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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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绿-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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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敏冷笑道,“试问十四弟,哪个奴才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大汗洞房之夜去嚼舌头?”
  “二哥睿智,手下之人自然七巧玲珑,断不会做这等蠢事,只是……我这个不晓事的弟弟出来时除了亲卫,还带了百余人,怕是惊动了岗哨,难保早有不要命的已呈了信儿上去。”多尔衮面不改色答道。
  “你要挟我?”阿敏怒道,“别忘了今晚你……”
  “今晚多谢二哥关照。”多尔衮淡淡道。
  周围的气温瞬时跌了不止十度,他这句话的意思是……阿敏像是想起了什么,慢慢松开了手,转头向身后看去,顺着他的目光,我这才注意到方才跟在他身后的几个人不知何时没了踪影,四周树丛中却隐隐可见人马晃动。
  “多尔衮!”阿敏双目圆睁,怒喝道,“你好大的胆子敢算计我!”
  多尔衮淡定地环顾四周,恭敬道,“多尔衮不敢。”又碰了碰多铎,却是声色严厉,“闹了一个多时辰,还不快去将人聚拢,非得惹二哥发火你才甘心么。”
  “是……”多铎站起身,嘬指吹了个响哨,就听见脚步声与马蹄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二哥,您看时候不早了,咱们是不是一起回了?”
  随着一声声“给二贝勒请安”响起,阿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来的人都是正白旗的精锐,来的目的自然不用说了。
  老话说得好啊,这就叫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啊。和多尔衮玩阴的,真是自讨苦吃。
  目送阿敏在搁下一句“算你狠”之后,驱马匆匆离去,我看着多尔衮站起来,拍拍膝上的尘土,原来这个世界上真有这么一种人,即使跪着,也能居高临下,傲视群雄。
  
34、上上之签

  进了十二月,察哈尔阿喇克绰忒部已有多位贝勒前来归降朝贡,眼看着天气转冷,皇太极便寻思冬狩之事,半月后即带着大队人马启程,因女眷不随扈,宫里便又呈现了各府福晋轮番入来请安聊天,团结友爱的局面。
  大玉儿封了侧福晋后,搬离了与我同住的这一处院落,另辟了永福宫居住,小山居因而更见寂寥。我只好与玉林扎了只毽子,每日在院子里蹦跶,用来打发时间。
  自从北冈回来,再无人提起那天晚上的事,我自个儿估摸大致的情形就是多尔衮设了局想给阿敏一个教训,而多铎中途却起了杀心,差点坏事。我现在有幸变成和他们一根线上串着的蚱蜢,在宫里只要遥遥看到二贝勒,便立刻找个种借口遁走,避免一切可能让他抓狂的机会。
  沈阳寒冷,十月就下了第一场雪,我恨不得能找个树洞窝起来冬眠,这日大玉儿差人来叫,才不情不愿地挪到永福宫去。
  就是在这里诞生了日后新君,永福宫现在却不过只是大我小山居一倍的一处后宫小屋,屋低檐矮,门楹狭窄。我踏进去时苏茉尔正在替大玉儿绾发,下人自端了梅凳过来,大玉儿从镜子里瞥见我便做着手势道,“可把你请来了。”
  “你们个个就知道打趣我怕冷,”连多铎亦不例外,笑着落了座,看苏茉儿熟练地将分绺,梳髻,插扁方,又将余发与头绳合成一绺,在扁方下面绕住发根以固定之,再挑了珠花,发簪一一装饰得当,才勉强算弄妥贴了,边收拾边笑道,“让格格好等。”
  我摇头示意无妨,如果我没能在嫁人之前穿回去,同样的东西就要顶自个儿头上了。摸摸自己随性扎着的辫子,再看看这一身蒙古格格的打扮,几个月前,大玉儿也不过就是这样,现在呢,使君虽无妻,罗敷却有夫……
  “看我这身装扮还不习惯?”大玉儿踩着花瓶底袅袅地走过来,“姑姑让我拿给你的信,十五弟捎来的,你瞧瞧吧。”
  我接过来,掂捏掂捏不大厚,抽出来看,字字龙飞凤舞,比草书还草书,果真是多铎的风格。好在信不长,寥寥数语便结了,我翻来覆去读了三四遍,倒也基本弄明白讲些什么,就是他射了几只灰鼠,特意让人先给送回来,说是要做围子给我御寒。
  灰鼠皮?我一边混乱地妄图从脑子里抓出灰鼠的小模样,一边却看到大玉儿笑着招呼人把东西拿过来。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大玉儿指着大匣子里毛绒绒呈灰色的几块小兽皮,推我去看,“瞧瞧,入冬还没多久,就怕冻着你了,千里迢迢地叫人送来,还不想想回信写点什么给人家?”
  我伸手去摸那柔软可人的皮毛,完全被萌倒,终于想起来一次家宴时,曾向多铎提起过颜扎氏那条灰鼠皮的围子貌似手感很不错的样子,不过三言两语,我这个当事人早就忘了,没想到他还一直记着,心下也觉得暖暖的,嘴上却没忘了嘟囔,“真是……晚几日又怎么了,就那么心急……”
  苏茉儿“扑哧”笑出声来,鼓着腮帮子朝我做鬼脸,“哎呀呀,雅格格这说话叫人听见可不要伤心?”我还没来得及表示什么,她却摸出个东西递过来,“这儿还有呢。”
  “还有什么?”我好奇道,也接了过来,却是个香囊。方方正正,普普通通,针线与样式都不像是宫制的,加之散出一股香火气子,倒像是庙里求来的,便问,“他信里没提,可有什么说法儿?”
  “自然是有的了,奴婢听送信的人说是求签所得,十五贝勒千叮万嘱,不可拆开。”
  这玩的是什么神秘,我狠捏鼓鼓囊囊的香囊肚子,哭笑不得,“他什么时候也相信这种事儿?不知跑哪儿的野庙去求来的签?”
  大玉儿却笑道,“等人回来问问就是了,反正据说是支好签,这香囊里放的是签条儿,除了主持没人见过,也不给解签,好像是说……被人瞧见就不灵验了。”
  原来里头封了签条,难怪捏起来怪怪的,我把香囊掂在手里抛了抛,不给解签有啥稀奇的?东西都在我手上了,不成他还能管到这儿来?再说了,《射雕》里郭靖的老母还能想出挑开锦囊看密信的法子,这香囊上连个火漆金印也没有,也忒欺负人智商。
  心痒难耐地坐了一会儿,就找个借口告辞回去。进了小山居,我直呼玉林过来,要她替我拆开香囊,然后再缝回去,弄得和原来一个样。
  “格格,”玉林接过瞧了瞧针角,先点点头,随后眼珠子一转却问,“奴婢瞧着这不像是宫里的东西,格格打哪儿来的?”
  我抽搐……这小丫头是跟我混成人精了,凡事都要打破沙锅问到底,活生生一个“十万个为什么”。说到底也是拜我动不动就出状况,让她提心吊胆所赐,暗叹一口气,坦白从宽。在我费尽口舌之后,玉林终于被我缠得没办法,苦着脸勉强答应试一试。
  “第三十签 上上签
  前世飘飘云中隐,后世渺渺风过尽,祯祥自有随君幸,一轮明月照天心。”
  这是?我听到自个儿胸腔里心怦怦跳得厉害,翻过签条背面盖着一个红泥小印,细细分辨,却是“运势”二字,旁边还附有一行蝇头小楷,写着的正是齐尔雅真的生辰八字。这支签,多铎是替我求的?
  我以手覆额,不知该不该放声大笑。前世飘飘,后世渺渺,你干脆直接说我不是人算了。虽说冲这“祯祥自有随君幸,一轮明月照天心”,应该不会坏到哪里去?但这前头两句,莫不是太过神乎?
  求签算卦什么的,我素来当作好玩,并不相信。可是连穿越时空这等悖谬的倒霉事都已经成为事实了,现在要理直气壮地说“子不语怪力乱神”,我绝对底气不足。比如,以前来一个人告诉我,他被外星人绑架了,我会立马把他归入看《X…Files》中毒了一类,现在呢,我多半也闪着星星眼,先问一句,老兄你看到的UFO啥样子哪?
  自认为理解能力不算低下,可这两句分分明明在说我不是这里的人,才会前世后世皆飘渺难寻,试问,世上真有这种可预言百事的签文?
  我不信。
  “玉林,还是封起来吧。”看这不尽不实的东西,真是自寻烦恼,本来挺好的心情……我折起签条,正准备塞回香囊,手指一探,却碰到另一个纸质的触感,“咦?”
  抽出一看,又是一个折成回字形的签条,他到底求了几支签?
  我微微沉吟,刚才那是求运势的,那么这张呢?到底看是不看?迟疑着,慢慢展开了香纱色的签纸,
  “第九十签 上上签
  镜花本是雾中景,水月只凭风来嬉,相逢能有几多时,难待还君整羽衣。”
  我看得两眼发蒙,急急翻到背面,一枚红印赫然是“姻缘”二字,再看附文,却是两行生辰八字,一行仍是齐尔雅真的,另一行,我心头一紧,果然是多铎的。
  镜花水月,相逢难待。
  签条从我手上滑落到地上,风一吹,轻轻翻滚,眼看就要飘出门槛,玉林慌慌张张地跑上去,给拾了回来,“格格!格格!怎么了?上头写了什么?”
  “没什么……”我喃喃,慢慢坐到椅子上,那四句话二十八个字,字字清晰,都在眼前乱晃。这一支姻缘签不只是我一个人,竟是有明确的指向,签文浅白至极,一望便知何解,而把四句首字相连,也是能说得通的,对于求签我所知的也只有这些。
  上上签,这个世上能相信这一支是上上签的,恐怕真的不会太多,而且,绝对不包括我。慢慢定了定神,不管怎样,现在唯有庆幸那古怪的主持不曾解签,看到这张签条的人是我而不是多铎,否则天下大乱,指日可待矣。
  夜色若水,灯芯如豆,我坐在床上发呆。那两张签条,我照抄了一模一样的两份,让玉林把原物封了回去。
  以为吃过饭,填饱了肚子的时候会比较冷静,于是细细回想了一遍,才发现抓狂是任何时候都可能发生的。心底总有一个小小的声音不断回响,如果第一签说的都是真的……那么第二签……我摇摇头,努力把种种怀疑扔出脑袋。说到底,都怪多铎,好好的跑去求什么签,抱着枕头闷闷不乐半晌,终于想起来,这对应上我的好奇心,不知是不是巧合。
  不看到并不代表不存在,等他回来,我一定要把那破庙给问出来,与其这样疑神疑鬼,不如索性去弄个明白。真也好,假也好,最好先说服自己。
  雪后初晴,马蹄在冻得硬邦邦的土地上哒哒作响。灰鼠皮围在脖子上,密密的绒毛偎着脸颊,在天寒地冻里生出暖意来。我且行且看,走一程便取出多铎画的方位图仔细对照,如此在马上颠了近两个时辰后,终于拐进了一小片梅林。
  林中路窄,枯枝横斜,小径乃是碎石胡乱铺垫而成,颇不好走,我勒马徐行,触眼皆是大大小小的梅树,寒梅点点,在雪地上疏疏密密地散开去,却是暗香浮动,雪白梅红,世外“梅”源,大抵若此。
  看来我确实没有找错地方,多铎来时是十二月,曾说庙小不易发现,他是去冬狩路途上,扎营于附近,因见此处梅树众多,闲来无事跑进去一探究竟,才知“梅林深处有佛家”。
  而现在已经是二月,寒气稍弱,梅花便绽放出一片诱人美景。几日之前,皇太极以察哈尔多罗特部多次截杀满洲派往喀喇沁的使臣为由,率师亲征,多铎也随军离开盛京,我终于得以溜出宫来,费了一番周折,到也找着了这里。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世间万事皆如此。阿弥陀佛,老衲等女施主已两月有余。”
  林中忽然传来的声音吓了我一大跳,左右环顾,却在正前方看到一个光溜溜的百瓦灯泡,“大,大师?”我结巴……
  溜下马来,仔细打量这个大冬天还穿着凉飕飕的破袈裟的光头和尚,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请问,那个,那个此处可有寺庙?”
  “老衲法号‘了尘’,请女施主跟我来。”
  “喂,喂,等一等……什么叫等我两月有余?”我目瞪口呆地看那老和尚在答非所问之后,转身潇洒地离去。
  庙果然很小,三开间的那种,孤孤零零地耸在那儿,灰蒙蒙的黄墙,有大块大块的剥落,檐角上顶着参差不齐的瓦片。这不是危房吧?我拴好了马,犹犹豫豫地跨进去。迎面扑来一阵香火味儿,呛得我一阵咳嗽,抬眼看到一尊两三米高的观音,已给熏得有点儿发黑,前头点着两盏极大的长明灯,一只三角小香炉里满满的香灰,左侧墙角隐隐好像还有一只焚帛炉。
  我的目光最后落在香案上那只一个签筒上,心里一动,拿起来跪到蒲团上,闭了眼睛正想晃动,却听一声长叹,“阿弥陀佛,求即是不求,不求即是求。姻缘所系,盖为天定。”
  他怎么知道我想求姻缘?我虽然吃惊,却淡然仍道,“人定胜天,我不相信所谓天意。”
  “信与不信,皆在一念之间,若非心中疑惑,女施主断不会寻到此处。既然女施主执意一试,老衲也愿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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