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凤磐凰千叶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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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凤磐凰千叶莲-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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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夙愿则更是无稽笑谈。

  不管自己当时说了什么,他而今都只能暗笑自己失算,没有料到自己竟然会走上今日这一步。而当时,恐怕更没有料到,自己跨出了这门坎,循着琴声而去,竟然会遇到了那个命中注定要与他邂逅的女子。

  然后,便是飞蛾扑火般赔上了自己的一生……


  无奈地自我感慨了一番,他执起桌上的白瓷云杯,微微一嗅,淡雅茶香扑鼻而至,与空气中淡淡的檀香味混合,让人心神俱醉。这是茶中极品“竹根碧涧”。他向来喜欢这类味觉清淡的茶,细细啜饮后颊齿留香,一如心仪那个聪慧淡然的女子。

  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他不慌不忙地抬头,刚好对上那推门入内的身影。
  “朕知道你会来的。”看着那飘逸的白裙,他笑得云淡风清,直白而坦率,仿似无意为他的言行举止寻找任何借口。

  素衣盈盈展眉,异常明亮的眼眸在烛火之下如同坠落的星子:“你怎么能随意出宫?还闹得人尽皆知?”她转身关上门,语气平静而和缓,从容镇定得一如平日,可心底暗暗生出了气恼。“你可知有多少居心叵测之人正在图谋要取你性命?”

  没错,她的确在生气。她知道他方才在西直门的最后的那句话是故意说给她听得。若非有意为之,在督察完九门的布防之后,一夜未睡的他便该摆驾回銮,而不是硬要来这龙蛇混杂之所喝茶品茗。她心知肚明,若是她今日狠心不来见他,他必然还会搞出更多匪夷所思的花样来,令她防不胜防。将清远真人送到了师父那里后,她便匆匆找了个借口,迫不及待地赶到素瓷居来。她如此焦急,皆是因方才清远真人的那一番言辞。如此行色匆匆,不仅仅是忧心他的安危,另一方面,也是要告诫他小心谨慎,切不可在此时有任性妄为的过分举动。

  “难道,朕需要因此而吓得躲在禁宫之中瑟瑟发抖,一辈子不见人才合理么?”他微微眯起眼,笑脸看起来极为嚣张,眉宇间潜藏的傲气睥睨寰宇:“谁要取朕的命,朕只管候着!”
  “身为一朝天子,你怎能如此肆意妄为?”虽然白纱覆面,但她的眉间却打着死结,那一贯淡然的黑眸里有一把阴沉沉的怒火正冷冷地在烧,且越烧越旺。“任性随心难道是你朱家的家风?!”大约是因为太过气恼,她说话毫不客气,不仅意有所指,似乎压根没将皇家的威仪放在眼中。
  “你若要这样认为,那也无可非议。”他十指交叠,优雅从容地浅笑,对她的冒犯似乎并不在意。尽管是漫不经心的姿势,却透出他高高在上的尊贵之气,宛如神坻一般傲不可攀,那薄唇中吐出每个字都如此深重地撼动着她的耐性。“朕今日出宫不仅仅是督察九门布防,更是因为挂念心仪的女子。既然她不肯入宫来见朕,朕只好出宫来见她。”

  这狂傲不可一世的男人!他果然是心有旁骛,动机不纯的!

  “你兄长朱祁镇一时任性妄为,便葬送了大明五十万士卒的性命,不仅自己身陷敌军之手,还差点葬送了整个江山社稷!”素衣不理会他话语后半截的戏谑,只是冷着声,眉宇间已是微现怒意,心底的焦灼可想而知,不过,常年修佛的习性令她不惯于将情绪过分外露,还保持着冷静的外表。“莫非,你也打算如你兄长一般受千夫所指!?”

  朱祁钰无视素衣的怒意,只管一派不紧不慢的悠闲模样,从容自若的口吻:“既然你在心底也认定朕与皇兄一样任性无二,当初又何必一心要朕的君临天下?你难道不怕朕与他一样,将这大明万里江山给白白葬送了?”

  “你!”素衣登时被他的一番抢白弄得哑口无言,竟然完全无法辩驳。她迟疑地站在原地,看看他的笑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

  “说不出来了么?!”朱祁钰语调平稳无波,分明是他棋高一着,可却不见半分得意之色。他淡然地挑眉,把玩着手里小巧玲珑的“白果杯”,继续以傲然的神色向她宣告自己不容辩驳的决定。“不仅如此,大战当日,朕还决定亲自督师!”

  “你要亲自督师!?”素衣被他平静的话语给彻底惊懵了。她不可思议地重复了一遍,顿了顿,又不死心地追问:“不可能,于大人怎会同意你如此胡闹!?”

  “朕是一国天子,与臣民一同抗敌,同进同退有何不妥?”朱祁钰无视素衣的怒意,一派不紧不慢的悠闲模样。“为何需要于廷益来同意?!”

  他的解释没有什么不对之处,可却有意无意地激起了她的情绪。她的脸色于肃然中透着苍白,把头偏向一侧,眼神冷冷淡淡,似乎是在全力压抑着怒气。“你说得倒轻巧!两军对垒,兵刃相接,刀剑不长眼,你亲自督师,若是有个什么不测,这大明的天子之位又该要换谁坐才好?!” 
  “即便朕有什么不测,朕还有皇侄、王叔,可承继这天子之位者多不胜数,朕有什么后顾之忧?”他幽幽地笑,执起茶杯,看自己的脸倒影在茶水中,佩服自己,竟然可以将这些话说得如此云淡风轻。“你乃是信佛之人,自然也信万物自有定数,不是么?”

  “纵使那样,便又如何?!”素衣表面维持着平静,可心里却已经异常烦躁了。如今,她所思所想的全是他那七煞之劫,每一个细节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怎能让她不谨慎得草木皆兵?
  看了看自己身侧的软塌,朱祁钰突然很希望她能坐在自己的身边,静静地,让他可以有片刻的憧憬,憧憬着能够所有的凡尘俗事全都抛开,就这样与她渡过每一个晨昏,做人世间平凡朴实的夫妻便够了。


  可惜,憧憬之所以为憧憬,便是因为它太过美好,却也不易实现。而且,她不是个凡俗女子,心系天下,志不在此,又怎肯成全他这没出息的夙愿?!

  幽眸一敛,他轻扬嘴角,不动声色地看她脸上有些心神难定的表情:“你不是也说过么,朕若不肯登基,大明必亡,而今,朕亲自督师,与守城将士同进退,与帝都共存亡,将天下凌驾于生死之上,你不是更应该高兴吗?”言辞之间,他仿似动了情,原本的平静也渐渐沾染了丝丝点点的凄怆。“既然如此,即便真有什么不测,也是命中注定,有什么可抱怨的?又何必要刻意回避?”
  素衣这下是真的无力反驳了。她迟疑地站在原地,看看他淡淡的笑容,自己也倍感迷惘。
  他一字一句都深深触及在她的心底,如此真挚,却也无奈,让她只能在心里暗暗低叹。她该要如何告诉他,他的宿命已经变更,已经脱轨,已经往不知名的危险慢慢靠拢,这一切皆是因她篡改命盘,泄漏天机所带来的罪孽?倘若她真有什么不测,她又当如何?

  到底是从何时开始,她竟然也不知不觉在意起他来了?

  她一直不明白的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兴味为什么可以浓厚到这种程度。他如今是大明天子,若是愿意,后宫甚至可以佳丽三千,可是他为何要对她纠缠不休,惟独待她处处不同?他所痴迷的究竟是她身上的什么?

  这是个极为复杂的谜题,她不想去解,也不愿去解,所以选择沉默以对。
  他说得没错,督师与亲征毕竟是不同的,亲征乃是劳命伤财之举,而督师却是与天下万民同存亡。若是在今日以前,她必定会赞成他的督师之举,可是,一想到那即将降临的七煞灾劫,她心里便止不住一阵阵地紧缩,缩出近似窒息的剧痛来。

  若是他真的遭遇不测,这天下该怎么办?!

  朱祁钰高深莫测地细细打量她的眉眼,看着她反映出自己容颜的瞳眸。而素衣也只是近乎木然望着他,彼此缠绻在对峙的目光中,半晌未发一言。

  他越来越不明白眼前这个女子,不,应该说,他从未明白——她所做的这一切对于她自己到底有什么好处?那容颜间虽然有着不可忽视的瑕疵,却也犹有一种俯仰天地的从容,她的双眸深沉如海,困于这斗室之间,竟不能折削减她半分美丽!

  她分明是个“人”,可为什么却如此不象个“人”?

  “朕记得,你琴艺不俗。今日可否请你为朕弹奏一曲?”良久,指了指一旁琴几上的七弦丝桐,朱祁钰微微叹一口气,终是开了口,似乎是不愿再去想那些枉费神思的问题。“什么曲子都好,朕只想静静聆听便可。”

  他的神色令素衣深深为之动容,却也有些迷惑了。她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踌躇着,徘徊着,最终,尽管步履沉重,却也仍是一步一步走向他的身侧,走向这个她曾经认为是心魔的男人。
  他是一只翱翔苍宇的鹰隼,将寂寞掩藏在高傲的姿态之后,即使有隐忍的伤口也不肯暴露人前。他如此非凡自傲,身在皇家,却将权利富贵视如无物,可是,就因她的执念,这自傲被生生地摧毁,他被置身在水深火热之中,犹如冷傲的猛禽被活生生锁入了牢笼,往后的日子,纵使锦衣玉食,纵使权倾天下,那对于他又会是何种意义?即便是带着黄金的脚镣,那脚镣也仍旧是脚镣,没有任何不同。

  缓缓坐下,她低头抚琴,十指如飞,露于白巾之外的眉目恬静而淡远,琴音伴着沉沉低吟。
  那,是一阕《江城子》。

  “隔帘风恸顾穹苍,纵罗缰,血如殇,几缕烟波浩淼怅微茫。槊寒征鞍悲亦亢,愁何偎,遣谁铛。 英雄无处觅斜阳,江山恙,雁难双,骤雨断肠无计怨潇湘。潮漫青锋汐作丈,怜薄命,弄君王。”


  不听也罢,听完那低吟的词,竟叫他再也移不开步!上阕初听时,意境雄浑,抚今思昔,跃马扬戈,如同驰骋在烟尘滚滚的沙场上,而下阕却将笔锋一转,语调蹉跎低沉,神思凄怆而恍惚,似胸中深藏感慨无限。

  “好一个江山恙,雁难双,怜薄命,弄君王!”他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温热的茶水滑过喉间,竟带着无法言喻的苦涩。他看着她,看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任凭琴声将聆听者陶醉得不知今夕是何夕,可自己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漠然,仿似这动人音律并非出自她手。一曲《夜雨潇湘》悠远而空灵,衬着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令他不觉若有所思。

  记得自己曾以《洛神赋》中的诗句比拟她的风采,如今才稍稍觉得有些不妥,她的韵致又岂止是皎,岂止是灼?

  世人皆知“澄心先生”一曲破玄机,可预知天机。他曾斥之为无稽之谈,最后却也不得不信服。不过,剥落了那层神机妙算的光华,又有几人明了她忧国忧民的怆然?

  这女子的心中承载的是江山社稷,是苍生黎民,那大义凛然之下除了这些,还暗藏着什么?
  稍通音律的人都知道,只有情感丰沛之人才可奏出令人双耳暂明的天籁,由此可见,眼前这个女子并非一个不知儿女私情为何物的圣人,可为何此刻却仿若看穿了整个红尘,不萦一丝情感,没有半点为情所醉的怡然?

  她的心里究竟藏着一些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隔叶捻霜

  静室之内,两人俱不言语,只有铮铮的琴音点缀着这寂静的一隅。

  朱祁钰只是偶尔地啜着香茗,时不时合上眼静静聆听素衣的琴声,似乎被那绝妙的弦乐所陶醉,不再说话。素衣也知道,朱祁钰只要一睁眼,视线便一定是落在自己身上,尽管有些如坐针毡的不适应,但她仍旧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恬然气定,不慌不忙地低头拨弄着琴弦,纤细的手指在那七根弦上有条不紊地滑动,玎玲作响。

  随着琴音越来越轻缓悠长,他的神思也在不知不觉间渐渐变得涣散,神色也越来越恍惚,须臾之后,素衣以指腹压着琴弦,停了弦音,水眸淡淡睨着他,看他轻轻靠在软塌之上,静静陷入了沉睡之中,唇角却还犹凝着些微无奈而痛楚的表情。

  她舍琴起身,轻轻靠坐到软塌上,执起他的手细细号脉。片刻之后,她幽幽叹息,黛眉紧皱,眉心似有一个无法解脱的郁结。

  这多日以来,他必然是操劳过度,以至于如今脉象不稳,劳郁集结,若是再不好好调息,只恐引发难以治愈的宿疾。他满脸郁积的都是疲惫之色,若非已是倦极,不可能这么快便沉沉入睡。
  方才弹琴之前,她早已在双手指甲内藏了少许的“乾陀罗安息香”,随着转轴拨弦,香味散入空气之中。那是一种无色淡香的粉末,取自乾陀罗树香,若配以白芥子油,散在空气中,可由皮肤侵入身体,只需少量便可达到安神定气的效果,药效极强。殷心姐向来以这乾陀罗安息香制可使人迅速安睡的檀香,以帮助疲倦或病重之人迅速入眠,若是对神清气爽之人,便没什么作用。
  他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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