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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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绿-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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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的事儿就罢了,这坏消息我还真是一料一个准。伊娜沁在哲哲面前哭得泣不成声,但无平素里半分稳重,她好强如此,若不是济尔哈朗那儿真的有问题,怎可能在人前如此失态?夹七夹八地听她和扎鲁特说了,大概就是济尔哈朗时醒时睡,神智不清有十余日了,也是锦州受的伤,伤在头部,太医的表示翻成现代话约摸就是血块瘀积,压迫神经的意思。在古代这应该算是极重的伤了吧,我默默无语,坐着好一阵子不知该说什么,听哲哲安慰她们“六贝勒吉人自有天相”云云。
  回到小山居,比没去逛这一趟还要闷。送走伊娜沁时,我总觉得她似有什么话要和我讲,其实老实说,刚才我也确实动了去看她男人的念头。不知历史上济尔哈朗究竟在哪一年过世,反正肯定不是在这时候,按照正常的进度,他伤得再重也能挺得过去,无关我去与不去,胡乱地整理桌上的歌词,一时心绪纷乱,定不下神来。
  半天,才忽然想起一事,我在清宁宫耽搁了那么久,皇太极来是没来?忙高声叫玉林进来,一问说没看到人来过。松一口气,看这个时间他是不会来了,也好,起码我今天绝对不想再听什么惊世骇俗的对话了,便指挥玉林将我理了半天没理好的歌词都给收起来。
  “格格?”
  “怎么?”
  “格格您给掂一掂,这词儿可是薄了?”玉林把那刀歌词递过来。
  “难不成还越写越薄了?”我没劲应付她,伸手随便一摸,手感却不对,好像真的便薄了?心思转回来道,“数数。”
  “是……格格,三十六张。”
  不可能,我昨儿就已写到四十张了,加上今天的该有四十三才对。接过来自己数,确实是这个数,粗粗一翻,少了《棋子》、《人间》、《花事了》,再有那几首写得较早,自己也不记得了,“真的没人来过?”
  “奴婢是,是有走开了一会儿,只一盏茶的功夫,量不敢有人敢随便动格格的东西。”玉林惶恐道,只拿一对大眼睛害怕地看着我。
  我并不想罚她,罚也解决不了实际问题,挥挥手,“可能弄丢了,不关你的事。去传膳吧。”不管谁拿的,总之不是皇太极就成了。
  第二日,有家宴。大玉儿约了我一道过去,路上问,昨个儿大汗去了你那儿没?
  我摇头,她便奇道,“不可能,大汗与我一道回来,我亲眼见他去你的小山居。”
  我道,“那就是没碰上了,我在清宁宫呆了快一下午,回来屋里鬼影子也没一个。”
  “这鬼不鬼的……嘘。”她笑着做了个小声点的手势,“昨个儿大汗还说要赏你来着。”
  “赏我?有什么好赏的?哎呀,怎么每个人都爱大惊小怪,不就鸡毛蒜皮一点事儿?”
  大玉儿扯着嘴角道,“你呀你,怎么就凡事都没所谓呢,等会儿可别在席上也这么说。”
  我点头,受教。若真没所谓就好了,知道不,我现在心里头正乱着呢,妈妈呀,我的歌词,他是不见我人顺手牵羊啊?还有,他要赏什么?不罚我私自出宫很不错了。
  吃饭时,还是挨着大玉儿坐,眼瞅着多铎对我使眼色,还了他一个白眼,倒是多尔衮挺一本正经的,与大玉儿交错而过也只是微微一笑,一副君子之像。
  小型家宴,就经常露面的这几个,什么叶赫那拉氏,颜扎氏,扎鲁特氏等等,一家人吃饭,除了我觉得拘束之外,勉强算其乐融融。
  席间,不知皇太极有意无意,瞥了一眼角落道,“那海棠开得不错啊。”
  哎,来了。我整顿精神,等着他后话,哲哲却插在前头,“可不是,这红彤彤看着就喜气。也难为雅儿有心,惦记着我这个没得看春景的。”
  “怎么?可是我不在这些日子闷了?”皇太极微笑道,“我都听说了,御前军的事全是仰仗着你。”
  哲哲低了低头道,“和我客气做什么。”面上微微红了,却仍然记得给我和大玉儿说话,“大汗既然记着我这点儿苦劳,也就别罚那两个丫头了。”
  “罚?我有说要罚她们么?”皇太极看来心情不错,转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我俩,“说吧,想我赏你们点什么?”
  “雅儿私自出宫,大汉不责罚已经很给我面子了,哪里还敢要什么赏赐……”我权当他是开玩笑,先认了错再说。
  “哦,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守规矩?”皇太极不依不饶继续道,“自家人还用这客套话?出宫的事我都听说了,守城的事我也听说了。若是现在我说你俩功大于过,你可是敢讨赏赐了?”
  虽然他如是说,我心里仍旧有些犹疑不定,忽觉大玉儿在下头轻扯我衣袖,回头一看,她正朝我眨了一下眼。了解,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呗,两人齐声道,“大汗英明。”
  皇太极笑着摇了摇头,道,“来人,去取一块出入宫门的腰牌来。”
  他果然聪明。
  
28、悲歌乐城

  拿到令牌的第三天,我接了两封信。
  一封是科尔沁每月都来的那一份,另一封却是从宫外送进来的。科尔沁的信多数不过是报个平安,料想也不会有什么大事,想起大玉儿上次急着要,便让玉林先送过去。而这另一封,寥寥几行蒙古文,却真是个大问题。我看看桌上的黄花梨锦匣,仿佛就是对应里头这面合符令牌,来得未免太快。
  “笃笃”的叩门声响起,“进来啊。”倒映在门上的身影一看便知是多铎,又是下了朝来蹭饭吃的。
  “还是你这儿凉快,那外头真不是人呆的地儿。”他一进门就直嚷热,夏季的朝服虽是质料薄凉,但他向来畏热,一进屋就摘了朝冠,连带着拿了朝珠下来。
  “玉林,去取冰镇……”我说了一半想起刚才打发她去送信了,发现自己手里还捏着的这一封,下意识转过去看多铎,他侧对着我正一门心思在解那朝服上的扣子,微微蹙着眉,像是被两颗扣子给惹毛了。不由得叹口气,家宴之后我们还没碰上说过话,那张名单的事自然也无从说起。
  不过现在倒是有个现成的机会,“你坐一坐,我去帮你找点消暑的东西来。”我将手里的信展开,放在桌子的最中间,快步出门去。想了这么多日,还是他自己挖的陷阱让他自己落网吧,可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不安,说不出为什么,只是忍住了回头看一眼的冲动。
  他看是没看?端着冰镇莲子汤进去,我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去看桌子上那信纸什么姿势,横的竖的,躺着趴着?
  “好东西!”多铎大跨步地上来接我手里的莲子汤,真是再自然不过,一脸的猴急相,一口气喝完后又拿着个空碗和我撒娇,定是要我再去盛一碗。
  “怎么这么贪凉?”我嗔他一句,一边留心看他眉目间的神色,全是对我摆明了不答应盛汤给他的不满,水桶,我暗自皱眉。
  “我脸上有什么?”他歪了歪头,拉我坐到他腿上,嬉笑道,“嗯,我不过忙了两天而已,就那么副要吃了爷的样子?”
  “好,我考虑考虑,是清蒸好还是红烧好。”嘴上越是顺着他的话打趣,心里便越是沉重。平日里他最爱在我这儿翻东找西,没道理就今天两个样;可是他向来不善装模作样,真的看了信是绝不可能还那么平静的,一时之间我也分不出真假来。名单的事我不问他有种只字不提,以为耍过我就算数了。
  天真的很热,他身上当然更热,我心里烦躁,应付了几句,拨开他的爪子,“不是热么,还贴那么近干嘛?”说罢从他腿上跳下来,走到桌前一看。果然,那信我出去时什么样子现在就什么样子。很好,我让你看你不看,我没话说;我想听你解释你不解释,也可以。折起信塞回信封,顺手放到自己怀里,又抓笔蘸墨写了封回信。恰好玉林进来,就让她拿去给李海,“哪儿送来的,给我送回哪儿去。”
  “这是怎么了?”多铎走过来,目光落在余下的宣纸点点墨迹上。刚才一时写得急了,落笔又狠,倒是很有力透纸背的意味。
  我看着他那副没事人的样子,说话时永远都带两分玩笑的意思,厌烦到极点,“没什么,我想起来点事,不留你吃饭了,现在时辰还早,你赶回府不见得没饭吃。”
  多铎硬是愣了半晌才道,“你是……要我走?”
  我猜他本来想说的是:你是赶我走?只不过,他从小尊崇惯了,该怎么说才不掉架已经是本能,反应实在是快得让人没机会抓他把柄。
  “不是,”我很爽快地回答他,“我没有要这样做的理由。只是第一我有事要做,第二我心情不好。”
  他一没看出我有什么事要做,二没看出我心情不好,大概我今天说话还算客气,只收拾起东西,神色不悦地拂袖而去。
  我揣着腰牌牵着马慢慢往宫门方向挪,决定一件事劳心劳神,本来冀望于能来点参考资料,不过有人吝啬提供,那我也只好独断独行了。
  逃命时走过的路印象分外深刻,何况我本来就非路痴,驱马一路奔到了六贝勒府。
  府第里很是安静,虽还不至于凄风凄雨,愁云惨雾的,但却肃穆得有点怕人。我被引到偏厅,自有人去请伊娜沁。坐等了一会儿,便见伊娜沁出来,着了一身鹅黄的绉纱旗装,头上还是那支玛瑙压凤步摇,耳垂上挂着一对翡石明月珰,并未刻意装扮,但精神却比前几日要好,更非信里说的什么成日以泪洗面。我只不动声色,接到她的信已经够让我意外了,不管她到底意图何在,反正我既然决定来了,那么“敌”不动,我不动,先听听她的说法再行事。
  没想到她上来第一句就是,“妹妹定然是觉得我这封信来得既唐突又不尽不实,可是?”
  我自然料不到她自己点破,缓了缓才摇头,“姐姐给妹妹写信谈心,有何唐突可言?不尽不实更是无从说起。”
  “好妹妹,”伊娜沁伸手过来,握着我的手,她的手有些冷,不知为何手心却很潮湿。“我请妹妹过来,不是为了别的,还是,为了他。”
  我心中猛然一抽,觉得喉咙很涩,只跟自己说千万别想那不吉利的事,吸了口气问,“六贝勒怎么了?”声音生硬竟然带颤。
  “果是这样,不枉他待你如此,心心念念都是你……”伊娜沁答非所问,当着我的面说这话时居然唇角微微含笑,看起来似乎有些欣慰又有些凄凉。
  “齐尔雅真愚钝,还请姐姐明示。”我隐隐知道她话的含义,却又不敢胡乱猜测。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妹妹有心之人,我想现在能劝劝他的人也只有你了。”她的汉语并不标准,我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济尔哈朗曾赠我的那一段《诗经》。
  江汉难渡,所以女子难求。
  后来我曾找来《诗经》特意看过这首《汉广》,他说这个话时我还未被指予多铎,真不知他是调侃还是有预知功能?
  “其实那日从宫里回去,晚上他便转醒过来,太医诊脉后说已过了难关,余下只是悉心调养,府里自然人人高兴。不过他精神很差,即便醒着也默默无语。说来惭愧,初时我只道他病势沉重之故,昨日才知并不全是为此。我嫁入贝勒府数年,他待我不可谓不好,但凡人夫所应做的,没有半分亏欠于我,唯有,”伊娜沁说得很轻很缓,“从未说过一句心里话。”
  慢着,让我转一转……也就是说济尔哈朗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现在存在的是心理问题?那很好,很好很好,我反握了握她的手,“我去看看六贝勒吧。”
  是不是很好,其实难说。
  他精神不济是真的,看过他现在的样子我才深刻了解什么叫清减,一面儿想多久没和他两人独处过,一面儿轻声道,“我来了”。
  大概是因为伊娜沁出来的时候,已和他说过我的事,见到我他并不惊讶,只斜靠在软枕上静静看着我,也说,“你来了”。他眼眸极黑,却不甚明亮,好在注意力很集中,直到此刻我才真正松一口气,他虽然头上扎着层层白纱,但有这般眼力,说明脑部没什么大碍,大概还是外伤为主,所谓的内部积血应该没想象中厉害,可以慢慢吸收。
  原以为伊娜沁是要我来做唤醒深度昏迷者之类的老套桥段,现在陡然见到他好转,欣喜自是不用说,坐到他床沿,心里已经先宽了,开门见山问他为何郁郁不乐,是头痛还是别的缘故?
  济尔哈朗在我面前倒没玩沉默是金,只示意我坐近,伸手轻抚了下我的脸。他无力起身,距离够近才摸得到我的脸,看他苍白虚弱,我心中一酸,掉过头去深呼吸,才控制住自己情绪。
  “锦州攻城前夜,我做了个梦,梦里我见到阿玛和淑兰,第二日若非自己神情恍惚,也不会被城上扔下的碎石击中,连带大家为我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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