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毛长的犯人。
铁门一响,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狱卒押着四个衣着体面的人举步踏下石阶,而这四人就是宋慈,梅晓辰,谢弘微,范文琦。阴暗潮湿的牢房一打开,顿时扑面而出一股令人窒息的空气,夹杂着复杂的恶臭和霉味。
“天呐,为何我等会沦落到这种地步?”谢弘微叹息,却被狱卒大喝一声“大理寺大牢内禁止喧哗!”
谢弘微不服道:“吼什么吼!我有喧哗吗?”随即挑眉挑衅,“你叫什么名字?隶属于谁之下?你知道我爹是谁吗?小心回头本公子要你好看。。。。。。”
“哼,等你有本事出去再说吧,大理寺可不是你想进来就进来,想出去就出去的地方!”
狱卒不再理谢弘微,就算是皇宫贵族又能如何,大理寺的牢狱可不是寻常牢狱。。。。。。狱卒将四个身负镣铐的青年留守在大牢外一处,然后进入一间小隔间中与人交谈,准备交付给其他狱卒。谢弘微张望着四周,越看他越气,被莫名其妙的抓起来不说,还被这种小小狱卒大喝,真是有失他的身份,从小到大他何曾有委屈过,“娘的,你们到底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我爹可是你们都惹不起的人——”
梅晓辰也很不高兴,窝了一肚子的火气。几个人先是被押入临安府,半日后又被转押到大理寺,与世隔离,连回家去报个信的人都没有,而且身为提刑官的皇甫俊一这个唯一的希望似乎并没有帮助他们的意思,不然就不会让他们身陷囹圄了。
“谢弘微,你不要喊了,喊了也没用。”一言不发,从客栈出来就沉默了大半日的宋慈终于说了一句 话,其他三人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宋慈半抬起眼眸,淡淡道:“大理寺的牢狱不是普通的牢狱,大理寺虽为刑狱机构,但却比起其他州县刑狱狱事更为严密深重。。。。。。大理寺处置的就是各地奏劾的朝廷命官,皇族王臣的狱事,简而言之,大理寺只办理大人物的案子,不是大人物他们还懒得理你呢,所以说就算你是皇子,你犯了案大理寺照样把你关起来。。。。。。更何况你还不是皇子。”
范文琦急道:“那我们一既不在朝为官,二也并非皇族中人,我们只是平凡百姓,为何会被大理寺抓起来呢?”
宋慈看着范文琦,深意道:“这个。。。。。。我也很想知道。”
宋慈也不解,凭他对大宋刑狱的精准了解,大理寺专办朝廷命官,大校以及死刑犯以下的疑狱请求番断,归左断刑复番定罪,再由司直,评事复番,大理寺丞详议,大理寺正卿番定;若是京城百官应治罪,或是皇帝,亲王指令委托番问的案子以及追究的事物,归右治狱番理,由大理寺丞以上的职位官员番讯。。。。。。在他们从临安府转至大理寺时,皇甫俊一曾唯一和他们说过的话就是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若他们的确是无辜的也待他和大理寺官员审讯后再度定,由此,宋慈推断,皇甫俊一是正四品的京畿提刑,职位在大理寺丞之上,他们是属于第二种情况的,同时他们并非朝廷命官,所以又只可能是另一种情况——皇帝,或是亲王委托大理寺追查的案子,而他们正是此案的嫌疑犯!
一想到这种可能宋慈又惊又疑,这怎么可能呢?!皇帝。。。。。。或是亲王。。。。。。嘿嘿,宋慈自己都觉得这个推论可笑至极,像他这种市井小民可能攀上皇族之事吗?!真真是太高抬他了。。。。。。宋慈想着自己忍不住颓废地笑起来,“嘿嘿。”可是刚笑两声,宋慈胸口一阵闷燥,随即狂烈的咳嗽起来,止都止不住。
“宋慈!”“慈兄你怎么了?!”其他三人一看宋慈这般都慌起来,梅晓辰更是冲上去扶着宋慈帮他翼翼地捶背。范文琦四处找了找,发现旁边的桌子上放着茶壶和碗,便倒出些茶水替给宋慈,宋慈喝下一口水后终于觉得好过些。
忽然闷头一声大喝,进入房间的那名狱卒一出来就看见此番情景,冲上前,骤然打翻宋慈手中的水碗,瓷碗落地粉碎,剩余的茶水溅了宋慈一脸一身。
“你们也配喝我们的茶水?!”
宋慈直皱眉,可是咽喉直至胸口都像被火烧一般灼疼,一句话也说不出,梅晓辰黑眸顿时黯下来,俊美容颜散发出一股邪恶戾气,盯着那个狱卒后背毛骨悚然。
“好了好了,不就是喝 了一口茶水么,又没什么。”一位年己古稀的老狱卒从房间中出来,双方劝道。宋慈按下梅晓辰和范文琦那喷薄欲出的怒火,表示自己无事。
老狱卒似乎是大牢的最高治狱官员,他面无表情地吩咐另外两个狱卒:“把这些孩子带去地字牢一百六十五号。”然后老人又深深叹息,“这世道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先来了一大批老百姓,现在连小毛孩都进大理寺大牢了。。。。。。唉。。。。。。”
宋慈深深看了眼老狱卒,顿觉很不是滋味,是呀,这世道到底怎么了?
宋慈看见一扇小窗外射入淡紫罗兰色的夕照,知是时辰已是傍晚了,他在临安府的大牢蹲了半日时间,不知还要再大理寺大牢内呆多久,他担心家里人怕是要着急了。
宋慈一行人被狱卒领入地下狱牢,这里终日不见阳光,阴寒潮湿,还有一阵阵腐败的味道,宋慈一闻此味就知道这里死过不少人,空气中不知排斥着多少腐化病菌,就算在嘉州,宋慈也没见过如此不洁净的牢狱,这里的牢犯有些怕还没来得及翻案定案就在这个又脏又乱的环境中坐地病死了吧。
宋慈想着,脑袋四肢一阵发虚,胸口一呼吸进冷空气更加焦灼,不好,宋慈本就还患有着风寒,今早一碗药药效早就过了,若在此地多呆,就算多呆一夜,他怕也是煎熬,到时病症加深他又能求助何人。
宋慈不想让梅晓辰他们担心,因为这时他们心情都不平定,能少一事就少一事,宋慈最终什么也不说,默默跟着他们在昏暗的牢狱间穿梭。宋慈通过狱卒手执的摇曳烛光审视着一路上的牢号,两侧牢房从囚犯一个个身心麻木,目光呆懈的神态可以看出他们已被扣押日久了,久不见天日的脸庞是那么憔悴,一想到他们也有可能如此,宋慈不禁一阵揪心。
那个脾气暴躁的狱卒在前面带路,而那两个被委派的狱卒则跟在最后,他们看着走在前面的白衣少年,窃窃私语起来。
“你看,这哥细皮嫩肉的,还安静的很,我喜欢。”
“行了吧,你这龙阳男。。。。。。不过这小伙子还真不错,跟那勾栏里的粉头一个样,俊俏的很,特别是那身段,比女人还细,不知是不是比女人的软。”
那个人狱卒朝同僚挤了挤眼,狡黠道:“要不。。。。。。摸一把试试?”
“好啊。”说着一人走上前,背着前面的人,贴上宋慈身后,手突然在他侧腰上狠狠掐了一把。
宋慈一惊,转头就见一个满脸胡须的男人朝他丝毫不要脸的淫—笑着,还贴着他耳朵,调戏,“真是又细又软。”
宋慈一恼,咬牙,将拴挂的厚重铁链兜头甩到男人脸上,粗糙如砾石的链子一甩,男人惊叫一声,捂住破皮出血的脸急急后退,骂道:“小兔崽子,不识好歹!”
“大理寺大牢不准喧闹!你们都给老子安静!”领头的狱卒喝一声,两个小狱卒顿时噤声,宋慈隐忍着都快内伤了,凶恶地瞪了眼两个狱卒,举起铁链似在无声地道:来啊,还敢来,老子拿链子勒死你们!
终于到了牢号,宋慈被记恨他破相之仇的狱卒毫不留情的一脚揣进狭窄的牢房,要不是梅晓辰在内赶紧接住,他怕要一头撞到坚硬的石壁。
谢弘微在牢门“咔嚓”关闭时跳起来,趴在木栏上叫嚷起来:“放我们出去!你们知道我爹是谁么?!你们惹不起他的——你们知道我是谁么?!我是今科状元,往后我身居高位,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喂喂——你们回来——”
三名狱卒恍若无闻,甩袖而去,谢弘微眼睁睁看着那盏摇摇闪闪的狱灯渐渐远去,越来越小,成为一个闪闪忽忽的红点,最后消失在最后一级台阶处,留给他们的只有一片漆黑。谢弘微重重的捶了一拳在牢门上,“该死!”
他们无法,只能在监牢中等待。
良久后,范文琦长叹道:“想我堂堂知州公子,平日也看了不少人往这牢房里进牢房里出,没想到如今自己蹲了进来。。。。。。”
宋慈靠着木栏,也附和:“是呀,想我也是嘉州大名鼎鼎,断狱神手,宋推官的儿子,往时跟随父亲学习断狱审查,没少跟牢狱打交道,没想到呀,如今身含冤屈,还‘有幸’蹲进了大理寺的牢。。。。。。”
宋慈感慨,“当今大宋朝刑狱之事存在着本质的缺陷,从小到大我没少见过狱事混乱,冤假错案,以前别人有冤我还可以在私下协助父亲办案,如今自己身陷囹圄,我该求谁来替我们洗冤呢?”
梅晓辰暗中挨上宋慈,握住他的手,道:“还有我陪着你呢。”
宋慈一怔,抖手甩开梅晓辰的手,往旁边一缩。今日发生了那么多措手不及之事,令宋慈心惊胆颤,范文琦的表白和强吻,狱卒的恶心调戏,还有。。。。。。还有之前他所发现的五石散之事,若五石散真是梅晓辰的,那就将成为他们兄弟情义之间的黑点。宋慈还是不敢,也不想相信梅晓辰对他也抱有着那种的想法。
梅晓辰不明所以,“慈兄,你躲我干嘛?”
范文琦不屑哼了声,宋慈不知如何面对,期期道:“离。。。。。。离我远一点,我想一人静一静。”
“。。。。。。宋推官?你说的可是那位嘉州推官,宋巩宋推官。。。。。。你真的是宋大人的公子?”隔间传来一声虚弱的询问,宋慈微惊,翻过身对着隔壁牢号,“你是谁?你的声音听起来好熟悉。”
昏暗中显现出一张男子胡须拉碴的杂沓脸庞来,宋慈大惊,失声惊呼:“李老板!你是海棠令的掌柜李老板!”
“你真的是那位公子,宋巩推官的大公子。。。。。。大伙来看呀,是宋推官的公子呀,我们大家有救了!”李老板泣声高呼一声,从黑暗中显出更多的人来,他们像看见救命稻草一样隔着木栏抓住宋慈的双手,因激动而桎梏着宋慈有些受不住,宋慈道:“这是怎么回事?!”
宋慈大概识出这些人都是曾经海棠令的熟客与伙计,他们死死抓着宋慈不放,一个个皆是泣声。
“宋公子呀!你一定要救我们出去呀!这地方简直就是地狱!”
“他们不是人,他们屈打成招非逼我们说我们是什么刺客,或是同伙,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呀!”
宋慈一一听完他们的诉苦,登时如雷劈顶,震撼不已。
37、第三十五章 。。。
“宋公子你看看——”
李老板拉开胸前衣服,赫然露出皮肤上紫赤色的道道伤痕,凭宋慈的眼怎会看不出,那些伤痕并非一次两次,也并非拳脚相加可以造成的。宋慈的手轻轻拂过,甚至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说道:“他们。。。。。。他们用鞭,用夹,用棍。。。。。。用笞,用杖,五刑之中他们竟然就动用了两种极刑!他们凭什么这样做?!”宋慈忍不住喝问道。
海棠令一群人此时竟是不约而同的一阵沉默,梅晓辰蹙眉问道:“什么是五刑?”
宋慈的眼直直盯着暗中犹豫迟钝的一众人,竟是毫不理会梅晓辰,梅晓辰对这一阵子恍若无视他的宋慈感到费解和奇怪,范文琦见状,唇角勾起一丝轻蔑的笑意,出口说道:“连五刑都不知道,你凭什么配与宋慈齐肩,还称兄道弟。。。。。。”隐晦之意令梅晓辰心有不悦,而宋慈心意微动也不便道破他是有意疏远梅晓辰。
范文琦逞能般道:“五刑分有旧式五刑和新式五刑,夏商周时期是旧五刑,既墨,劓,劊蟊伲獭诙钔飞峡套滞磕嫘獭畋亲樱瑒|刑——砍脚,宫刑——毁坏□,大辟——死刑),汉朝之后渐渐废除了肉刑改为新五刑一直沿用至今,分别是笞,杖,徒,流,死,只是死刑依然还是古往今来判处最重的刑法——大辟之罪!”随后范文琦有些得意地挨近宋慈,殷勤,“慈~~我说的可对?”
梅晓辰见姓范的故意做给他看,登时火气,宋慈则漠然瞥了眼范文琦,淡道:“你是知州公子,也算饱识狱事,你知道就知道又不是什么稀罕事。”范文琦不讨宋慈好,有些语塞,梅晓辰觉得宋慈是在帮自己解围,心情稍稍好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