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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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绿-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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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来我也是冒失了,”不知为何忽然有了这样的好奇心,见他神色古怪,思索自己是不是踩着什么地雷,心里很是后悔。
  “黄姑娘言重了。我并非有什么难言之隐,家中一正一侧两位福晋,还有一个女儿。”
  “看来是还缺一个小阿哥了。”他虽然是坦言相告,可明显不愿提及家事,我也只得含糊带过,颠着手里的瓶子道,“多谢金公子送的药。”
  济尔哈朗摆摆手,问,“你的手有没有好些?”
  “嗯,伤口结住了,不动不痛,动动小痛。我皮厚,再养养就好了。”匕首割起的是外伤,只要没伤到筋骨很快就能好。
  他却给我逗得展颜笑起来,“就没听有姑娘家说自己皮厚的。”
  “今儿给你长见识了吧。”见他不再为方才的事蹙眉,我亦松了口气,却看他叫了个嬷嬷过来,让把小格格给抱下去,走过来正色道,“还是给我看看。这是御用的药,每日敷在伤口上以后不会留疤。”没等我回答便捏着我的手去解系在上头的素绢。
  我下意识把手一缩,济尔哈朗不觉顿住,旋即柔声道,“这药很凉,我保准不会弄痛你。”
  上回骗他是摔起的,现在若是让他一看,岂不是穿帮?僵持着却找不到推托的理由,好在他反正不是绑架我的人,见了刀伤又能如何,最多死不承认,越遮掩越叫他起疑,便把手一摊,“有劳了,不过我怕痛,你可要轻点。”
  他连连答应,揭开了素娟,仍是大惊失色,“你这是……”
  我理直气壮地接口“摔起的。”
  “胡说!”济尔哈朗沉了声道,“你前日去过什么地方?”
  “除了这宫里,你认为我还能去哪里?”
  我话中带赌气,他似是察觉自己口气不善,默一默握着我的手道,“笙生,你告诉我。我不能说为什么一定要知晓的原因,但是我绝不希望你出事儿。”
  “我既然在这儿与你说话,自然是平安无事,”我想着他话中的含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觉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来,“贝勒爷的好意,齐尔雅真心领了。既然大家都有不能言明的难处,何不互相体谅?”
  “笙生,这宫里并非事事都如此简单。”
  “我知道,”他看我的目光中带一种怜悯与不安,我咬了咬唇,“但凡简单的事,我绝不会想得复杂。时候不早了,贝勒爷来了那么久,不怕下人寻不着人么?”
  济尔哈朗长叹,转身道,“我多有叨扰了,你好好养伤吧。”
  我道了个“好”,亦不再言语,他便如来时一般,静静地离去。
  连着几天,想起济尔哈朗的事我都觉烦躁,涂在伤口上的药沁凉,也不能叫我安神。大玉儿来了几回,与我一起逗马喀塔玩。问起前几日来,她是都陪着多尔衮,与我差不多的局面,却比我看起来更心神不宁,我只当她担心多尔衮,便也劝慰了几句。
  之后陆续收到济尔哈朗差人送来的汉文书,桌上架上很快累起了一堆。晏几道的《小山词》,宋本的《李太白文集》……方向俱全,竟连《三国演义》也有。
  线装书不仅竖排还全是繁体字,但已比满文蒙古文好上太多,于是一空下来就捡着书看,虽然我的这点古文功底仍停留在看得懂但不顺畅的地步。记得以前读三国就是不懂的地方直接跳过去,一直秉承不求甚解,知难而退的思想,这会儿没有电脑没有手机,却在彻底空虚后看入了迷。最为难得的是这些书济尔哈朗貌似都看过,有些地方甚至点过批注。他的楷书工整挺拔,使我大受打击的同时也不由佩服,弄不好他的国学比我还来得精通。
  一周后哲哲终于亲自来接走马喀塔,临出门小家伙却还缠着我的胳膊咿咿呀呀地叫,“安布,安布……”
  “她这是叫你?”哲哲满脸诧异,随即笑道,“让她阿玛听着可不知得多羡慕。”
  “这么说,我是除了姐姐之外,第二个有福的了。”我香香马喀塔的面颊,那是当然,皇太极要能有这空闲和我一样一周里头从早到晚,围着她打转,威逼利诱样样都上,也早听到这声“阿玛”了。
  “对了,这几日你可见过小十五?”
  “没有,”我尽伺候这小的和看书,哪有时间去招惹他,“姐姐,有什么事儿?”
  “也没什么,我只是见他闷闷不乐,怕还想着大妃的事儿,你得空也去劝劝。”
  “好,”我回,谁叫我是他未过门的福晋,虚名真也累人。
  哲哲走后,我躺回塌上继续看我的《三国》,玉林来沏茶道,“格格,其实六贝勒来的那会儿,奴婢见着了十五爷。”
  “什么?”
  “奴婢也没瞧清楚,只是送六贝勒走时,见着十五爷似乎在二门外头,可只晃了晃便没了人影,奴婢不知该不该与格格提……”
  “要你聪明的时候偏就糊涂,”我搁下书,“也罢,早晚是要去看的,这会儿就走吧。”
  出门前并不情愿,一路上便恹恹地想了多种可能遇到的情况,至多也是被冷嘲热讽,独独没有一种是被挡在门口。小邓子在站那儿赔着笑脸百般解释,就是不敢放我们进去,我也罢了,玉林气得大骂他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雅格格,玉林姑娘,主子是真的心里不痛快。奴才说句心里头的话,也是希望您能给劝劝的,可这……”他在那儿为难得团团直转,看起来不敢得罪我,但更不敢违抗多铎。
  “又不是非看不可,过些日子再来也是一样,你们好生伺候着就是了。”他摆他的谱,我乐得完不成任务,转身便走,里头却匆匆跑出个小太监,捧着一大扁盒子,“格格请,请留步。”
  “李恩,这是做什么?”小邓子睁大眼睛问。
  小太监对他眨了眨眼,把盒子捧到我面前,笑道,“格格,主子的心意,您可得收下。”
  
17、落笔生花

  靠在椅背上,我把团扇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这样女气的东西真不像是多铎的手笔,还以为不是刀就是箭。还说不是闹脾气么?就没见过一面儿生气一面儿还想得到送礼的,可不是恩威并济?
  没想到他看起来什么都不上心的样儿,眼光却不错,挑的扇子居然让我中意得不得了。圆扇面上正反对绣西厢之景,蕉叶碧绿,上有月色皎洁如银,镶雕成两截白竹的扇柄,白得一尘不染。摸着似象牙的扇柄,匀密的针脚,可不是等闲能得的,真不知他从哪里去淘来,收回点儿成见,宫廷生活除了能让人在男女事情上早慧之外,还可以培养审美情操。
  这种汉人的东西,作了画必然少不了诗,簪花小楷五十字,“新制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落款是班婕妤。
  真是煞风景,好端端地来什么“恩情中道绝”,班婕妤是生不逢时,与赵飞燕同在西汉成帝处争宠,哪有不败落的道理。我摇着扇子往外头踱,倒是想起薛涛的《寄旧诗与元微之》来,拈着身边的花瓣儿拨弄,诗意大发地从头背起,“诗篇调态人皆有,细腻风光我独知。月下咏花怜暗澹,雨朝题柳为欹垂。长教碧玉藏深处,总向红笺写自随。老大不能收拾得,与君开似教男儿。”曾经喜欢薛涛才情,只可惜她爱上元稹这样的男人……还没来得及感叹下去,后头就啪啪地响起几记掌声。
  大惊失色后,犹豫着还是转过身去,石头小径上站着个已快一周没见过的人,皇太极。他怎么每回都神出鬼没的,做皇帝的难道都有偷听癖不成?赶忙福下身去,苦兮兮地换成不怎流利的满语,请个安还差点咬到舌头。
  “怎么不说汉话了?你这满语说出来叫人听着便扭得很。”
  “回四哥,齐尔雅真知错了。”你往这儿一站,那样情意缱绻的诗我还说得出口么?
  皇太极看起来兴致不错,眯一眯眼睛笑着接口问,“知错?你何错之有?说来听听。”
  料想他也没这么快放过我,前几回已够让我养成,看到他一片一角儿,就自动开始打腹稿的优良习惯,立定了道,“四哥久在军中自然比齐尔雅真更清楚,如今我后金八旗势如破竹,横扫东北。虽只暂时雄踞一方,却是旭日东升,而相较之下明朝宦官当道,气数将尽,便是夕阳西下,好似未僵的百足之虫,我敢说咱们入土中原指日可待。到时即使保留汉人的文化,可推广满语却势在必行,如此一看,我只通汉文却不通满文,岂不是背道而驰?”本来记得“满汉一家”,暗觉太过先进,省下算了,反正皇太极也等不到入关,满汉一家的时候。
  “入土中原?”他淡然一笑道,“说得好,不过既然你也知明朝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父汗尚在宁远失利,你又怎能断定我后金必能问鼎中原?袁崇焕一日不除,我八旗将士就一日无法越过宁锦边防,辽东四镇。”
  我是不稀罕学满文,只怕语言不通,日后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待扯到国家大事上只得小心应对,想来皇太极这样问也在情理之中,每个人一生都是在对自身不断产生怀疑中度过的,千古帝王也不能幸免。他是亲历过宁锦兵败的,这会儿又是夺位的敏感时期,心里难免疑虑重重,反正他克承大统是改变不了的历史事实,我站对方向就是了,偶尔考虑给下点催化剂应该问题也不大,便正色道,“那就要看四哥了。齐尔雅真相信四哥,也相信咱们八旗子弟。”这话前半句说得接,但后半句得抹稀泥,总之,是我怕弄巧成拙的,毕竟我的把柄在他手上。
  “你阿玛平素里都让人教你了些什么?刚才的话我若是问你姐姐,她必定是说,这是你们男人的家国大事,咱们女人原不该置喙。你倒正好,心里兜着什么全给我说出来了。”他哼了声,看着我伪装的一脸天真无辜,眼中滑过一抹肃杀之气。“说你不懂你偏偏比他们都懂,说你懂却不过这么点年纪,也罢,今儿也叫我见识了你那些个鸿鹄之志。”
  背上冒着寒气,他这话叫我后悔不迭,刚才那大篇说辞于一个十二岁的小鬼说出来会不会太假?光顾着应付他,却忘记这要命的重点,“四哥谬赞,齐尔雅真好生惭愧。”
  “呵,丫头什么时候尽学着汉人那套了?”皇太极随意地挥挥手,“我是早该让人来好好教教你,你姐姐在科尔沁时便和我提过好几回,难得你这样悟性,别糟蹋了。玉儿说过你精通汉文的事,这满文想来对你也不难,这样吧,过些日子我让萨哈廉来做西席,教你满文。”
  他每说一句话,我就发觉自己一个错误,滔滔不绝长篇大论竟然全讲的汉语,难怪那些个成语说得顺口。
  好在皇太极也不甚在意,只注视我手里拿着团扇,问,“十五弟送的?”
  “是。”
  “他想必是不懂这里头的意思?”他将扇子接过去看,默了一会儿道,“好诗。”
  诗是好诗,人却不是良人,莫非你坐拥后宫三千佳丽的时候就懂其中含意?岂非笑话。
  他把团扇递给我,“长教碧玉藏深处,总向红笺写自随……呵,得空时多陪陪小十五。”
  方好起来的心情被皇太极破坏殆尽,回了屋将团扇搁到案上,摸了本《西湖竹枝集》翻来看,我自幼在杭州生长,看了“西湖”二字便倍感亲切,谁知今儿心神不宁,才翻过两页就厌烦起来。
  想着那一位还在气头上,虽说错不在我,可他即送扇于我,总是诚意,那一日阿巴亥灵前说的话我还没忘,思来想去,不能放着不管。前帐一笔勾消之余,他比我小,无论对错,总也是我该让着他。
  这么一想,也该回个礼过去,上回是拿自个儿都目不忍视的荷包搪塞过去,这回不用再滥竽充数,女红之类本来就非我所长么,还是操起老本行,画张阿巴亥的像给他抒解抒解恋母情结貌似比较合情合理。
  济尔哈朗送的东西里有一套文房四宝,别的不说,最绝的是居然有齐全十色的薛涛笺。刚拿到时,我激动得捧着看了又看,摸了又摸,不仅感叹穿越最大的好处,就是能看到曾经只在书里见过的东西和人。古代有这样小资情调的东西,实属难得,我奉为国宝级文物,好好地收了起来,恨不得如果还能穿回去的话一并带走。
  首先就打消画国画的念头,虽然也是练过的,不过实在惨不忍睹,这个国粹上我很无厘头的没有天分。最好的办法是真人素描,我很拿手,不过前提是有真人……最后还是决定速写,这个不用刻画细节,就是难度稍微高点。好在对阿巴亥的长相我还是印象挺深刻的,美人嘛,过目不忘也。
  没有铅笔就让玉林去厨房里给找段木炭来,削细点拿布裹一裹充当炭笔。
  薛涛笺到底是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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