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岳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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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岳传-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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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徐庆也明白了,眼睛一红,蓦地跪下!这是他头一遭没喊岳队官。

  “哥哥,我帮你!”张宪的眼睛红了,也喊了一声哥哥,抢身上前。

  “咄!”这是小五第一次耍起队官的官威,面色如冰,眼神犀利,压声喝止张宪,“你能帮我甚么?王贵代行我职,敢违令者,斩!”

  “得令!兄弟!”王贵咬牙吐出这几个字,扑通跪倒!

  “哥哥!兄弟……”王贵的身后跟着“扑通、扑通”跪倒一片,呜咽一片,众队卒皆晓得小五这一去是凶多吉少,以往是敬畏他的武艺为人,今日方感知他的轻生重义。

  “众家兄弟,我们会再见的!”小五的眼角也湿润了,自从跟武行者、花和尚死别之后,他的胸中难得地又涌出生死之交才有的感动,做出一个给众手足、更是给自己的承诺,决然回身,弓身前行。

  此时恰是太阳升起前的日夜之交,小五隐在残留大地的最后一丝黑暗中,逐步向城门靠拢,寻找可以覆盖敌势的最佳射箭点。

  当他经过一个院墙时,忽听“吱呀”一声,墙中的一道小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端着马桶的妇人,刚好跟小五打个照面。

  小五见妇人满脸金黄,就如神鬼一般,顿时吃了一吓,从怀里滑下一个箭袋,“劈啪”一声,箭矢摔了一地。

  却不怪小五失态,原来这是契丹女子的习俗,每到寒季,将黄褐色的栝蒌捣烂成汁,涂于脸上,谓之佛装,历经一冬,有抗寒兼养颜之效,至春暖花开时才洗掉,则面白如玉。

  佛装妇人也是吃了一吓,再看一地的箭矢和小五的惨烈模样,顿时明白过来,丢下马桶,掉头回跑,边跑边叫:“宋狗!有宋狗……”

  就在妇人惊破黎明的尖叫声中,那马桶里的粪便尿水淋在地上的箭矢上,臊臭扑鼻。小五不再犹豫,抱着箭袋跑到街心,往脚下一放,先背起三袋箭,再擎起硬弓,盯着一阵混乱的城门,大喝一声:“大宋岳飞在此!”

  那队辽军如临大敌,一面驱赶四散逃命的百姓,一面紧急关城门、起吊桥,却见敌人只一人,心下稍定,一声喊,分出大部冲过来。

  小五心知刻不容缓,一旦城门闭上、吊桥拉起,众手足就插翅难逃了,早觑好那个骑马指挥的辽军头领,一箭将其射落马下,先令敌人群龙无首。

  早就待命的王贵等队卒,见小五一发箭,便不思其他,两人一骑,策马奔出,对着徒步冲来的辽军迎头而上,也顾不得对方手中闪着寒光的长枪正是克制骑兵的利器了。

  听到身后的马蹄声,小五憋起一口气,右手如飞,抽箭拉弦,瞄也不瞄,射出惊世骇俗的“三十六星宿”。

  眼见前方挺枪直冲的辽军纷纷倒地,王贵等人不敢耽搁,呼哨一声,越过小五,手中朴刀左右横于马上,如同割草般划倒那些被小五箭术吓呆的未死辽卒,疾风卷落叶似地穿过几近闭合的城门和起了一半的吊桥,突城而出。

  这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剩余的数十辽卒如梦初醒,方确定敌人真真只剩当街站着的这个了,但这人的箭术委实匪夷所思,一时不敢接近,一面吹哨召唤援兵,一面把城门关紧,要来个瓮中捉鳖。

  看到众手足消失的背影,小五眼露欣慰,着实地吐出一口长气,不慌不忙,就在原地卸下空箭袋,换上新箭袋,心中再无牵挂。

  当大队辽军赶到北门,发现敌人仅只一人时,为首的辽将分外恼火,将守卒大骂一通,待听到分辩,兀自不信,挥手让一队骑兵将这个宋卒生擒过来,要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些辽军铁骑几日来杀宋军杀得性起,怎会将一个区区弓手放在眼里,仗着甲厚马快,挥枪舞棒,风驰电掣而来。

  小五再吸一口气,又是一轮“三十六星宿”,但见冲在最前的几十骑,如遭浪打般齐齐载下马来,尸身俱是一箭穿喉,无一幸免,可把后面的辽卒吓坏了,个个勒马掉头,再不敢上前一步。

  周围的房中墙后却响起连串的惊叹声,原来是窥战的燕京百姓,跟扬文抑武的宋人不同,辽人还保留着前代尊强崇武的传统。尽管这个宋卒杀死了那么多辽卒,反而赢得了百姓甚至包括辽军的敬意。

  小五握弓不动,头脑一阵眩晕,这“三十六星宿”最耗精力,他通常射出一轮后要休息半天才回过劲来,今日却连发两轮,再加上腹空体乏,能勉强支撑着身体不倒已是极限。这时只要有一个辽卒敢上前,便可将他手到擒来。

  这箭术也太……那辽将吃惊地张大嘴巴,瞪着立于晨蔼中的宋卒不高不大的身形,总算信了守卒的话。一员偏将上前,提议用弓箭手将这个宋卒万箭穿心,了结了事。那辽将却拗起劲来,非要活捉小五不可,又派出一队披甲步卒持巨盾上前。

  面对一圈收缩围合的盾甲兵,总算调息过来的小五弯腰抓出五枝箭,一枝上弦,另四枝夹于手缝,能杀多少是多少吧。

  他力贯于弦,要以自己超强的弓力穿盾透甲,再一次杀敌立威,哪晓得“嘣”的一声,竟然弦断弓裂,他才省起手中弓并非用顺的那张大弓,虽然还有一张备弓,却如何能破盾甲?小五一声长叹,双臂一松,弃弓扔箭,可以一死报国矣。

  朝阳终于探出了头,照在这片长街之上,被一群死尸和一圈盾甲兵包围的小五。

  小五看也不看步步逼近的辽卒,瞅着自己斜长斜长的影子,略感自嘲,没有青史留名,倒青石留影了,无论如何,也是马革裹尸,不枉此生。

  他扭头向东,近乎贪婪地盯着那轮红日,红得如此妩媚,就像浑家的面颊,他接着想到了三岁娇儿,他本来要将自己的武艺教给他、将自己的志向传给他的,难道……就这般轻易放弃么?

  小五的眼中重又生出对尘世的留念,自己的楷模关羽、张飞可是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好汉子,眼前的辽军不过数百人,自己并非全无机会,只要有一枪一骑,未必不能杀将出去……

  小五的眼珠动了一动,落在不远处被自己射杀的一个辽军骑兵尸上,他的长枪斜插在地,他的马儿还在主人的边上徘徊……枪马有了,该怎么杀出去呢?小五的眼珠又动了一下,转到城门旁的上城马道口,顿时一亮……

  那一圈盾甲兵对于无视自家存在又仿佛放弃抵抗的小五,依旧缓步逼近,不敢丝毫大意,因为真正的猛士是不会束手就擒的,一定会力战至死,他的脚下还有一堆箭枝,背上还有一张弓,天知道他会做出怎样的抵抗?

  一直屹立如山的小五忽然动了,动若脱兔,几个箭步跃到那个骑兵尸前,拔起长枪,翻身上鞍,抖缰打马,堪堪跃过盾甲兵的头顶,直向城门冲去。

  辽将不解地笑起来,这宋卒没了箭,还敢向关紧的城门冲来,莫非想自戕殉国,便成全了他吧!这员身经百战的辽军骁将,当下一挥狼牙棒,拍马迎上前去,其余辽卒则鼓噪助威,并不上前围攻。

  这些辽军给了小五最大的尊重,以两军阵前的大将单挑之礼相待,或许,契丹祖先的剽悍和腥膻已被中庸的汉文化吸收殆尽,但沙场上的辽人依旧充满了向强者致敬的血性,哪怕搭上自己的生命。正因为如此,只剩下羊性的十万宋军只能面临被这些孤残之狼凌辱的结局。

  而这种浇心沥肺的失败也必然唤醒某些汉人心中潜藏的先祖狼性,小五是其一,他眼眸收缩,盯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辽将,长枪一抖,心中大叫:“来得好!”

  两骑瞬间一个交错,火星四射,擦身而过。

  小五双臂发麻,手中枪差点被那狼牙棒给震飞,按说以他的力气,不应抵挡不住,却是吃亏在兵器上。这木杆长枪不比他的丈八铁枪,可以硬碰硬。那辽将的狼牙棒借着马力扫过来,足有千斤之力,若换了一般人,以枪硬架,即便枪杆不折,双臂也非骨折不可。

  辽将也是暗自吃惊,以往这一棒下去,要么将敌人打下马来,要么直接取了对方性命,这个箭术惊人的宋卒居然枪法也是了得,谁说南朝无人?若他再知道这宋卒竟是初历马战的生犊子,只怕吃惊更甚。

  众辽卒和观战的百姓纷纷呐喊起来:“杀了宋狗!杀了宋狗!”

  小五本来可顺势直扑城门的,却在一片“宋狗”声中又掉回头,这几日,他的耳朵充斥了这个词,而且是男女老少不同的声音,为甚么连辽国的汉人也不齿一祖同宗的宋人?他要证明给辽人看,宋人中也有顶天立地的汉子,绝非猪狗!

  两骑重又对冲接近,小五单臂挺枪,*的双目不失冷静,虽然是第一次马战,至少有过跟重兵器对阵的经验,他的脑海里同步映出跟花和尚、武行者几次交手的场面,水落石出一般,灵台顿清……

  两骑再次交错,小五这次却不硬架,双手空握枪杆,将枪头向狼牙棒上一磕,借力一转,顿时绷了出去,快若闪电,正中辽将的胸口,“嘭”地戳碎了他胸口的护心镜,兀自往里钻,一条血柱跟着冒出……

  辽将只觉胯下一空,已身在半空,正迷惑不解地看着弃己而去的坐骑,便见一泼绚丽的血花喷在眼前,才明白自己被这个宋卒挑在枪上,不甘地双眼一直,就此咽气。

'贰拾柒' 百姓苦
“杀……”面对蜂涌而至的辽军步骑,小五凛然不惧,仰天长啸一声,居然将众辽卒惊得倒步直退,他的胸中豪情万丈,只要自己活下去,假以时日,一效张飞喝退百万敌军又有何难?

  以决死求生之心,小五用枪尖在马臀划出一道长口,那马儿负痛,狂躁疾奔,再加上小五双目血红,枪头乱点开道,这一人一骑,如癫如魔,单枪匹马,势若石碾,沾者死,碰者亡,就这样生生硬进到城门旁的上城马道口。

  上城马道是建于城门内侧的漫坡道,即骑马上城的通道,通常两条相对,形为“八”字,直上城墙,乃战时运兵、运送粮草和武器的生命线,现在却成了小五的生命线——命悬一线。

  原来那员偏将识破了小五登城的意图,自不愿犯主将纵敌的错误,早在马道口伏满步卒,再以骑兵从后相迫,如钳锁般要将他夹死。小五身前的步卒竖起枪林,身后的骑兵层叠共进,当真前狼后虎,进退不得。偏将一声令下,辽军步骑同时进击。

  由原先的开阔地变成城根下的小方圆,小五的长枪再无法大开大阖,只能前格后挡,险象环生,却护得了自己,护不了坐骑,那胯下马儿惨嘶一声,连中数枪,再也支撑不住,四蹄一倾,向前倒下。

  小五情知自己一旦落到地上,在此重围下,决无生理,败中求生的本能顿时激发,在坐骑前倾的同时,猛将枪头戳地,那情形,倒似他欲以枪身支撑坐骑一般,木杆长枪如何吃住这么大的重量,随即弯倒。

  辽军偏将笑了,笑这宋卒的垂死挣扎,但他转眼便笑不出,只见宋卒居然在长枪弯至将折之际,双臂一振,长枪倏地弹起,将他的身子也弹起来,如同大鸟一般,掠过众步卒的头顶,从一个不可能的高度和距离,落在了上城马道上,此时,那匹垂死的马儿才轰然倒地!

  “跋喇、跋喇!”急眼的偏将用契丹语大叫,众步卒不迭掉头,冲向上城马道,却是忙中出错,反而阻挡了骑兵的去路。

  这上城马道采用陡砖砌法,利用砖的棱面形成涩脚,便于马匹、车辆上下,若是让骑兵先上,赤手空拳的小五却是难以再过一回鬼门关了。

  逃过大劫的小五,鼓起余勇,向城头跑去。本来城头上也有一小队守卒,但因为刚才的一场大战,都下城帮手,反倒便宜了他。

  小五跑上城头,直奔齿垛女墙而去,探头一望,方叫了一声苦,如他设想,城下是宽宽的护城河,此刻方省起自己逢水必菜的,这样的高度跳下去,不知自己的狗刨能否浮起来?

  身后响起轰震的脚步声,大队辽卒涌了上来,小五不再犹豫,攀上城垛,头也不回,便纵身一跃!

  “扑通!”小五栽入了河里,身子直往下坠,被冰冷的河水浸得一激灵,下意识地四肢乱动,向上面的亮处浮去。

  忽然,头顶有无数线状的水柱掠过,小五的大腿一痛,“哎呀”一声,连灌了几口水,才明白自己中箭了,赶紧憋气,不敢上浮,但他的眼睛蓦地瞪大,脊背直冒凉气,如见鬼怪地盯着水中,只见不知从哪里飘来一具具尸体,五官皆被泡得鼓胀变形,看身上的着装,分明是宋军……

  “咕嘟、咕嘟……”小五头皮一紧,从嘴里冒出一串水泡,一口气已经憋不住,再想上浮,却没了气力。

  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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