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花落燕云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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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花落燕云梦-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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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万里无人烟的地方去!”朱棣冷冷道:“你是汉王,就藩云南,怎会是流放?你想去哪里?难道想和朕一起去北京吗?”他的话中含义颇重,暗含斥责之意。朱高煦忙道:“儿臣不敢!只是云南太过边远,如果儿臣去了,恐怕朝臣非议父皇……”朱棣握紧了我的手,隐然欲发作。我急忙站起身道:“云南不好,飞琼自幼在山东长大,去青城山以后水土不服了好一阵子,恐怕她难以适应云南气候!”朱高煦见我帮他说话,趁机又叩首,进言道:“母妃所言,请父皇斟酌!儿臣倒不要紧,飞琼她们都是公侯千金小姐,若是跟随儿臣前去,有所闪失,儿臣更加罪不可恕了!”我见朱棣犹豫,又说道:“越姬尚在山东,时常牵挂着飞琼……”朱棣微微动容,思虑片刻,说道:“那你去山东青州吧,你手下如今有几卫兵马?”山东本是物产丰饶富庶之地,朱高煦见朱棣改封,欢喜不已,答道:“儿臣有两卫,每卫五千六百人。”朱棣道:“朕再多赐你一卫随行保护你们,到了山东,让飞琼经常回滨州家乡去看看。”朱高煦见他多赐一卫兵马给自己,更加得意,忙道:“多谢父皇!”又向我道:“儿臣叩谢母妃!”朱棣降旨赐婚,汉王大婚之日是中秋节,他身为皇子同时迎娶两位王妃,邓愈与道衍又皆是地位尊贵的王侯,汉王府喜气洋洋的景象自不必言,皇城中更是热闹了一番,处处可闻鼓乐之声。唐飞琼嫁入汉王府当晚,道衍请旨入宫,求见朱棣。朱棣在谨身殿中等候着他,却见道衍脱去官服官帽,一身黑色缁衣而入,进殿行礼道:“臣参见皇上、贤妃娘娘。”朱棣似乎并不惊讶,叹道:“你决心已下了?”道衍双手合十,恭声道:“皇上圣明,如今国泰民安、四海升平,臣尘缘俗事了结,小女得沐圣恩,终身托付于汉王,是时候退隐江湖了。”我见他隐然有归山林之意,问道:“你要去哪里?”道衍低声说:“金陵城外大报恩寺,供奉着太后娘娘神位,臣恳请皇上让臣前往报恩寺,为太后和皇上祈求福运。”朱棣微微点头道:“朕答应你。”道衍跪地叩首,说道:“臣叩谢圣恩。”朱棣向宫人道:“在醉月亭中设宴,朕今晚与柱国公饯别。”


御花园中,明月当空。秋夜微凉,我身穿淡紫色纱裙,肩披月白色刺绣金凤凰的披风,朱棣脱下龙袍,换上一袭白色锦衣,腰系淡紫色锦带,端坐于亭中。他举杯说道:“道衍,此时我们不再是君臣了,只是多年相交的好朋友,你离朝在即,我敬你一杯!”道衍接过酒,神情肃穆,说道:“多谢燕兄!”朱棣微微一笑道:“很多年没有人像这样称呼过我了,当年唤我燕兄之人,如今都不在京城了。你与叶临风向来交好,他如今云游到何方了?”道衍答道:“皇上当年及时攻进金陵,叶临风侥幸大难不死,散尽家财后云游四方,如今隐居于武当山中,颇得其乐,自号逍遥道人。”我心中只觉得宽慰,叶临风由于亲妹妹叶逐月的前朝贵妃身份而得不到加封,入道云游,却足以快慰平生。朱棣微叹道:“当年故交,所剩无几,如今连你也要离开我了!”道衍遥望苍穹,说道:“当年……我们在燕北之时,曾经梦想有朝一日能够在帝都饮酒对弈,梦想已成真,道衍此生无憾了。”我见他说到“此生无憾”,忍不住说道:“姐夫,你心中果然没有遗憾吗?越姬姐姐在山东等候你多年,助你抚养飞琼长大成人,你为何一定要辜负她?有些往事,能够放下不是更好吗?”道衍向我看来,眸光在我脸上凝注了一瞬,随即转过头去,说道:“蕙蕙若是尚在人间,今晚一定很开心。”他并不我直接回答我的话,语气中却带着无限悲凉之意,可见事隔多年,依然无法忘怀唐蕙。我隐约明白他的话意,正因为唐蕙之逝,才让他更加思念、更加难忘她,即使能够与越姬重续前缘,二人之间却不免要多出一个人的影子。他与越姬之间并非无爱,只是二人都太执着,与其在隔阂中相濡以沫,不如在思念中相忘于江湖。我微微点头道:“我明白了。”朱棣见我们无限感伤,取出随身玉箫,又命宫人奉上一枝与道衍,说道:“你本是善箫之人,今晚我们合奏一曲,以作纪念如何?”道衍接过玉箫,整肃衣袂,道:“燕兄有命,小弟无不遵从。”他们齐奏古曲《阳光三叠》,朱棣的箫声清逸中带着浑厚的底蕴,道衍的箫声却是幽咽低沉。洪武二十五年,我在唐家堡后山初见道衍之时,恰逢月圆之夜,正是这缕宛转低回的洞箫之声将我引至他面前,得知了他与唐蕙的一段感情故事。他们合奏一曲,又对弈数局,月上中天之时,道衍离开皇宫而去。我凝望着他的背影,心头思绪百转千回。“靖难之役”中,道衍虽然没有亲临战阵,却是幕后的第一功臣。燕王身边的武将远远多于谋士,大军在外转战时,道衍居留北方镇守,“李景隆、吴高、平安之师,皆计却之”,使燕王在外一直没有后顾之忧,而且不断从后方得到充足的补给和粮饷,其作用不可低估。永乐二年立太子时,朱棣加封他为资善大夫、太子少师,并以相同官职追封其父亲和祖父,在朱棣所封赠的文臣当中,没有任何人可以与道衍所得到的封号相提并论。史载道衍归寺前,将朱棣赏赐他的金帛之物散发给“宗族乡人”,死后,朱棣又追封其为“推诚辅国协谋宣力”,再加封“荣禄大夫”,上谥“恭靖”,他是朱棣最忠诚、最得力的助手,他懂得激流勇退,更赢得身后千秋万代的好名声。朱棣不再是燕王,而是一位皇帝,一位号称“孤家寡人”、统治天下的皇帝,昔日他为燕王时的亲人、爱人、属下、朋友渐渐随风而逝。但是,江山代有才人出,朝中早有了另一批对他忠诚无比、誓死追随的文臣武将。“靖难之役”期间,凡是参与此事,为燕王进言、被建文帝罢黜的文武官员,朱棣让他们官复原职,年老体弱者则分品级赐予钱钞,让他们回乡颐养天年;即使是普通的平民百姓,如那些在北平、保定协助燕军守城的妇女,攻占金陵时为燕军提供船只的舟工,也都得到了特殊的封赏,凡是为朱棣夺取天下做出过贡献的人,无论功劳大小,都得到了他的“惠泽”。尊敬他、追随他的人,毕竟远远多于那些痛恨他的人。或许很多事情都会改变,但是我相信,惟有我们之间的真情,永远不会改变,我对朱棣的爱就如同我对顾翌凡的爱一样,历久弥坚。我们从御花园缓缓步回紫宸宫,几名小内侍掌灯跟随在后,走到荷塘之畔的回廊下,朱棣对那几名小内侍道:“都回去候着,不必跟随了,朕想和娘娘两个人安安静静走一走。”那些小内侍忙应声而去。月光照射着曲折迂回的长廊,荷花渐渐凋零,莲子的果实饱满硕大,轻轻摇曳,朱棣放开我的手,向荷塘中央飞身而去,采摘了几支莲蓬,放在我手心,说道:“荷花都谢了,新摘的莲子倒是好东西。”
我掰开一个,取出其中镶嵌的莲子,剥开一颗送到他唇边,说道:“你先尝尝看,好不好吃?”他吃下一颗莲子,和我一起坐在长廊的木椅上,带着心满意足的微笑道:“好吃,政事虽然繁忙,每天只要能看到你,我就安心了。”我接过他手中玉箫,说道:“如此好月色,我吹首曲子给你听好不好?你和道衍的合奏太悲凉了。”他点头笑道:“难得你有如此雅兴,我当然愿意洗耳恭听。”我将玉箫凑近唇边,还未开始吹奏,远处依稀传来一阵女子嬉笑玩闹之声,在静夜中显得格外刺耳。朱棣微微簇眉,示意我将萧声停住,朗声问道:“是谁在那边?”一名小内侍匆匆奔跑而来,气喘吁吁道:“回皇上,是吕婕妤、任昭容等几位朝鲜美人。因为今日是中秋次日,奴才跟随她们按朝鲜习俗来御花园中祭月,不料打扰了皇上清兴,奴才将她们带过来向皇上请罪了。”我回头,果然见到几位朝鲜美人跪在长廊前阶下,欲从朱棣怀中坐起,他却不肯放手,依然怀抱着我,对那小内侍淡淡说道:“奴才多事,何必招她们过来?”那小内侍不敢多言,垂手而立。吕婕妤率众叩首,口称皇上,说道:“臣妾不知皇上与贤妃娘娘在此赏玩,冲撞了圣驾,请皇上恕罪!”朱棣赐起她们,说道:“你们不必事事如此小心,都下去吧。”她们正欲退下时,我见她们手中都拿着一个小小的玉盏,盏中盛有露水,觉得好玩,问道:“你们拿的是什么?”那年纪稍幼的崔美人将玉盏双手呈递给我看,笑道:“娘娘难道连家乡的习俗都忘记了吗?中秋次夜我们要举行祭月仪式,然后收集花间露水饮下,可保次年百病俱消呢。”我大约听说过韩国有祭月的习俗,却不知道还有这么多讲究,说道:“花间露水有这样的作用吗?”崔美人犹带天真稚气,将玉盏奉上,说道:“娘娘想是忘记了!”那小内侍忙道:“这是可保身体康健的天赐圣水,既然娘娘家乡有此习俗,一定要饮用,若是不够,奴才即刻去采。”朱棣见我迟疑不决,微笑说道:“若是朝鲜有此习俗,你不妨试一试。”我见那崔美人一直凝望着我,不好拂她们的面子,接过玉盏,将那露水一饮而尽。朱棣对那小内侍说道:“替朕赐赏她们。”那些朝鲜美人见朱棣龙颜欣悦,不但不责怪她们打扰了赏月吹箫的好兴致,还有赐赏,都欢喜不已,叩首拜谢而去。我们在长廊中吹箫赏月,他斜躺在长廊上,我倚靠在他怀中,将那些新剥莲子一颗颗喂给他。他仰望月色,若有所思,说道:“蕊蕊,上次郑和下西洋请来天师汤若拉,治好了你的病。我想再让他下西洋一次,走得更远些,将大明的国中状况让西洋诸国都知道,互通有无。”我应道:“这是好事情,闭关锁国只会固步自封,走出去看看,一定有好处的。”他看着我鬓旁那朵耀眼的钻石花,又看看我手指上空空的指环,笑道:“西洋多此种宝石,我让他给你多带些回来,给你做成新的指环。”我看着那个指环,低头道:“不用了,这是顾翌凡和我的结婚戒指……”朱棣拥我更紧,认真问道:“那你告诉我,你更喜欢谁?”我合上眼睛,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他低头吻住我,笑道:“虽然你不肯说,我知道,你一定喜欢我多一点点,对不对?”我抬头道:“不对,我才不喜欢你!”他伸手在我腋下轻挠,我被他逗得咯咯大笑,却忍不住咳嗽了一阵,急忙用掌心捂住嘴。朱棣急忙从椅上坐起,脸色霎时变得紧张无比,唤道:“蕊蕊,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定了定神,移开手掌,惟恐他担心,忙道:“你别急,只是咳嗽一两下而已,不要紧的。”他抱着我向紫宸宫大步而去,说道:“没病会咳嗽吗?不许说话,别动,我立刻传太医进宫来诊视。”我揽住他的颈项,笑道:“棣棣,不要这样,真的没什么事,我身体很好,一直也没生过什么病。”他脚步未停,语气和缓对我说道:“无论有没有病,都让太医看一看,我才能放心。”细碎的月光透过长廊照射在我们身上,我全身上下感觉依然如同往常一样,但是,我展开掌心时,发觉了一缕奇异的血渍。咳嗽出血,并不是好的征兆。史载永乐八年,权妃“偕成祖北征,奏凯班师时玉殒香消,成祖格外哀恸,赐葬峄县,亲自祭奠,予谥恭献”,如果历史不能改变,权妃在永乐八年一定会因病死去。或许,权元妍即将达到她生命的终点。月光下,朱棣俊朗的面容带着淡淡忧虑,我怔怔看着那点血渍,却不敢让他发觉。几名太医匆匆赶来紫宸宫,轮番看视一遍,结论一致:我的身体状况良好,没有任何问题,之所以会咳嗽,可能是秋燥上火所导致。朱棣仍然不放心,命他们开了不少清火降燥的药方,又看着我将药吃下去,直到半夜才安心上床歇息。他紫眸中带着怜惜和眷恋的光影,说道:“我并不要你伺候我,我只要你陪在我身边,一直到我死的那一天……都在我身边。”我靠在他怀中,温柔微笑,心头却不由自主震动了一下。半夜,我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眼前恍惚有一团紫色的眸光闪烁,我揉揉眼睛,朱棣居然并没有睡,一直注视着我。我迷糊着唤道:“棣棣……你还不歇息吗?”他低声道:“宝贝,你快睡,我马上就睡了。”我又轻轻合上眼睛,隐约听见他道:“不用等明年春天了,下个月我们就回北京去,北京是个幸运的好地方,我们去了那里,一定能够让你百病全消,无灾无难。”永乐五年九月,郑和奉朱棣诏命,第二次率领着“体势巍然,巨无与比,篷帆锚舵,非二三百人莫能举动”的巨舶六十二艘、士卒及随行人员二万七千八百余人,开始了又一次举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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