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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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绿-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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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与不信,皆在一念之间,若非心中疑惑,女施主断不会寻到此处。既然女施主执意一试,老衲也愿替女施主诵经祈福。”了尘果真盘膝坐到我身旁的蒲团上,捏着胸前的佛珠,闭目轻声念起经来。
  经这老和尚一说,我顿时堵了一口气,握紧签筒,默默说了句“心诚则灵”,呼呼地摇动起来,竹签时高时低,终于有一根失了重心,晃了晃飞落到地上。我迫不及待地拾起竹签,感到手心冒汗,翻过一看,不由得愣住。
  九十签,上上签。
  那字似乎在眼前模糊成一片,我不禁伸手去摸竹签上的刻痕,难道真是命中注定,才会摇出同一支签?
  “善哉善哉,”了尘从蒲团上站起来,顺手抽走我手中的竹签,双掌合什垂目道,“缘散缘聚,皆有因果,不可强求。”
  “什么叫皆有因果,不可强求?”
  “阿弥陀佛,女施主此番前来必为解签,老纳就说一说罢了。求运势者得三十签,有祯祥之幸,男可出将入相,位极人臣,女可攀龙附贵,宠幸优渥,娶嫁得签者也能因之得福,是为上上之签。只可惜……得签者前无轮回之数,后无再世之能,当如明月皎洁,其心可鉴,然立逢劫数却世人不知惟有天知。”
  “求姻缘者得九十签,皆指独与一人,而非求签者这一生世。盖两人今生缘定,全是镜中花,水中月,雾散则逝,风起则乱,虽苦苦相守无奈相逢苦短,造化弄人。一旦运数变化,再难有聚首之日。”
  “你胡说!”我翻身从冰冷地上爬起来,嗓音发颤,“这明明是上上签,哪有上上签尽言人间祸事?什么难待还君整羽衣,你莫非还准备告诉我牛郎织女的故事?”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本无意相瞒,更不会相欺。”
  去你的阿弥陀佛,这将信将疑,我知道自己有所动摇,暗自捏紧拳头道,“若我要强求,该当如何?”
  “求签是因,解签是果,由因生果。此签非吉好之言,但确实是上上之签无疑。这签是死物,人却是活物,女施主定要问破签之法,老衲并非能洞察天机,只能送您四个字‘瑞兽降诞’。”
  “瑞兽降诞?”我默念,“这又是什么意思?”
  了尘不答,却在蒲团上坐下,合什恭敬地朝佛像拜了拜,缓缓道,“时辰已不早,女施主请回吧,”竟是一副准备老僧入定样儿。
  听他一番乱七八糟的解释,我原来的疑问一个也没搞定,反倒生出若干新问题来,但见他这样子是不会再多回答了,顿了顿道,“大师,我最后再问一个问题?”
  了尘不作声,我只当默认,“这九十签既然说的是两人,那除了我,签中所指另一人可会受此影响?”
  “……爱出者爱返,福往者福来……时日一到,女施主自能明白。”
  我不要到“相逢难待”时才明白,倘若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都能提早知道,是不是就不会有蜡炬成灰,春蚕丝尽?
  
35、青鸟无辜

  天聪二年几乎堪称风调雨顺。二月皇太极征讨察哈尔多罗特部大获全胜,俘虏一万一千二百人,因多尔衮和多铎从征有功,分赐号为墨尔根戴青,额尔克楚虎尔,又以赐名之礼为由赏宴一回。四月时,满珠习礼与塞冷、阿玉石等来盛京,我算是见到了亲人,欣喜自不必说。五月,明军弃守锦州,贝勒阿巴泰以三千骑兵掠其地得之。七月,哲哲生下了第二个小格格。九月,皇太极又征察哈尔,满珠习礼因战功封号达尔汉巴图鲁。算来算去,似都是好事,随着日子过去,我渐渐淡忘了签条所言,也不曾再对多铎提起。
  只有四月大玉儿被御医诊出喜脉时,曾让我一度担心不已,犹豫不知该怎么把消息放给多尔衮,最后还是多铎揽了过去,几天后等我在宫里遇见多尔衮时,他看不出任何情绪,古水无澜似的摆着那张万年不变的扑克脸,叫住我道,她有了身子,你常去陪陪她,有什么事就递个信儿出来,知道么?
  我无奈地扁嘴,点头应下了。其实他心中有数才是,大玉儿圣眷正浓,现在有了身孕,皇太极只会越发宝贝似的捧在手心里,能出什么事儿?听到这消息还能如此冷静的男人不是心理严重变态就是……实在忍力非凡,而真正能忍下切夫之痛的人,必能成大事!
  天聪三年正月初八,十七岁的大玉儿为皇太极诞下一女,排行第四。虽然不是儿子,满月之日皇太极却大宴群臣,当众赐名为雅图,封为固伦公主,此举无疑是证明大玉儿在皇太极心中有多重要的最好例证。
  不等我有多余的精力来分析其中利弊,二月二月十三日,在先汗陵竣工后不久,皇太极为努尔哈赤举行了隆重的国葬,同时又追封了他的生母孟古姐姐为孝慈高皇后,迁坟至石嘴头山,与努尔哈赤合葬,同时迁入陵中安葬的还有三贝勒生母富察氏,更在后山龙尾沟附近迁葬了后金五大臣,额亦都,费英东,何和礼,安费扬古,扈尔汉。唯只,略略提及阿巴亥。
  先汗陵靠山临水,乃在众山腑抱,百水环绕之中,地势由南而北渐高,更有万松参天,一百单八蹬引入大清神功圣德碑,前有方城,后有宝城,宝城之下为安放棺椁的地宫,尽占风水宝地。
  当日送葬者人众,除宗室内亲外戚,另有达到一定品级的文武百官命妇,黑压压的一条人龙,我基本搞不明白无比复杂的过程,只跟着前头的人,看西洋镜一般,该往东便往东,该往西便往西,每日白天被仪式折腾,到晚上又被多铎折腾。只因他为着入葬之事心绪不佳,我虽然总怕被人发现,却心软不敢赶他出去,只好耐着性子由他夜夜进帐来与我同睡。
  大概是因为往年这时候我都窝在温暖的宫里的缘故,现在转移到帐子里睡,总是觉得分外冷,一晚上倒要醒好几回。初时也不过翻个身,掖紧了被子再睡,后来便萌起拿多铎当抱枕的念头,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把他幻化成各种家居用品了,便轻轻伸手环住他腰,贴着他背正想闭上眼睛,忽听他闷闷地问,“怎么,睡不着么?”
  我被他唬了一跳,愈发睡意全无,放手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有一会儿了。”他转个身,侧对着我,伸手抚了抚我的面颊道,“没事儿睡吧。”
  “嗯……”我点头,最近有所习惯他的亲昵,摸到他辫梢,拽在手里玩了会儿问,“你昨晚梦着什么了?”
  头上即刻挨了他一记爆栗,“你三更半夜的,哪来那么多问题?”
  “谁让你三更半夜还不睡?”我瞪他。
  “哪有?”
  “得了吧,这几日哪一个晚上你睡得安安稳稳?你真不知道还假不知道,昨晚呢,你睡着的时候大概已经二更了,”我抬眼看他,“喊了一晚上‘额娘’,说吧你到底发的什么梦?”
  他沉默。
  外头“咯嚓咯嚓”的兵甲触碰声,是夜里轮值的士兵换岗。
  “这世上谁人死后不是尘归尘,土归土?重要的是她在活着的时候,幸福与否。你额娘生前得到你父汗万般宠爱,有你们三兄弟承欢膝下,夫和子孝,又怎么会计较如今这身后的虚名呢?”我叹气,这个话题说过很多回,许是他那时年纪小,心结有了便难解开,伸手轻戳他的心口,“她在你身边不过十二年,却会永远在这里。”
  “那你愿不愿陪她?”他的手覆上我的手,按到自己胸口,却重复我的话,“永远在这里。”
  他说这样的话,难道不觉得肉麻?想到这是在床上,地点也很诡异,下意识戒备地拉开些距离,问,“你什么意思?”
  多铎凑拢来,含笑道,“我打算到十月里孝期一满,就去向大汗请旨,好尽早娶你过门,你说好不好?”
  “结婚?”我看着他冷静道,“容我提醒你,你还不满十六岁。”
  “呵,我额娘嫁给父汗时比你现在还小三岁呢!”他点了点我额头,眼中却很炽热,“我不是多尔衮,我不想等也等不起!只要你还没有成为我的福晋,每一天都是煎熬。雅儿,你答应我,成不成?”
  他手心发烫,按着我的手越来越紧。多尔衮和大玉儿的事看来和平解决,到底还是让他感到患得患失。在这儿十五六岁成婚并不算早,且我与他又早有婚约,孝期过后也确实无甚阻碍,不知为何,那被我遗忘的签文忽然在脑中一闪而过,迟疑着看了他一眼,“我不答应,这婚可以不结么?”
  “不……可以。”多铎别开脸怔怔看着帐顶,“只有这样,我才能名正言顺地护着你,那一日二哥……”
  我不喜提起那晚,他箭术精准,我什么都不做的话他可能真的杀了人,怎么还可以这样若无其事,打断他的话冷道,“我不指望你护着我,你能自个儿好好的看住自己就够了。”
  “你不信我?”
  “我信,”转身背对着他,“有些事既然无法改变,多问也很无益,我困了,你也睡吧。”真逃不了,那就结婚吧,趁现在对彼此还没失望之前。
  他从后面搂住我的腰,翻身压上来,“我知道了,我会对你好的。”
  “你说过很多回了……”我推他,他只不依不饶,只好伸出没被他压住的那只手,捏住他垂下来的辫子,就势狠狠拉了把,直到他的声音变成哀嚎后老实的松手,才道,“你就喜欢敬酒不吃吃罚酒,对吧?”
  “对,对,你怎么说都对,”他终于选择了只将手搭在我腰上。
  回到宫里,一切照旧,我也照样惫懒无赖,只在不多的时候去与大玉儿聊天,看她浑身散发着母爱的光辉,伺候那个才几个月大的小家伙。小孩子实在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尤其是对女人来说,那种曾经在大玉儿脸上的失落与哀怨随着雅图的出生和长大正在逐步消退。
  我忽然想到多尔衮,不知该不该叹气,合上手里的书,躺到炕上发愣。最近我发现自己的一个大优点,就是对任何事情无论好坏都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接受,包括十五岁就要嫁人这件事。原来女人都是一样,正常的都并不是对婚姻有天生抗拒,即使看过“婚姻就像围城,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想出去”这样经典的论断,依然前赴后继,心甘情愿地自掘坟墓。而我能这么想最主要的一个原因是认为,这桩婚事纯属水到渠成的产物。煮熟的鸭子飞不了,只是时间问题,我还愁个什么劲儿?
  躺着很快有了睡意,可刚盹着,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摇我的腿,我头也不抬道,“有什么事等我睡醒再说……”
  摇动继续,进而变成拉扯,我终于无奈地爬起来,撑起上下眼皮,盯着炕边上多出来的小小身影,好一会儿才锁定目标,“马喀塔?”
  “安布!”她欢呼一声,改为扯住我的袖子,熟门熟路地爬上我的膝头,一张小嘴都快咧成三瓣,嗲嗲道,“安布陪我和叶布舒玩。”
  “叶布舒?”我揽住她一探头,这才看到门前还站着个比她更小的男孩儿,顶着镶玉的秋帽儿,着一身红里翻黑的褂子,正懵里懵懂地看着我们。
  我顿感不妙,立时睡意全无,这个小惹祸精,一点都没有遗传到哲哲的高贵优雅,每次来我这儿都要闯祸。我那套若琛瓯唯一没给多铎扫到地上的一只,就是毁在这黄毛丫头手里的,今天又把颜扎氏的宝贝给带我这儿来。天知道为什么一个四岁的小格格和一个两岁的小阿哥大摇大摆地进了我屋子,却不见后头追着喊“小祖宗”的那一大帮子太监嬷嬷……
  看来只好自己解决,我抱起马喀塔走过去,刚想抬手摸摸叶布舒的头,他便吓得退后了一步,却自己绊了自己一下,“扑通”一屁股坐到地上,手里原本捏着的布老虎,骨碌碌滚到我脚边。
  我自尊心大受伤害,难道是我长得像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哀叹一回,又怕他要哭,万分郁闷地捡起布老虎,把马喀塔放下,拽着老虎尾巴到他面前乱晃,口里连连道,“叶布舒乖……”慢慢伸出手去,逮着后领把他从地上拎起来。
  好在过程还是顺利的,颜扎氏那里我也勉强算得上是常客了,叶布舒别扭了一阵子,终于在我臂弯里安分了,只是扔掉了布老虎,改为持续不断地扯我的耳坠,力气不小,真是疼得要命。
  “安布,安布……”被我暂时无视的马喀塔开始继续扯我的袍子,“要抱抱……”
  敢成是真把我当巴图鲁了?一个叶布舒就够让我受得了,你比他还多吃两年饭,要我同时抱你们两个,简直是不可能任务,于是俯身耐心道,“安布没办法同时抱你们两个,叶布舒比你小,你是姐姐得让着他。”其实我真正想说的是,谁叫你要把他带来,现在看到了吧,这叫作茧自缚……
  马喀塔瞅着叶布舒看了一阵,终于嘴一翘道,“你是弟弟,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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