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凝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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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凝云-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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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凝云知道此时内殿中已到了最关键的时刻,若此时受扰,珍儿必死无疑!
  眼见两名气势汹汹的内监已扑了过来,她定然站起身来,两根纤指夹起方才被她收入怀中的玉牌,唰的一声亮于众人面前,弧光一道,竟被紫光染上了些绛晕。
  在场者无一不认识此物,纷纷诚惶诚恐地跪下,山呼万岁。
  太皇太后冷笑道:“怪不得你有恃无恐至此,原来是因了这玉牌!路家我且留着,却不料你这样来报答!玉牌又怎样?若是先帝在此,定不会容你对珍儿下此毒手!”
  凝云后退一步,牢牢堵在门口,脊背直挺,眼神冷冽而坚定。
  “请太皇太后相信臣妾,此刻若强行闯进去才真是对贵妃下毒手!臣妾绝非危言耸听!”
  太皇太后冷哼一声,自没有信她,不是没见过大阵仗的人,怎么会被她一个弱女子吓住?即使那弱女子手中持有玉牌。
  她轻翕薄唇,声音森冷而慑人。“本宫撂下这句话——今日朋月宫中,本宫要你们不惜一切救出欣贵妃,一切后果有本宫承担!”她身后的侍卫俱是她多年心腹,如今听得此话,便懂了意思。
  寒光划过凝云的眼睛,四把剑锋齐齐亮了出来。仍持着玉牌的手在微微颤抖,溥畅袖畔垂下的流苏都在瑟瑟发抖,绝望的眼神烧着她的心。
  紫光仍盛,她还能撑多久呢?
  
  圣泽宫。
  数百个回合下来,二人都已气喘吁吁,汗如雨下了。龙胤的剑锋再一次架在了李拓的喉咙上方,他赢了。他喘着气,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手下败将。
  “复仇的感觉很好。”龙胤咬牙,“反正你的忠心依旧在龙晟那里,不如朕一剑结果了你……”
  李拓一语不发。男子汉大丈夫,要杀便杀,难道要他摇尾乞怜吗?
  “……或者,再留你一次,让你有生之年看到,朕会是个比龙晟强上百倍的皇帝。”龙胤手腕一动,剑打了个漂亮的螺旋,掉在一边。他朝李拓伸出手去。李拓迟疑了一下,还是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站了起来。两人相视一笑,一种新的默契正在形成,既是君臣之间,也是挚交之间。
  “谢谢。”龙胤诚恳道。
  “谢什么?我并不曾让你。”李拓笑道。
  “谢的就是你不曾让朕。”龙胤深深为自己的消沉捏了一把汗,“没有今天,朕不知道自己几时才能好。”
  李拓笑笑。“这次来,本是有正经事的。既然你好了,我们就来说说正经事。”
  走回御书房,李拓才把“正经事”细细道来。二人谈完时已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李拓方踏出正元殿门槛不久,一名内监便袍底生风地跑将进来。龙胤不悦。“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求皇上快去朋月宫瞧瞧吧,怕是要出人命了!”
  龙胤一懔,想到珍儿仍时好时坏的病情,兼有几天前那次歇斯底里的发作,当下起了急,飞步出了正元殿。
  此时,李拓刚从正元殿中出来,忽听得一女子娇声唤他。他惊喜地转过身:“秀殷?”
  然而看到那个粉面含威的女子,他知道自己不仅认错了人,还说错了话。
  然达琳。
  她冷笑道:“驸马爷果然时时想着秀殷公主。皇兄没有挑错人。”
  李拓抱拳道:“上次误会了公主,还请公主原谅。”
  然达琳叹气。“事到如今,我原谅你又怎样?还不是一切已然来不及了。”她深情地看着李拓,他已经是别人的丈夫了,然而她对他的感情并没有减少半分,反而在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增加。“过的好吗?”
  “托公主的福。”
  “我才真是自作多情,”见他这样敷衍,竟无一丝交心之意,然达琳自嘲道,“一心想着,你若不好,我就一刀杀了那刁蛮公主,与你远走高飞。如今,是我多心了。从此之后我们再无瓜葛,你有娇妻,我也找个疼我的人嫁掉,却不好么?”
  李拓不知如何回答。
  “我知道你来做什么。”
  “哦?”
  “你要为自己谋取一个挥师北上的令箭。”看着李拓的表情,然达琳知道自己猜对了。“不要去!李拓,不要去!我知道你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可我……我亦不能要求你在乎我的感受,可你如今是有家室的人了,即使为她想想,你怎能如以前一样,一股劲儿的往前冲?”
  “公主并不能理解我。”李拓坚定地昂首看着远方。他对然达琳的真情千分的愧疚,万分的感激。他亦知道当初她就是为了阻止皇帝派他北上而自请退婚,断送了她自己的幸福和企盼。
  “我只想你好好的活着。”
  “我无福消受公主的好意。今日敢劝公主一句,忘了李拓吧,这世上有更配的起公主的人。”
  李拓离去,只剩下然达琳一人站在黑暗中,流着泪自语道:“我竟为你死了,你也不会为我动半点情吧!真真是个无情之人!偏偏我就是放不下,这可如何是好?”
  
  朋月宫。
  侍卫们瞧着路贤妃面对他们冷冷的剑舌,竟纹丝不动,毫不退缩。太皇太后纵是说一切后果由她承担,可贤妃手上拿的是真真的煊帝御赐物,若有冲撞,万一再生变数,他们谁的脑袋也保不住。因此他们只虎视眈眈地瞧着,并不贸然上前,只想象着若能在那如雪似玉的明肌细肤上划出数道血痕来是何感觉。
  太皇太后见他们退缩,心下起急,此时救珍儿心切,竟再不管那许多,当下抽手夺过身旁侍卫的剑,搁在了凝云的细颈边。
  她仍不退缩。
  珍儿痛苦的呻吟让她再无办法,手举剑落,眼看已擦到了凝云的肌肤,却见一个明黄的人影闪过,将凝云拉下了剑口。
  龙胤。
  “这是在做什么?”
  凝云只觉颈上火辣辣地痛,温黏的液体流出,想是剑锋仍擦破了她些皮肉。一阵颤痛的晕眩,刚刚略微清醒了些,她便要挣脱龙胤的手,仍挡在殿门前。龙胤铁青着脸,紧紧箍住她的纤腰,强迫她面对自己。她见太皇太后已要下令人冲进去了,心急地去推龙胤。“你……你快叫他们停下!众生殿,尚瑾……你见识过的!如今,仍是……快叫他们停下!”
  龙胤一怔,立时便明白了发生的事,连忙飞身也挡在殿门前,只是手里仍紧紧拉着凝云。
  侍卫们见如今不是一块“如面圣”的玉牌挡在面前,却是真真的“圣”了,登时不敢再冲,齐齐跪倒在地。
  “胤儿!你怎么被这个女人蛊惑至此!”太皇太后只觉天旋地转一般。
  三人正在胶着,内殿的紫光终于是点点渐暗了,方才还灼热的庭院如今仿佛一下清凉了下来。一切重归静默,只听得珍儿的呻吟声,拨着每个人的心弦。龙胤再按捺不住心中的关切,甩下凝云急步跑了进去,太皇太后紧随其后。凝云拂去颈上仍在洇洇涌出的血,纤指草草一按,便急忙跟在了他们后面。
  赶到了寝殿中,便看到龙胤将仍在昏迷的珍儿轻轻地放在了床上,温柔地捋过她几丝凌乱的额发,低声安慰着什么。
  思绪恍然回到溯机殿的那夜……她当时便也是如此昏睡着,他也这样抱过她吗?不记得了,只记得眼前曾是一片的血光,他胸前缠了绷带……是为她受的伤么?
  颈上的伤口仍一跳一跳痛着,她苦笑,果然,你为我流的血,是要我如今还给你的。
  救活了珍儿,从此,你便不会离开她了吧。
  婉依此时亦鬓发凌乱,妆容不整,被洇洇汗水冲掉了本就淡的胭脂,显得她更是面白若棠。见龙胤和太皇太后如今眼里都只有一个珍儿,凝云递给婉依一个眼色,示意她趁现在离开。
  如珍儿有什么三长两短,也是她的错,她的主意,不要再连累一个婉依了。婉依会意,整整衣衫,轻声走了出去,擦肩而过时对她微微点头。凝云一阵欢喜,看来,是成功了。
  片刻的工夫,太医们亦来了。凝云冷眼瞧着他们装模作样的号了脉,大喜地告诉龙胤,贵妃无碍,但癔症是否痊愈还要等她清醒时才知道——仿佛是他们治好了珍儿的病。
  一名太医瞥见了凝云,啊呀一声,道:“贤妃娘娘怎么受了伤?让微臣诊治一……”
  太皇太后冷冷地喝止了太医,刚要说什么,龙胤抢在了前面。他的眼神甚至寒于太皇太后的,凝云知道这眼神中有几分是做给人看的,却仍不能不心寒。他走了过来,逼视着她一双静眸。
  “朕是万万没想到你会用此法……为何不与朕商量,便如此草率地做决定?”心痛与心悸融上他一双俊目,凝云知道,那心痛不是给她的。她不想让他知道,亦是不想让他听到珍儿那些痛苦的声音。
  惨笑,她居然……在乎他为另一个女人而痛苦。
  “臣妾有罪……可臣妾自己……亦受过这种折磨,知道此法痛苦然而可治本,才……”
  “她哪里是你那样坚强的人!”他打断她的话,神色已是怒极,“坚强若你,那时仍那般辛苦……珍儿她本是柔弱的人,如何受得了这剂猛药!”
  奇怪,有人在她的伤口上洒了盐吗?怎么竟痛到如此?原来是因为她坚强,他才离开她,转向那个柔弱的需要他保护的人。她冷笑了——实在是我错到如今。左手指尖被血灼的温热,右手指尖却已冰冷了大半天,只因握着那块云纹的玉牌。她这才想起今日的事还未做完,于是轻轻抬手将玉牌递给了龙胤。
  “我知道你终究不肯徇私,又不可能下旨杀她。这玉牌……可免珍儿死罪。”娟眉终展,她该做的都做完了,如今,便只有转身离去。
  她忍受秀殷公主的怒骂,忍受太皇太后下手毫不留情的剑迫,忍受他冷冷的责备,还请出了这本用以傍身的玉牌。一切的一切,只为救珍儿,救那个从此要他保护的人。
  一路走回毓琛宫,她再不去按自己的伤口,只任血流至干涸凝结。
  
  毓琛宫。
  秋涵在宫门处焦急地候着,远远地望见凝云脚步有些踉跄,忙迎了上去。走近一瞧,却见她玉颜苍白,神色萧索,颈根处一道不短的剑痕,血漫过了一道伶细的锁骨。秋涵骇了,连忙将她扶至内殿坐下,含着泪唤来桃蕊桃蕾拿铜盆接了热水,亲自拧了个毛巾把子,为她清洗伤口。
  凝云颈上刺痛非常,频闪着秀睫,竟不掉一滴泪,唇角只凌乱地做着笑。
  “若落下疤可糟了呢……”秋涵咬唇,她不知道是何人下如此的狠手,但知道此刻一句也不能问。
  “不碍的。”凝云淡然道,轻抬玉臂,微倚在红木格栏雕花高几上,似有所思,“秋涵,你这差事也当的越发好了。前次叫你去勤义院选中用的人照顾欣贵妃,就选来那么个样儿的人么?”
  秋涵诧异地举目瞧她。
  “那个叫明霞的是个能当事儿的人,可只把自己当作看管,拿贵妃当犯人一样,如何能‘照顾’?下午叫勤义院管事儿的来,本宫要亲选。”凝云似无意地拨弄着纤指,坚硬的护甲划着精细的桌面。
  “再看看毓琛宫里还有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预备三份,贴心着些。一份送至朋月宫,一份送至信宜馆,另一份本宫要亲带到璧极宫去,今日失礼冲撞了太皇太后,该去赔罪才是。”
  秋涵倏地明白了凝云心中的苦,黯然泪下。凝云见她落泪,笑道:“哭什么呢?有贵妃在那里,锦阳殿中便不需他人宠幸……他要我做贤妃,我就是贤妃,帮他将后宫料理太平便是。”
  桃蕊总是第一个不平的人,当时气顶道:“秋涵姑姑不叫我说,我也要说!潸皇后亡故虽时日尚短,但主子早已做着皇后的活计了,却只有个贤妃的名分!”
  桃蕾忙将她拉至一边,责怪道:“这话也是你说的?别再叫主子伤心了。”
  桃蕊乖乖地住了口,杏眼仍圆瞪着,嘴也撅的老高。桃蕾是怕凝云像上次她们使小聪明帮她留住皇帝时似的生气,却见她眼波流转,柔柔地环视她们两人几番,竟一句话也没有。
  秋涵仍只是落泪,细细涂了创药,站起身将水盆递给了桃蕊。
  凝云道:“折腾到现在,日头都要落下去了。转眼天又这样短,离秋不远了吧,在宫里的日子就过的这样快,没一天安生的。”见秋涵仍站着,她皱眉道:“现在就去请勤义院公公罢。本宫适才想起,选秀也该到日子了,明天再办。”
  秋涵默默退下,没几刻又回来了,惶惶道:“主子……皇上来了。”
  凝云倏地起身,拂袖入了寝殿,一句话渺渺地飘来。“告诉皇上本宫已睡下了。”
  秋涵与桃蕊桃蕾面面相觑——这借口未免太牵强,黄昏还未至,那有这样早就睡下的?然凝云决绝至此,她不敢说什么,只得点头应了。
  
  料着凝云走远了听不到,桃蕾才急急地拉住秋涵道:“秋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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