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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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绿- 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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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差点没赶上洗三,多铎对于满月的郑重态度,我表示完全可以理解,抱着安和呆在屋里,随他在外头怎么折腾。
  虽然还是睡的时候比醒的多,可是安和已会常常睁开眼懵懂地望着周遭的一切。他瞳仁很黑,明明这点最像多铎,我真搞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都说眼睛最神似我。他喜欢有响动的东西,听到拨浪鼓或者铃铛的声音,便会盯着发声源咯咯地笑,伸出圆滚滚的手臂,挥舞着试图将之占为己有。
  这时候倘若我没有放低鼓身让他如愿,他便以哭闹来抗议。可是一旦被他得手,由于没有了响声,他很快就失望地放开,盯着鼓侧静止不动的皮坠,直到渐渐合上眼皮。
  那天一大早,那兰聿敏便拖着多尔衮来看小侄儿,“到底是小十五的孩子,你瞧,有没有一点像你?”
  安和被她热情地塞到丈夫怀里,多尔衮则姿势僵硬,面上还抽筋似的笑了一下,勉强应付道,“以前珠兰出生时怎么没听你这样说?”
  “那可不一样,这孩子有咱们科尔沁的味道,”她香了香安和的额头,想要再逗他时,却被他抓着手指不放,“小宝贝,你喜欢伯母是不是?”
  我道,“这话说的不对,该叫‘干额娘’的。”
  她转过脸来,有点不可置信地望着我,我朝她微笑,“怎么了?咱们科尔沁人最重承诺的不是?”
  “我说,”多尔衮忽然插进来,道,“你,你们谁来抱抱他?”我还疑惑着,安和就忽然“哇”的一声哭起来,他面上有些尴尬,闷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扑哧”那兰聿敏忍不住笑出声,接过大哭不止的小家伙,将他竖抱起,轻拍着他的背,哄道,“安和乖,安和不哭,干额娘给你唱歌好不好?咱们不理你十四伯伯,嗯?”说着睨了多尔衮一眼,“哪有你那样瞪着孩子的,凶神恶煞似的。”
  难得的,多尔衮没与她争辩,只是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姐!”正说着,就见门帘被人掀起,进来的却是许久未见的诺敏,她走了两步,才忽的停下,向多尔衮轻福下身去道,“十四叔。”
  这样的见面让她措手不及吧。
  而她的失神也仿佛只是一瞬,随即便快步走到我们跟前,笑道,“听说雅姐姐得了小阿哥,前些日子都忙着没来探望,是我的不是呢。”
  她大婚就在不久前,我仍未出月,只让人备了厚礼送去,如今嗯,她也是一身妇人的打扮了。
  “你们姐妹几个聊吧,我也不碍着你们说体己话,”多尔衮对那兰聿敏说完,和我微微颔首,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安和的哭声逐渐轻了,那兰聿敏仍将他抱回臂弯里,我拿手绢擦他哭花的猫儿脸,回道,“什么是不是的?我生小孩是大事,难道你嫁人就不是大事?”
  那兰聿敏仿若毫不知情,笑道,“这下咱们可松一口气了,小麻烦精也终于有人肯要了。”
  诺敏“嗯”了声,却并不见初为人妇的欣喜或羞涩,只拿着手里的铃鼓在安和头顶轻摇,“小阿哥这样逗人,雅姐姐你真有福气。”
  等安和再次咂巴着嘴醒来,也差不多到该喂奶的时候了。比起出生时,他胃口大了不少,我奶水总不足,通常都是一轮过后便交给奶娘继续第二餐。
  全过程诺敏都憋红了脸站在一旁,直到我扣好衣物,她才又自在起来,坐回炕上翻看箩筐里的小衣帽饰物。
  自从怀孕,宫里的赏赐便没少过,多数都交由梅勒嬷嬷收管,我只过目一下账本上的进项便算完事。最多的还要数锦缎之类,虽是分赏到各房,仍有不少剩余,不过如今珠兰额仁都在长个子的年纪,倒不愁那些衣料堆久了喂了衣虫。
  “姐,这是什么?”诺敏向我扬了扬手里从一堆婴儿服中抽出的碎布小袄。
  “‘百家衣’。”顾名思义,就是向邻舍各讨布帛,裁做八角,拼缝成衣,据说小孩穿了能够避免疾病缠身。其实也不过就是讨个吉利,我解释这是汉人的习俗,道,“崔公公送来时,我也没想到。”
  “怪好玩的,”她笑道,“难为庄妃娘娘呢,不知从哪里弄了这许多碎布头来?”
  那兰聿敏闻言便从她手里接过小袄,盯着那针脚细密的星月齐辉图案好一会儿,才感叹道,“她对你,也真是十分好了。”
  她很少提到大玉儿,何况用这样的口气,我诧异地看着她,她似乎并无所觉,只缓缓道,“宸妃有孕,我看她的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了。”
  该来的依旧会来,除了这一句“皇上不像是耽于女色之辈”,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好说。
  她微皱了皱眉道,“这些年不论宫里风水如何转动,总还是咱们科尔沁的女人得了宠拔了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雅儿,这一回我总是觉得不安。”
  我神差鬼使说了句“快了吧……”,当她奇怪地追问时,才反应过来,摇头不肯再答。
  到了前厅,才见已摆下宴席,三三两两都是人。我四下里没有见到多铎,便让春儿招呼那兰聿敏和诺敏先坐,一路往院子里去。
  刚出门廊,就撞上春儿,我问她,“看到爷了么?”
  她摇摇头,道,“不过奴婢刚碰上小阿哥,奶娘抱着在老槐树那边。”
  我踏着雪沙沙地往前走,真冷呢,低头往手心呵了口气,却蓦然发觉远处空手的奶娘以及……
  没想到这样又见面了!他抱孩子的姿势依旧潇洒挺拔,安和在他怀里扭动,挥舞着小手去摸他的脸,他不以为忤,反而偏首轻触他额角,逗得他咯咯直笑。
  我不知不觉停下脚步,而济尔哈郎在抬头时发现了我,略微迟疑了片刻,便微笑着向我颔首。
  于是也回以一笑,走上前道,“听说九月里,你也得了个小阿哥的,可有名儿了?”
  “你说的是勒度吧,嗯,只比安和大了半月,”他神色温和,俨然是一个父亲该有的模样,我却注意到他的儿子再没有取汉文的名字。在琳琅嫁往蒙古和亲的那一年,伊娜沁与扎鲁特分别为他生了嫡子济度和庶子富尔敦,如今都有三岁了。
  发呆的片刻,安和已经“咿咿呀呀”地挨上去亲他……也许是咬,我吃不准这是不是友好的表示,忙接过安和,提醒道,“快开席了。”
  他淡淡一笑,却道,“我想再赏会儿雪,你先回吧,别冻着孩子了。”
  我没有理由说不,便和奶娘一同往回走。
  刚跨过门槛,便被人一把拽住,“我说,怎么屋里四处都找不着你?”
  我想了想,笑道,“可不是,我在外头也没见着你。”
  安和被接过去,目光却一直粘着我,我伸手想摸他的小脸,却忽然被多铎抱了个满怀,接着一个吻便落到了耳边,“你在这里,真好。”
  征缴朝鲜的大军没几日便要出发,多铎显然不乐意离开还没抱热乎的儿子,我好笑道,“现在多了一张嘴,你不抓紧去赚口粮钱,还想磨蹭到什么时候”,他才依依不舍地随军队离开。
  那兰聿敏本是隔两三日必要登门探望安和的,多铎走后,便愈发来得勤快。正月里又下了场雪,我笑她还真是风雨无阻,提议不如索性住下,反正两府本来就近,也不怕出了急事找不到人,她想了想,就爽快地答应了。
  小孩子变化明显,两三个月似乎就大了一轮,那兰聿敏一边飞针走线,一边感叹,“看着他,就觉得自己老了。”
  我回道,“大雪天非要和博瀚去赛马的人,居然也会嫌老。”
  说到这个,她不免又要抱怨,“这小子究竟何谁学的?那天还真是险,要是最后给他越过了,哎哎哎,我这辈子都不用上马背了。”
  我忍不住笑道,“他最近除了先生那里,不都跟着你么?自然是你‘教导有方’了。”话音还未落,就听得脚步声响起,却是博瀚带着墨宝进来。
  他行了一礼,将手里的小册子递给我道,“福晋,这是今儿的功课,您查查吧。”
  虽说在我授意之下,多铎对外一律只说博瀚是我科尔沁族人之子,但不论如何,以他的身份,够不上进宫伴读,于是延请了两位致仕在家,还有些名望的先生,教习诗书文德,可惜如今没有西方书籍可参照,只好拟了个进度表,自己教他算术和一些浅显的科学常识。
  “嗯,做得挺好,就这儿,少进了一位数,”我指了指倒数第三题,他看了点点头道,“是我粗心了,自个儿查了两回也没看出来。”
  这孩子话不多,对自己要求却十分严格,基本无需我操什么心,倒是珠兰额仁几个孩子老喜欢缠着他玩,也亏他有这份耐性。
  我拉他过来,替他掸了掸肩上的雪花,笑道,“已经十分好了,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不知道什么叫‘自我检查’呢。”只不过,也没有先生的戒尺恭候就是了。
  到了下午,宫里忽然有旨意下来,雪后天气晴好,清宁宫召见,点名要带上安和。那兰聿敏道,“皇后娘娘不知念叨过多少回了,偏偏你除夕也没给抱进宫去,今儿可是巴巴地来要人了。”说着指挥奶娘收拾妥当,一同入宫。
  她说的一点也不夸张,进了宫门,哲哲挥手阻止想要行礼的我们,亲自下炕来接过安和,嗔道,“小家伙,见你一面可真够难的。”
  他睡了大半路,在我和那兰聿敏给他换衣裳时才醒来,精神头正旺盛,被陌生人抱着也不哭闹,只“呀呀”叫着去抓哲哲的耳坠,我忙道,“姐姐,小心……”话还没说完,她便低头轻呼了声“哎哟”。
  我呆了呆,随即反应过来,上前想拨开他的小爪子,哲哲却将耳坠解下,放在他手心里道,“不妨事,这小东西倒会挑,这一对还是新呈上来的翡翠叶串珠坠子,”说着刮了刮他的鼻尖,笑眯眯道,“可惜是个小子,赏给了你也无用。”
  他哪里是眼光好,八成是被那几片小翡翠叶子相互碰撞的声音给吸引了注意力,到了他手上,这价值不菲的首饰大概逃脱不了摔个粉碎的命运了。
  我只觉得额头冒汗,可得偿所愿的安和,却吮着手指高兴地笑开了。
  哲哲又仔细端详了一阵小侄子,兴许是有感而发,说,“谁说咱们科尔沁女人生不出儿子来,瞧咱们安和多争气,”又对一旁陪坐的海兰珠道,“下一个,可就要看你了。”
  “但愿能沾十五福晋的光才好,”她朝我微微一笑,却扶着宫女的手起身,走近来也想抱一抱孩子。
  我感到手心潮湿,倒不是紧张她会摔了安和,而是怕这小祖宗哭闹起来惊吓到孕妇,好在他的全部精力都只对着新玩具,任凭海兰珠亲他的脸侧,轻触他嘴角,都十分配合。
  “别累着宸妃,”哲哲发了话后,我才松算一口气,奶娘抱过安和,海兰珠还犹自不舍,对我道,“十五福晋往后还要常常带小阿哥进宫才好。”
  我笑回,“娘娘有了孩子后,只怕听到哭声就头大了,安和再来,可不是添乱。”她气色还算不错,因为有了身孕而显得较往日丰腴了一些,不复弱不禁风的模样,应该能够顺产吧……
  临走前,她吩咐下人去取了些朝鲜进贡的衣料玩物于我,其中竟有一枚缩小版的杖鼓,正好能敲了逗安和玩,便谢赏收下。
  回到家中,仍有些莫名的忐忑,此后便托辞少往宫里走动,于是直到二月班师,我得以守着小家伙过了一段清静平和的日子。
  多铎到家的那日,我抱着安和站在府门外,捉住他的手臂,指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一会儿你阿玛就从那边过来,知道了么?”
  说话间,已看到多铎被一大群人簇拥着驰近,见到我他似乎有一瞬诧异,接着便勒住了马,几步跨上台阶来,给了我一个贴实的拥抱。
  “大家都在看呢……”我用手肘顶了顶他,他便笑着放开了我,转而捏了捏安和的脸道,“小家伙,想不想阿玛?来,让阿玛抱抱。”
  我乐得把儿子让给他,他接过来掂了掂,笑道,“唔,沉了不少。”快十二斤了,怎么会不重?
  安和在他怀里扭了几下,适应后便凑上去啃啃咬咬,还扯散了他大氅的衣带,我在旁一把抄住了道,“快进去吧,小心着凉。”多铎显然很享受儿子的热情,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便拿胡渣子去轻蹭他的脸,只听“呜呜”两声,我转头的时候,安和已经“哇”地大哭起来。
  “宝贝乖,嗯嗯,阿玛最疼你……小宝贝不哭……”可是不管多铎怎么哄,他都依旧大哭不止,我只好把这爱哭虫给弄回来,好不容易才让他消停。等多铎刮干净脸再抱他时,他便皱着眉嘟着嘴,无论如何也不肯挨近了。
  晚上家宴,济济一堂人,却没什么说话的声音,连几个小的都安静得不可思议,飞快地扒完了饭便一个接着一个告退了,仿佛在阿玛面前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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