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特拉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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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特拉少爷-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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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少爷坐直身子,用羡慕的目光看着他,说:“来吧,我把你当作一个男子汉。”

    赫斯蒂说:“我不管你把我当作什么,你究竟打算怎么样?”

    大少爷说:“真是笑话,是中了邪还是怎么着。离这儿可没多远了哇,明天我就指给你看。”

    说着,他就像称心如意地了结了一桩大事似的朝自己的帐篷走去,塞孔德拉·戴斯走在他的前头。

    我对自己的夙敌最后垂死挣扎充满了佩服,甚至没有多少怜悯之情。他在命运面前是那样顽强、那样威武不屈。就是在自己的全部希望完全破灭、万念俱灰——他挖空心思拉下了死敌海瑞斯却又换上了一个新对头赫斯蒂——的那一刻,仍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懦弱。现在他回到了帐篷里,估计心里已经决定孤注一掷,作最后一次拼搏。但他脸上的表情和举止还是那样轻松、自信、彬彬有礼,仿佛是刚刚从剧院里出来正跟一帮才子佳人一起去吃夜宵呢。不过可以想象到,他此时在帐篷里面恐怕是吓得连灵魂都在颤抖。

    上半夜,营地里传递着他生病的消息。第二天他把赫斯蒂叫到身边,焦急地问他会不会治病,其实,凡是学神学的人不懂也要装着懂医术,像赫斯蒂这种破落的神学院学生更不例外。他仔细地检查了大少爷,病人着意地恭维他。赫斯蒂自己实在是无知但又满腹狐疑,所以他压根就不知道这个人是真病还是装模作样。不管怎样,这对他来说都可能导致严重的后果。于是他回到同伙的跟前说病人可能没救了,接着还诅咒了一句,说:“甭管他死活,反正今天早上要他把咱们带到目的地。”

    不过包括大山在内有好几个人对这种暴行颇为不满,要是枪毙了他,或者逼他自杀,他们没二话可说。只是头天晚上大少爷的勇气以及竞选头目的失败使这几个人大为感动,也许他们在开始抵抗新头目了。因为他们公开地表示如果此人真的病了,不管赫斯蒂怎么说,也要让他休息一天。

    第二天,他的病情明显恶化了。赫斯蒂也对他表示出人道主义的关切,行医的人是容易产生怜悯之心的。第三天,大少爷把大山和赫斯蒂叫到自己的帐篷内,说他就要死了,于是就把财宝埋藏的地点位置作了详尽的描述,并请求他们马上不遗余力地去寻找,以便证实他是否欺骗了众人。如果第一次没有找到,他还有时间来得及再回忆得更准确一些。

    不过这样一来就有:一个麻烦:这些人是谁也信不过谁的人,没有哪一个愿意留下来照顾病人,这一点大少爷事先可能也估计到了。再说,大少爷看样子已经奄奄一息,说起话来声音极其微弱,大多数时间躺在那里毫无知觉,但仍然不能排除他装假的可能,如果大家全都去找宝,可能结果会是水中捞月一场空,等回到营地里来,俘虏早就溜之大吉了。于是他们决定就在营地四周转悠,借口不忍心扔下病人。大家的心情是复杂的,原先想密谋杀害他,现在他自己要死的时候凶手们却动了恻隐之心:当天下午,病人请赫斯蒂到他身边去做祈祷,他居然做得十分动情。晚上八时许,从塞孔德拉·戴斯的痛哭声中可以知道一切都完了。那个印度人在地上插了一个火把,使劲地掘墓。第二天太阳出山的时候大少爷的尸体入了墓,大家表情肃穆,纷纷前来帮忙。尸体外面裹着一块绒毛的长袍,只露出一张惨白如蜡的脸来,鼻孔里还按东方人的习惯由塞孔德拉·戴斯用塞子堵住了。墓穴填满了土的时候,那个印度人的哭声震撼着周围每一个人的心灵。这群杀人不眨眼的恶棍非但没有对他表示反感,反而用粗俗的语言好心地加以安慰,这当然与他们自己在这蛮荒之地生命悬垂于一线的凄凉心境有关。

    如果最穷凶极恶的歹徒偶尔也有良心发现之时,那么人类贪婪的本性则是永恒不变的。大家的注意力很快就从吊唁转到自己的寻找财宝上来了。宝藏就在附近一带,就是没有找到准确的位置。他们决定不撤营。白天在树林里徒劳地奔波;塞孔德拉·戴斯则躺在主子的墓地上。晚上他们没有设岗,就像樵夫一样围在篝火旁边入睡。一颗颗脑袋伸在外面,跟车轮的辐条似的。第二天早上一如往常,只有睡在大山右边、赫斯蒂左边的平克尔顿在黑暗之中被人偷偷地给宰了。尸体外面仍然裹着一件斗篷,脑袋上的头皮被割走了,那悲惨的景象实在是惨不忍睹。那天早上,一群人的脸色就像鬼似的白得怕人。谁都明白印第安人的战争,或者说谋杀,是没完没了的。不过他们把这归咎于没有设岗哨,于是便在宝藏附近一带放枪示威,同时决定不管藏在哪里不找到就誓不罢休。平克尔顿就埋在大少爷的旁边,白天大伙儿仍旧四处搜寻,回到营地的时候希望中又有几分焦虑,因为宝藏已经近在咫尺,但是天一黑印第安人的魔爪又要朝他们伸过来了。大山站头班岗,他说他既没有睡觉,也没有坐下来,而是自始至终地保持百倍的警惕。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知道自己的时间快到了,就走近火堆去叫鞋匠希克斯来换岗。希克斯睡在下风的方向,比那些睡在顺风方向的几个离火堆稍稍远一点。由于有烟,这里很黑。大山蹲下去抓住他的肩膀,只觉得手上有什么粘乎乎的。这时恰好风向变了,火光照了过来,只见他和平克尔顿一样死了,头皮也被人割走。

    毫无疑问他们是落在那些无人能敌的印第安暴徒之手。这些野蛮人一旦跟上了一群人,不管他们是赶路还是彻夜不眠地守候,都会连续出击。这时找宝的人只剩下六个,明白了对手是谁,大伙儿个个吓得魂飞魄散,把东西都扔了,只带着些必需的物品,逃进森林里。篝火还在燃烧,死去的同伴也顾不上掩埋。白天就坐在路上,吃着随身带的东西;晚上不敢睡觉就摸黑赶路。这样耐力很快就到了极限,一躺下来就睡得像根木头似的,等醒来的时候才猛然发现敌人还在穷追不舍,又有人惨遭杀害和肢解。

    这时他们被弄得昏头转向,在荒野中迷了路,身上携带的食品也所剩无几。故事已经很长了,这些恐怖的细节恕不能一一叙述。单说后来有一天晚上平安无事地过去了,他们松了一口气,心想敌人终于停止了追杀。这时只剩下大山和塞孔德拉·戴斯两人。大山坚信这个看不见的杀手一定是他认识的熟人,因为喜欢他所以才留了他一条命。没有杀塞孔德拉·戴斯则是因为杀手相信这个印度人已经疯了。其一,别人在惊慌失措之际把粮食、武器这种救命的东西都扔了,而他逃命的时候肩上还扛着一把锄头踉踉跄跄地跑;其二,在后来那几天他很兴奋地用家乡话自言自语,说起来喋喋不休的。不过,说英语的时候,头脑却很清醒。

    那天早上醒来时发现没事,他问大山:“你认为那家伙走远了吗?”

    大山后来对我说,他当时结结巴巴地回答道:“但愿上帝保佑,我估计,我敢说,是走了。”

    大山给吓得神情恍惚,第二天早上他不知是做梦还是实实在在地看见塞孔德拉·戴斯不辞而别,踏着死者的尸体,冒着严寒和饥饿的危险原路返回去了。
一二 涉足蛮荒(下)


    大山写给威廉姆·江森爵士和我家爵爷的故事,枝节芜杂,我都进行了修剪。在他的故事里那次远征一路无事,只到大少爷病倒才有了情节。后面的部分东拉西扯的,显然是记忆模糊所致。那几个利欲熏心的人听着他的故事,回想起那蛮荒地带的情景,自然会产生强烈的情感共鸣。大山的机智不仅改变了爵爷的看法,也实际影响了威廉姆·江森爵士的计划。

    我觉得有必要把这一切都叙述出来奉献给读者。奥本尼谣言四起,说是有人要采取报复行动。威廉姆·江森爵士这位印第安人使者不顾严冬将至,匆匆忙忙地赶回蛮荒地带去阻止这起报复行动,到达边境的时候才得知自己来迟了。这个胆大心细的印第安人真是左右为难,他跟那些涂着面孔的印第安勇士们站在一起就好比一七四五年克卢顿总督跟苏格兰高原的起义首领在一起。也就是说,在那些印第安人中他是唯一一个有理性、唯一一个懂得休战争取和平的人。如果那些人能取得胜利的话,那也完全是他的功劳。如果他回到文明社会里来,那一带地区又要重演无休止的战争悲剧——焚烧房屋、抢劫旅客、到森林里去割活人的头皮等等。而另一方呢,那么几个人的一支队伍要继续往北挺进,深入蛮荒野地,去给为重新开战而欢欣鼓舞的野蛮人传递和平的福音,不难想见他对这项计划是持反对意见的。

    威廉姆爵士不止一次地说:“我来得太晚了。”然后就把脑袋埋进双手里,脚板拍打着地面,陷入沉恩之中。最后他抬起头来看着我们——爵爷、大山和我自己。此时大家正围坐在帐篷一角的火堆旁。他说:“爵爷,坦白地说,我真是左右为难。我是有必要继续跟您走,可老是这样跟您在一起总觉得不合适。我们现在还在水边,再往南也没有多大的风险。您就和麦科拉一起租一条船回奥本尼不行吗?”

    刚才爵爷一边听着大山的故事,一边直瞪瞪地看着他。故事讲完了,他还像是在梦中,那模样可怕极了,在我看来简直像鬼似的:脸庞又黑又瘦,显得很苍老;嘴唇颤巍巍的,老是张开着露出牙齿;眼珠在充了血的眼白中间转悠着。看着他那神情,我心里很不自在,就像是看到自己的亲人患病时的那种感觉。其他几个人都不敢离他大近,威廉姆爵士尽量避开他,大山讲故事时也是躲躲闪闪、吞吞吐吐。听到大山建议他回去,他似乎一下子恢复了知觉,声音和蔼地说:“回奥本尼吗?”

    威廉姆爵士回答说:“总不能到别的地方去吧,这一带很不安全。”

    “我不甘心就这么返回去,倒不是怕——”爵爷说,说到这儿他停了一下,“——印第安人。”

    威廉姆爵士笑着说:“这样的话我是不敢说的,不过如果有谁真的说了这样的大话,那也只有我了。你应该明白我身上的责任有多重。现在路途越来越艰险,你也打听到了家兄的消息,任务就算完成了。我没有任何理由让你继续往前走,要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是内疚于心啊。”

    爵爷转过脸去,看着大山,问道:“他是怎样装死的?”

    大山揉摸着冻疮,似乎很伤感地说:“我不懂得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爵爷沉默了好久不出声,然后有点愠怒地说:“我问你他是得什么病死的,这问题再清楚不过了。”

    大山说:“哦!我不晓得,连赫斯蒂都不知道。他好像是很正常地患了病,然后就去世了。”

    爵爷朝威廉姆爵士转过身去,说:“你瞧,这就对了!”

    威廉姆爵士回答道:“您的话太难懂了。”

    爵爷说:“哈,这是关系到继承权的问题,我儿子将来继承爵位有可能引起争议。因为这个大家都以为死了的人到时候会冒出来搬弄是非,造谣惑众的。”“”

    威廉姆爵士说,“真是活见鬼,人死后都已经埋了。”

    “我永远都不相信。”爵爷痛苦地抽搐着,说着,跳了起来,“我决不相信!”然后又问大山,“他的样子像是死了吗?”

    大山不解地嘟囔着:“像是死了?他脸色苍白。怎么啦,他会怎样?告诉你们吧,是我亲手埋的,亲手填的土。”

    爵爷伸出手抓住威廉姆爵士的衣裳,说:“这个人名义上是我的哥哥,可谁都知道他从来就不吃烟火食。”

    威廉姆爵士说:“烟火食?那是啥玩意儿?”

    “他不是凡胎肉体,那个伺候他的黑鬼也是一路货色。当年我的宝剑刺进了他致命的位置,”我握着剑柄的手都感觉到剑在他的胸骨里头咯吱直响啊。那殷红的鲜血呀,喷了我一脸的,一次又一次。爵爷喃喃地说,说到这儿他做了一个难以用言语描述的手势,又说,“一次又一次呀。可他就是死不了。”他叹了一口气,“现在我怎么能相信他死了呢?不,除非我亲眼看着他的尸体腐烂。”

    威廉姆爵士拉长了脸端详着我。大山忘了冻疮的疼痛,瞪着眼张着嘴。

    我说:“爵爷,您还是冷静一点的好。”我喉干舌燥、心乱如麻,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爵爷说:“不,别指望他能听懂我的意思。这事只有麦科拉明白,这一切他全知道,他亲手把这个怪人埋过一次。威廉姆爵士,这个麦科拉可是个老实人啦。是他亲手埋的,他跟我爸爸两人,还端着两个银烛台照着埋的。那个奴仆是他从印度的科若曼都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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