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头上那个花摘了，咱不戴那个。”
莲仙明白婆婆的心意，应了一声就扭身回屋摘了头上的白花。
都收拾妥当了，大虬让天时妈搂着暄璋坐在推车上，把给亲戚家拿的礼品也绑扎好，搭上车襻推起车子，四口人说说笑笑地向香泉镇出发了。那亲亲热热的情景，让路上的许多行人都十分羡慕。有人问：“老婆婶，一家人都上会去呀？”
第05章 香泉镇玉锁传心事 暖窑屋红灯耀柔情（5）
天时妈满面笑容地回答：“对，一家人都到会上看热闹去。”
“你怀里抱的是——”
“孙子。”
“推你的肯定是儿子。”
“对，儿子。”
“这是儿媳妇？”
“就是的。儿媳妇。”
路上逛会去的人都很热情，也都很喜欢对别人的幸福或不幸进行评论。听了天时妈和那位路人的对话，立即就有更多的人展开了更加热烈的议论：
“这老婆真个有福！你看那儿子长得多齐整！”
“就是的。英武得很。”
“那媳妇才好看呢。模样，身材，哟，真个比戏台上的人儿还俊样呢。”
“不说旁的，单看这一家人的亲热劲，就叫人眼馋。儿子媳妇这么孝顺……”
耳朵里逮着这些话，大虬脸上虽依旧平平的，但心里头却早像有谁在打鼓，扑嗵扑嗵地跳得耳根子直发热。莲仙则粉面如花，抿着嘴儿悄悄地笑。天时妈喜得一个劲儿地亲他孙子的脸，嘴里还不住地喃喃：“婆有福，俺璋璋娃就更有福喽……”
“着会”时的香泉镇果然格外热闹，锣鼓敲得震天响，吓得空中的鸟儿一个比一个飞得慌张；五六支秧歌队争胜斗强，一帮不让一帮，你扭得疯了一样，我比你扭得更欢更狂；舞狮子的，耍长龙的，跑走马子的，个个都想把观众的眼珠子吸住，但最惹人眼的还是那些“立芯子”的。所谓“立芯子”，就是许多人抬着许多个高大的架子，每个架上都竖着十多米高的木杆子，杆上吊着几个孩子，孩子扮着戏曲里各种各样的人物，有红脸的关公，有黑脸的张飞，还有清俊脸的赵云，有包文正、秦香莲、赵匡胤、呼延赞，还有拿着金箍棒的孙悟空和背着媳妇的猪八戒……
小暄璋看见这些热闹，高兴得拍着小手又喊又叫，逗得天时妈、莲仙和大虬也都不由得一阵又一阵地跟着笑。
看了一阵热闹之后，天时妈对大虬说：“你把推车子搁到你二姨家去。我跟莲仙到那个玉器店里给咱璋璋娃买个长命锁。”
大虬放下车子，从干妈怀里接过暄璋，给暄璋把缎面披风在身上裹紧，递给莲仙。天时妈下了推车，大虬给她把坐皱了的衣裤撕平抻展，又轻轻地给她揉了揉腿捶了捶腰。
天时妈笑道：“对咧。你这一拾掇，我这腰身腿脚都通活了。你去把这些‘礼’给你二姨送去，完了到玉器店来寻我娘们几个。”
大虬推着车子融进了人流，天时妈便带着莲仙边看热闹边向玉器店走去。
年头里腊月初，天时妈曾到这玉器店里转过。店里摆着许多晶莹剔透雕刻精致的玉锁，有给小孩子的“长命富贵”锁，有给老人的“福禄寿禧”锁，还有给夫妻合用的“永结同心”锁。其中有一副“夫妻同心”锁特别令人心动。那块玉通体光滑温润，细腻明亮，最奇特的是如同清澈泉水般透明的白玉中间有一片象火象血又象霞的鲜红，“鲜红”的形状像一枚尖儿朝下的桃子或者说更像一颗灵光四射的心脏。雕刻者匠心独运，把那块玉一剖为二，分开来是两颗心，合起来便成一颗心。“心”的下方中央，刻有“永结连理”的字样。在店里看的人都对此艳羡不已赞不绝口，但一问价钱，都不由得把舌头吐得老长。
天时妈一眼就看中了那块玉。她把那块玉捧在手里看了许久，问店家：“掌柜的，还能在这玉上刻花样不？”
店老板说：“能呀。你老人家想刻啥？”
天时妈说：“一面儿刻一条小龙，另一面儿刻一朵莲花。”
第05章 香泉镇玉锁传心事 暖窑屋红灯耀柔情（6）
店家问：“你这是给——”
天时妈说：“给儿子跟媳妇的。”
老板笑嘻嘻说：“一定是儿子叫小龙，媳妇叫莲花或是荷花。”
天时妈也笑着说：“差不多吧。掌柜的就是有见识。”
老板心里得意，越发笑着奉承：“要我说还是老婆婶你有见识，有学问。光这想法儿就不同凡人，又新鲜，又别致。你放心，这雄的一面刻小龙，雌的一面刻莲花。不过，有句话咱得先说到头里。照你的意思雕刻了以后，旁人就不好再要了，照规矩，要……”
“交定金。这我知道。”
天时妈当时毫不犹豫就给店家交了五块银元作为定金，约好到了正月初八来取。
今天，当她走进玉器店的时候，掌柜的和伙计们全都炭火盆似地朝她围了过来，向她亲热地问候：“老婆婶，玉锁照你的心愿刻好了。哎呀你不知道，这些日子好几个买主都想出大价钱把这个锁买走呢。若不是老婆婶你先交了定钱，这玉锁早都放到旁人柜里了。今儿你就拿走吗？”
天时妈笑着说：“拿走拿走。”
掌柜的一边忙让伙计给天时妈跟莲仙倒水沏茶，一边把玉锁捧到天时妈和毕莲仙面前。
婆婆接过玉锁，左手托着锁的下沿，右手提着穿系锁孔的红丝线，上下左右，正面反面，先叫莲仙完完整整看了一遍。接着，她两个手指轻轻一抠，微微一声脆响，一块锁变成了两块锁。一块上边有一圈凸出的玉棱，那是雄锁；另一块的边沿则是一圈凹槽，那是雌锁。婆婆把凸棱和凹槽比对准确，两手一合再轻轻一按，又是一声微微的脆响，两块锁又变成了一块锁。分开时，两块锁的白玉显得格外清澈明亮，而白玉之间的红心则红得略显薄淡。合在一起时，白玉虽不似分开时那样一眼即能望穿似的澄澈透明，但锁中央的红心却红得分外浓郁热烈。毕莲仙抱着暄璋，握着他不停想要抓锁的小手，一边看一边赞，不住调儿地说：“好！就是好！真个好！”
欣赏一毕，婆婆说：“这是我专意给你跟大虬定的。有龙的这边给大虬，有荷花的这边给你。”
见了如此精美的玉锁莲仙本已十分惊异，听了婆婆的话她更是又惊又喜。心中像突然腾起了冲天的火焰，脸红得更像一朵牡丹花了。
玉店掌柜笑嘻嘻地对莲仙说：“看这婆婆好不好？舍得花钱给你小两口买这么好的玉锁，还要专门把你俩人的名字变成画儿刻在上边，就是盼你小两口一辈子同心同德和和美美地过好日子呢。”
莲仙也忙说：“就是就是。俺妈把媳妇看得比亲女儿都亲呢。”
天时妈也笑着说：“我一辈子没生过女儿，如今，媳妇就是我女儿。”
婆婆话里藏着的深意，莲仙一听就听出来了，那话里头有遗憾有辛酸更有期望。她心里一阵感动，便十分真诚地说：“妈，你放心。我一辈子都是你女儿。”
天时妈一边擦着眼角的泪花一边笑着说：“我放心着哩。放心着哩。”
婆媳俩这两句话让玉店的掌柜和伙计都有些莫明其妙，他们正互相睁起眼想向对方探问，天时妈又说话了：“再给我孙子挑一个‘长命富贵’锁吧。”
掌柜伙计的脸上顿时又百花齐放，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早给老婆婶你准备好了。你挑吧。”伙计边说边端过一个大瓷盘，里头放了有十几块玉锁。天时妈跟莲仙一人拿起一块，婆婆对媳妇说：“问咱璋璋娃，璋璋娃说哪个好咱就要哪个。”莲仙笑道：“对对对。这是个好主意。”然后她转回脸问抱在怀里的暄璋，“璋璋娃，你说哪个好？”
第05章 香泉镇玉锁传心事 暖窑屋红灯耀柔情（7）
一岁多的暄璋其实并不知好歹，他平日跟婆的时候多，爱婆，见妈妈问就指着天时妈说：“婆好。”
天时妈喜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在孙子脸上亲了一口说：“还是俺孙子有眼头儿。咱就要这一块。掌柜的算账吧。”
掌柜的手打着算盘嘴里念叨着：“夫妻同心是三十五块，长命富贵是五块，总共是四十块。老婆婶是个实受买主，这长命富贵就算送给你孙子的，不收钱，所以总共还是三十五块。年头里你交定金时交了五块，而今你再给三十就成了。”
天时妈从提着的小包袱里取出三十块银元交给了掌柜。伙计把玉锁小心地包好送到天时妈手中。刚要让他们喝茶时，大虬脚步匆匆地走进了店门。
“干妈，想买的都买齐了吗？”
天时妈眉开眼笑地说：“买齐了买齐了。”
大虬说：“那咱这会儿往卖饸络油糕的摊子那儿走。我二姨在那儿等咱们哩。”
一家四口出了玉器店，天时妈却没有急着去见自己的妹妹也就是天时的二姨，而是对大虬说：“咱先寻个人少的地方歇一会儿，你看看我买的玉锁，妈还有几句话想跟你说一说。”
莲仙眼尖，她看见玉器店西边不远处有一条往北拐去的背巷子，那里人明显少得多，就说“咱到那儿坐一坐吧。”
穿过巷子就是后街。所谓后街，其实就是一排民房，每一户人家的大门外，是一片场院。场院上都有一个或两个麦草垛子。正常集贸时，这里是牛市和猪市，今天逢庙会，人们都跑到前街去看热闹，这里便显得清静。在一个麦草垛前的大石碌碡上坐下，天时妈拿出玉锁，让大虬先看了给暄璋的“长命富贵”，接着又看那“夫妻同心”。大虬边看边赞叹玉锁的精巧与美丽，完了问：“妈，这是给谁买的？”
天时妈说：“给莲仙买的。”
大虬刚“哦”了一声，天时妈又说：“也是给你买的。你跟莲仙一人一半儿。”
大虬心里咯噔一响，脸忽地变红了。叫了一声“干妈”，一时竟不知再说什么好。
天时妈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语气亲切地说：“天时不在了，你就是我的亲儿子了。莲仙也是天底下难寻的好媳妇。这玉锁里，包着妈的一个心愿。这几个月，妈时常想，若是这个干儿子能顶了我那个亲儿子，那该……”
话正说到要紧处，忽然听见一个女人高声惊讶地喊道：“哎——，这不是咱大姐吗？大姐，你几个人咋不在前街看热闹，坐在这儿做啥呢？”
天时妈拧身一看，原来是娘家两个兄弟媳妇。忙问：“你俩咋也到这儿来了？”
大兄弟媳妇说：“俺来上会呀。从咱村里下来，不走这儿走哪里？我倒是奇怪，热闹都在前街，你们咋跑到后街来了？”
天时妈不便说出她真实的目的，便含糊其词说：“走累了，想在这儿歇一歇。”
小兄弟媳妇说：“刚来，热闹还没看，咋就累了？走走走，咱一搭里看热闹去。”一边说一边就拉天时妈，完全是不由分说强制命令式的。
天时妈没法，只好说：“那咱先到卖吃货的那道巷子去，你二姐还在那儿等我哩。”
……
逛了一天，天快黑时，天时妈对莲仙说：“我跟璋璋娃今儿就不回去了，在你二姨家再停几天。等正月十三会毕了，大虬再来接我婆孙俩吧。”
莲仙说：“妈，那我陪你吧。”
婆婆说：“不用咧。有你二姨一家人，能帮我把璋璋娃照看好的。你得回去给咱看门去呀。咱今儿都出来了，牛圈马棚都托付你四嫂子照看。人家明天也要上会，咱不能把人家捆住呀。”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05章 香泉镇玉锁传心事 暖窑屋红灯耀柔情（8）
莲仙说：“你不在家。黑了我一个人有些害怕。”
身旁立着妹妹和大小两个兄弟媳妇，天时妈不便当着众人把话说透，便看了大虬一眼，又转面对小声对莲仙说：“若是你一个人害怕，就叫大虬到屋里给你做个伴儿。”
莲仙脸微微一红，笑着点了点头。
临走时，天时妈特意把玉锁交给莲仙，再三叮咛：“这玉锁贵重，你跟大虬都要好好地收着。”
返回的路上，莲仙问大虬：“咱妈给我说话的意思你听出来了没？”
天时妈跟莲仙说的是悄悄话，大虬当时并没听见，只是从干妈的神情上猜出了一点意思，却又不敢断定，便问：“咱妈给你说啥话？”
“咱妈说今儿黑了叫你到屋里给我做伴儿。”
“啥意思？”
“叫你给我做伴儿，你说是啥意思？”
“那是怕你一个人在那么大的院子里害怕。”
莲仙笑着在大虬腰里轻轻捶了一下说：“看着你灵灵醒醒的，咋也瓷得跟砖头一样！”
大虬默了一会儿，说：“我看出咱妈的那个意思了，可我又不敢朝那个意思上想。咱妈真的愿意咱俩……”
莲仙说：“那天我给你说的都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