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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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错- 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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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错》阿黎 ˇ袁泠傲番外落花时ˇ 
  落花时 
  夕阳谁唤下楼梯,一握香荑。回头忍笑阶前立,总无语,也依依。 
  笺书直恁无凭据,休说相思。劝伊好向红窗醉,须莫及,落花时。
  
  小的时候,我并不十分知道,我所出生的这个家族在这片广袤的国土上所代表的权威与意义。直到我五岁开始入家塾,偶尔从先生口中,才模模糊糊了解到些许家族的历史。
  
  其实,相对于其它的仕宦豪绅、名门望族来说,我的家族并不算有十分了得的根基。虽然,父辈总说我们是本朝开国元勋袁焕大将军的后人,但是,据我所知,袁焕是蓟州人士,而我们自祖父辈起一直是荆州人士,根本就不是同一支。有人说,这只是父亲为了篡夺帝位所渲染和捏造出来的舆论氛围,就像当初李唐天下,李姓皇族拜老子为祖一样,其实根本没有任何干系,纯粹只是为了使家族更有威望。那是我第一次从旁人那里听说父亲的野心。之前,我几乎从来都没有想过也不敢去想父亲居然会有那样的心思。
  
  在临安的士绅眼中,袁家完全可以算是一个暴发户。我的祖父年轻的时候只是一名卑微的士卒,因军功卓著,一路升迁至大将军,后又与本朝宗室之女结为姻亲,一夕之间,门庭显赫。
  
  到了父亲这一辈,受祖父余荫所庇,父亲官运亨通,平步青云,不惑之年,已经官拜太尉,位列三公,主掌全国军权。
  
  祖父膝下单薄,除了与原配祖母生下父亲,后来续娶的继祖母也只生下了一个儿子,他就是我的叔父。
  
  说起袁昊天这三个字,普天之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袁昊天的剑术,乃为天下剑宗之泰山北斗。自小,这位叔父几乎是我心目中向往和崇拜的全部,是我对一个男儿‘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所有宏伟抱负最鲜明的形象体现。他在我的心目中,远比父亲来得高大,我对他,奉若神祗。在外头,人家说起我的时候,比起‘这是袁太尉家的公子’来,我似乎更喜欢人家说‘这是袁昊天的侄儿’。
  
  叔父是闻名天下的高士,可是,我却很少很少看见他,因为,他几乎长年在外游历,居住在临安府中的日子,少之又少。
  
  * * *
  
  爹爹娶了位新姨娘,新姨娘生个妹妹,据说生得粉雕玉琢的,极其惹人喜爱。他没有见过这个妹妹,也不甚关心,可能是自幼丧母的关系,在这个家庭里,亲情的含量真是少得可怜。大哥虽然是我一母同胞的兄弟,可是从小未尽过作为一名兄长的责任,比起我这个手足兄弟来,他显然对美人香草更为感兴趣。
  
  妹妹满月的那天,家里大摆筵席宴请宾客。那年我九岁,已经能很清楚地感受和认知,所以,对于席间那些窃窃私语,我也悉数听进了耳里。
  
  “这太尉大人倒是真奇怪,对个庶出的小姐怎到这样看重,摆这样体面的阵势,却连哪家嫡出的公子小姐也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啊!这小姐将来,可了不得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哪是心疼那女娃,指不定地摆给谁看的呢!我可听说,他家二爷听说了这事儿,在扬州城里喝的大醉,还撒酒疯呢!”
  
  “这算怎么个事儿啊?”
  
  “嘿,这里头的道道,可对着呢……”
  
  当时听了这些话,心中只隐隐约约知道叔父与父亲不合,直到很多年后,才知道,父亲给妹妹办那么大场面的满月酒,全是为了逼叔父早点回来。
  
  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的妹妹。记得我实在坐着发闷,便从前庭席面上悄悄溜出来,逛到后院的时候,便听见婴孩响亮的啼哭声,循声走近,才看到奶娘正抱着哄她。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襁褓中的婴儿,原来可以这般可爱。粉粉嫩嫩,小小的脸,小小的鼻子眼睛,小小的手脚,什么都是小小的。
  
  我看着奶娘拍着她哄着,便问:“她为什么哭?”
  
  奶娘听了我的问题,不由笑了,道:“小公子说笑了,才满月的孩子,哭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哪有为什么呀!”
  
  我还想问奶娘的时候,她怀里的小东西忽然止住了哭,睁开眼睛骨碌碌地盯着我看。当时我只觉得心咯噔了一下,即使是看着那么严厉的父亲的眼睛的时候,我也没有这样紧张和局促不安过,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小的一个婴儿,那样黑如点漆的眼睛,莹亮的一点光,深深地射进心底去,那一刻,我似乎隐约感受到,我真的有个妹妹了……
  
  不管是府里人还是外头的人,都说我很疼爱这个妹妹。是的,其实不止是我,应该说,袁家所有的人都很疼她。自从她出生以后,家里似乎热闹多了。虽然父亲还是如以前一样严肃,终日沉着脸,但是起码在府里呆的时间多了,偶尔会与大家一起用饭。
  
  祖母应该是全家最高兴的一个人。她不是我的亲祖母,但是印象里,她是一个慈祥和蔼的老妇人,对我和大哥都很好,每回去上房请安,她都把手覆在我头顶上,笑着对满屋子的人说:“呀,傲儿长得真快,几日不见,又高了呢。”
  
  以前,她总是整日呆在佛堂里念经,几乎从不踏出上房半步,可是自从妹妹出生以来,她经常会抱着她去逛花园,在怀里逗她哄她。
  
  我觉得我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妹妹了,不仅是因为自从有了她以后,这个家终于像个家了,更因为,叔父也因她回来了。
  
  可是,就在我一心以为多年学剑的夙愿要成真时,却在盼了多年的叔父回归的时候,顷刻间成了泡影。
  
  “我不会教你的。”
  
  没有理由,没有委婉,没有余地,他,只这样轻易而简短地,将我十二年生命所有的勇气、自尊和骄傲,悉数毁灭与践踏殆尽。
  
  我并不是个轻易气馁的人,我相信我自己的能力,所以,我要证明给他看。我跪在他书房前,三天三夜,他再怎么劝,我也不放弃。
  
  终于,父亲看不下去了,他面色沉重地站在我身后,问道:“真的那么想学他的剑?”
  
  我没有答话,只是看着他,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父亲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锁眉看了一下我,然后,便走进去找他。
  
  他们的谈话似乎很不愉快,我听见父亲暴怒的吼声,这么多年,第一次听见他发这么大的脾气。我至今仍清晰地记得那天父亲从他书房里出来时的表情,他走到我面前,一个字也未说,只是一把抓住我的后衣领,怒沉道:“你已经显示了足够的诚意,但是他依然不为所动,那,你即使再跪下去,也不会有丝毫的作用!我的儿子,永远不应该也不可以更不允许用卑微的方式去乞求别人,无论他是谁!”
  
  我知道那一次父亲心中的怒气,袁昊天驳回的不是我和父亲的颜面,而是尊严。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一直到今天,也还是不明白,袁昊天为什么不喜欢我,不应该说是讨厌。虽然,他也不甚喜欢大哥,但是,却不像我这般苛刻,似乎,在他见到我之前,就认定了我不是成大事者,我肩负不起所拥有的使命,我永远合乎不了他心目中对于君王所界定的那一个标准……他对于一个陌生人可以宽容而和蔼,可是,对于他的侄儿,却从来都是严肃而苛刻。
  
  在这个家中,他不喜欢任何人,也不与任何人亲近,除了祖母与霜儿。他是祖母的儿子,亲近母亲,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至于他为何那么喜欢霜儿的原因,却一直让我感到费解。甚至,他那天下第一,扬言不会传人的剑术,他都教给她。
  
  当我偷偷看着他抱着尚步履蹒跚的她,耐心地教她握剑的时候,我觉得我的心中正有一种奇怪的情绪在萌动与滋生,有人说,那就是仇恨。
  
  可能这就是我最早的仇恨的根源,他对于我的不屑一顾,和对于妹妹的百般呵护,他不愿教对剑术有着无比热爱与激情的我,却宁愿去教一个连路都走不稳的小女娃,一个什么都不懂,把这天下剑士渴求的神迹当作一种娱乐,一项好玩儿的玩意儿,我想,我真的是仇恨他,仇恨他们……
  
  * * *
  
  随着年岁渐长,大哥的品行越来越遭到外界的指责,父亲一次又一次地当面指责,甚至勒令他禁足,可是,似乎都收效甚微。其实,小时候大哥并不是这样的,我也不知道从何时起,他就忽然成了这个样子。
  
  和所有的世家名门一样,嫡长子历来是家族继承人的正统,是一切名利光环下的宠儿,对于晚他几年出生的我,自小便生活在他的光环之下。可是,因为大哥的不成器,所有人,包括父亲的目光,都渐渐聚焦到了我的身上。认为我才是那个真正能够肩负起袁家使命,维护袁氏集团在朝利益的继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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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错》阿黎 ˇ袁泠傲番外落花时(下)ˇ 
  从最初的窃喜到而后的淡定与从容,我越来越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是父亲心目中认定的不二继承人人选,同为嫡出的我,只要是父亲的意愿,同样可以继承祖父留下来的爵位,袁家的财富和官禄。所以,我更为努力地学文习武,努力按照父亲心目中的标准来严格要求自己。
  
  袁昊天的拒绝,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成为了我日后成长的动力,因为我要向他证明,他当初的选择和决定是错误的。
  
  随着我的努力,名利权位对我的诱惑似乎在无形之中渗透进我每一个毛孔,有时候,甚至连我自己都要相信,我是天生的野心家。
  
  我的名声正一天天地壮大,几乎所有人,一提起袁家大公子,都只表示惋惜,再提起袁家二公子,都忍不住竖起指头赞一声,我如日中天的名望,让我的野心逐渐膨胀,也让袁昊天对我的不满日益增加,终于,我与他几乎成了势不两立的仇敌。
  
  我对袁昊天的仇恨,与日俱增,可是,我总是不明白,为何我对她就是恨不起来。曾经,我多么努力地试图让自己去恨她,可是,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 * *
  
  我很小的时候,母亲便过世了,我几乎对她没有任何印象。书上讲的那些慈母孝儿的故事,我也只是听着,却是一点也从中体会不到什么。
  
  父亲是朝中的股肱之臣,性格也很阴沉,除了定期考察他们课业,平日的生活是从不过问的。所以,我自小便是在奶娘、先生的教导抚育下长起来的。
  
  我的奶娘是个极其谨小慎微的妇人,对我除了恭敬再也没有其它,她从来不会告诉我对或者错,不会说应不应该,只会一味顺从。
  
  十三岁那年,就在袁昊天拒绝我以后,父亲另给我找了一位十分有声望的剑道高手做师傅,专门在府中教导我。可是,是少年时的狷狂,激进,我没日没夜地练剑,几乎想在一年之间便能小有成就,来让袁昊天刮目相看。
  
  可是,事实证明,我的想法有多幼稚可笑。我非但没有成功,而且,还让急躁拖垮了身体,一开始还强撑着不说,到后来被奶娘发现了,知道瞒不住了,才由得她去报告给父亲。
  
  我真是没有料到自己竟病的这样重!本以为是普通的风寒,可大夫诊断之后,说我得的是伤寒,这下可把全家都惊得不小。伤寒是虎狼之症,能治好的机会很小,而且是要传染的。一时间伺候我的下人们个个自危,都不敢到我房里来,连端碗药,都战战兢兢,进来放下了立刻逃一般地跑出去。
  
  父亲下令把我从原来的住处挪出来,安置在连着大宅的西北角一处偏僻的院落,几乎把我从袁家隔离了出去。没有人来看我,父亲,大哥,祖母,叔父……没有一个人来看过我,或许,他们都认定了我一定会死。
  
  躺在床上的那些日子,我一直在想,我对于袁氏家族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曾经,我以为,我是这个家族唯一的继承人,是整个家族荣耀的延续,是父亲与袁氏集团所有希冀的集中,没有我,袁家的未来将一片漆黑……
  
  可是,事实证明,我不是,我远没有自己所以为的那么重要,就像现在,我躺在这里,奄奄一息,袁家依旧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父亲拥有足够的精力和时间再去找一个人取代我,是的,我不重要,一点也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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