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稀罕事。”范文琦不讨宋慈好,有些语塞,梅晓辰觉得宋慈是在帮自己解围,心情稍稍好了点。
宋慈的一句话已深深牵系着两个患得患失的男子。
宋慈又道:“五刑是按照狱事轻重缓急来分划的,笞杖较轻,大辟最重,但即使是行笞杖之刑也应该重证实据才可定罪,你们究竟犯了什么罪,大理寺的人要这样对待你们?”
海棠令的人面面相觑,宋慈不解是什么让那么多人如此避讳,既是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也不肯如实相告。。。。。。或是说根本不敢如实相告。一片诡异沉默中,一个嘶哑的声音从漆黑角落里传来。
“是他。。。。。。是他。。。。。。我们惹了不该惹的人。。。。。。”
宋慈瞪大了眼,直愣愣看着那边,吃惊道:“你是薛相公!”角落中虚弱蜷缩着得男人竟是曾经与宋慈在海棠令一片清风絮雨,棠花妖娆中豪爽博弈的棋术高手——薛相公!
男人吃力地支扶起来,靠着湿冷墙壁,左手握着右臂,右臂无力地垂挂着 ,像是一条废臂!宋慈突然趴到栅栏上,十指紧张,甚至指甲攒进了栅栏的木屑里,皮肉丝丝的刺疼却丝毫感觉不到。
他透过栅栏努力在黑暗中辨认牢笼内的囚犯——没有错!那个几乎一夜白了头的男子,那个虚弱憔悴的不像是正值而立壮年更像是垂暮老人的男子,正是薛相公!恍如隔世,宋慈几乎认不出来了,相识相隔不到一月,宋慈简直难以置信一个人竟然可以变化那么大,角落里的薛相公不似曾经的盛气凌凌,人仿佛老了二三十岁,面容黯淡无光,满头青丝成了灰白。
宋慈看着薛相公一条废断的手臂,脑中蓦然闪过一个可怕的情景:一根刑棍高高举起,狠狠砸下,随着一声惨叫,一条手臂生生折断。。。。。。
宋慈的心猛地一颤,对男子道:“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请你快点告诉我!”
“宋公子,我等都是将死之人了,实是不想隐瞒你,可是。。。。。。可是你突然出现在这里,真是让我等看见了一丝希望,你是大名鼎鼎宋推官的儿子,又身怀绝技,能替我等喊冤昭雪也说不定。”
宋慈一顿,有些为难,却道:“你们先说说什么事情再论。”
薛相公道:“那日是七月初三夜,我像往常一样去海棠令。。。。。。”
夜已深沉,海棠令内依然灯火通明,高朋满座,薛相公刚上三楼就碰见招呼客人的李老板。
“李老板~~”
“哟~~薛相公!快点里面请里面请~~”
李老板将薛相公引到他平时惯坐处,因为是熟客,李老板亲自为其斟茶倒水,薛相公调侃道:“海棠令的生意是越来越红火了,一杯海棠酿也是香醇四溢,完全不怕巷子深呀!”
李老板谦恭道:“哪里哪里,还不都亏了你们这些回头客么!”
薛相公端起茶,笑道:“大家都是老熟,不必那么客套,我说呀李老板,这几日我闲得很,来海棠令博弈好几次了,自从和那位宋公子下过一盘棋,我都没有遇到看得上又称心的对手了。。。。。。唉,说到那位宋公子,他又再来过么?”
李老板想了想,突然想到,“好像。。。。。。哟!巧了——今夜他刚好有来,但却跟着梅少爷去后院庭座吃酒去了,你知道的嘛,就是那位梅少爷。”
“哦~~晓得晓得。”
正在这时,三楼上来了两位衣着不俗的年轻公子,李老板一见,二人锦衣玉饰,气宇不凡,就告辞了薛相公,赶紧迎上去招呼:“客官就两人么?”
领头的紫衣公子看了眼身后的白衣青年,笑道:“就两人。”
“这位爷,这边请!”
李老板为二人倒酒时,默默观察二人品相,虽然很生疏但皆是一等一俊俏风流的男儿,而那位紫衣裳的公子更是贵气豪爽,一下子就出高价点要了他们店里珍藏十年的海棠酿。
李老板问道:“敢问这位爷如何称呼?”
“姓赵。”
“赵公子~~赏脸赏脸,能接待您这样的贵客可是小店的福分!”李老板一边斟酒布菜一边殷勤道,“赵公子是第一次来海棠令?”
“嗯。。。。。。十年来算是第一次来。”
“那就是说赵公子是本店十年前的老客人了?失敬失敬,赵公子请慢用!”李老板完毕后,刚要退下去又被紫衣公子叫住。
紫衣公子望着窗外盛放的海棠花树和花树遮掩下若隐若现的庭院,庭院与酒馆主楼相隔一段距离,“老板,我说你是不是该扩建一下酒馆了,我本是想去后院喝酒的,不幸却听说那里已经全场被人包了,而且连勉强挤都挤不进去。”
李老板抱歉道:“真是对不住,爷,那个场子已经被梅少爷和他朋友包了,您若是想要可以改日,小的一定为你留着。”
紫衣公子随便应了声,便挥退了老板。李老板刚一下楼就听闻三楼一阵碗盘摔碎之声,李老板还以为是哪个小伙计又笨手笨脚砸坏了东西,便转身气急地向楼上跑去。
可刚没上几层台阶就又传来一阵乒呤乓啷的声音,这回李老板是被完全怔住了,因为他听出来那个声音不仅仅是瓷器破碎的声音,还夹杂着刀剑相交的鸣响!
就坐在赵姓公子后面的薛相公算是整个过程看得一清二楚,老板才退下楼一会儿,他还正在若无其事地喝着茶,突然有数十只羽箭破空飞来,周围无数白瓷器具瞬间粉碎!
一道力量将措手不及的薛相公按到桌子下面,“在地上趴好!”薛相公一抬头,只见一名白衣青年及时出手相救。
紧接着没射中的羽箭,又有一波箭铺天盖地的袭来,白衣青年身手并用,飞跃起身,一一挥剑当下,道:“爷!他们来了!”
紫衣公子连看都没看,继续惬意地和他的杯中海棠酿,只是轻声说了声:“好酒。”
紧接着,十几个黑衣人同时从窗外跃入楼内,挥剑就向紫衣公子刺去。白衣青年持剑挡住了他们,顷刻间,便伤了两人,但并没有直接击中要害。
其他客人何曾见过这般场景,都是躲在桌子下瑟瑟发抖。十几个黑衣人与白衣青年缠斗不休,见对方武功高强,几乎没有空隙可以越过白衣青年去刺杀紫衣男子,而白衣人也怪哉,只守不攻,只围不杀,与一群黑衣人纠缠许久不分胜负。空隙间一个黑衣人脱身而出,刺向在桌旁仰头喝酒的男子——
薛相公至今还心有余悸,“那一夜,黑衣人那一剑是从紫衣公子背后刺过去的,可是那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侧身子就轻轻巧巧地躲了过去,随后他动作极快,我们都没看清楚,他就抓住黑衣人持剑的手,顺势一甩,将其扔出窗户。”
又有一人接言道:“后来那群黑衣人可能见不得势就逃跑了,而那两个男人也跟着黑衣人追出了海棠令,不明影踪,独留下三楼一室的狼籍。”
随即李老板又大声哭泣道:“我一听见不对劲儿就马上去报官,临安府的皇甫提刑大人一来便扣押下了所有伙计和客人!一开始我们还很配合,可后来哪知大理寺的人来了,将我们统统关入这万恶的大理寺大牢,连着对我们一个个严刑逼供——哎呦哎,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还恍如在梦里呢,他们非要我们供出些什么呀!”
薛相公说着说着,潸然泪下,“他们,他们要我们供出谁是刺杀轩王的主谋!所以我说我们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贪上了不该贪上的事,要怪只能怪我们自己倒霉,偏偏碰上和轩王同楼吃酒。。。。。。那两个人就是微服出游的轩王和护卫!”
大概听明白了海棠令的人的经过,知道了最核心的内容:轩王在海棠令遇刺,委托大理寺调查此案,若是一日不查出真凶,海棠令这些百姓就一日见不到天日。宋慈一行人皆是已经震惊的无言以对了。四个人各怀各的心思,但都暗暗察觉了些什么,范文琦对宋慈轻声道:“难道。。。。。。”宋慈捂住范文琦的嘴,“不准说,也不准瞎猜,我们只要记住,我们什么也不知道!”
范文琦拿开宋慈的手,“可是不行,你看看他们,装憨装傻依旧逃脱不了大理寺严刑拷问的酷刑!”宋慈气道:“那你想怎么样?!你又知道些什么?!你知道真相吗?!”
范文琦摇摇头,宋慈道:“那不就是了!你不知道就不要乱说话,小心祸从口生,越添越乱!”
良久不语的谢弘微插话道:“可如今的问题是我们已经惹祸上身了。”
宋慈想了想,刚想说些什么却忽地觉得不对劲,转头见范文琦握着他的手细细摩挲,低声,“我是担心你受不了皮肉之苦,我会心疼的。”
宋慈气急,抽手,“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
“范文琦说得不错,慈兄,若是大理寺的人一旦开始审问我们,你受不了皮肉之苦,会像他们一样屈打成招的。”梅晓辰其实并没有更多的意思,只是很为宋慈忧虑。可这话宋慈听入耳,突然觉得心很凉,他道:“辰弟,看来你还不是很了解为兄,也许我会屈打,但我不一定会成招。”
宋慈声容皆是冷峻,就算是在黑洞洞的囚牢中也依然能 感觉到一股勃然怒意如暗流涌动。宋慈站起身立在牢笼边,手指抠入栅栏感到生疼却放不开,他逐一分析道:“一切的祸端都是因为轩王遇刺,若不是被刺的对象是声名卓绝的轩王爷,大家也不会被关进大理寺,受尽牢狱之苦,还身含不白之冤。”
海棠令的一群人皆是点头认同,“我等是冤枉的!”海棠令的人显然听不出宋慈模凌两可的话,大家既是指海棠令的人也指他们四人,宋慈意识到他们被关进大理寺也是因为同一件事,可还有件事情宋慈想不通——就是他们又是何时招惹上轩王的呢?这个问题也许只是宋慈暂时想不明白,而其他三人越听宋慈所述,眉头皱得越紧。
宋慈道:“你们当然是有冤的,先不说你们是否真得会是刺客的同伙,但是若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大理寺对你们用的刑就算是私刑,是同样犯罪的。”
大家都听不明白,“此话怎讲?”
“刑狱之事首当其冲应是取证检验,其次才是问审勘查。既然大理寺抓不到刺客,也就是证据不全,他们理不应该跳到第二步,把嫌疑人大刑伺候问审,这样不但可能分心,延误抓捕刺客的时机,也更有可能诬陷了忠良,酿成大错。”
“如此浅显的狱事道理难道大理寺真得不明白?”
宋慈看了一眼提问的人,回应:“有两种可能,第一,不是大理寺不明白,是他们做的不够好。。。。。。”宋慈又想起在客栈中想要灭他口的黑衣刺客,宋慈分明是为了救他才迫不得已隔开他的咽喉,可最后皇甫提刑检验居然说那是致命伤,拜托,堂堂京畿提刑在伤痕检验上主次不分,轻重不明,致与不致命都辨不清又何谈正确检验?当然这并不全怪提刑官,在这个时代没有坚实科学的理论基础,要做到正确的检验很难很难,就算是宋慈出手,也只能尽力为之,尽量客观。
“第二,这点才是最重要的一点!大理寺如何敢顶着诬陷忠良的风险动用私刑呢?不是因为是大理寺就可以,而是因为此案委托人是大宋王朝声名远扬,立功无数,权倾朝野的轩王爷,金翎将军!大理寺仗着轩王撑腰才敢对海棠令大肆封店查店,抓捕百姓,严刑逼供,他们难道不知道这样后果何其严重——”宋慈重重地一拳捶在栅栏上,平时淡泊若素的人此时思其究竟后竟是出离的愤然。
宋慈勃然而怒,“老子还以为那个所谓的传奇般的轩王可以和别的皇亲不一样,至少饱受战事他应该能体谅百姓的苦衷,可没想到。。。。。。没想到他如此不把人当人看,竟会容忍下属对平民百姓惨无人道的大用极刑!真是可恶呀——”一瞬间,宋慈心目中那个辉煌的形象如 溃堤般崩塌。
“什么狗屁轩王,什么狗屁大理寺,分明都是相互庇护,以权势欺压百姓的恶徒!”
大骂而罢,宋慈便一阵烈火燃心的猛烈咳嗽,久久不能以平息怒火。范文琦和梅晓辰见宋慈这般,急得齐齐起身,宋慈不需要的挥挥手,咳嗽的几乎脱力。
寒病越重,头脑一阵紧似一阵的晕,宋慈靠着栅栏竟是神色有些茫然,喃喃地说:“别人坐堂用的是刑,我父亲审案用的是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