着刺眼的红灯也赶到了。警察勘察了现场,听了白士良的自述后,认定这是一起过失杀人案件。无论谷有成和范天宝怎样说情,人命关天。这位抗美援朝的老英雄,村党支书记白士良还是被警察押上了警车,等候法律的判决。
  于金子坚持把父亲于掌包的尸体放在拖拉机上,于毛子和母亲于白氏哪里还有心思坐你谷有成的吉普车,他们娘俩坐在于掌包尸体的两侧,不停拍打着已经僵硬的于掌包。山民们护卫着灵车,哭嚎声和发动机引擎的轰鸣声悲愤地交织在了一起,慢慢地消逝在无尽的雪夜中。
  谷有成心里承受着翻江倒海般一浪高过一浪的折磨,谁是这起血案的制造者。自己?还是范天宝,或者是那个李……,他不敢往下想下去,是白士良,白二爷!没有人让他去打于掌包呀,那就是山神的原因吧,算了。心里稍有一些安慰的是,那只黑鹰没有被于家、白家和山民们发现,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还要感谢白士良,是个汉子。他没有说破老爷俩进山的秘密,还有那个诡计多端的范天宝。他一赶到现场,就趁着混乱,将装有黑鹰的麻袋放进了吉普车里,他有他的理论,两头总要有一头满意才行,否则,那才叫里外不是人。
  月残星稀,谷有成和范天宝见人群都已散去,公安局的警车载着白二爷也走了。两人开始合计如何把于家的丧事办妥。
  鹰尽快送到省城去做标本,打鹰的事和于掌包的死,一定要在时间上拉开距离。他们之间不是一回事,是两码事,没有因果关系。一旦李卫江书记知道后问起,决不能让他知道黑鹰与血案有什么牵连关系。二人议定后分别离开了,离开了这块让他俩永远不会忘记的地方,失魂落魄的地方。
  

殉猎 第六章(5)
于白氏连续两天没有合眼了,她经受了两个与她有直接关系男人的死,弗拉基米诺夫的一夜之情,永远的离去了,可是他的魂,他的影子,他留下的信物和后代,朝夕相伴。她从于毛子身上找回了一些寄托和自信。今天,二十几年风雨共渡的丈夫于掌包的突然离去,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这眼前的现实,暴死!又是被白家最亲近的长辈,与她家有恩的白士良所误杀,这在朴实的山民心中是最大的不吉利啊!
  于白氏哭干了眼泪,躺在东屋的炕上,一会看着炕柜上老头子的被褥,一会又挣扎地爬起来,隔着那块玻璃小窗,看看院外席棚搭成的灵堂,一口还未刷漆的白茬柏木棺材。
  于家不大的小院里,灵棚占了大半个院子。花圈、挽幛从院内一直摆到院外的坡下,冰灯全部换成了白色。村里、公社和县里,凡是与于家有过交往的个人和单位都来了,他们轮番守护着灵棚。
  夜半,山里的温度已降到了零下二十几度,虽然已经立春,寒风要比初冬更加刺骨。于毛子单衣赤臂地将棺材用刨子刨净,汗珠嘀嗒嘀嗒地落在光滑如镜的棺材盖上,全屯老少像走马灯似的,看看于掌包,烧上纸钱,点上把香。看看于毛子和他哥哥于金子,递上碗水,递条毛巾给于毛子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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